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靜的夜,萬籟俱寂。
薩亦專注地伏案桌上,指頭間的炭筆疾速揮灑,一款款靈巧、生動、獨特、高貴的設計圖式就在他的描繪下一一成形。國際上首屈一指的珠寶設計師在此刻,又在發揮其驚人的設計能力。
這是與他相處三周以來,頭一回見他沉浸于工作上。
宋薔沖了兩杯曼特寧,暫置桌面上,不去打擾他的專心一意,倚坐針織沙發審視他投入的表情。
敗奇怪?專注于工作的他完全沒了平日的飛揚跋扈,一心一意的面孔著實教人陌生,好象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雖如此,可他舉手投足間所自然逸散出的自信光彩,依然宛如紅艷驕陽,奪目刺眼到無人敢與爭鋒。薩氏珠寶連鎖企業能夠在短短幾年間揚威國際,靠的並非幸運兩字,薩亦過人的才華的確才是最關鍵的因素。
其實象他這種才華洋溢的男人會恃才而傲,也許是天經地義,不值得大驚小敝。但,倨傲過度的結果是將女性的尊嚴踐踏在腳底下,視女人為玩物,這般的凌辱女人,卻成為其人生最大的一項敗筆。
他終需要付出代價的。
「薔薇兒!」薩亦俊臉一仰,狂狷的豪氣震回了宋薔的冥思。「過來。」他指示。
從見面之初,他就用自己的決定喚她的名,霸道的主宰她的一切,反正不痛不癢,非常時期,就遵從了。
她走近工作台,十數張設計紙上分別繪有各種獨特的款式,這些都還只是圖樣,卻已經散出令人想佔為己有的致命吸引力,薩亦吸引消費者的功力,實在無人能出其右。
薩亦從十數張里頭抽出其中五款翹楚之作,側首一問。
「你喜歡哪一款樣式?」
他竟也會問人意見?真是難得,該不會在開玩笑吧。
明眸對上,見他態度嚴整,並不似說笑。
「我比較欣賞這一張。」縴縴巧手一指,道出她的見解。
「給我個理由。」
她道︰「因為這款花蝶最適合美麗的女人,不過嘛……」她小心翼翼地凝睇他的變化。
「說──」薩亦直問。
「蝶兒形影孤單,感覺好無依。」
薩亦立即領會。「你的意思是要我將花蝶設計成一對?」
「我說錯了嗎?」她被那兩道炯亮的波芒刺得渾身不自在。「對不起,設計這行業我本來就一竅不通,你才是個鼎鼎有名的大設計師,當然自有主張。剛才我只不過是隨口說說,你不用當真。」
他卻恍若未聞,又再問︰「若是你,你會怎麼設計它?」
「我?」她一怔。
「把你的感覺告訴我。」
薩亦出言雖霸,卻帶著誠摯,宋薔在吃驚之余,竟泛起受到重視的甜甜喜蜜。
她當真大膽說道︰「花蝶夢幻嬌柔,適合當女人的配飾。可是花蝶能翩然舞姿,全得歸功于它破繭而出時的強悍意識,當它在掙出蛹繭時,那股剛強的生命力,多麼適合男人擁有。」
「你學過設計嗎?」薩亦又唐突一問。
赧紅淡淡浮上雙頰,宋薔難掩無奈的神色。
「在校念書時,是曾經學過一陣子,只不過中途輟學之後,什麼都沒有了。」
「你想不想試一試?」他突然將炭筆遞給她。
「你要我畫?」她顯然吃了一驚。
他點頭。
「這樣好嗎?」宋薔躊躇,卻難掩躍躍欲試的沖動。撇開一切,能在名聞國際的首席珠寶設計師面前表現理念來,縱使落個飽受批評的下場,卻也是一種求也求不來的難得經驗。
「把你的意念畫出來。」
她顫巍巍地接過筆,興奮異常地將心中感受化成筆觸,勾勒出一幀充滿生命力的圖樣來。一筆成形的完美,無懈可擊的線條,可以預見若與藍晶水鑽相結合,勢必造成無法想象的轟動。
「怎麼樣?」她宛若小學生等候老師講評時的嬌憨,滿臉天真的忐忑,令一向熟知她狐媚的薩亦一時傻了眼。
這是宋薔嗎?
