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洗手間的那面大鏡子前站立,冷水從下半截手臂一直沖到指尖,被燙傷
的地方一片紅腫,薄女敕的肌膚似乎連皮都能掀下來。
從進來就打開水龍頭一直沖到現在,冰涼的液體雖然減緩了火辣辣的痛楚,
卻又有似小針扎著般的刺痛冒出來。
阮行歌垂著頭,目光並沒有凝聚在傷處,似乎有些發怔。
「既然傷得不嚴重,就不要浪費水資源。」
開門的聲音已讓她瞬間回神,而下一秒傳來的嘲弄聲十分不懷好意,又使得
她神經一緊,身體抖了一下,立刻將水龍頭關上。
「手的情況怎樣?」
「只是有些腫,謝謝老板關心。」
「啥?關心?少自作多情,如果妳在這里出了什麼事,可是會連累到我。」
「喔,對不起。」她從善如流的回答,讓他不滿的皺了皺眉,特地來看她的
慘樣,她沒反應豈不是很無趣。
舒索情雙手環胸靠在門邊,冷言道:「既然犯了眾怒,我勸妳最好識相點自
己離開,再待下去也不會有好事。」
「我想在這里工作。」她整了整儀容,跟他表明自己的堅定。
「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從明天開始她會天天默念這句話。昨日才通
餅為期一個月的嚴格考驗,今天就被打敗的話,也太不象樣了。
「妳的堅持只會讓人感到愚蠢。」
「這樣啊……不過我本來就不是聰明的人,所以也沒關系吧。」
舒索情就是看她這種不慍不火的態度不順眼,很想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他擺出高姿態,神情冷峻。「話先說在前面,無論妳在這里發生什麼事,我
都不會幫妳,這次只是燙傷,下回是什麼我可不知道。」
「這其中有誤會,我會跟大家解釋清楚。何況老板不插手是對的,你插手反
而更說不清楚。」
「隨便妳。」舒索情的聲音更冷了。
她怎麼看都覺得他那兩道弧線美好的肩,呈現著不規則律動,這反倒讓經過
深思熟慮的阮行歌有些茫然。
又惹老板不爽了?她已經很小心自己的措辭了,是什麼原因又得罪了他?
「妳知不知道,打不死的蟑螂讓人感到厭煩。」舒索情拋下這句話便離開,
臨行前瞄了她的手一眼。
蟑螂……把她形容成那種東西。
阮行歌的五官有些扭曲約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
其實手很痛,只是遠比不上心里的感覺。
不是沒有幻想過他會幫她,就算只是說一兩句好听的話也可以,只是她明知
道這一切都不可能,這樣的覺悟才更讓人傷心。
才多久時間而已,就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傷心也就算了,反正她一向能忍,
這下連身體也受傷,而他對她的態度……惡劣啊惡劣。
天平傾斜得很厲害,她們心甘情願當輸家,這一點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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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變應萬變是她想出來的笨方法。
譏誚呀,詆毀啊,不屑什麼的,當成看不見也听不見就好了,雖然她地想鄭
重的跟大家道歉並解釋,但想了想又不知道要解釋些什麼。
雖然有點夸大其辭,不過她們所說的核心內容卻沒錯啊,她確實是別有目的。
阮行歌只能將全副的心力,以前所未有的專注,「盡情」投入工作中,時間
久了,說閑話的人見她沒反應,自然也就感到無趣。
以前,無論是在家里還是家族中,她都是容易被忽視和孤立的那個,但是她
覺得以自己駑鈍平凡的資質,應該是能夠融入人群的。
「那個今天不用拿出去。」
「咦?小喜妳今天來得很早嘛。」阮行歌的態度正常得讓人意外,好似身旁
的人並沒有跟大家一樣,大半個月不跟她講話。
驚訝過後,小喜倒覺得自然了許多,看了看她的手道:「妳的手怎麼樣了?」
「還好,因為有衣袖擋著,其實沒有很嚴重,敷了藥膏之後沒什麼大礙了。」
小喜似乎有些焦躁,一直走來走去,最後忍不下去了,干脆站在她面前,直
接吼道:「跟大家一起孤立妳是我不對,我本來就不是喜歡搞小團體的人!唉呀,
總之我道歉。」
「沒關系啦,說起來,是我有錯在先。」小喜還真是個品行不錯的好學生呢。
「那我問妳,妳真的是為了老板才來工作的?」
「小喜,我不想騙人,但說真話妳可能會不高興。」拜托不要用那種「請妳
說謊」的眼神看著她啊。
「妳在想什麼啊?」小喜的表情看起來不像責備,反而是擔憂比較多。「喜
倍老板當然不是壞事,可是想以這種方法接近他,未免也太失禮了。」
「這個嘛……是我誤判了。」阮行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當初的想法
多單純、膚淺啊,瞧瞧人家這里的員工多上進啊。
「如果是為了老板,成為這里的員工也沒有多少好處,他又不常來。」
「可是我沒有辦法像客人那樣接近他。」
「為什麼?」小喜納悶了。
「我膽小啊。」阮行歌呵呵的笑出聲。「我並沒有想要得到什麼,能像現在這
樣,有些距離的看著他,我覺得就足夠了。」
「妳好奇怪!」小喜狐疑的看著她,哪有這種喜歡人的方法?如果喜歡,不
是應該用最有效的方式進攻嗎?
