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名流文士爭相參與的晚宴。雖名為愛心義賣晚宴,事實上卻是名人在金錢、勢力上互相較勁的場所。看得到的是衣香鬢影,看不到的卻是爭權奪利。多少不為人知的丑惡都在這光鮮的外表下進行。
一進宴會廳,夏童和郭亦儒就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平心而論,他倆在外貌上是極其相配的。郭亦儒斯文俊朗,風度翩翩,再加上他那令人欽羨的身家地位,能不被他所吸引的女人只怕是少之又少。因此,他們才進來不到三十秒,她就已經感受到現場女性向她投來的嫉恨目光。
她眼觀鼻、鼻觀心,這種時候,還是明哲保身比較好。郭亦儒臉上漾出滿足的微笑,將原先放在她肩上的手,轉而移至她腰上,向眾人宣示著他的所有權。
他可以明顯地感受到,現場男士對他投來的欣羨眼光,當然不用別人告訴他他也知道,他清麗一如百合的夏童,永遠是他的驕傲。
「童,你永遠是最美的。」他在她耳際低喃,順勢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well!女人真是听不得好話。雖然一向不喜歡人稱贊她的外表,但被自己所愛的人贊美,仍然是件開心的事,所以一听見他的話,她就忍不住地微微一笑。只是,他的態度讓她覺得有些不太舒服,好像她是他拿來炫耀的寵物。但看在人都有虛榮心的份上,她只得維持著笑容。
「來,先來見見我父母。」他牽起她的手,往大廳中心走去。
眾人像是排開道路似地讓他們通過,這讓她覺得有些尷尬。才一抬眼,竟看見人群中一個男人朝著她微笑。
是那只沙豬!他怎麼也在這兒?
正想著要如何避開他,亦儒卻拉著她的手直朝那男人走去。
瞧那男人臉上一副戲謔的神情,待會兒肯定是不會什麼好事了。她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卻發現對方竟跟著向他們迎來。
「亦儒,好久不見。」那人主動上前來握住亦儒的手寒暄著。「這位是——」
「浩一兄,這是我未婚妻夏童。」郭亦儒欣喜地答。「能受邀來參加林氏的晚宴,真是我們的榮幸啊。
未婚妻?!她整個人一震。她什麼時候答應要嫁給他了?她抬眼,眼底充滿了氣憤,卻礙著眾人的眼光不好發作。「亦儒——」
但郭亦儒卻似渾然未覺她的不滿,更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未婚妻?能娶到這樣貌美如花的妻子,郭兄真是好福氣。」林浩一笑著。
他以為會拒絕他的女人會看上什麼樣了不得的男人,沒想到,夏童竟會選擇這樣的男人。
他的視線放肆地在她身上逡巡,有著挑逗,也有著挑釁。
他怎麼膽敢用這樣的眼神看待她!她壓抑著怒氣,極力控制自己不在大庭廣眾下做出不當的反應。然而他那幾近的眼神和充滿輕蔑的嘴角讓她實在忍不住想狠狠甩他一記耳光,打醒那不知羞恥的色膽!包令她生氣的是,亦儒怎麼可以允許另一個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察覺到她的不滿,他微揚起唇角。
「夏小姐,初次見面,我有榮幸能請你跳支舞嗎?」他禮貌地朝她伸出手,特別強調了「初次見面」這四個字。
「亦儒……」她回頭,期望亦儒能代她拒絕,畢竟,沒有一個男人會放心把自己的婦友交到這樣一個虎視眈眈的男人手上吧。
「童,你就陪浩一兄跳支舞吧,我會在吧台看著你的。」絲毫未曾察覺夏童的不滿,郭亦儒喜不自勝地將她的手交到林浩一手上,似乎對她能引起林浩一的注意感到相當興奮。
「亦儒!」夏童驚愕地喊,但隨即發現自己的失態,又壓低了聲道,「你不是要我去見你父母嗎?我想是不是先見過伯父伯母——」
她話還沒說完,林浩一早已一個彈指示意音樂響起。
「童,沒關系的,你就先陪浩一兄跳支舞,我爸媽不會介意的。」能拉攏林浩一,他和父母高興都來不及呢,今天帶夏童來果然是對的,否則真不知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搭上林浩一這條線。