「很沒有創意是不是?」她氣餒的垂下眼瞼,低聲地道。「浪費了你的紙跟筆……」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無視她的訝然,薩亦贊賞的神態毫不隱藏。「這是一幀非常獨特的設計。」他居然反過來修正自己所繪畫出的花蝶圖形,轉而去配合宋薔強調生命力的昂藏力量。完成後,慣板的凌傲竟然有些剝落,他以自己最卑微的語調問道︰「薔薇兒,你願不願意將這幅圖樣授權給我?」
「授權給你?」什麼意思?她隨意畫出來的樣式有用嗎?
「我決定采用你的意見,讓我的花蝶與你所設計出的圖式配雙成對,再以藍晶水鑽為材質,雕琢完成後發行全世界,就命名為‘詠嘆’。」
「你不要跟我開玩笑。」她根本無法接受這乍來的喜悅。
「你在擔心什麼?」
「我……」
「以薩氏珠寶的聲名,再配合強力的宣傳,我相信‘詠嘆’將成為市場上的另一種驚奇。當然,該給你的權利金,我一毛都不會少。」
她不是在作夢吧?她竟然能夠得到這種機會,需知市場的運作並非僅靠實力就可以揚名的,除了運氣以外,最重要的是身後背景需要有強勢的後盾,像她這種默默無聞的小人物,憑什麼能夠與珠寶設計界沾上關系。
「如何?」
「當然……當然好。」她高興的無以復加,整個人陶醉在狂喜中。
得到她的同意,薩亦立即打電話回總公司,對每個部門交代各項事宜,直至凌晨時分,還沒有休息的打算。
這就是薩亦放浪形骸下的另一種面目,感覺很真實而美妙。投注于一件事情上的快樂她能體會,更曾經享受過。
平復了激動的情緒,宋薔步履輕快地步出書房外,不願意打擾他,直到天空蒙蒙微亮,她才端來點心,讓二十四個鐘頭未曾進食的薩亦填填肚子。
「你大概餓了。」一盤香噴噴的美味勾引人的食欲。
薩亦暫放忙碌,望向那盤色香味俱全的南方點心。
「才幾天工夫,你就練就出一身好手藝。」他不免訝異。
「我沒那麼聰明,這點心是我昨晚叫來的外賣,又再重新溫熱的。」她才不會承認這是出自她的巧手。
想想也對,她一點也不像肯為柴米油鹽犧牲的女人。
「先擱著吧,我等會兒再吃。」徑自拿起電話。
她一把搶過,又還原成拜金女子的媚骨姿態。
「休息一會兒吧,何必這麼辛苦呢,憑薩氏珠寶的威名,那些財產夠你三輩子享用不盡了。」剛才的態度過于「真實」,不妥不妥,飄忽不定的姿態才能傾人心的,她暗忖。
「誰告訴你我家財萬貫?」薩亦的嘴角彎起一抹奇笑。
「外頭不都這樣風聲傳聞。」
「嚼舌根出來的話未必是真的,傻傻的相信,吃虧的將是你自己。」他冷冷地說。
「你在教我識人的道理。」
他沈吟,囂張的目光帶有一絲若有似無的嘲弄。
「若說我根本只是個空有其表的假商賈,你信亦不信?」他問得別具深意。
宋薔輕笑。
「何必這麼保護自己,我還不至于妄自尊大,以為憑自己的德性就可以套牢你,然後再去謀奪你的家產。」一般的壞女人似乎都是用同一種模式在蠶食人,而她在他眼中,大抵也是屬于蛇蠍美人。
他朗朗一笑。「其實就算你心機連連,也必會大失所望。薩亦身後沒有半點財產可以被人所奪。」這狀況怎麼這般詭異?想當初那個神秘老頭語帶玄機,意指薩亦是萬貫家財的繼承人選。然而當事人卻又口口聲聲表示,自己只是個虛有其表的假象。
「有意打退堂鼓了?」薩亦看進她的靈魂深處。
她撩了撩發。「沒這麼快吧,至少我現在住的舒舒服服。」
他跟著她身畔坐下,撫著地的發,喃喃地說︰「我一直奇怪?你為什麼會選擇我?」
「因為我看中了你的年輕及英俊。」
「還有呢?」
她半真半假地又這︰「我準備搜刮你的金錢,如果可能的話,直接拐你走進結婚禮堂。」
