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地而躺,看著天空的雲緩緩飄過,齊劭發現,他從沒這麼輕松過。
「我去過巴黎、日本、馬爾地夫、大峽谷……很多地方,卻從來沒有來過這麼枯燥乏味的地方!」
他以雙臂為枕,仰望天上那些悠游移動的雲朵,耳邊的浪濤聲,時而靜止、時而沉沉地一波波翻動著。听不見都市的喧嘩與車聲,感覺很奇怪。
「唔……你說的那些地方我都沒去過,不過,我能來你口中這‘枯燥乏味’的地方已經很滿足了……我問你,來這麼落後的地方讓你覺得很痛苦,是嗎。」
報念容蜷起雙腿抱著,坐在他身旁,頭枕在膝蓋上看著他那張帥帥的臉。
「嗯,剛開始是!不過,我現在覺得……心情非常輕松、很舒服!」他笑,由衷說道。
「也許這里的物資是貧乏了點,對你這種安逸習慣了的公子哥們來說,是很不能適應的環境。不過呀!把一個人放在不同的環境里面,端看個人怎麼體會,看你從什麼角度心眼出發,感受就不同。」
報念容喜歡他現在安心自在的樣子,不喜歡他剛到這里的那些浮躁易怒。
「……」齊劭不說話,只是枕著頭抬眼凝視著她。
「怎麼了?你怎麼不說話?一直看我做什麼?」她把半張臉都縮進抱膝的手臂里,有點羞澀迷惑、有點緊張尷尬。
「沒什麼,只是覺得奇怪,我以為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那張呆銼的臉蛋,也有這麼正經的時候?」
齊劭裝做嚴肅。听她一席話,他心里起了些奇妙的變化。
報念容嬌瞠他一眼,不計較他損人的玩笑。
齊劭看著她……一圈一圈漣漪,綿綿密密在心湖漾了開來。
如果說,他是溫室里的貴公子,她就是堅韌的野生小草。
腦海里浮起家族間與事業里的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突然,他覺得她的單純真好!她那股堅定的氣質,直接而單純、教人感動。
「你不像大富人家的子女,沒有驕縱之氣;以你的財富,你過的生活和心態教人跌破眼鏡!」
「我家是暴發戶,以前過的生活並不富有啊!又不像你,餃著金湯匙出生的。不過,我是貧窮或富有,對我來說都沒有差異,過的日子是一樣的,或許我沒有你懂得生活、懂得品味,但我覺得活得很舒服啊!」
她就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一個人!對于別人奢華的生活不欣羨、不強求。
齊劭為之折服。
「听你這樣講,我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得生活?我或許富有,或許有一個美好的生活表相,但心里是貧瘠的!
襖門世家、名媛淑女,成功的事業、高級的休間活動……我的生活在光鮮的衣著里,在醇酒、美食里……健身房、俱樂部、名車、豪宅,在無數金錢堆砌出來的品味里,我覺得…或許,你才是真正懂得生活的人!」
「是嗎?你的生活,我無法想像……」
她開始覺得自己的卑微,距離他好遠。
「你沒有特別想追求的嗎?」齊劭問。
「當然有。我常常在想……當一個人有了財富、有了名利,什麼都有的時候,還需要什麼?很多東西,其實都是會改變的表象。也許親情、愛情,一個恆久不變的情感依附,才是最後的依歸……」她一正神色,有些落寞。
齊劭沉默著,咀嚼她的話語。
「呵呵!我是不是胸無大志啊?」她自嘲。
「我也冀望你所形容的那分依歸,那……你也會覺得我胸無大志嗎?」
齊劭看著她。他們之間,從來沒有深入談過,今日的心境……很特別。
報念容驚訝,笑了開。「是嗎?你也跟我一樣?」
第一次,可以與他一同探討到心理的層面,她好希望時間能夠停留。
埃風撥開她額前濃厚笨重的瀏海,露出她大半臉龐。
齊劭凝望著她,突然伸手一拉,扶著她的肩,讓她傾身俯視他的臉。
她失了平衡,趴在他寬厚的胸膛上……
「……」心跳漏了一大拍!花念容無措地看進他那雙幽沉深邃的眼。
齊劭看著她那雙厚鏡片下的一雙死魚眼,突然拿開她的眼鏡。
他要做什麼……
他……要吻我嗎?