「夏小姐是不願賞光嗎?」林浩一已經伸出一手等著她。
「你——」眼前這情景,她還能怎麼辦?「就一支舞。」她堅決地道。
林浩一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一伸手猛地拉住了她,幾個輕快的步伐就將她帶進了舞池,緊緊地摟住她不放。
那樣親昵大膽的舉動頓時引起一陣竊竊私語。
「你最好放開我。」她咬著牙低聲威脅。
「怎麼,我有這麼可怕嗎?怎麼你每回見我總是只想要逃?」無視于她的威脅,他反倒貼著她柔女敕的頰低語。
他低沉的嗓音拂過耳際,引起她一陣輕顫。
「你——我根本就不怕你!林先生,請你弄清楚,我是不想跟你這種人渣有任何一點交集!」她暗暗使力,掙扎著想推開他。「放開我!」
「人渣?」他低聲輕笑。「倒是第一次听見有人對我有這樣‘特別’的評價,你根本不給我機會就替我貼上了標簽,你不覺得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嗎?」
他刻意更貼近她,喜歡她身上的味道和生氣的模樣。
「不公平?你——」她想要發怒,卻又壓下了怒氣。「好,我為我不公平的評語向你道歉。現在,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朗聲大笑,又引來更多注目的眼光。
「小白兔,你怎麼老是這麼快就放棄了呢?我還期待你會有比上回更精彩的表現呢!唉,真令我失望。」
「你——你簡直就是莫名其妙!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請人立刻放開我!」他要是再不放開她,她不敢保證她能控制自己的脾氣。
「可是,你已經認識我了。而我,正巧對你產生了興趣。我很好奇,你不想跟我這樣的人渣在一起,為什麼又會願意當那種男人的未婚妻?」他的眼瞥向了不遠處的郭亦儒。
在他眼底,郭家人都是見錢眼開的錢奴,他不信夏童的品味就只是如此。
「我是誰的未婚妻你管不著!」她氣極了。偏偏這男人說中她內心深處最大的猶豫。「如果你還真記得我是郭亦儒的未婚妻,就請你放開我!」她轉頭尋找郭亦儒。
「別找了。你口中的未婚夫是不會來打擾我們的。你難道沒瞧見他剛才有多樂意讓你陪我跳這支舞嗎?畢竟,我的一句話可以掌握郭氏上億的經濟來源呢!」
她愣住了。是這樣嗎?亦儒心里真是那樣想的?
「小白兔,你真是單純,現在才明白嗎?」看她一副聰明的模樣。女人……總是為愛昏了頭。
她不是現在才明白,只是一直不願往那個方向去想。她甚至還不是郭亦儒正式的未婚妻,而他竟可以為了他的公司迫不及待地將她送到林浩一的手上。這——算什麼!「所以,與其成為郭家利用的工具,不如成為我林浩一的女友來得實在,你說是不是?」他笑問。
突然間,一聲清脆的巴掌甩在他臉上,全場頓時鴉雀無聲。
「你要看精彩的表現,我就給你最精彩的!」說完,朝他腳下一踩,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
???
「Miss林麻煩你請下一個病人進來。」夏童埋頭翻著病歷表,下達指令。
「好的,夏醫師。」小堡士甜美著朗聲喚道︰「下一位,林武揚小弟弟。」
隨著聲音起落,一個模樣極為俊俏的小男生走進了候診室,自顧自地爬上了椅子坐定。
「什麼地方不舒服啊——」夏童轉身抬起頭,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小弟弟,你媽媽呢?」她朝外望了望。「沒有大人陪你來嗎?」
小男孩點了點頭,隨即又搖頭。
夏童放下手中的筆看著全新的病歷表。「來,沒關系,這個問題我們待會兒再解決,先告訴醫生阿姨,你哪里不舒服?」她露出微笑。
現在的父母真是太沒責任感了,竟然會讓一個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來看病。這年頭社會這麼亂,萬一出了什麼事,那豈不是要抱憾終身了嗎?