「真坦白。」他沈笑,驀地吻上了她的臉,輕輕柔柔的耳際廝磨不同以往,但營造出的熱濤卻更勝從前幾分。一股混沌的朦朧慢慢地、催魂地、漩化掉她的堅定,意識逐漸模糊……
薩亦突然停止了動作。
宋薔眼神鈍滯的看著地,無法回神過來。
「很失望?」他調侃道,笑容邪惡之至。
宋薔猛地彈了起來!「胡說八道。」她急急否認,怎也不願相信單單一個吻就能讓她淪陷投降。
薩亦笑得更惡劣。
「如果你想嘗嘗激情的滋味,就親口對我說──你要取消之前的約定。」一聲聲調侃的曖昧竄進耳膜,刺激宋薔的神經,逼得她連耳根子都紅了。
要她棄械投降絕對不可能,至少為了那五千萬。若真想要得到這筆鉅額酬金,無論如何她都得平復此際的慌亂。
她失誤不得。
「考慮得怎樣?」磁聲追探。
「不!」她搖頭,大膽反駁他。「我感覺得出來,你並不討厭我們現在的相處模式,既然如此;那為何要破壞呢?你知道嗎?我一直有種預感,我倆最合契的時刻即將到來,難道你不期待?」
「哈……哈……」他竟然縱聲大笑,詭譎的音符直達大廳,使人完全模不奢頭緒,更震得她心悸難安。
他又怎麼了?宋薔不覺輕顫了一下……
ㄇ字型的寬廣建築物盤踞了半山間的一大片土地,獨樹一幟的淨白外觀在金黃日頭下泛閃晶瑩璀璨。這棟令人瞠目咋舌的建築物昂藏地向天地宣告它的雄偉與壯觀,睥睨的驕姿,至今無任何建築物敢與較之。
當薩亦的黑色法拉利慢慢地停在電動瓖空米白色的電動門前,光是出來迎接的佣僕工人算一算竟有二十來位。
懊驚人的氣派。
「沒想到這座在台灣引人津津樂道的皇主園別墅,竟然也是你的。」宋薔忍不住贊嘆!原本以為他又要帶她上哪個俱樂部,或是大酒店,沒想到路徑一拐,直往郊區,這回所來到的地點,竟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著名城堡,太出乎她意料外了!
他瞟了一眼,道︰「你猜錯了,皇主園並不屬于我。」
薩亦的否認才落下,一個管家裝扮的中年男人已經畢恭畢敬的打開車門迎接他,順道對宋薔確立他的地位。
「大少爺。」管家一喚。
宋薔滿心不是滋味的,何必呢?身為天之驕子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丑事,他干麼總是古古怪怪的極盡否認之能事。
下了法拉利,座車隨即讓皇主園專屬的司機開進車庫。宋薔亦步亦趨跟著薩亦身後,當步上階梯,靠近皇主園的中央主建物時,更能感受到其人其物的不于。
這肯定是超級富豪才住得起的皇宮,相形之下,自己彷佛成了卑微的丑小鴨。
淡淡的辛酸淒迷心間,雖然人們總說金錢絕非萬能,但有錢又的確可以成就許許多多的心願。
敗矛盾的沖突,是吧?
「大少爺,紀小姐在皇主園等候你好幾天了。」管家聲小卻清晰地稟告,這個消息同時也拉回宋薔神游的魂智。
這紀小姐又是何方神聖?
但見向來睥睨的臉龐竟然泛出喜色,宋薔隱隱察覺不對,從來沒有一個女人可以讓薩亦產生這般的情緒反應,這位紀小姐在他心目中似乎佔有一席地位。
薩亦進屋,宋薔也追隨其後。甫踏進,她即見到一條曼妙的身子撲進薩亦的胸壑中,還嚷道。
「薩哥哥。」紀弄玉的聲甜音美,氣息干淨的宛如涓涓溪水。
「弄玉,你什麼時候來台灣的?事前也不先知會我一聲?」他熱情地詢問。
「知道你忙嘛。」
他挽著她落座,表現出難得的熱絡。
「紀伯伯知不知道你來找我?」他再問。
「當然知道,他巴不得我每天把你拴在身旁,一分一秒都不許你暫離。」弄玉撒嬌夠了,她的視線才越過薩亦的寬肩,熠熠地灼看不發一語的宋薔,熱情的口吻忽然轉成疏冷。「那位大美人又是你的新歡?」
新歡?宋薔黛眉一挑。看情況這位紀弄玉小姐對薩亦的所做所為倒是了解的甚為知詳,那麼她對朝秦暮楚的薩亦可以容忍嗎?
