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雲淡風輕的好天氣。天空中悠悠飄移的白色雲朵,倒映在大樓的整面玻璃上,成一幅最自然愜意的動畫。
懊是輕松愉快地進行一天工作的夏艷,卻怎麼也提不起工作情緒,刷洗的動作有氣無力、毫不帶勁。
她腦袋里裝滿了前些天那件事情。幾天下來,反復思考讓她夜夜難眠,現在,她的精神有些恍惚。
「喂!小艷,二十七摟到了耶!」
上次闖禍的那顆笨大頭,一聲興奮叫喚,拉回夏艷的思緒。
他現在也會與她一起興味十足地觀賞,這層高尚辦公室里頭的職場動態。像在欣賞一幕迷人的電影一般,那對他們來說,動感又有趣,讓人心生向往與幻想。
「喔!」夏艷不由自主地往里頭張望。
無預警地,她的視線對上——「他」!
他正面對著外面呢!
夏艷心一驚,下意識別開視線,幾秒鐘後又回神一想咦?他應該不知道,從玻璃外頭可以瞧見里面吧?
這是她長期累積下來的發現。幾次在玻璃外與他正面相對,也不見他有察覺的反應與表情,就像現在——
他幽幽的眼眸,雖然對著窗外,但卻未被他們的窺探驚動。他的目光……好深沉、好專注,他……在想些什麼?
反正他看不到她!夏艷遂大膽地盯住他那張俊秀的臉龐,她的目光仍舊充滿依戀……
「你看!上次救我們的那個人,他真帥!」大頭以一種充滿崇拜、敬重的語氣說著。
想起上次在咖啡店內,他撂下的殘酷言語,夏艷心里頭悶悶的。
「他踐得跟什麼一樣!」雖有諷意,但……夏艷還是很羨慕,人家有踐的本事與條件。他就跟網路上她所在意的「他」一樣,那麼遙不可及。
「哦……你怎麼知道?」在大頭的印象中,恩人是個充滿同情的大好人。
「我就是知道。」夏艷隨口答他,懶得-嗦。
這一刻,寬敞朋亮的室內——
利用工作空檔小歇片刻的南湘楚,正對著窗外的那片天空沉思著。」’
今天,他總是分心。工作效率不如以往,滿腦子打轉的,都是那條美人魚……他要如何揪出她?
她該死的膽敢唬弄他,就該付,出一比一代價。他真誠相待,不該收到這樣的惡劣回應,不是嗎?
嘴角一勾,他無聲綻開狡獪笑紋。
她越是想要閃躲,他就更想生擒活拿,他發誓要瞧瞧她說謊的臉孔、作假的心眼。管她是否是三頭六臂、妖魔鬼怪……即便是七擒七縱;他也要逼她供出撒謊的理由,這征服游戲,變得更有趣了。
她的確讓他牽絆——教他全心記掛著要如何整治她。
必神之際,他的眼光落在外頭那兩個洗窗工人身上。
瞧那體型形,他判斷,應該是上次他救進來的兩個耍寶工人。但……倏地,他蹙起眉來。
他怎麼覺得窗外鬼祟的視線似在張望?
這面玻璃,應該無法從外面看清里面吧?所以他工作時,從不去在意窗外的洗窗工人,那片玻璃的隔閡,區分成兩個互不相干的世界。
這是第一次,他注意到他們的存在。
一雙深邃大眼,與他正面相對。如果不是錯覺——那雙眼楮大膽地打量著他。那眸子,他當然見過。
球帽底下,是張清秀的臉蛋,身上穿的是條寬大的吊帶褲,他當然也知道那瘦弱身形的性別——上次在他懷中無措不安的羞澀女子。
南湘楚眼簾一垂,一個念頭在腦袋閃逝而過。
他將視線避了開,僅以余光微瞥那端,然後——舉起左手,做了個向右拋的假動作。
外頭兩個笨工人,果然馬上隨之扭頭。
百!他再向左拋——兩顆頭又隨他的假動作轉動。
他確定了!
那兩個工人竟然可以從外往內窺探他?!
「Shit!」一聲低咒含在口中,他該找建商算賬。這面玻璃,顯然讓建商給偷工減料了!
他霍地起身,然後……一步步走近。
眸中最迫人的氣勢、懾人的光芒。他不打算打開上次救他們進來的那扇側窗,只要近距離與他們來個威脅對峙。
窗外的兩人一陣驚駭!
