葉緋兒還了欠程親王的債,無債一身輕。
她住進沈園的「香香居」,幫沈竟霆制作模型。
「什麼時候可以瞧見你要我制作的人物畫?」她躍躍欲試。
她希望能夠早點完成作品,早點離開沈園。
「畫在書房,不先休息個兩天再上工?」
她一刻部不想浪費,「我又沒生病為何要休息個兩天才能上工?」
「怕你人生地不熟要適應環境。」
他發現自己真的有點過分討好她,他不是這樣的人啊,何時如此對人牽陽又掛肚?花錢請人做事還怕人家累壞身子。
「到底讓不讓我看那幅畫?」她輕吼。
他決定不能心軟,遂帶她往書房走去。
他從櫃子里拿出一卷畫軸,遞給她,她小心翼翼地打開一看,差點沒暈倒。
妖態百出的惡魔,人的身體卻有個奇怪的頭,頭上還長著兩只角,懷抱著一個美貌的女神,做出交歡狎玩的樣子,更夸張的是那女人還是的。
「這是什麼怪東西?」她蹙著眉。
「歡喜佛。」他說。
「什麼?」她一時沒听清楚。
「是個喇嘛送我的歡喜佛像。」
她深吸了口氣,「你騙我,說是人物卻是個怪物,你存心的對不對?」
「存心騙你?不,我沒必要騙你,在我心里佛也是人,歡喜佛不是怪物。」
「你要我將這幅畫塑成實品?」她希望他三思而後行。
他頷首,「你說你有信心的。」他技巧的拿她的話來堵她。真的不是強人所難,他確實有心將歡喜佛藉她巧奪天工的手雕塑成真實的實體。
他沒有特別目的,只為收藏。
「我是有信心啊,不過這種婬穢之物不在我自信的範圍之內。」她赧然地道。
女體的攀著怪物,怪物采下大掌擱在女體玉腿間幽澤之處,這幅畫令她心窩熱烘烘的,面河邡赤。
「我不覺得有何婬穢之處。」
他打開藏畫閣拿出其他收藏品,往桌上一一攤開。
「什麼?」
「秘戲圖。」他說。
她盯住那些畫,又是一陣臉紅心跳。
「你自己選,歡喜佛或是這些秘戲圖中的其中一幅。」他輕笑。
這些秘戲圖里男女皆赤身,有男子與女體結合在一起,有女子得到滿足後在男子懷中喘不過氣像要斷氣的模樣,有男子分開女子修長美腿,讓她坐到他的腿上。
天啊!饒了她吧!她不敢看下去了。
「之徒!」
「男人皆。」他失笑,覺得她好天真。
葉緋兒害羞極了,未經人事的她哪里見過這種陣仗,心里泛起一陣莫名的赤焰,在她體內深處。
他看出來了,壞壞的一笑,「不曾有過吧?」
她知道他是明知故問。
「變態!」
「想不想試試?」他狂浪邪笑。
「變態!」她再罵一聲。
「也許你滿足我之後,我可以送你一座沈園。」他的話說得清楚又露骨。
「休想!」她心跳加速,從沒像此刻這麼害怕一個人。
「我向天發誓,非得到你不可。」
突地,他按住她的俏臉,封住她的唇,以殘忍的方式狠狠的吻她。
他以唇舌撬開她的唇辦,輕著她小巧的丁香舌,不讓她有機會發出半點反抗的聲音。
她試圖掙扎,卻掙不開他鐵一般的箝制,直到他主動放開她。
她揚起手,憤恨地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
「你怎麼可以這麼無恥?我不是白可雲,不是可以讓你這麼欺侮的。」
他伸手撫了撫她的唇,「你嘗起來好甜。」
她抬手,又要送上一巴掌,這回,他握住她準備撒野的柔荑。
「只是一個吻就讓你氣成這樣,如果我對你做出秘戲圖上的事,你會怎樣?」
「我會殺了你。」她覺得自己很委屈。
他哈哈大笑,「很想試試被你殺的滋味,能嘗盡銷魂味之後見血也是件難得的經驗。」
「我不會做第二個白可雲。」她顫抖了下。
他再三聲明,「我真的沒有對白可雲做出你所指控的那些事,上天可以明鑒。」
「老天爺已經不長眼了,明鑒什麼?你們沈家人都可惡,反正不是你就是沈家威。」她下結論。
「我問過家威,他說白可雲和他沒有交情,他也沒有踫過她一根寒毛。」
「我早知道你們不會承認,醉生夢死的沈家威除了喝酒就是搞大女人的肚子,不是嗎?」
「你知道的小道消息可真不少。」他諷刺地道。
「街坊里誰不談沈家的丑事?玩戲子、睡戲子、甩戲子,你呢?你是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不玩戲子……」
她搶白,「喔——對了!我忘了你家里就豢養著一只美麗的孔雀。」
他看著她的眼眸,「你在吃醋嗎?」他知道她一點也不在乎他,之所以這麼說是故意要激激她罷了。
女人都是捧著他的,沒一個這麼大牌的,她對他的不屑,讓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太不識好歹了。
「吃醋?是啊,你怎麼知道我天生愛暍醋?不過此醋非彼醋,你少臭美了。」
「是臭美嗎?我以為你有一點點愛上我了。」他就是愛尋她開心。
她橫了他一眼,快步離開他的視線,要不是真的籌不出一百兩銀子,她不用這麼委屈的。
真是夠、夠、夠了!