「這位小姐,我很好奇你想貪圖薩哥哥什麼?」
「紀小姐,你怎麼這麼說?」
紀弄玉亮晃晃的眼珠子不懷好意地轉了轉,毫不忌諱薩亦就在身畔,大剌剌地單刀直入又續道︰「我還要說,如果你看中的是薩哥哥的人品,算你有眼光。但若你的目標是要對準他的金錢財富,那麼你可要大失所望嘍。」
她知道自己的外形容易給人貪圖榮華富貴的浪女印象,而實際上她目前的一切做為也是朝拜金女郎的步伐大舉邁進。只不過這個莫名的女子從一開始就來意不善,口無遮攔的挑弄爭端,憑什麼無理的大肆討伐她。
而端坐在沙發上好整以暇的薩亦竟也不阻止,任憑紀弄玉翻雲覆雨。
別氣緩一緩吧!在尚未弄清楚狀況前,還是先不要反擊的好,誰知道紀弄玉的挑撥是否出于薩亦的主使。這場費盡心機始能展開的勾當,她得小心走下每一步。
不知是否挑不起波濤,薩亦總算願意掀一掀嘴皮了。
「宋薔,這位是紀弄玉小姐……」
「也是薩哥哥唯一的新娘候選人。」她得意洋洋地接口。
她大膽宣揚,薩亦也不否認。一股沁心的涼意悄悄自腳底蜿蜒而上,狠狠纏住胸臆。
「周管家,你帶宋小姐先去客房休息,我和弄玉有事談。」他不顧宋薔的感受,直接下驅逐令。
「是!」周管家恭謹的執行工作。「宋小姐,這邊請。」
她咬了咬下唇,不置言抗議,安分地隨同管家步上橢圓形木悌,直達二樓一應俱全的客房。
「宋小姐,請你先休息一下,晚餐時間一到,我會派人來通知你下樓。」
「謝謝……噢,周管家,麻煩請等一下。」她又喚住已轉身的管家。
「宋小姐還有事?」
「我……不!沒事,沒事……」算了,何必去打探紀弄玉是何許人?這與她又何于?
她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冷靜下來,安之若素的判斷紀弄玉的來歷與企圖,爾後再抓其破綻加以痛擊,一舉扳倒她,這才是正確途徑。若是自個兒先亂了陣腳,搞出是非來,薩亦一個怪罪翻臉,她先前的努力豈不化成白費。
冷靜一點。
她首先沖進浴室洗了把臉,落地窗扉外的自然世界吸引住踏出浴室門的她。不遠處的天然碧茵景致堪稱得上曼妙美麗。常年住宿在人群擁擠、車水馬龍的大都市里頭,何曾有幸浸婬在群山細翠間,好想出去走一走。
主意一起,立即行動。她興致沖沖地跳下,卻見薩亦和紀弄玉仍在大廳里頭卿卿我我、低喃幕訴的……
她到嘴的請喚硬是吞回去。算了!拔必不識相的從中打擾。
宋薔帶著參觀的心情先繞走這棟豪華的大城堡一遭後,在花園僕役的指示下,她越過小徑,直往未曾被人類洗劫過的渾然天體。一來到清澈見底的溪岸邊,再也忍不住地彎子,用掌心掬起沁涼的河水輕拍頰畔。
「好舒服。」她忍不住低喃了一聲。「這里簡直就是人間仙境嘛……」
突然,平靜的溪流乍起波動,一陣莫名迸射起的水花從溪間高高竄起,再恍似晶雪地灑下,模糊她的眼。
「怎麼回事?」宋薔震驚的退了好幾步,差點栽倒。待回過神時,水花已闔然。
可……可是她仍然無法移動半步,瞪著大眼,檀口微開,吃驚地直視一具突然出現的強健體魄。
怎麼……溪里原就有人,而且這人還……一絲不掛。
迸銅色的結實肌肉閃著水光,他旁若無人的從溪水舉步邁上岸,不顧宋薔呆愕地杵在一旁,往岸邊走去,撈起吊在樹椏上的黑色浴巾,徑自擦拭著身體。
面對這種限制級的場面,她該失措的大聲嚷嚷,或者踉踉蹌蹌的往回奔藏起來,再不然,也要轉個頭或閉上眼楮來個非禮勿視。可是──可是她完全做不到,雙眼全然定在那個男人身上。靈魂、彷佛被一股深沉的誘惑給困卷吸住──無法動彈。
她無法計算時間究竟過了多久?總之她就這麼一直傻優的立站原地。
「你看夠了沒有?」男人終于側首,深不見底的細長陰眸緩緩眯起,寡毒的陰絕灼灼射出。
宋薔全身一顫!
