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這人挺含蓄的。」她擺出認真的表情。「我對別人都是聲色俱厲。」
藍堂靳一點也沒有想要相信她的意思,只是奇怪她的大腦到底是什麼做的,跟正常人似乎不同頻率。
「對少爺如此熱情,也是因為我對你一見鐘情。」
「妳的表情可以再誠懇一點。」似乎被她逗樂,他輕聲的笑了笑。
「我說真的。」
「第一次見面妳差點死在我手上,那種情況下也能一見鐘情嗎?」
「因為少爺的長相正好是我相當喜歡又千載難逢的型嘛!」
「膚淺。」
「別這樣說嘛,有了好的第一印象才會想更近一步接觸,何況我現在也越來越喜歡少爺的個性了。」
「對不起,我跟妳沒有相同的想法。」藍堂靳的語氣頗為平緩,听上去似乎在跟她閑聊。
他不擅長跟異性接觸是事實,但上官曉沒有太過女性化的感覺,所以他才能順其自然的與她交談。
「多接觸一下就會有啦,我保證本人絕對值得少爺交往。」就差沒拍胸脯指著天發誓。
「這種事……我不想談。」藍堂靳說完便示意談話結束,轉身要離開。
他十分詫異她會有那樣的熱情,在他目前為止的生命里,只有戒律和執行。
連同自己的婚約也是家族定下的,他沒有覺得不妥,就不曾想過要反對。
上官曉豐富的情緒,跟他的乏味撞在一起,就像火星撞上木星的玩笑。
藍堂靳的腳步一頓,眉心微擰,回頭看向那個厚顏不知羞,又擅作主張抓住他的人。
「不要啦,給我一個侍侯少爺的機會嘛!」上官曉順藤模瓜,手指沿著他的衣袖爬上他的肩膀。
「少爺你也喜歡上我了吧!」
藍堂靳明眸瞠大,臉上是匪夷所思的表情,難以置信的盯著她。
「我超喜歡你的,每見一次面就又喜歡得更多一點。」她笑得很垂涎。
他的回答是在她還沒看清時,神速且精準的撇開她的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前移形換影閃得很遠。
「好厲害!什麼招式?」上官曉驚呼。
藍堂靳這回看也不看她,好似背後有鬼在追,快步離開。
莫名其妙,她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一點分寸都沒有,想說就說,也不考慮別人是不是要听。
但更奇怪的人是他,剛剛竟然緊張得感覺心髒有點裂開。
藍堂靳不知道自己的樣子這麼惹人垂涎,那金子般的發色映得面容唇紅齒白。
上官曉是無法用武力解決的危險人物,對,沒錯!
藍堂靳腳下的步子如疾星飛竄,幾乎快趕上心跳的頻率。這個狀態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他到底怎麼了?
*****
這季節真好。
別怪她沒節操這麼快就推翻自己之前的論調,誰讓她在這個「春意」盎然的時刻遇上藍少爺。
上官曉吹著口哨弓著腰,悠閑地穿過草坪,剛冒出頭又倏地一下縮回去,蹲在樹叢後。
藍堂靳就站在前面,不是她不想撲上去,而是少爺身邊還站著一個怪叔叔。
「少爺,有時間就回家里看看吧!」
「父親讓你來的嗎?」
「不是。」
他的表情看來有些失落,是啊,他也不認為那個人會有心思顧及他。
「藍家就少爺一個孩子,您才能出眾是眾望所歸,少爺要照顧好自己。」
「李叔,別這樣說,我並沒有被寄予眾望。」藍堂靳的聲音和往日一樣,听不出沮喪的音調。
案親並不看好他,這點大家都知道。
「少爺還很年輕,有一兩次的失敗也是情有可原。」
他笑了笑,其實不必費心安慰,他沒有那麼脆弱,父親是什麼樣的脾氣有怎樣的要求,他十分明白。
就算是古老家族最強的男人,但只要失敗,唯一的少爺也要被放逐,听上去雖然十分嚴重,可是他已經習以為常。
那個人對他的教導,自小就無仁慈之處。
「父親的心情有好一點嗎?」
「這個……就不是很清楚了。」
也就是說氣還沒有消,那他仍舊是處在廢棄的棋盤上當顆沒用的棋子。
「學校這邊有些事情,處理完我會回去的。」
「那少爺我先走了。」
「嗯。」
敝叔叔一走,藍堂靳不動聲色的走到樹叢邊,若無其事的隨手打了打樹端。
「出來。」
「呀,少爺知道我在這里蹲著啊?」上官曉探出半個身子,笑咪咪的看著他。
「妳听到什麼?」
「好像是大家族的辛酸史。」她捏了捏下巴說道。「對了,怪叔叔說你失敗,是指我跟你第一次踫面那晚的事嗎?」
藍堂靳愣了愣有點錯愕,立刻別開臉浮出些尷尬的神情。
真心疼,她見不得他半丁點兒受委屈的樣子。
「失敗的意思是說你把我放走是錯誤的嗎?你父親責怪你了?」
「多管閑事。」
「怎麼會是閑事?跟我息息相關呢,而且少爺似乎因為這件事被爸爸責怪,我很心疼唷,其實不介意你再次把我抓回去。」上官曉從樹叢後出來,走到他身邊。
他驚疑萬分,她在開什麼玩笑?