什麼歡喜佛?什麼秘戲圖?她托腮盯著眼前誘人煽情的畫作,想著該如何將之造成實物。
唉、唉、唉!連嘆三聲。
不行!不能再呆坐在沈園里待時間流逝,一刻鐘、一炷香……她會瘋掉,真的會瘋掉。
她騎著由薔薇小築帶過來沈園的小毛驢在沈園里瞎晃,居然找不著出口。
「你能不能別騎驢?」
沈竟霆按了按額際,吳月娘昨晚鬧了一夜,弄得他夜無好眠。
女人真不是普通的麻煩,想獨佔他?門兒都沒有!
「要你管!」她語氣很沖。
他火氣也大了起來,「你在沈園就歸我管,我教你別騎驢你是听不懂我的話嗎?」
「不要說這里是沈園了,就算是皇宮內院我也不會因此不騎驢,怎麼?我的毛驢礙著你了?」她偏偏想氣死他,誰要他丟了個難題給她。
「它是礙著我了,我听到它的聲音頭就痛。」他又按了按額際,仍隱隱作疼。
「是欲求不滿所以才頭疼的吧!」她調侃地道。
吳月娘一哭二鬧的事,一早伺候她的丫鬟已告訴過她了,她還冷哼了三聲。
「你願意滿足我嗎?」他直率地問道。
她瞪向他,「我要騎驢沒空理你,你自己隨意吧!女人這麼多不是非我不可。」
「女人夢寐以求,你卻拒人于千里之外,怎麼回事?騎驢真有這麼重要嗎?」
沈竟霆因為心情不好,頭又泛疼,他比平常的時候更沒有耐性!昨夜,吳月娘為了葉緋兒住進沈園的事又是撞牆又是自刎的,他不想理會都不行。
結果,這女人居然不體貼他的苦心,還我行我素的騎驢逛沈園。
「沒錯,我現在要出去,怎麼走比較方便?」她硬著頭皮問他大門在哪里?可
又不想講得太明。
沒辦法,她就是死愛面子,一點點被他瞧不起的眼神都禁不起。
真的,一點點都不行。天啊,她真是瘋了,怎麼會惹上一個喜歡收藏歡喜佛和秘戲圖的變態狂?