他……
瞬時她耳里什麼都听不到,只听見自己口水下咽到喉嚨的聲音、只听見心在怦怦跳著。胸口擰了緊、臉蛋燒燙了起來……
奇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凝滯,海浪拍在岸邊激起了浪花……
「你睫毛又直又長,難看死了!把整個眼楮都蓋了住,不會很妨礙視線嗎?」
「啥……」花念容傻眼一愣,他……不是要吻她?
「為什麼不用睫毛夾把它夾翹?」他說。
兩人維持著親昵的姿勢。
「不……不要!那很麻煩,自然就好。眼鏡、眼鏡還我……」花念容將眼鏡搶回來,一張漲紅的臉,像是熟透的紅隻果一樣。
她手腳慌亂從他的胸膛爬起,戴上她的眼鏡。
埃風又拂開她被瀏海蓋住的前額……
「你的眉毛好難看!又濃又亂!像稻草一樣,我好想放把火幫你燒了!」齊劭繼續批評。
「你——」花念容咬住下唇。
隨即,她握緊了小粉拳,毫不留情地一個勁兒往他胸口捶打。
「哈——」
齊劭笑著一躍而起,長腿邁開奔跑閃躲。
「可惡!不要跑!耙說我眉毛難看,還要放火燒掉?」
報念容窮追猛打地不放過他,他狂放的笑聲不斷。
突然,他停了下來,花念容不及反應,一臉撞上他的胸膛。
「噢!懊痛!」她不斷揉著鼻梁。
「你看!落日!」齊劭大喊。
報念容隨他視線往西方望去……
只見海天一色,熱力四散的太陽沒入炫目、金黃色的雲海里,整個海域被染成金黃色的閃亮波緞。
「哇……」她痴呆望著,贊嘆得渾然忘我!
她的小小頭顱猶靠在他胸前,不知何時,齊劭一雙健壯的手臂,悄悄地、輕輕地環住了她的身體……
什麼都沒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他沒吻她……只是抱著她。
直到夕陽的余暉完全沒入地平線。
「夕陽很浪漫,可是肚子是會餓的唷!」齊劭低低柔柔的嗓音飄進她耳里。
她回過神,尷尬地推開他的懷抱。
「都忘了來這兒吃海鮮的。走了!吃海鮮去,吃完剛好可以坐晚班飛機回台北……」
擺幕從四方慢慢垂下,遠方的漁火亮了。
他們回程途經跨海大橋。素有「遠東第一長虹」的跨海大橋,夜景正美!
夜幕四垂的夜晚,橋墩點亮了一盞盞橘紅色的橋燈,水光倒映,海與天全被映成一片光亮的橘紅色,映紅整幕夜空。
梆門的流水湍聲、飄竄在耳畔的風聲,他們前進的形影,仿佛穿越橘色極光的時光隧道。
報念容坐在後座,輕靠著他的背,心里是難以平復的激動……
滿桌海鮮,廉價卻美味。
齊劭愣愣看著花念容……
她雙手扒著蝦殼,筷子讓她嫌麻煩給丟在一邊。
塞了滿口食物,她邊吮著手指,嘴巴也沒閑著。
「吃啊!你不習慣嗎?別這麼挑剔,否則可是會餓肚子唷!雖然這些菜沒有你飯店菜單里面那些高級好听的名字,可是吃到肚子里還不是一樣!我這個人呀,吃什麼東西全看我高興;我可以高興心情好,就花很多錢吃大餐、也可以精打細算、粗茶淡飯,活得開心就好嘛!」
她活得率性而快樂!