「妳以為是在玩游戲嗎?不想活我現在就可以成全妳。」他的聲音柔了幾分,但神色未變,她知道他在生氣。
「我當然相信少爺你的判斷,只是……如果因為我讓你們父子不和,我怎麼舍得讓少爺傷心。」如此大言不慚又肉麻的話,她說得是一本正經。
「不是因為妳。」藍堂靳吐了一口氣。「我跟那個人……」
蚌然,他倏地頓住口,驚訝自己剛剛的反應,差點就順理成章的告訴她了,他的戒備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弱?
上官曉左看看右瞧瞧,湊到他跟前,本以為她又要動手動腳,卻見她只是很正經的微笑著。
「你放心,我不會多問的,腦袋也沒敏銳到從幾句話就能洞悉別人的私事,少爺想說的時候再告訴我。」
有點意外她難得的善解人意,他不禁對她有些另眼相看,臉上多了一點情緒和表情,釋放了他以為根本不存在的壓力。
上官曉忽然握著他的手,像捧著什麼稀世珍寶,小心翼翼寶貝得不得了。
「做什麼?」經過她三番兩次的騷擾,對她的行為他現在已是見怪不怪。
「我會珍愛少爺的。」就算全世界都遺棄他。
藍堂靳像被地雷炸到一般倏地抽回手,雖然不滿她,卻又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瘋言瘋語。」可是她的話他不但听了,還感到挺窩心。
「不這樣怎麼能摘到少爺的心呢?」
「妳矜持一點。」
「听過烈女怕纏郎吧,我也是異曲同工之妙,為了少爺您我不介意丟臉的。」
「妳到底長了顆什麼樣的腦袋?」他突然伸手去戳了一下她的頭。
「長了一顆專門用來逗少爺開心的腦袋。」上官曉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藍堂靳錯愕一秒後啼笑皆非。
二十多年來風平浪靜不見一絲起伏的心海,剛剛似乎拉響了警報。她常出現在面前似乎已成為正常不過的事,而那些上官氏語錄听在耳中也不覺得刺耳。
「恐怖份子。」他低喃。
「什麼啊?」
「隨便妳吧!」讓人措手不及,擅于攻破他人心理防線的家伙,就算他加強防備,她還是會想方設法的來突破吧!
「真的?代表我們的關系有進展了?」
「原來妳還很會做白日夢。」
「有進步喔,少爺,你竟然能說出這種話。」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進行著沒營養的對話,可心情卻變得異常愉快。
一定是天氣的原因。
*****
「今天就練習到這里,大家可以回去了。」芭蕾舞社團總指導金麗宣布下課,大家立刻鳥獸散。
「上官老師,這段時間妳都有乖乖過來指導喔。」
「真難得,還以為天要下紅雨了呢!」社團的學生紛紛打趣。
「我是為了小金,要是她被氣到腦充血,晚上跑到夢里來找我就不好了。」她嬉笑著說道。
大家正笑得開心,金麗忽然大叫了一聲,嚇了她一跳。
不會吧,隔這麼遠她還能听見她說什麼?
「上官曉快過來,有個學生不太對勁!」金麗朝她大喊,腳下蹲著一個女孩。
她神情緊張立刻跑了過去。「怎麼了?」
蹲在地上的女孩渾身顫抖,雙手環抱著腿,將臉埋在膝蓋間不看任何人。
「不知道,剛剛突然就變得不對勁,怎麼叫她都不起來。」金麗的話讓她眉心緊蹙,蹲來拍了拍女孩的肩膀。
「怎麼了?」
「蛇……有蛇……好可怕……我被咬了要死了……好多的蛇在面前……牠們要吃掉我……」女孩仍舊埋著頭,斷斷續續傳出顫抖的聲音。
「蛇?」上官曉抬頭看了金麗一眼,後者搖了搖頭,其余的人也是一臉茫然的樣子。
「沒有蛇,妳可能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女生突然大叫一聲後仰起頭,臉上的表情讓周圍的人全都驚駭得慘白了臉。
那個女孩的眼珠已經呈現最大限度放大,失神而驚恐的望著前方,瞳孔中的駭然無邊無際的蔓延,似要將整個人的靈魂吃掉。
眼白部分布滿了清晰可見的血絲,整張臉青中泛黑,兩頰也不受控制的抽搐。
「我沒有看錯,好多好多蛇,好多,牠們咬我,還要吃掉我,好可怕,老師我好怕!」她歇斯底里的叫著,同時伸出手胡亂抓著身體。
上官曉一把制住她,避免她傷害自己,忽然在她的腳踝邊,看見一個青紅的牙印!
