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醉扶頭酒,難逢敵手棋。
這一天下來真是有夠折騰的了。謙謙好不容易送皇上回宮,正以為自己可以端口氣時,薰子姊那邊又鬧出不小的風波,于是她只好馬不停蹄的去幫姊姊度過「情」字難關,等到解決一切回到家,已初更過後了。
抬起疲乏的手腳,謙謙連月兌衣服都嫌累,和著衣服往床上一倒。
「謙謙姊,你睡了嗎?」敲門進來的堇堇看到的就是一副「累斃」美人圖。
「哎呀,你怎麼這樣就睡,起碼也把穿了一天的衣服換掉。」堇堇彎為她月兌掉黑長靴,解開衣帶,「來,把胳臂抬起來,我幫你月兌掉這外衣和小牛甲,這樣睡起來才舒服嘛!」
藏在外衣底下,一件精制訂做的膚色軟皮牛甲貼在謙謙的胸前,今天可真是托了這件小牛甲的福,沒讓那上下其手的「皇」公子給發現自己的大秘密。
否則卸下牛甲後那玲球有致的身材,別說要瞞過皇上,就連要瞞過三歲孩童說她不是女人都沒有人會信。
堇堇和小牛甲系在背上那數十條系帶奮戰的同時,謙謙已經進入半昏睡的狀態。周公才上門拜訪,堇堇卻突然啟口說︰「謙謙姊,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呀?」
一時間听到「皇上」這兩個字,立刻把周公推出門外,謙謙半抬起頭︰「你怎麼會突然對皇上感到好奇了?」
堇堇聳聳肩說︰「瞧你從進宮去教太子讀書後,幾乎沒有一天不是累得七葷八素地進門,我想八成那皇上是個特難纏的人吧?本來你身上就沒幾兩肉了,現在更是瘦得弱不禁風。」
沒想到堇堇會冒出與皇上同樣的話。她真的有瘦得那麼離譜嗎?每個人都想要她「增胖」點?閉上眼,白天那張戲弄她的俊臉,此刻又活靈活現的浮在眼前。饒了她吧!每天在宮中被他鬧得還不夠?現在連她晚上休息時的話題,還得繞著「他」打轉,謙謙實在要大呼受不了了。
如果「他」是個面目可憎的人就好了,自己可以畫張丑臉,對著畫像發發牢騷泄泄憤,偏偏一想到那張臉……謙謙便心跳加速,總而言之,她不想多分神去思考皇上的事,只求能離他越遠越好。至于心中那些奇怪的騷動,莫名的心悸,就當是她生病了,這個病只有在皇上身邊時才發作,所以只要不接近他就沒事了。
「謙謙姊,咱們另外再想別的法子去對付那些惡人,你就辭去宮中的職務,就算做個鄉間小闢也無所謂吧!」
不曉得謙謙心中的千頭萬緒,堇堇憂心的是姊姊的身體,她本來就不像自己天生一副硬骨頭,風吹雨淋也生不出什麼毛病。進宮後,謙謙又不知瘦了多少斤兩。
「不打緊的,我自有分寸與打算,要是情況真的不對,不用你說我也會快快離宮。關于對付那些惡人的事,我最近已經模到門路了。我打算潛入宮中的內書院,去調出當年害爹爹身陷囹圄的密奏及相關文件,自那兒下手替爹爹平反陳冤。」
「什麼?這太危險了。」
「冒一點小險是必要的,不過,我已經做了萬全準備,不會露出破綻的。」
謙謙得意的一笑,指著衣箱說︰「那兒就藏有我的法寶,讓我能在宮中來去自如。」
「法寶?」抱著未解的疑竇,堇堇打開衣箱,「這不是……」
「沒錯,這是我費了好大工夫拿到手的呢!有了這套衣裳,我就能安然無恙的在宮中出入,就算被任何人發現,我頂多說句‘奴婢走錯了’,就能蒙混過去了。等到我找到要找的東西,再換回我原來的衣裝,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以‘冷少傅’的身分將東西帶出宮外。」
堇堇一臉佩服的笑著說︰「看來我真是多慮了,謙謙姊這個智多星,怎會輕易地被人捉到小辮子。」
「是呀!別太小看你姊姊我,既入寶山,豈有空手而回的道理。我這些日子在宮中除了教太子讀書外,其他時間可也沒浪費,只等一切準備就緒,讓我能在早朝公堂之上,討回爹、娘的公道。」
堇堇無言地抱緊姊姊的頸項,是呀,這份公平正義就算遲了十年、八年,也該還給她們姊妹們,畢竟她們為此而賭注了日後的人生,不是嗎?沒有人能保證她們姊妹倆的真正面目不會被外人給發現,無論再怎麼小心,世上沒有所謂能百分之百放心的事。
早一日為父母雪恨,早一日恢復平凡生活,這就是她們姊妹最大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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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趙闕和趙荃照例在地下宮殿內開起兩人的秘密會議。