「他發現了?」夏艷整個人愣住。
「你上次不是說,里面的人不知道我們看得見他們嗎?」大頭納悶地問她。
夏艷沒回答,對住那雙飽含怒意的眸,她不禁心虛。他踏著忿忿的腳步而來,馬上就要接近他們。瞧他旋風一般,渾身散發著可怕的氣勢,夏艷也隨之腳軟。
「快跑!」夏艷極不自在,讓那眼光盯得頭皮發麻。
大頭往高樓下俯瞰,然後抬頭望著她。「跑去哪。」
「反……反正,快跑就是了啦!」夏艷急叫著。
為什麼要逃?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覺得當下這陣恐懼,與她前幾天在網路上被苛責的感覺一樣。
「呃……」大頭遲疑了下。「喔!」
今天,控制器應該不會再壞掉吧?他又可以證明他的英勇了。
他果決地按下按鍵,只听見「咻」的一聲,台車快速往下一動。
南湘楚一愣!只瞧兩顆人頭下墜,迅速消失在他的視線內。
「溜得真快!」他恨恨地從窗邊往下看,接著,呼出胸中一團悶氣。
算了,先放過他們。現在,他該找建商好好質問一番!
而外頭的台車……
一路從二十七樓,下滑到接近一樓的地面——伴隨著夏艷的尖叫。
「啊——要死了!大頭,你也不先通知一下,要嚇死我啊?」她以為上次的恐怖事件又要重演。
「是你說快跑的咩!」大頭按下控制鍵。
咚——台車頓住,停了下來。
「噢!要命!你這笨蛋…這種跑法,遲早摔死……」驚魂未定的夏艷,一邊惡聲咒罵著,一邊打開台車的柵門。
「喂……喂!小、小艷……」神色緊張的大頭,結巴地喚她。
「啥?」夏艷納悶回眸,同時踏出腳步。
來不及了!
只听見啪一聲,重物落地,伴隨一陣短促而淒厲的驚叫聲。
原來台車雖停在一樓,但距離地面至少還有兩公尺高,而夏艷就這樣給「走」了下去!
「慘了!」大頭惶恐地苦叫一聲。他的舌頭嘴巴又慢又笨;來不及告訴她啦!
厲著臉,從台車探頭往下看讓他瞧瞧她的慘狀
只見她呈大字形趴在地上,似乎還頻頻嗚嚎。
背著驚懼與不安,大頭慢吞吞地降下台車,跳到地面上檢視她的傷處。
「小……小艷……」他看著差點沒變肉餅的夏艷,顫抖著手,接觸她的鼻息。
嗯,會嗚嚎、有呼吸,應該還活著!
不過他真害怕她不禁摔。要是她一條小命死在他這笨呆子的手上,他一定會連續做一百天噩夢母夜叉鐵定要找他償命啦!
「你……給……我……小心……——點……」夏艷氣若游絲,忍著痛楚拼盡全身的力氣,以怨毒的眼神與虛月兌的口氣,擠出顫抖的訓斥。
「還好!還能說話。好險、好險!」大頭驚恐不已的那張臉,馬上輕松下來,還頻頻慶幸著。
「噢……還在-嗦。」夏艷哀號一聲。「還不送我去醫院!」
她已經痛到淚花四濺了,這一摔,不知道有沒有拆了她的骨頭哪?
醫院——
南湘楚高大的身影出現。
秘書告訴他,管理委員通知,大樓洗窗戶的工人,今天意外墜樓。
本來這種事情,他大可不必前來,但他認為這意外與自己有關,兩個工人該是被他嚇到掉下去的。由于這是間接的通知,秘書並不清楚事態嚴重程度如何,因此他必須來了解事情的嚴重性。
循資料找到病房,他在門外停駐片刻,才推門而人。
只見病房內黑壓壓一群人,夾雜著醫生與護士。
他瞧見了一名身材壯碩的工人——那個頭很大的家伙。
那麼……墜樓受傷的,是那名清秀的女工?
「嗯?」站在病床邊的,還有三名女人。見他人內,紛紛納悶地回眸看他。
南湘楚認出來了!
