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滄海走後,桑恬率性地踢掉腳下的高跟鞋,松了上衣,輕輕一躍,斜躺在那張柔軟舒服的大床上。
她打開皮包翻了翻,檢查皮夾內的現金,隨後拿起手磯按下快速鍵。
「丁微微,听著,找個時間幫我送錢過來。」待電話撥通,她快速對著她的助理說話。
「大小姐,你出門沒帶錢啊?」丁微微在電話那頭嚷著。
「鬼知道這地方不收信用卡。」她倒是埋怨了起來。「總之,送筆現金過來,不然我沒錢付住宿費用。」皮夾內的八千六百塊錢,是她目前僅有的現金。
「耶?你到了?順利人住了?」丁微微驚呼一聲。神奇!路痴小姐竟然完成了這項艱鉅任務。
「廢話。」啐了聲,桑恬繼續交代。
「送錢來,愈快愈好。」
丁微微馬上接口︰「哎唷喂呀!我的艾小姐,你覺得我很閑嗎?從台中幫你送錢到烏來山上去?你知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做提款卡?」‘「我說腦袋叮叮咚咚的丁小姐,你覺得我有那麼笨嗎?如果我身上有提款卡,犯得著要你送錢過來嗎?我沒那閑功夫整你。」桑恬索性跟她斗起嘴來。
「呃……」她明了了,跟她那麼久了,丁微微知道桑恬一向迷糊。「那麼,要送多少錢過去?二十萬夠嗎?」她家大小姐出門,花錢像流水一樣。
「夠了。」桑恬盤算著,眼楮轉了轉。「你什麼時候可以送到?」
「讓我瞧瞧……」丁微微在那端翻開行事歷。「明天不行、後天不行,唔……老董這幾天交代的事情很多。反正你要住上一星期,下周三幫你送到,可以吧?」
「可以。」桑恬隨口又提。「另外,查查這地段是什麼用地、公告現值多少、登記人是誰。查出來後把資料傳送到我的手機。」
「好。」
那端才答允,這端的桑恬便利落收了線。
聯絡完畢,她丟開手機,從門口拖來她的大箱行李。
打開富家女行頭,稍稍整理一番。將化妝晶、保養品,一瓶瓶、一罐罐擺上梳妝台,將一雙雙鞋子排好在衣櫃前,再將一套套昂貴衣衫掛進衣櫥。
隨後,桑恬大字癱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眼珠子滴溜溜轉著。
她想起方才見過面的幾名男人,各有各的特色,但那幾個人給她的感覺,都比不上她第一眼對上向滄海的深刻印象。
向滄海……這個怪異的男人。但任她怎麼想,她還是想不起來,為何覺得他面熟?呵呵!大概好看的男人,都長那樣吧。桑恬笑笑安慰自己。
隨即她思緒又轉。那神秘的負責人,到底是誰呢?
想著想著,她不覺疲倦地閉上眼楮,听著蟲鳴流水,放松沉睡……
XXX
待她醒來,已是夜晚。
享受了在陽台上的露天溫泉之後,桑恬整裝踏出房間。
山里面的夜晚春意正濃,四下幽靜,只有蟲鳴、林木發散的芬多精與微風拂送的清新空氣,讓人感到格外寧靜。
開放式的回廊上,被昏黃的燈光籠罩著,桑恬慢慢散步往餐廳而去,折騰了一整天,小憩之後,覺得整個人松弛下來,肚皮也開始發出抗議的聲音。
牛排、豐盛的沙拉、熱騰騰的濃湯……
桑恬腦中分泌著對食物的渴望,當下唯一想著的,就是這樣的一頓大餐。
現在已經是晚間九點了,不曉得還有沒有供應晚餐?