「我……」理智拚命叫她得離開,可是身體卻是無法移動半步。
「沒見過男人?」他魅惑的鬼調幽幽蕩蕩地在空氣中傳送,微帶異紫的瞳仁陰森透寒,這個男人實在像極了從陰曹地府中竄逃出來的鬼魅,而且還是其中最陰美、最震懾人心的鬼中之王。
宋薔渾身繃得死死,這個男人的面貌已經屬于無法形容的極端魅惑,居然還擁有一對詭譎紫異的雙瞳,那一頭披在肩上的黑發因風的吹拂狂飄亂舞,輻射出的放肆網狀似極張牙舞爪的魔網,侵略人心。
他像極了亂世魔王。
那個男人無聲無息地傾近,忽伸手一構,宋薔反應不及,整個人掉進他的胸膛中。
修長的手指勾起她美麗的臉蛋,陰惻惻的氣息在她耳畔飄著……
「你很美、很艷、很適合當點心,而我……正巧餓了。」
餓了……不!
「放開我。」消化了他的語意,宋薔使盡力氣推開他,害怕的連連後退,恐懼地直發顫。天呀,這是從哪里冒出來的神經病?法律、道德,他僅是不懂?
那神經病沉沉地陰笑,駭得宋薔心跳如擊鼓!
他又踏一步──「站住!你不要過來,不要。」宋薔尖叫一聲,再也不敢逗留了,轉身就跑。老天,再不逃,難保她不會失身于此。
男人陰毒地望著宋薔消失,並不去追。忽爾,吐出一抹邪笑。
「你逃得掉嗎?」那人喃喃低語。
「三少爺。」一句敬喚從男人身後發出,帶著某些疑慮。「這樣做好嗎?」
「為什麼不?」
「我弄不懂?老太爺究竟在計量什麼?他怎會把宋薔這樣的女人推給薩亦少爺,這簡直是在襯托紀弄玉的完美嘛。」
「是嗎?」他胸有成竹的浮出一抹篤定,好心情地為下屬解惑道︰「況杰,你真以為不良那老頭子是有意讓宋薔襯托紀弄玉的完美,繼而撮合薩亦與紀弄玉的婚姻。」
「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異色的眼不懷好意地閃爍,他緩聲道︰「不良的真正意圖是要設計薩亦去愛上宋薔,宋薔才是真正的目標。」
「怎麼會?」
「不良那頭子的心理你難道還模不透?倘若他沒這份心機,又豈會大費周章的去釣出宋薔,設計薩亦。」
「那不就糟了!如果薩亦少爺真的愛上宋薔的話……」
「我不會讓這件事變成事實。」薄唇邪惡的截口。「不良的產業只能歸我掌控,唯有我才有資格成為唯一的繼承人,誰都搶不走。」
宋薔沒命的往皇主園方向奔跑,跑得氣喘吁吁、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劇烈起伏的胸脯怎地也無法平息下來,轟隆隆的腦袋亂成一團,唯一剩下的反射指令就是跑、快些、逃出那張魔網外。
問她究竟在怕些什麼?可笑得連她自己都厘不清楚。難道是源于那個妖詭男人無理的舉止嗎?或是那張煽誘人心的邪俊面孔?不知道,她全然的迷惑。只是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一股噬心入骸的驚悚怪異在她心頭翻授迸竄,那是從未有過的情緒反應。
「宋小姐,你怎麼了?」她狂亂的步伐、一臉驚惶的懼樣,一五一十落進花園工人的眼瞳下。怪了!她一個鐘頭前不是才興致勃勃的說要到後山尋幽去,怎麼才一會兒光景,就變成這幅模樣?「宋小姐……」
冷汗淋灕、腳步不歇,她恍若不聞的只管拚命往主屋奔去,弄得花園工人一愣一愣的。
「砰」一響,主屋的大門轟然被推開,宋薔沖進屋後就癱在門邊直喘氣。