聞言阮行歌雙眼一亮,難道舒索情之所以看她不爽,也是因為她很奇怪嗎?
「不過我也要道歉啊,畢竟我還是讓大家感到不愉快了。」
「算了,只要不牽連到工作,我是無所謂啦。」小喜擺了擺手,有些故作神
秘的問道:「妳知道那個燙傷妳的二樓的員工怎麼樣了嗎?」
「嗯?」
為什麼小喜只要提到二樓就滿臉欣喜,還一副神秘莫測的樣子?二樓是什麼
金光閃閃的地方嗎?連那里的員工都不同凡響?
「听說被開除了。」
「開除?」
「這是應該的吧,再怎麼說她的行為都算擾亂俱樂部的秩序,違反了規定,
而且二樓員工不該是那種素質。」
「我一直覺得奇怪,我根本不認識她……」
「大概是考評期快到了。」小喜的表情忽地變得慎重。「半年一次的考評,會
謗據平日的工作表現和綜合能力評估,合格的員工有機會升到二樓去。」
「這樣……跟我有關嗎?」她連「考評期」是什麼都不清楚啊。
「因為經理似乎挺看重妳的,我想她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才對妳做出那種事。」
阮行歌有些驚訝的睜大眼瞪著小喜,半晌後才有些不太能適應的回神,聲音
听起來有些沒力。
「那真的很對不起她。」她間接傷害了別人的工作熱情!
「別這麼說,妳有工作能力,這一點我也看得見。」
「小喜還是第一個贊揚我有工作能力的人,以往我的評價都是資質平庸駑
鈍、不可能有作為。」
「真的嗎?」小喜歪著腦袋想了想。「那大概是妳以前的工作不適合妳吧。」
她一句隨意的話卻讓阮行歌怔了怔,一瞬間腦中似有什麼晃過,又什麼也沒
抓住。讓她不禁猜想,難道她生來就是被人使喚的命?!
「大家……似乎都很向往二樓的樣子?」
「妳不知道嗎?二樓的員工跟我們不一樣,雖然都是服務人員,但基本上我
覺得那已經不是一般水平的服務生了。」
「能到二樓的客人都不是普通人,具體情況也只有二樓的員工才清楚,不過
他們自己也很神秘,就連平時幾乎也沒機會看到他們。」
「听起來很詭異。」難道舒大神暗地里結黨營私,密謀一些為非作歹的事?
「大家可都是拚了命的想往上擠喔,薪資高不說,听說還會遇到好事,不過
柄會很渺茫就是了。不過我已經決定畢業後就到俱樂部轉為正職,現在也算是累
餅經驗和打好關系。」小喜說得眉飛色舞,整張臉可謂容光煥發。
「行歌現在是不是也對這份工作越來越感興趣了?」
「我?」她有些驚訝突如其來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我並沒有突出的才能,
一直都是隨隨便便、得過且過。」唯一長久專注過的事,大概就只有……
「可是我覺得妳的狀態很好喔,上次季雲的麻煩不就是妳幫她解決的嗎?而
且妳前一個月的表現也很優秀。」
不……她那樣拚命是因為她跟舒索情之間的協議……
「如果不討厭,加上有一點的興趣,慢慢就會喜歡上的!像我啊,可是立志
成為史上最強的服務生喔。」
阮行歌笑看著小喜朝氣蓬勃的表情,思索著自己也會喜歡上這份工作嗎?來
這里之前可是一點也沒想過。
堡作喜好這種事,她一直……都沒有選擇的權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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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著休息時間,她到員工休息用的茶水間听電話。
「行歌,妳最近到底在搞什麼?一下班就溜走,也找不到人,妳知不知道這
蚌案子很重要,大家都……」
「我最近有點事情,而且那個案子有沒有我都無所謂啊,老師也說我只要在
一旁看著,偶爾幫忙就好,所以……」
「就算是這樣妳也要用心吧!妳應該很清楚,在這邊的工作表現和評價會影
響妳回去之後的前景。」
「我知道,但不是不想用心,而是能力不足。」
她一邊講電話,一邊透過茶水間的玻璃,看著一樓吧台的位置。
舒索情正倚靠在吧台邊,跟一名女子談笑,看起來神情舒暢、頗為偷悅。他
憊是喜歡美女的嘛,調情手段應該也不差吧。
阮行歌的視線忽然被什麼螫了一下,收回目光的同時對電話彼端的人說道︰