背著期待,她踏進燈光溫馨的餐廳。進門,沒瞧見那幾個大男人,倒是屋內各角落,多了幾名原住民壯漢與婦女。
「人呢?那幾個男人到哪去了?」桑恬餓壞了,對著那幾名突然冒出來的原住民同胞問起。
她的出現,牽動所有人的目光,紛紛停下手邊的工作看著她,他們眼眸散發著親切熱情,扯開靦腆的笑容。
「在門口那塊草皮上。」一名年輕壯漢以腔調特別的中文告訴她。
「喔。」桑恬踅往外頭去。
只見草皮上四名男人席地而坐,一旁正熱著木炭野炊、杯盤零落。他們圍成個圈,專注地不曉得在進行啥勾當,桑恬立定後探頭觀望。
「什麼嘛?」她細嚷出聲,幾個大男人湊在一起玩紙上游戲?在他們中間的草地上,鋪著大富翁地圖。
「耶?艾小姐,你出現啦!」靳行雲首先打聲招呼。
「嗯。」桑恬應了聲,唇角不以為然一撇。「幾歲了,還在玩大富翁唷!」
「我們可是有賭注的。」畢逍遙眨眨眼告訴她。
賭注?比得起她老爹豪賭一夜,一擲千金嗎?依她看,全是些不得志的窩囊男人,發白日夢的無聊游戲。
「我老爸一晚賭注就是輸贏幾千萬。」桑恬順口問了句。「你們賭多大?我倒奇怪這大富翁能玩出什麼名堂。」
「一晚賭注輸贏就幾千萬?唷唷唷,原來艾大小姐是堂堂富家女!」畢道遙听見她語氣中的炫耀意味,忍不住譏諷揶揄。
「我們沒有賭那麼大。」一直未吭聲的向滄海,淡淡開口。敢情她大小姐,財力雄厚,根本不屑這紙上游戲。「只是現金小賭注,加上點小懲罰。」「喔。」
桑恬沒多大興趣。
「我只知道我現在肚子很餓,能麻煩你們哪位幫我點個餐?」
「點餐?」總是沒啥表情的穆清風,興味地挑了挑眉。
「嗯。我要吃東西。」她覺得這些男人真遲鈍,光是她要填飽肚皮這件事,就要跟他們浪費這麼多口水,解釋半天?
靳行雲忍俊不住,笑著開口︰「想點什麼?難不成你想吃菲力牛排?」
「沒錯,你怎麼知道?」桑恬瞪大了眼楮,沒听出他的嘲訕意味。
「旅店的消費制度是住宿費用含括飲食。」向滄海笑著搖搖頭,直接說明。
「所以呢?」她不解。
「所以我們準備什麼,游客就吃什麼。」穆清風接口。
「……」桑恬沉默了很久。四名男人的八顆眼珠子都盯著她看,每張嘴巴都斜斜地上揚。
「那請問……你們準備了什麼晚餐?」她的牛排大餐,泡湯了。
「坐。」向滄海挪了挪坐姿,示意她坐下。
「坐?」桑恬蹙起眉來,她身上穿的可是新買的洋裝。「要我坐在地上嗎?」
就這樣一坐在草地,會弄髒衣服吧?
「對。」他仰頭看她,臉上掛著一抹笑意。真是龜毛的女人,「可是……我是淑女耶!」桑恬遲疑著,就是不願意讓昂貴的衣服接觸地面。
畢逍遙爆開洪亮笑聲。「哇靠!那我們都是乞丐嗎?誰規定淑女就不能坐在地上?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來度假的,穿成這樣是要去赴盛宴、還是參與國民外交?
靳行雲打趣一笑,調侃說道︰「我們都知道你是淑女。」
四人紛紛互望一眼,憋著笑意。
瞧她一龔正式服裝、高跟鞋,就知道她是個「淑女」。連度假都要盛裝打扮的怪怪淑女。
「坐吧!敗舒服的。」向滄海看不下去了,這票兄弟瞎起哄的嘴上功夫了得,他再不救她,艾桑恬早晚被他們的嘴巴毒死。
他長臂一伸,攫住她的手腕拉下她。
「喂……」桑恬慌張嚷了聲。那男人的力氣,讓她毫無抗拒的余地,一下子便被他拉下、跌坐在草地上。
噢……她有點懊惱。這草地干不干淨哪?一陣懊惱後,心想反正要髒也髒了,還好穿的是圓裙長洋裝,不至于太不雅觀。
她噘著嘴不甘願地挪挪坐姿,席地盤好雙腿。
「哇!憊真的很舒服。」桑恬長這麼大從未發現過,原來草皮是軟的。
「吃晚餐吧!」向滄海自左側端出一只大盤,遞了雙竹筷給她。
她遲疑地接手,聲音有點發抖︰「這……這一團黑黑的東西是什麼?」
「山豬肉。」他回答。
接著指指木炭架上的一個小兵。「至于這湯是飛鼠肉炖藥材。」
「呃……」她、她不要吃這種東西啦!