小男孩仰頭微笑道︰「阿姨,你好漂亮。」微微仰起的小臉讓人忍不住打心眼底喜歡他,看來,將來又不知要有多少女孩子為他傷心落淚了。
Miss林在一旁忍不住噗哧一笑。「小弟弟,醫生阿姨是在問你哪里不舒服呢。」
小男孩頭也不轉地直盯著夏童道︰「舅舅說我頭疼、腳疼、全身都疼,這樣,我才會有一個漂亮的舅媽。」
嗄?
「阿姨,你會當我的舅媽嗎?」濃密的小睫毛眨巴眨巴。
夏童張口結舌,下巴都快掉了下來。
「小弟弟,你舅舅是誰啊?」Miss林笑得合不攏嘴,難道听見這樣有趣的對話,可得好好欣賞了。
「舅舅就是舅舅啊!我在跟我舅媽說話,等一下我再跟你解釋好了。」小臉蛋煞有介事地嚴肅了起來。
「夠了!」夏童板起了臉孔示意Miss林別再跟這小男孩瞎扯。「林小弟弟,讓阿姨先看看你有什麼病懊嗎?」說著,她拿起了听筒。
「阿姨,你這星期天有空嗎?」他乖乖地撩起了胸前的衣服讓她進行听診,口里問著。
「嗯。」她含糊地應著,只是專心地檢查他是否有任何身體上的毛病。
「那太好了!」小家伙突然跳下座椅,拉整了衣物道,「阿姨,這個星期天早上九點,在你家門口,不見不散喔!」說完,夏童都還來不及叫住他,他已一溜煙地跑出了診療室。
???
「童,你听我解釋行不行?」郭亦儒在她前面擋住她的去路。
「解釋?」夏童停下腳步朝他一笑。「我們之間沒有所謂的誤會,我想應該不需要解釋什麼吧!」說完,繞過他自顧自地往前走去。
如果她真的生氣,冷漠是她唯一的方式。
才一下班,就看見郭亦儒在大門口等她,她冷著臉當作沒看見這個人,筆直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
「童!你別再無理取鬧了好不好!」他一把扯住她的臂膀,面帶慍色地道。
自從那天晚宴後,她就拒絕他所有的約會,這讓他相當不滿。他郭亦儒從來沒被女人這樣對待過,夏童這樣的作法無異是在挑戰他的耐性。
「我無理取鬧?」她倏地回頭。
「不然還是什麼?」他的目光接觸她的,眼底有著極度的不滿。「不過是要你陪林浩一跳支舞罷了,你竟然在大庭廣眾下讓我丟臉,你有沒有想過你那一巴掌會對我們郭氏的生產產生多大的影響?我都沒有怪你了,你竟然還不接我的電話!」
自他認識她以來,就沒見她這麼任性過。她不是一向都很識大體的嗎?他也沒想到她會讓他這麼失面子。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見的話。他把她當成什麼了?物品?貨腰女郎?她是發了什麼瘋竟會愛上這樣的男人?!「郭亦儒,我不是你的工具,更不是你們任何人的所有物!郭氏的生意與我有什麼相干?如今我不得不慶幸在嫁給你之前就認清原來你是個賣妻求榮的男人!」
「你!」仿佛說中他的痛處,他氣極地一把捉住她的手腕。「這些年來我是怎麼對你的?以我們郭家的家世,多少女人對我投懷送抱我都沒有接受,獨獨鐘情于你,你卻為了一個林浩一跟我翻臉?」
她抬眼望進他的眼眸。「有沒有接受你自己心理有數,用不著我點明,如果今天我長得不夠美、職業不是醫生、襯不出你郭亦儒的場面,請問,你還敢說自己愛我嗎?」她突然垂下眼睫,輕聲地道︰「我甚至懷疑……你是否曾經真正愛過我。」眼底的落寞是不想讓任何人看見的。
誰說有了愛人不會孤獨?當你發現在心愛的人身邊卻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愛時,那種孤寂,更甚、更深。
「我當然愛你!」他毫不考慮地辯駁。回答的速度快得讓人懷疑他所說的究竟是不是出于真心。
這麼容易就說出口的嗎?她抬眼望他。「告訴我,你愛我什麼?」
他被她澄澈的眼望得有些心虛,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你又圖我什麼?」他反問。「我承認,你是很吸引我,那麼我對你呢?如果你真愛我,又怎麼會跟我計較這許多,不過是一支舞、不過是逢場作戲,難道這樣你都不願意為我做一點點的犧牲?」
她沉默下來。
是不是,他們從來沒有真正愛過彼此?