「最近,我懷疑宮內有‘金’的奸細在活動。」趙闕開門見山地向哥哥說。
「嗯……依照最近幾場戰役,我們派出去的兵馬與戰術,敵人似乎都早已料到,你的懷疑也是不無道理。不過……奸細一事事關重大,你心中是否已經有了懷疑的人選了呢?」在軍事方面的意見,向來趙荃都是以趙闕的意見馬首是瞻。「老實說,那些保守派的人還是在私底下活動,從旁策動父皇的意見,從來沒有放棄過想和‘金’謀和。尤其是接連幾場戰役失利,他們的氣焰就越加囂張,頻頻要我方與‘金’議定和解。」
「那些老賊,你沒與他們秋後算帳,僅是逼他們退出朝廷去安養天年,還是不肯安分,還在那邊勾結金人與我朝作對。照我的意見,當年改朝換代時,根本就該一個個提出來論罪問斬。想當年父皇被他們操縱在手上,不知造成多少‘愛國派’的清廉好官含冤入獄,甚至白白斷送性命,讓我朝失去許多得力助手,這些事他們以為我會忘記嗎?」趙闕怒氣勃發地敲桌說說。
「闕,冷靜一點。我們還是必須考慮到他們掌握不少朝廷的實權,想要將那些老狐狸一網打盡不是朝夕可得的事。耐心點,暫且和他們虛應委蛇,總有一天他們的把柄會落入我們手中。」
「老狐狸的事依你的意見。可是,要是被我捉到了金朝的奸細,把他們交給我,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直到他們招供為止。」趙闕錢眼一眯,平日風趣的神情已不復見,充分顯露出對敵人毫不留情的狼虎本色。
趙荃雖不至于同情那些金朝奸細,但是他深信如果那些奸細知道他們要面對的敵人是個什麼樣的人,絕對不會如此莽撞地前來竊取他們宋朝的軍事機密了。對他而言,趙闕是個無法多得的助力;對敵人而言,趙闕卻是個可怕無情的冷血對手。
讓趙闕隱藏身分,選擇這類地下生活,其實對趙闕是相當不公平的事。母後當初生下他們這對雙胞兄弟時,想必也苦惱過相當長的一段日子吧!
憊記得母後臨終前,遣開旁人與他們兄弟倆私下談話時曾經這麼說過︰「雙胞兄弟誕生在皇家不如民間,這是凶兆而非喜訊,天下不可共享,天子只有一個。雙胞兄弟往往代表的就是宮廷內訌的前兆,所以過去的後妃如果產下了雙生子,其中一人必要犧牲。但是你們都是我月復中的一塊心頭肉,要我舍誰棄誰保誰,我實在做不到,原諒母後只好用這種方式替你們選擇了未來。」
在連父皇也不曉得的狀況下,母後將他們兄弟藏在後宮養大,瞞著眾人偷偷在寢宮內闢建了地下密室與通道,以六個月趙荃住地上,六個月趙闕住地上的方式互相交換身分,度過童年歲月。確立為太子後,沒有辦法如此交換身分,就將趙闕交給娘家心月復的女乃媽在民間撫育,直到趙荃正式登基為王,建立完備的地下宮殿才讓趙闕回來。
期間,趙荃與趙闕還是常常見面,培養兄弟情誼,甚至趙荃也常瞞著母後和趙闕交換過身分,在民間住餅一段日子。
母後病危時撐著病體,握著他們兄弟倆的手這麼說︰「我只是一個婦道人家,本能地保護我的孩子,我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就是你們兄弟為了皇位互搶而發生任何不幸。所以答應我,你們兄弟是共享一條命活下來的,未來母後不在的日子,你們也一樣要同心協力、禍福與共地活下去。千萬要記得,我不是為了讓你們兄弟鬩牆而選擇讓你們共活,我是為了讓你們相互支撐、相互扶持而這麼做。
別讓母後于九泉下為你們的將來不安,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為你們祈禱。」
也許自幼母後就不曾隱瞞過他們兄弟任何真相,也自幼就教導他們「分享」的重要,所以趙荃登基後,趙闕就理所當然的一直擔任著「影子皇帝」的角色,暗中支持著他。
若沒有趙闕銳利的判斷力與明快的決策力,趙荃相信自己現在早被朝廷內憂外患的重擔給逼得喘不過氣來,也會步上父皇的後塵,優柔寡斷地隨著群臣起舞,甚至差點做了金人的附庸。
但是,偶爾,趙荃不免想過,若換成趙闕來做皇帝,也許會比我要好。自己不過是先他而生幾分,就光明正大地佔住這皇位而居,老天爺不是太不公平了嗎?論天賦才華,天生霸氣的趙闕比他更具帝王相,也更合適。
趙闕心中難道不曾想過這問題嗎?