「對不起米高,我先掛了。」
「等……」
可沒時間等你……剛剛舒索情似乎察覺到她在看他,現在正朝著這邊走過
來。
她有些忐忑,動手翻找出杯子和茶葉,泡好茶水後像打禪一般的靜坐著。
玻璃窗上突然傳來敲擊聲,一抬眼便看見他那張震顫神經,煽動情潮的臉。
「老板。」
「妳剛剛在看什麼?」
「看老板如何招待客人。」順便偷學兩招。
舒索情似乎對她的回答頗不以為然,揚了揚眉梢,在她以為他要離開的時候,
卻轉身走進了茶水間。
「那個……要喝茶嗎?」她抬了抬手上盛滿茶水的杯子。
「因為老板不喝咖啡吧。」
「誰告訴妳我不喝咖啡的?」
阮行歌怔了征,一不留神就把自己了如指掌的事給說溜了嘴,正想著該如何
接下去,他卻又不怎麼在意的開口︰「給我一杯。」
她情不自禁地吁了一口氣……
舒大神偶爾這種沒神經的狀態真不錯,雖然他平時說的話刺耳又難听。
阮行歌動作輕慢卻很流暢的沖泡著茶水,看她泡茶的動作,似乎是駕輕就熟。
「沒想到妳忍了下來。」他明顯是指她被排擠的那件事。
「托老板的福。」
「出乎我的意料,不過我承認妳的工作表現確實優異。」他雖然討厭她,但
懊表揚的地方他不會吝嗇。
「那太好了。」
「看不出來妳這麼喜歡這份工作。」
阮行歌為他泡好茶,在他斜對面坐下,他有興致跟她聊天了嗎?
「其實之前沒有想過喜不喜歡的問題,不過能漸漸感到有趣也是好事,看來
這份工作似乎還挺適合我的。」
「如果妳打消之前的蠢念頭,我可以不跟妳計較,再重新評估妳這個人。」
舒索情端起杯子啜了一口茶水。
懊喝!真沒想到,她沏的茶味道確實不錯。
陣勢有點像在談判,但阮行歌神情依舊緩和。「恐怕要辜負老板的好意了,
因為我從沒打算改變對老板的想法。」
「妳果真是打不死的蟑螂。」他似乎有些不滿的擰了擰眉心。「即使我永遠討
厭妳地無所謂?」
「沒關系。」她點了點頭,而後說笑般道︰「老板,這個世上有這麼多人喜歡
你,分一點讓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呢?」做人要寬容啊。
「看妳不順眼這件事,我也沒有辦法。」他的語氣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
「還沒親自見到老板之前,我以為頂多會被當成不認識的陌生人對待,沒想
到老板好像天生就討厭我。」
「或許換個時機和場跋,我能把妳當成沒感覺的陌生人。」雖然是令人厭煩
的話題,不過跟她聊天並沒有想象中無聊。
「不過這樣看起來,能被討厭也是一件不錯的事。」
「妳果然有病。」舒索情瞥了她一眼。
「不會啊,應征前我有到醫院做全身檢查,非常健康。」
她在說笑嗎?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一直理所當然的維持著逆來順受的表情,
像激不起浪花的溫水,不,用平靜的死水來形容更恰當。
照理說應該差不多將阮行歌看透了,但她的存在仍舊讓他感覺不對勁,果然
這個人還是有問題的。
「老板,你有可能習慣蟑螂的存在嗎?」
「什麼?」舒索情看她的眼神好像在看外星人。
「啊!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先告辭。」她忽然站起來就往外面走,暗想不應
懊問這種犯規的問題。
舒索情瞇著眼瞧了瞧杯中漂浮的茶葉,忽然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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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結束,回到工作崗位還不到十分鐘,便察覺同事聚在一起交頭接耳。
「要通知經理嗎?還是直接告訴老板?」
「不好吧,也不是多大的事。」
阮行歌走到小喜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悄聲問道︰「怎麼了?」
「喝!嚇了我一跳。」
「妳偷听听得太入迷了。」