向滄海陸續又端了些食物放在她面前。
「紫米飯、野菜,味道都很棒,靳行雲烹飪的功夫一流。」他朝靳行雲努了努下巴。
桑恬望去,原來他叫「靳行雲」,她又記住一個人的名字了。心想;有沒有可能負責人就是他?「我沒吃過這種東西。」桑恬訕訕開口,抓著筷子的手有點發抖,是餓到發抖的。可是……雖然很餓,這些食物,她實在難以下咽。
「保證好吃,嘗嘗看。」他笑了笑。這女人真膽小,仿佛吃一口會要她的命似的。
在向滄海的鼓勵下,桑恬握著筷子,遲疑幾秒,才膽怯地夾了些野菜。
「晤……」她怯怯不安地小心咀嚼著,慢慢發現,這她沒吃過的食物,味道還挺不賴。
「好吃!」她綻開一抹安心的微笑,忍不住稱贊著說。
「放心,不會毒死你啦!」靳行雲挪揄著。
憊好這女人識相,沒有否定他的廚藝,不然他擔保她吃了這一餐,就吃不到下一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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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是山豬肉她都咽下了,就連她想到都會發毛的飛鼠肉,也大膽下肚,這會兒,桑恬掩嘴打了個飽嗝,一臉心滿意足!眼楮彎了、嘴角也彎了,她抬頭看看天上的星星,覺得山中夜晚別有風情。
「喝不喝?」忙著在大富翁游戲中廝殺的向滄海,撥空遞了個小酒杯給她。
「啥東西?」桑恬疑惑接過。他還要變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怪東西給她吃?
「小米酒。」他嘴里回答,手卻忙著擲骰子。「剛剛熱情的鄉民拿過來的。」
「里頭那幾位原住民嗎?他們應該不是游客吧?」桑恬好奇地嘗了口。哇!懊辣!
「他們有時候在這里打零工,旅店開放的時候,自然會過來。」向滄海漫不經心的回答著。
「喔。」她瞧他們專注地玩著游戲,一點都不搭理她,忍不住出聲。「喂,你們別玩了啦廣」為什麼?「
「陪我聊聊。」美其名是陪她聊天,其實她是想知道更多關于這里的情報。
「你想聊,我們就該陪你聊嗎?」畢逍遙戲謔回道。啐!標準的大小姐個性。
「別這樣。」桑恬低姿態示好。「我是賓客耶,你們總該跟我聊聊這里,讓我多了解了解呀!」
「哦?」四人促狹地相覷一眼。這小妞又要打什麼主意了?
「先跟我們聊聊你吧!」靳行雲率先開口。
「好哇!」交換情報,何樂不為。桑恬想都沒想就搭腔。
「小姐,你打哪兒來的?」想起他們在屋頂上打的賭。她想知道他們的底?他們才想掀她底牌咧!
依照他們對她的觀察,四人不約而同覺得,她的出現不光是為了度假。
自由旅店的隨性經營方式,一直為外界所不解,許多人覺得浪費了這大好賺錢的機會,因此數度出現投資商人,企圖買下旅店。他們對類似的侵略總是敏感。
「台中市。」桑恬回答。
「台中市?喔,原來不是打山上下來的呀!」眾人哄笑,氣氛輕松了許多。
「為什麼說我打山上下來的?」她納悶問道。奇怪,有這麼好笑嗎?
「因為你的穿著另類。」向滄海調侃睇她。
桑恬環顧四人,他們個個衣著隨便,看起來她這身正式的打扮,在這里是有點不搭軋。
「我習慣這樣。」她無辜地說。「度假嘛,就是輕輕松松。我想光是艾小姐你腳上穿著的鞋子,就應該輕松不起來吧?」
「呃?」桑恬低頭瞧瞧她悉心搭配的細跟涼鞋,覺得它很美、好得很!
「唷!現在穿的這雙,跟白天那雙不一樣哩!艾小姐,你是帶了幾雙鞋?」
幾個人輪番取笑她。
「看來你的行李真的裝了不少東西,難怪你白天拖著那箱行李時,連路都走不穩。」向滄海也笑著損她幾句。
「哎唷!」被調侃得滿臉通紅,桑恬尖聲一嚷。「反正你們別玩了,這東西有啥好玩呢?」他們忙著取笑她的同時,竟還能分心進行他們的大富翁游戲,真是夠了!