他狐疑的眸,投向其中一名特征十分明顯的香菇爆炸頭。
爆炸頭傻傻地看著他……
「咦?恩人先生?」大頭率先開口。
「嗯。」南湘楚略頷首,向病床走近,看著病床上那張柔和的臉蛋。
病床上,她沉睡著。
「病人的身體照過X光片,應該沒有什麼大礙,頂多淤傷的地方會腫痛幾天。腳踝扭傷,休養一陣子就會恢復,不過這幾天沒有辦法走路。」
醫生向眾人說明,然後率著護土退出病房。
「她不知道是痛到暈倒還是睡著了?」大頭對南湘楚說道,還很雞婆為他介紹。「這些是她的室友。」
「這位是誰?」葉秋涼打量著沉默的南湘楚。
伍春風也同時發話問道︰「你怎麼會來啊?」
兩個問句,南湘楚都還來不及回答,爆炸頭與另外兩個女人竊竊私語之後,他听到那兩個女人恍然大悟似的一起開口——
「你就最前幾天約夏艷見面的那個網友啊?!」
「……」南湘楚不知道自己該回答什麼,他是以雄偉企業之名,來探視受傷的工人……
等等!她們在說什麼?南湘楚心中一震。
他蹙起眉來,等待爆炸頭給他一個答案——
春風納悶望著他,慢慢又開口道︰「你怎麼知道,這只美人魚受傷了?」
青白的臉色緩了緩,南湘楚已經反應過來——
就是她?!
他擒到她了!得來全不費工夫哪!
「我想,這樣的巧合,連她也沒有料到。」一絲狡獪淺笑,自他臉上掠過。
「嗯?」春風並不明白他的意思。奇怪了,這人說話好玄喔!還老是笑得很詭異……
「春風,走吧!我還趕著上班呢!你們回去幫夏艷打點一些東西,晚點再送過來。」冷冬雪催促身邊的兩名女人。
「喔!」春風應了句。「可是……誰留下來照顧她?」
「我可以停留兩個鐘頭。」南湘楚瞥了床上的夏艷一眼。
眾人一起盯著他看,然後互相交換商量的眼神……
「嗯,暫時麻煩你。」反正夏艷沒啥生死大礙,她們也就寬心了。
「那我要先走,今天的工作還沒做完。」大頭對大家說。
大伙兒各有各的事情要忙,最後都相偕離開。
其他人撤走之後,他在床邊坐下。
安靜的病房里,只有兩人的呼吸聲。
唔……她叫仲夏艷。
南湘楚驚奇地細細打量著沉睡的她。
他的視線,沿著她臉龐的五官起伏,一一游移。這誆他的騙子哪!想不到兩人竟會在這情況下會面!
憊有她身上那股氣味!類似水晶肥皂的清潔劑味道。他細嗅著,尋找那分熟悉感。誰能料到,這是數度踫面了……
他應該有一套完整的懲罰計劃的,可當下偏偏使不了壞!
那在他懷中宛如無措小羊般羞赧的她……網路上縴細善良的她……
一幕幕、一頁頁,回憶在他腦海中精彩展開。
五年中的點滴、因緣際會的巧合,怎能不讓他驚奇震撼?
這等奇妙的相逢,她也料想不到吧?他淤積在胸口的慍怒,被現下這一股興奮情緒取代,如同走出迷宮般、如同攫獲獵物般,心脾大開、得意至極!
病床上的夏艷悠悠轉醒,兩扇濃密的睫毛輕輕掀了開,第一眼,就對上那注視著她的眸子——
嚇!這是誰?!
斃惚的她大驚失色,慌忙睜圓了眼楮,對上那張男性的臉孔。
「你醒了?」他的嘴角不懷好意地上揚,瞳眸中則綻放一股興奮。
「嗯?」怎麼是他?夏艷皺著眉,臉上盡是納悶。
「我該說……這是你失信于我的報應嗎?」南湘楚不疾不徐地開口。
「什麼……意思?」夏艷滿頭問號。
自己該不會摔壞腦子了吧?她怎麼听不懂人類說的話?還有,他為什麼會在這里?!
「看來;你不只會撒謊,還喜歡裝傻。」南湘楚臉色一冷,轉為厲色。
「你到底在說什麼?」夏艷無辜而懷疑地問道︰「請問……你說的,是地球話嗎?」」
「也許我說的不是地球話……」瞧她無辜,南湘楚掛上一個調侃的笑臉。「我覺得……你現在看我的表情,像在看ET。」
促狹的表情與言語,足夠在夏艷腦中投下一枚震撼力十足的特大號炸彈。
「E……T……」她困難地吞咽著口水,吐著發抖的嗓音。
ET正是認識五年的「他」,在網路上使用的昵稱!