「前面左側見到小抱廳左轉再往前走繞過回橋,經過小偏廳走進右翼花園,再過去一點就是大門了。」
「你怎麼把門開在那麼不明顯的地方?」她忍不住抱怨。
「不明顯嗎?沈園的門面是薔薇小築的三倍大,是你方向感不好,還是我的門實在太大了?大到你的大眼楮無論如何睜大就是看不見。」
她不接受他的調侃,不甘示弱的道︰「明明是你的大門設計有問題。」
他含笑不語,看著她騎驢自眼前慢慢消失。
就沒見過像她一樣愛騎驢的女孩,難道騎驢有比坐轎舒服?瞧她身下騎著的瘦毛驢,要不是因為她長得縴縴弱弱的,那頭驢隨時有一命歸陰的可能。
另一方面,昨晚發了一頓嬌氣的吳月娘仍余怒未休。
「我真的好生氣。」
「氣有什麼用?那葉緋兒可以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沈大爺給弄到手了。」說話的吳月梅是吳月娘的妹子,她除了加油添醋之外,什麼建樹也無。
「什麼意思?」
「據說葉緋兒對沈大爺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真的?」吳月娘心頭一喜。
「我沒必要騙你,這不是我說的,是葉緋兒的朋友張邦杰告訴我的,要不是沈大爺硬要招惹人家,葉緋兒根本懶得住進沈園。」
「所以呢?」
「所以你要和她做好姐妹,越是情同手足越是對你有利,好姐妹不會奪人所愛。」吳月梅說得跟真的一樣。
「是嗎?我不相信這句話,就拿你來說,我總覺得你老是在我身邊虎視眈眈的。」
吳月梅輕笑一聲,「沒辦法,誰教你的男人叫沈竟霆,是人人欣羨的對象。」
「那你還教我把葉緋兒當成好姐妹?」
「反正葉緋兒對沈大爺不感興趣嘛,你將她視為好友又不會少一塊肉。」
「你別害我賠了夫人又折兵,如果葉緋兒不是你所說的那樣,我就找你算帳。」
她也實在是無計可施了,想想妹妹的法子也不失為沒辦法中的一個辦法。昨兒個夜里鬧了半天,沈竟霆只來看了一下就命令張任看住她,只要別鬧出人命,什麼都行。
她大哭特哭了一場,雖然自己是在有心理準備之下才跟了他的,可沒想到真如他所言,他不會對她放太多感情,就真的不對她放太多感情。
無情的沈竟霆!
昨夜,吳月娘指著他大罵,沈竟霆居然只是無動于衷地看著她,什麼話也沒說。
她倒是希望他能說些什麼,可是並沒有,最怕遇上少言少語時的他,連如何接招都是件辛苦的差事。
表出去了。過河卒子也只能向前。
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
許多人不明白她為何鍾情于騎毛驢而不騎馬,或是騎牛,為什麼是毛驢?
葉緋兒身下這頭毛驢是外公送的生辰禮,外公極疼愛她,任何人想拆散她和毛驢都是不可能的。
「緋兒。」
張邦杰由後方喚住葉緋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自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在意她的。
「你怎麼好像睡眠不足的樣子。」
「會嗎?」他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當然會羅,我還會看錯啊,你平日都是精神奕奕的樣子,今天卻不是那樣。」
他搔了搔腦門,「你在沈園……好不好?」
「沒什麼大事發生,不過小事不斷。」她想到那些秘戲圖和歡喜佛就頭大。
什麼色胚嘛!什麼不好收藏就愛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玩意兒。
「小事?會有什麼小事?」
「沒什麼啦,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自己煩惱就夠了,拖人下水實在不妙。
張邦杰見她沒有往下說的打算,也就打住不再往下問了,改口聊別的。
「白可雲好似消失了一般,從那日之後就沒人再見過她。」
「可見整個蘇州城只有我和芷珊願意作證白可雲確實住餅慈雲庵啊!」
張邦杰點點頭,「慈雲庵的住持師父或許受到什麼人的脅迫要其不得張揚。」
「誰會脅迫那些善良的比丘尼呢?」
「很難說,姜捕頭正在查這件事。還有,你的小迷樓被賊偷去,初步認定是故意的行為,但應該不是為了財,因為若是為財,將很難銷贓。」
「也對,誰敢買呢?」
「是啊,大夥兒都知道你的脾氣。」他微笑道。
「我的脾氣是不好,可也不是無理取鬧,就拿皮不修來說,我讓他嘗嘗驢尿的滋味有錯嗎?」她問。
「老皮是罪有應得,可是你也得循合法途徑給他教訓啊,不能動用私刑。」
「還說呢,循正當途徑得花多少時間啊?你們這些作官的,官大學問大,拜托你們做點事又要擊鼓鳴冤,又要跪地的,等到真相大白都白發蒼蒼了。」
「有這麼夸張嗎?」他沒想到她會如此回答。
「是這樣啊,你想想看,老皮本來就吃定了小翠,到時在公堂上他硬是一口咬定是小翠自願獻身報答養育之恩的怎麼辦?」
張邦杰被問得啞口無言,衙門文化他自然不陌生,平凡老百姓想申不平之冤如果不是正巧遇上再世包青天,確實是件難事。
「那也不能動用私刑啊!」他小聲地道,雖然心里真的喜歡她,可也無法指鹿為馬!