「宋小姐──你怎麼啦?」管家連忙迎上,見她臉色奇慘,忙問道。
「我……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宋薔連話都應不出來,虛軟的長腿差點讓她栽倒下。
「你的臉色好難看,我扶你回房休息,小吧,快去請醫師過來一趙。」
「不……不用了……」她喘氣未休,杏眸明睜的梭巡找人。「薩亦呢?」不知怎麼回事?盈滿胸臆的念頭就是要見他。
「大少爺和紀小姐在書房里。」
「他們還沒談完?」
「是呀。」管家點點頭。
奇怪?這兩個人怎麼有那麼多話可說。
宋薔深深吸了口氣,將頹靡的身體強行拖進沙發里。
「他知不知道我剛才出去過?」她勉強扯出聲。
「花圃的工人有來報告過。」
「那他有沒有說什麼?」宋薔期待地──管家搖頭。
「一句話都沒有。」宋薔怨懟的閉了閉眼,氣力更虛,掙扎地從沙發站起來,拒絕管家的幫助。「我上樓去。」
「宋小姐,你真的不要緊?」
她擺擺手。「死不了的。」退場的步履蹣跚顛躓,好似承受多大的委屈。
避家幫不上忙的目送她上樓,顯得無可奈何。
「宋薔剛才怎麼回事?」薩亦的聲息忽然由目背後傳來,管家猛回頭,驚訝大少爺何時站在他身後的?他居然一無所知?
他向上看了一眼,宋薔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我問了,但宋小姐不肯說發生了什麼事,我是瞧她那副樣子好象受到極大的驚嚇!沖進門時,整個人簡直都快暈過去了。」
「受到驚嚇?」薩亦疑惑。
「是呀。我也想不通,後山花園除了飛鳥及一些不會傷人的小動物外,並無其他野獸,宋小姐在怕什麼?」
薩亦神色一沈。
「周管家,這幾天除了弄玉以外,還有誰來過皇主園?」
「哦,魔岩少爺兩天前來住餅一夜,可今天一大早,他和況杰就離開了。」
「魔岩……」他心一凜,濃眉高聳。「他來台灣?」
「是的。」周管家一時間也不知能再說些什麼,畢竟薩亦、水寰、磨岩這三位年輕人全是他的少主人,他在不良老太爺的身邊服侍了將近三十年,理所當然對這該是一家子,卻又毫無血緣關系的家庭了解甚詳,但明白雖明白,對其中恩怨,他並無權置喙。
簡單描述其糾葛情節;魔岩少爺與薩亦少爺、水寰少爺一直形同陌路,三人兩派、壁壘分明地闢成兩個陣營。雖說這三名年輕人全都自幼即被不良老太爺所收養,且也全部出自于他的親手教下。但,魔岩少爺特別陰鷙的個性,與眾不同的邪寒氣息,委實令許許多多的人都承受不住。上至該為兄弟至親的薩亦及水寰、下至不良產業中最低階的部屬,只要一听見他的名,劈進心間的第一反應必是忐忑難安,就別遑論有人敢去親近他了,甚以蛇蠍形容都嫌不足。
從薩亦竟會擰起眉頭來,周管家大致推測出一、二。
「大少爺,你是懷疑宋小姐遇上了三少爺?」這就難怪,魔岩少爺的詭異作為常教人匪夷所思。
「你不是說他一早就離開了。」他反問,俊雕的線條恢復如常,窺探不出心中計量。
「可是──」
「去吩咐廚房準備晚餐。」他截話,繼而又退︰「用餐,我立即帶弄玉和宋薔返回台北,皇主園全權交給你了。」
「是!」
敗奇怪,他突然意識到薩亦少爺彷佛在擔心某件事。可能嗎?一向穩若盤石的他怎麼可能出現波動的情緒?
憊是,他多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