她……是見鬼了嗎?她應該不可能看到ET吧?!
丙然!她是見鬼了!耳里听聞他接下來的勁爆言語,夏艷一直在過度的震撼中回不過神來——
「原來OL美人魚的名字叫做仲夏艷,原來你‘的確’在雄偉企業上班,但我可不記得,我有要求你這位洗窗戶的秘書天天加班……」
「……」她結舌、傻眼。
頒——腦門又被轟了一記!
不!不止轟了一記!簡直被劈成兩半!她現在的臉色,八成比僵尸還蒼白。媽呀!不要嚇她!「他」等于「他」?!
「你……你……」喉嚨好干澀呀!她怎麼都說不出話?
「抓到你了,你這條騙人的美人魚。」他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一靠,雙手抱在胸膛前,饒富興味地欣賞她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完了!自己全部的謊言都被拆穿了。
「怎麼……會是……」夏艷頻頻搖頭晃腦企圖平復震撼,她看著他,不斷嚅動著雙唇,就是不知道如何接話。的
她該跳下床、奪門而出?還是羞慚地躲進被子里才好?
「嗯哼!抱歉,偏偏就是我!」南湘楚感到痛快,這家伙,該付出代價了!
懊可惡的口氣!夏艷瞪眼看他。她已經稍稍消化那股驚慌了。
「不然……你要怎樣!」唇一咬,她恨恨地吐出話來。
身體還會痛,可見不是做夢。既然老天爺該死的要嚇唬她,她也只能面對現實了。哼!她可不是被嚇大的!
眉一挑,他緩緩吐出話︰「說說,你該怎麼賠罪?」
「賠罪?」老天!這男人怎麼這麼小心眼哪?
「嗯。」他堅持而肯定地點頭,眸光還帶著半分威脅。
其實,不過是小奸小惡的詭計。這會兒,讓他抓著了她的小辮子,恰懊讓他拿來解決事情、並且索回公道——
「但我想,你似乎想不出好方法。這樣吧,你暫時充當我的女朋友,先前你在咖啡店毀了我一套西裝、加上撒謊失信于我的事情,就一筆勾銷。」
「什麼?」夏艷又驚又疑地瞪大了眼楮。
怎麼她這一醒來,世界都變了樣?他在說什麼?嫌她被嚇得不夠嗎?
「我相信我說得夠清楚了!」他板著臉看她。
「嗯。我想我也听得很清楚。但是……我為什麼要?」她也板著臉回話。
「為什麼不要?」
「這太戲劇化,我的心髒承受不起。」夏艷據實以告。
「除此之外?」
「我們之間互不了解。」
「相識幾年,你敢說互不了解?」他冷冷睨著她。
夏艷沉默了。他說的——正確,但又不正確。
說了解,也只是片面罷了!不論是他的哪一個身份,對她原本的世界來說,都是一種遙遠而不真實的存在。
她再度找到理由。「賠罪,可以有其他方式。我不是你的誰,我們在現實生活中甚至沒有接觸交集,所以我不能當你的女朋友,那需要愛情……」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他站起身來,大掌扣住她的後腦,強勢一個兜攏,將她攬到他面前。
啾!一個親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這樣,就有接觸了。現在,愛情開始了!」商場上忙碌的他,做事向來需要效率,別跟他說些無濟于事的借口。
捂著被輕輕一啄的唇瓣,夏艷傻愣愣地呆滯著,眼楮眨也不眨……
「就這麼說定!明天再來看你。」他揉揉她頭頂的發絲,轉身離去。
「喂!」慢慢回過神來,她大叫著,他卻頭也不回地走掉。
噢天哪!這一切教她措手不及!
短短幾天發生那麼多事,今天的震撼更是讓她無法消化。
「噢……」嗚嚎出聲,除了身上的痛楚之外,她的腦袋好像快要爆炸了?!
煩!不想了!
她一把扯高了棉被,恐怕只有蒙頭大睡,才是目前惟一可以解決事情的辦法。
但願醒來之後,發現這一切只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