有蛇咬她!
她打了一個冷顫,眼中顯出駭然,目光凌厲的環顧四周,這樣詭異的氣氛讓人不寒而栗。
「小金,先將她帶到保健室。」上官曉忽然抬頭對金麗說道,同時補充。「我去找人來。」
*****
保健室外,上官曉、藍堂靳跟聖木綾三人或坐或站。
「發生這種事,是因為那個原因嗎?」
「或許。」藍堂靳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她,問道︰「妳有沒有通知校董?」
「還沒有,少爺的意思……」
「我會接手,請讓社團的學生和老師暫時不要泄漏消息。」
上官曉皺了皺眉,但還是點頭答應。
「不覺得奇怪嗎?傷者又不是什麼關鍵人物。」聖木綾站在門口,縴長的手指繞著垂肩的發絲,朝里頭瞄了瞄。
「她是很普通的類型,一點也沒有「被獵殺的逃陟」的氣質。」
听了這話,上官曉的身體輕微的震了震。
「上次也是,明顯是為了引什麼人出來而制造的麻煩。」
「有什麼線索?」藍堂靳看向聖木綾,後者只是聳聳肩。
「不過這次或許能知道點什麼也說不定,曉,當時是什麼情況?」
「情況啊……」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那孩子突然倒下,精神失常說有蛇咬她,附近並沒有異常的情況,但她身上確實有傷口。」
「被蛇咬這麼簡單的事……」
「簡單的事?那不是開玩笑的。」聖木綾的話忽然被人打斷,三人同時偏頭看向突然冒出來的人。
「那是蠱毒的術。」不知何時走來一個濃眉大眼的男人,他直接走到上官曉的身邊,握住她的肩膀,笑道︰「上官老師,我回來了!」
「南、南、南苑老師?」上官曉驚愕的瞪著他,下一秒卻爆出一句讓南苑暈倒的話。「你回來關我什麼事?」
「上官老師,妳都沒有想我嗎?」在南苑面前,即便是手長腳長、海拔頗高的上官曉也矮了一截。
「我想你干嘛,我們又不熟。」上官曉正想動手,他已經先松開了她。
「我一回來就趕來見妳,妳卻這麼無情。」
「你在說什麼……」上官曉差點兒跳起來,忽然察覺藍堂靳那冰冷的目光正牢牢的鎖著自己。
少爺的眼神溫度比平日要降低許多,她是做了什麼惹他不高興的事?還是……南苑的出現讓他不悅?差點兒忘記,他、南苑還有公主,三人之間還有復雜的三角關系。
「你們要談情說愛盡避談,不過現在先解決一下問題。」聖木綾看好戲般,戲謔的提醒。
藍堂靳猛地偏開頭,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上官曉快抓狂了,少爺到底在不開心什麼啊?
南苑的目光也移了過去,原本興致勃勃的情緒立刻沉澱下來,指著藍堂靳。「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他的臉色更加冰冷了,看也不看南苑一眼,兩人之間的對峙像有仇恨一樣。
「哼!丙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死人臉。」
「你也還是一樣熱血到白痴的程度。」
藍少爺竟然會反諷!真是奇觀,沒想到少爺也能如此不客氣,他跟南苑不是都是古老家族的一分子嗎?感情這麼差喔!
「不受重視的少爺也敢教訓別人。」
藍堂靳的眼中快速閃過一道光芒,身體的溫度似乎瞬間下降到零點以下。
「身為手下敗將的你,又有什麼資格說這句話?」
「混蛋!藍……」
「等等。」上官曉苦哈哈的阻止。「南苑老師,你是不是先解釋一下,剛剛說的那個什麼術是什麼東西?」
南苑怒瞪了藍堂靳一眼,但後者根本不予理會,冷淡的將雙手交抱靠在牆邊。
少爺這是怎麼了呀?剛剛不是還挺好的嗎,怎麼南苑一出現他的情緒就「飛流直下三千尺」?