這樣的想法讓她覺得心驚,同時亦心寒。
她愛他嗎?回憶這些年來相處的種種,她突然發覺自己不知道什麼叫愛?如果她真的愛他,如果他們真的彼此相愛,那為什麼在她開以後時候仍會感到落寞,在傷時候也不想尋求他的慰藉?
愛不是應該讓彼此感到溫暖與存在嗎?
「童!你究竟有沒有把我說的話听進去!」他用力搖蔽她。
她總是這樣!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心思老是飄得老遠,仿佛他根本不存在。有時候他甚至懷疑,以自己這樣的條件為什麼要交個老是不肯順著他的女朋友?但他就是喜歡她的獨立,卻又不時遺憾她的不夠溫存,而現在,他卻氣她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她究竟有沒有一點在意他?
她回過神定定地望住他,那神情,她似從來沒認識過他這個人。
「我們之間的差異太大了。」這話自她口里緩緩流瀉而出,平靜得不帶一絲感情。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不過是一支舞、一個區區的林浩一,我只是要你給我一個道歉,你說得好像發生什麼天大的事似的。童,你究竟是怎麼了?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了!」
女人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一件簡簡單單的小事,她們就非得搞得烏煙瘴氣,還一副他對不起她的樣子,有時真覺得自己一個人過得再開心不過了,為什麼又要找個女人來煩死自己。郭亦儒不住地在心底嘀咕著。
「道歉?!」她提高了聲線。
她說了這麼多,他卻仍只是想要她道歉?!他雙手環胸,等待她的回應。
「好,我道歉。」她沉聲回應,臉上無一絲歡顏。
听見這一聲道歉,郭亦儒旋即笑了開來,摟住她的臂膀柔聲道︰「童,其實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來,讓我們把這事忘了,一起吃個飯吧!」
她低下頭。「我今天不舒服,想先回家了。」
「不舒服?你怎麼了?哪里不舒服?」他關心地問。
但這樣的關心在她耳里听來卻顯得有些刺耳。
「沒什麼,可能是有點累了吧!」她答。
心里的疲累卻更甚于。
???
叮——咚——
一大清早,連續不斷的鈴聲擾人清夢。
「該死!」她翻了個身把枕頭蒙在頭上,嘴里不耐地咕噥著。
不開不開,今天是打定了主意什麼人來也不給開門!叮——咚——
電鈴一聲急過一聲,完全地擾人清夢。
一咬牙,她掀開了被,霍地起身,朝房門走去,一臉的怒氣沖沖。
「是誰一大早——」門一開,看見的卻是一大一小穿著藍色牛仔勁裝的男人和——男孩。
「嗨,舅媽早安!」小男孩露出甜蜜的笑,整個人往她身上撲去。
她下意識地接住男孩,完全地愣住了。
「嗨!」林浩一整個人霸住大門,全然不容她退縮。
「你——你們——」
她身上還穿著睡衣,頭發亂蓬蓬,整個人糟得不能再糟了。
「不請我們進去嗎?」他笑,魅力迫人。
「舅媽,我可以進去玩嗎?」小男孩攀在她身上,朝著房里不斷張望。
他仍是維持著一貫的微笑。
她嘆了口氣。「有什麼事進來再說吧!」她抱著孩子走進房里,誰要她總是拒絕不了孩子的要求。本該覺得生氣的事,卻在看到那樣純真的笑容就怎麼也氣不起來了。
林浩一和小男孩同時露出欣喜的笑容,自她手中接過外甥,大踏步地走進房里,仿佛進佔屬于他的領地似的。
「你們先坐一下,我換個衣服。」她轉身走進臥房。
「這樣很美,我喜歡。」他突然發表評論。
她一怔,血液迅速地沖上耳際。這人在胡說些什麼。她回頭瞪了他一眼,卻發現他下噗也不在意她的瞪視,反而朝她得意地一笑。
「我也喜歡,舅媽。」小男孩開心地附和著。
天!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這小阿要是跟著他,將來長大真不知會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