「為什麼不行?我又沒有殺人放火。」
「也對啦,你是沒有殺人放火,但是用驢尿教訓人,或是用瀉藥讓人苦不堪言,都不是太好的方法。」
「好吧!驢尿不滿意,那下回我改用臭台的尿好了。」她正準備托人去西域買只最臭的臭鼬回蘇州。
「你就這麼不相信大明律法?」他覺得很難過,自己身為執法人員卻無法說服喜歡的人守法。
「不相信!如果大明律法有用,我也不用惡名滿蘇州城了。」不過她也不是很在乎,反正惡人總要有人扮。
張邦杰心疼的看著她,「還是有很多人欣賞你的作風啊,如果你能用更文雅的字眼罵人,就更完美了。」
「罵人哪有什麼文雅的字眼,那些欠罵之人哪里懂得什麼文雅字眼?」
「文雅些總是好的。」
「不要,文雅字眼不夠力啦,我不想隔靴搔癢。」
騎著驢,她往薔薇小築而去。
「你要上哪兒去?」
「回家修籬笆,你別跟著我,現在是當差時間,你可不能開小差。」
他止住步伐,自己確實有事在身,實在不適合閑逛。
包深露重。
沈家威喝了整壇烈酒,發著酒瘋,吵醒正在黑甜鄉里夢周公的葉緋兒。
「什麼玩意兒!月下高歌也不該選在這個時候吧!」她咕噥著,披上外衣走出門外。
沈家威正在香香居外頭的林蔭下大哭,又是哭又是笑的。
「劉浣……劉浣……你為什麼不愛我……你愛上大哥了是不是?劉浣……」
大哥?莫非是沈家威在發酒瘋?她幾乎可以肯定。
原來他就是沈家威啊!月下的他輪廓與沈竟霆有五、六分神似,但氣質十分不同。
沈竟霆冷酷些,而且自負非凡,這個沈家威又是喝酒又是唱歌,看不出有什麼志氣。
「負心女,女負心,假情假意為哪樁;郎有意,有意郎,一片痴心無人問。」
她喊了他一聲。
「你在唱給誰听啊?都大半夜了,連鳥兒都歇下了,你別擾人清夢。」
他完全醉了。「你是誰?」
「很晚了,你又醉了,告訴你我是誰也沒用,明天一早等你酒醒恐怕也忘得一乾二淨,所以別吵了。」
他大吼︰「你不是劉浣!」
「劉浣是誰?」她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會跟個酒鬼月下聊天。
「劉浣是我的心上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愛她,她唱虞姬的神韻美得令人心折,令人心折啊!」
「你為了她喝得爛醉如泥她卻不知情,這有什麼意思呢?不如回房好好睡個覺,明天醒來也好重新做人。」
「你認識劉浣嗎?認不認識?」
一問完話,他突地倒在地上睡著了。
葉緋兒喚來二名丫鬟,七手八腳地將他扶進香香居的客房,看著他可憐又痴情的模樣,她心里猶豫著要不要相信他不是白可雲月復中孩子的爹爹。
「葉姑娘,是不是要把二爺扶回他自己的房里啊?」丫鬟芥芥提議道。
「醉酒的人和死人沒兩樣,咱們三個人根本抬不到那麼遠的廂房,就讓他在此睡一晚吧!」她打著呵欠。
「我是擔心人言可畏。」
「甭擔心了,我不怕,有什麼好人言可畏的?什麼事都要在乎,那做人不是很累嗎?」
她又不是什麼名門閨秀,很多事沒那麼綁手綁腳,自己活得自在開心最重要,反正人無干日好,花無百日紅,趁自己有余力時助人,也是積德嘛!再說,沈家威是沈竟霆的弟弟,如果她能勸其回頭是岸,或許有機會助她重獲自由,不要日日為著令人臉紅心跳的秘戲圖傷神又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