「是很古老的一種術,施術者並不需要當場下手,只要得到相關材料,就可利用幻象控制受害者的大腦,使其精神崩潰。但不表示所受到的傷害也是假的,這是玄妙之處,實際上如果沒有及時解除,受害者一周內必因無法承受而死亡。」
南苑的話讓人震驚,整個走道一片沉寂,靜謐得令人感到可怕。
她的目光不自覺看向藍堂靳,他只是面無表情的沉默著,金色的發絲突然看上去有些灰暗,眼瞼斂下讓人看不清眼中的眸色。
「懂得這種術的人,是誰?」
「關于這點,問藍大少爺不是更清楚?」南苑不懷好意的瞥了藍堂靳一眼。
藍堂靳面不改色鎮定如常,卻什麼也沒說突然起身離開,讓人措手不及。
「藍……」上官曉剛想追上去,卻被聖木綾一把按住肩膀。
「上官老師,我有事問他,先走一步。」南苑立刻追了出去。
「老板,你這是干嘛啊,沒見我正在忙嗎?」
「忙著追男人喔?」聖木綾笑咪咪的,分明是皮笑肉不笑。「曉,妳沒話可說嗎?想裝蒜裝到什麼時候?」
「有什麼好說的?」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妳被藍少爺迷得神智不清了?」
「這倒是事實,沒十分也有八分。」
「少跟我打馬虎眼。」聖木綾神情一變,滿臉諷刺的睨著她。「這樣好嗎?準備看著身邊發生不幸事情的人而無動于衷?」
明明是和煦的聲音,听在耳中卻是刺耳的譏諷,上官曉不由得皺了皺眉。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別人的生命跟我沒關系。」她輕聲呢喃了一句。
「呀呀呀,妳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情了。」聖木綾笑容可掬的湊到她跟前。
「妳呀,不知道該怎麼說妳,等到發生不可挽回的事看妳還能不能這麼冷靜,妳不喜歡這里嗎?」聖木綾狹長的鳳眼笑得瞇成一條線。
「喜歡啊!」
「這里的人呢?」
「也喜歡。」
「那妳還不離開?」等著看更多的不幸發生?
「可是我已經是甕中之鱉了。」上官曉牽動唇角自嘲的笑了笑。「又不是第一次了,再說,也得看之後的發展才知道人家到底想怎麼樣。」
「妳是舍不得離開藍少爺吧!」
「唉呀真不好意思,被你看出來了。」
「妳這麼喜歡他?」
「有什麼不可以?少爺長得美心地又善良,「冰清玉潔」的。」
「他有這麼好?」聖木綾輕柔的提高了半個音調質問。
上官曉原本沉寂的雙瞳倏地一睜,閃過精亮的目光瞬間又消逝,浮出的笑意顯得溫沉。
「我要是說得出來就好了。」
「妳完蛋了,喜歡到無法用言語表達。」
「對啊!」上官曉輕笑。
「妳啊,打從心里喜歡的人就死心塌地;討厭的人呢,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管別人的死活。」
「老板真了解我。」她站起來。「老板既然接受了委托,就順便多費點心思照顧照顧我,這事兒怪怪的。」
「妳先付錢。」聖木綾瞥了她一眼。「藍少爺會來委托,才最奇怪的不是?」
「他在家族中的處境似乎不太妙。」上官曉思索了一陣,剛剛南苑那些話似乎也在暗示什麼。
「最好不要出事,不然……」她可沒那麼好心。
*****
夜月光華,夜色暖暖柔柔地鋪灑在房里,房中古銅色的大床上躺著一個面色蒼白的女孩,像是沒有生命跡象的沉睡著。
床邊還站了一個人,無聲無息的直立著,雙手放在褲袋中靜默的看著床上的女孩,流泄的眸光悠涼,站在那里仿若天地俱寂、萬物無聲。
窗邊傳來細微的動靜,突然一道黑影閃過,下一秒已畢恭畢敬的立在後方。
「少爺。」
「如何?」
「如您揣測,是行澤。」黑影人沉聲應答。
藍堂靳沉默了一陣,半晌後才傳來低吟的聲音。「我知道了,謝謝。」
擺影人也不再多言,微微欠了欠身,退到窗邊如來時一樣,鬼魅般消失不見。
藍堂靳放在褲袋中的手緩緩抽出,搭在女孩的額際,頓時一團幽藍的氣自掌心暈染開,氣圈漸漸擴大,團團包住女孩的身軀。
湛藍的霧芒忽明忽暗,卻讓人感到心靈淨空,一塵不染。
直到霧芒消失,躺在床上的女孩竟奇跡般地面色紅潤,呼吸也變得均勻起來。
「對不起。」床邊的他發出喃喃低語,有些感傷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