齊劭笑著拿起碗筷,開始享受美味的菜肴,一邊听她嘰嘰喳喳。
「我爸爸呀……」
「我家……」
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她的家庭。
齊劭覺得這一餐吃得快樂而滿足……
隨便的穿著、廉價的美味食物,原來平凡也是一種幸福。
棒桌的幾個人滿口媽媽經,忙碌的店家就像市井小民庸庸碌碌忙著生計,她平凡、不讓人感到壓力的閑話家常……
***
「等一下!我要吃這個!」花念容停——腳步。
吃了個粗飽,兩人走出店家,準備前往機場。
「那是什麼奇怪的東西?」齊劭看著她從路邊攤買來的食物。
「仙人掌冰淇淋!下午跟居民打听的,听說來這里一定要吃吃這個東西喔!」
她遞一個給他,自顧自地蹲在路邊吃了起來。
齊劭蹙眉看著冰淇淋怪異顏色,遲疑一下才隨她蹲在路邊,慢慢吃了起來。
「我們要坐幾點的飛機。」他問。
「不知道!要到機場才曉得。現在才八點,我想,九點多的晚班飛機應該沒問題吧!」花念容一邊舌忝著那滋味酸甜的冰淇淋,一邊回答他。
「嗯。」齊劭應了聲。嘗著手中那味道奇怪的東西。
想想也真好笑,向來體面光鮮的他,竟會跟這小村姑,穿得俗斃斃的蹲在路邊吃東西……
***
兩人在九點到達馬公機場。
「呃……機場癟台怎麼沒半個人啊?」花念容納悶地說。
齊劭臉一沉。「這是什麼狀況?」
隨手抓了一個人,花念容劈頭就問︰
「先生,請問晚班飛機是幾點啊?怎麼航空公司櫃台都沒有人了?」
「最後一班飛機八點四十五分就飛走啦!現在是風季,飛機沒有飛那麼晚,你現在坐不到飛機了啦!」
報念容听完臉都綠了!
「是誰說要坐九點多的晚班飛機!」齊劭沉沉的聲音里壓抑著怒意。
「我怎麼知道?」花念容無辜低頭,絞著雙手。
「現在怎麼辦?我明天一大早還有事情要忙,怎麼能耽誤在這里!」
「我怎麼知道怎麼辦?要不然你游泳回去啊!」花念容抬頭瞥他一眼。
「都是你貪吃,多吃了那個仙人掌冰淇淋!」
「不要忘了,你也有吃!」花念容抬高一邊眉毛,斜睨著他。
「……」齊劭頓時啞口無言。
「抱歉!三樓以上的房問正在整修,只剩下二樓一間雙人房。」旅館的櫃台小姐對著兩人說道。「呃……那怎麼辦?」花念容不知如何決定,她看向齊劭。
「就那間雙人房!」齊劭回答。
這是距離機場最近的旅館,齊劭不想再白費時間另覓投宿的地方了,反正就住一晚而已。
兩人取了鑰匙往房間走。窮鄉僻壤,純樸的小旅館自然沒有他的飯店來得舒適奢華,一切以簡樸為主。
沒辦法!誰叫兩個糊涂蛋困在這里。
一進房間,齊劭馬上打開關了一天的手機,他必須先交代一些事情。
「二哥,我明天早上的會議必須取消,另外我現在必須先跟你討論東華那個案子……」
卑還沒說完,笨小報就搶過他的手機關掉。
「你自己說今天什麼都不想的!當然也不用煩惱公事!不可以違背你對自己的承諾。」
「你我當然不想違背自己,但是我的事業也很重要!笨女人!」
他伸手要搶回手機,她不依。
「我開電視給你看,你腦袋里面今天是不裝公事的!」她按下按鈕,並幫他選了台節目。
齊劭沉嘆了口氣,妥協!
「阮是口愛A女紅妝,生作是古錐擱淡薄啊聳……登登登登、登登登登……」
電視里頭傳來當紅節目「鐵獅王玲瓏」的歌曲。
「轉台!」齊劭蹙起濃眉,他不看這種節目。
「不行!我要看!」
報念容趴在另一邊的床上,固執地盯著電視,已經看得人迷。
他只好往自己這一邊的床上一躺,斜靠著床頭,無奈地陪她看著他認為無聊透頂的節目。
綁來發現,不只是呆小報看得大笑連連,他竟也隨著節目里的對白笑個不停。原來,有些東西是不傷神而讓人感到放松的!