「這可好玩了!尤其這新一代的版本創意更新穎,還具備社會現實與人生百態的設計,等于是人生的縮影,這樣的游戲可刺激了。」
說到這里,像大男孩的幾個人,霎時端肅了起來。
「在商場上可能經歷的考驗,都可能包含在里頭。」
「沒錯!策略決定關系著勝負,也考驗著玩家的能力,可能讓你變得更精明或更貪心,更能體會何謂時勢造英雄。」
他們煞有其事的剖析,而不管誰說話時,其他人都頻頻贊同地附和點頭。
真是臭味相投的一票人!桑恬睨著他們瞧。
不過听他們這樣說,她也開始產生興趣——「那我也要玩!」反正閑著也是閑著。
「哦?」他們打趣地看著她。
隨後,桑恬便正式加入玩家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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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富翁與真實世界還是有著必然的差異,每一位玩家在開始時,都擁有平等的資源,但卻未必擁有平等的好運,所以向來是天之驕女的艾桑恬,在游戲中節節敗退。
雖然游戲的主軸是房地產買賣,對她而言是再熟悉不過均領域,照理說,她應當可以享足她炒地皮的樂趣。
但在這游戲里,她沒有真實世界中可以運用的傲人背景、也沒有現實中的雄厚財力,投資標的更不是她可以自由選擇的。
「機會」、「命運」是操控游戲勝負的關鍵,讓人可能一夕致富,也有可能窮途潦倒。而自己可以控制的,只有骰子,但那也必然需要運氣。
顯然桑恬今天的運氣很背。
「狗屁!」游戲中途,她忍不住粗口罵起來。「做白日夢啊!十萬塊錢收購忠孝東路六段,忠孝東路才值這價錢?!」
多喝了幾口小米酒,她的言行漸漸狂妄了起來,原本的氣質美女,開始表露出她執著到近乎天真的本性。
「小姐,是我運氣好。這只是游戲,請你遵守游戲風度。」畢逍遙出聲損她。
這已經是她進入游戲以來,第三度抱怨。
她收斂了氣焰,小聲咕噥著︰「這游戲一點都不實際。」
向滄海忍不住失笑。說游戲不好玩的人是她,最人戲的人也是她。
擲了骰子,他在地圖上前進,最後停在「機會」的格子。
信手抽來一張「機會」,他表情一繃;桑恬忙湊上去看——行車超速、酗酒鬧事罰款。
「喔耶、喔耶!」她落井下石地嘲訕。「恭喜你呀,呵呵呵!」
向滄海又好氣又好笑地睨她一眼。她微醺的臉蛋漲得通紅,眼眸微泛著迷離水光,整個人更嫵媚了。
吸飲一口小米酒,他無言審視著她的美麗,眼中盡收她的一顰一笑。
輪到下一個玩家擲骰子。
穆清風在停定的格子上蓋起大樓,桑恬又忍不住梆叫了起來。「哼!這一塊——」指著地圖上的那一格。「分明就是農業用地,只能蓋農舍啦!怎麼能蓋商業大樓?你這樣不行、不行啦!」
她耍賴地嚷聲,十分不能認同這與她的專業知識相違的游戲規則。
眾男士交換一個視線,笑笑說道︰「呵!看你活像個現實投資客。」
「……」听到他們這麼說,桑恬霎時噤聲。
她不知道,在幾個男人沉定細膩的觀察下,她的背景已經出現漏洞。在合適的地段興建商圈或蓋停車場、「很實際」的視地皮價值月兌手或投資獲利。
她相當有眼光。原來,在某些時候,她並不迷糊。
不過別告訴他們,她也是想收購自由旅店的人之一。他們不會答應的!
游戲持續進行——「啊——」桑恬又尖叫了。繼賣黃牛票罰款、小偷光顧之旨,她榮獲拘役三十日,被關進監獄,喪失三輪的參賽權。
「我不玩了啦!我……」她沒信心了。
「不玩可以,那你就認輸噦!」靳行雲聳聳肩說道。
「我……我……」她不打算認輸。「不行!看我怎麼咸魚翻身,哼!」
游戲雖然冗長,但充滿了樂趣。
拔況她不相信,她會玩不過他們。
說真的,他們四人倒是佩服她的奮戰精神。
游戲持續進行到半夜,其余玩家一一破產,最後只剩下向滄海與艾桑恬兩人捉對廝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