「不是啦。」小喜示意她朝另一邊看︰「是季雲,她被客人纏上了。」
「有男客人糾纏?」雖然以服務至上為宗旨,但騷擾員工這種事,可是俱樂
部明文禁止的。
「以前沒發生過,因為來這里的客人都很有規矩。而且從來沒見過那個男的,
應該是新客人。」
「她……我是說季雲,她應付得過來嗎?」
「應付得來就不會被纏到現在還月兌不了身,別看她平時那麼凶,真的遇上麻
煩又很膽小,上次妳也看到了,還是妳幫她解決的。」
阮行歌看了看季雲的方向,若有所思。
「不太妙哎,怎麼開始動手動腳了?喂!情況不對,趕緊去找人來。」
「等等。」阮行歌忽然出聲阻止。「高層插手的話事情就會鬧大,恐怕不太妥
當,畢竟還是客人。」
「那季雲……」
「我過去吧。」
「咦?!」她的話,讓一群人傻眼。
「妳別開玩笑了!」小喜最先反應過來,立刻沖著她低聲吼道。
「沒關系。」她說著便朝季雲的方向走。
不是想逞強或想討好什麼人,而是根據她對自己的了解,處理這種事應該能
得心應手——因為她有破壞視覺效果的作用。
「這位先生,請問有什麼可以為您服務的?」
阮行歌忽地出現,讓被糾纏得快喊救命的季雲嚇得不輕,但同時也感到松了
一口氣。
「妳?不用了,我要她服務。」男客人瞄了她一眼,很不感興趣的撇撇嘴。
「抱歉,她的休息時間到了,由我接替她來為您服務。」
「什麼休息時間?妳難道不知道顧客就是上帝嗎?」
男人看上去普通,感覺不像是有能力在這里消費的人,大概是酒喝多了走錯
地方,以為這里是尋歡客的駐留地。
「客人,上帝被釘死在十字架上喔,您確定想當上帝嗎?」
「妳這個女人在說什麼鬼話!既然是服務生,就快點滿足客人的需求!」
「那麼請問您有什麼需求呢?」
「我要她陪我喝酒!」男人說著便動手去抓季雲的胳膊。
「啊!」季雲嚇得叫了一聲。
「十分抱歉,我們這里沒有這項服務,您可能需要換個地方。」阮行歌伸手
將季雲往後一拉,用力之大險些將季雲拉倒,不過也因此擺月兌了那只咸豬手。
「妳!妳給我走開!」男人使勁一揮,用力打在她手臂上的清脆聲音,讓幾
人愣了愣。
「抱歉,換班時間到了。」她不在意的轉而朝季雲道:「妳先去休息吧,我來
招呼這位客人就好。」
季雲看了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還是退縮的疾步走開,豈料沒走
幾步便瞧見老板跟經理在不遠處站著。
「老板……」
「妳下去吧。」舒索情看起來不冷不熱的。
季雲離開後,經理悄聲問道︰「是不是我過去解決比較好?」
「這不是挺有趣的嗎?何況她剛才不是說不想將事情鬧大嗎?經理你可別
奔負人家的好意。」舒索情似笑非笑。
可是經理怎麼看都覺得毛骨悚然,老板的眼里根本沒有笑意,投射出的眸光
也沒有溫度,分明表現出不悅。
經理猜不到舒索情為什麼不高興,只知道老板如果生氣,將會是很恐怖的事!
而另一邊,麻煩的男人似乎也被阮行歌雷打不動的強硬態度弄得煩躁起來。
「走開!妳這個丑女!」
雖然是事實,但是也不用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得這麼大聲吧。
阮行歌的表情微動一下。「好的,我立刻離開。」
「等等!」男人忽然又開口叫住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仔細看看似乎也不
是那麼難以入眼……」
「這位客人——」她打斷他的話,將menu用力一放,「啪」的一聲攤在他眼
前。「您需要什麼?」
男人瞪大了眼,不知是被menu上的什麼東西嚇到了,怔了一下才揮了揮手。
「暫時不需要,妳走開…」
「是,打擾了。」她不卑不亢,退場。
舒索情見她離開,抬眼對經理道:「處理一下,不然別人還以為我這里阿貓
阿狗都能進來。」
「是,老板。」
「別處理得太簡單。」
咦?!經理暗驚,什麼意思?那個男人是哪里踩到老板的底線嗎?雖然的確
是很討厭的人,但也只是普通的小角色吧……
舒索情似乎看完了戲,轉身離開,走了幾步又丟下一句:「結束之後,讓她
到二樓來見我。」
經理听罷有些「霧煞煞」,越來越搞不懂老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