他靜靜看著隔床的她……
覺得來自不同背景的兩人有那麼多奇特的差異性,她的水準、她的品味,都和他相差千里,但是,她讓人感覺舒服、安心……
般笑趣味的節目終于撥完,齊劭自己拿來遙控器選台。
「停!」花念容突然大喝一聲。
他依言停下,鎖定的頻道是史密斯飛船的演唱會特別節目。
報念容倏地跳起身來,動作夸張地一手握拳,在床上又蹦又跳地胡亂跟著電視唱︰
Icouldspendmylifeinthissweet.Icouldstaylostinthis
momentforever.EverymomentspentwithyouisamomentItreasure……
(我願用一輩子甜蜜臣服于你,永遠迷失在這片刻間,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都是我所珍愛的時刻……)
她叫著、唱著、跪著、跳著,從她那張床、跳到他這張床,模樣看似不正經,卻萬分投入,令人驚艷的嗓音低沉而感性。
齊劭看著她,唇角上揚成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突然興奮地臥到他面前。
「我好喜歡這首歌,不過我覺得,史汀唱的更有感情唷!」
「世界末日的主題曲!」齊劭說。
「嗯!」她答,又接著說︰「布魯斯威利是英雄!」
「嗟!英雄式的商業片!」齊劭知道她指的是電影上的劇情,他不是很喜歡那部片。
「商業又怎樣?我們應該站在人性光輝的角度去發掘一點意義。我喜歡外國人拍片的精神,你呀!眼光寬廣一點嘛,不要自我設限,不可以因為它有你所謂的英雄、商業色彩就否決,我覺得你的眼光太狹隘唷!真不懂呢,你也是個生意人,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呢……」
報念容說教一樣,認真唆著。
齊劭無意問瞥見她臥在他身前,胸口微敞著一片雪白,他有些遐想……
她初夜的那個夜晚竄出腦海……
她的膚觸、她的馨香……
今天在海邊取下她的眼鏡、那清麗的臉龐映入他眼中的那一剎那……
她……並不真的那麼丑,不是嗎?!
胸口一窒,胯下一緊。他暗咒︰
懊死的!我竟然對這小傻瓜起了生理反應!
握拳良久,慢慢地……他抬起手輕撫她的臉蛋,眼神忽而深沉、渾濁了起來。
「你這奇怪的女人!」他想借著說話,隱去那股悸動。
那手指刷過她的粉頰,一次又一次,像是無意義的動作般輕輕重復著,花念容悶著鼻息不敢呼吸,臉頰逐漸燒燙……
「為什麼臉紅?」他的手指,感覺得到她臉頰的溫度。
「我……」她喘了口氣。他低沉而醇厚的瘴啞嗓音,挑情般誘人!
「為什麼你身上會有一股清新的香味?像嬰兒一樣……」
他緩緩接近她近在咫尺的臉龐,鼻尖擦過她熱燙的頰,輕輕停留在她耳畔,嗅著那縷香息。
她倒抽口氣,抖著不穩定的聲音。
「我……我不知道……」她哪里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麼樣的味道!
他的唇,忍不住輕輕貼上她的粉頸……
她屏息震顫!「你……怎麼了?」
不問還好,花念容失措無辜一問,齊劭便一個沖動,抓住她的肩,倏地印上她的唇……
「唔……」花念容心慌。
他月兌去她的眼鏡,扣住她後腦勺,濃而強烈的吻,更深入了……
她緊緊閉上雙眼,努力平復腦中的陣陣暈眩,心髒狂烈跳動著無措的節奏,迷眩在他激烈的熱吻之中……
他拉扯著她的上衣,馬上將它月兌了去,埋首在她細致的粉肩上親吻、輕咬著。
報念容頭一仰,軟綿的身軀無助地依附在他的雙臂之中,她撤去所有的警戒與退縮的念頭,迎向他濃烈的……
她細碎申吟,他熱燙的舌與溫熱的掌,留連在她赤果的皮膚,讓她敏感的身子泛起一波波異樣的感覺、竄著酥麻的小小電流一般。
「呃……」她嘆。
他斷續灑下熱吻,唇齒相濡、輾轉嘗著甜美芬芳的滋味……
她急遽的呼吸著,所有的輕吟都混淆在他灼熱的呼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