然而,趙荃始終開不了口,過問趙闕內心真正的想法。
他不想讓趙闕誤會自己在質疑他的忠誠與情分,自己並不是介意趙闕的天分比他高,因為那是事實,他甚至暗中曾經考慮過干脆把皇位讓給趙闕,自己到鄉下隱姓埋名地歸隱,做個不問凡塵的世外仙人。
可是……自己心中卻有個放不下的周妃。
離開皇宮,就代表要離開皇後。
唉,比起他這樣優柔寡斷為了女子而舍不下皇位的無用男子,大宋朝該有趙闕這樣的人來當皇帝才恰當。
「八成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吧?皇兄。」
趙荃慌慌張張地抬起頭,平常很少叫他「皇兄」的趙闕每次這樣叫他,就代表他看出了幾分自己內心的想法。
「沒……沒有呀!」
「別忘了,咱們倆可是同條臍帶生的,你想的事我多多少少看得出來。,
望著哥哥那被「拆穿」而不好意思的臉,趙闕僅是笑笑地說︰「無聊的事不必多想,要想的話還不如快把那些堆得桌子沒地方擺的奏章給看完。我可不會幫你!別想偷懶,知道嗎?」
「真是無情,有你幫我看的話,那些奏章要不了半天
「但我看完後,你還不是得自己再看過一遍。能者多勞,皇兄,咱們分工合作可是講好的,我對那些文書再沒興趣不過,所以你就老老實實地批閱奏章吧!」
「真是。」趙荃放松心情地笑著,「苦工我來做,好事全讓你檢去了。」
「沒錯,誰教你當初要搶著從母後的肚子里出來,現在知道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乖乖地當你的皇上吧!」
「沒有任何事瞞得過你的眼,闕。」自嘲地搖搖頭,趙荃承認自己想要「舍棄」王位,的確是個膽小的行為。
「皇兄,我還是一句老話,要是你認為我的存在是多余的,只要說一聲,這條命我隨時都可以不要的。本來,我就是注定多余而不該出生的那一個,能這樣逍遙的過了二十多年,我也玩夠了,這世上除了你以外,我也不覺得有什麼人會在乎我的存在,我也不曾眷戀過任何人事物。所以你並不虧欠我什麼,也不要露出一臉你有愧于我的表情。」
默默地看著那張與自己形貌酷似的五官,他都已經把話說得如此明白了,自己還有什麼活好說呢?趙荃緊緊地抱了一下弟弟,「笨蛋,誰說你是多余的那一個。別忘了我們是共享一命的,失去你那一半的命,我也一樣會死。別再說傻話了。」
趙闕什麼話也沒有說,僅只是回應地擁緊了哥哥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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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獨酌的滋味,似乎分外孤寂。
但是,「孤寂」這字眼對他而言已經月兌離了「憎恨」的感受。將自己與外界隔離,保持一段距離冷眼看世人,因為自己的存在不被允許,自然也不知何時這條命會被老天爺給收回去,所以不去喜歡任何東西,不對任何東西產生眷戀,已經是他不用「刻意」也能輕松達成的事。
從小,母後就沒有對他隱瞞事實,到他懂事會問自己,為什麼不能去外面玩開始,母後就把事實都告訴他。也不管一個三歲孩兒是否能明白何以自己「活著」會成為哥哥的威脅,何以自己「曝光」會造成天下大亂,母後不厭其煩一次又一次地這麼說︰「闕兒,乖,不能讓人家看到你和哥哥在一起,不能讓人家發現你和哥哥是兩個人。否則你就會永遠跟母後、哥哥分開了,知道嗎?」
小時候的不解,隨著歲月增長,他已經很清楚母後話中的含意。自己是不被允許活在陽光下的人,他的身分就是隱藏于日光下的影,隨著日光移動。影子若是月兌離了陽光,當然也就不存在了。
趙荃心里的想法,趙闕不是不知道,但是就像哥哥的名字「全」一樣,自己是「缺」,除非劃歸為零,否則是無法並存。如果今天他不是從小就被帶在母後身邊,而是由外邊的人撫養長大,或許他也會有從哥哥手上奪走一切,除去哥哥,自己就可以躍升為「正日」的想法。但是母後一番用心良苦、費盡心思地將他留在身邊,就是為了防止這樣的事發生。
「並不是命運要讓你選擇‘既生瑜何生亮’的生活方式,而是你是否能控制自己心中的‘’,能否掙月兌雙生子的惡咒,完全看你們兄弟倆的選擇。母後能為你們做的,就是盡量公平。不要對哥哥有任何不滿,未來如果你對自己的生命感到不滿,就怪母後吧,到九泉下來找母後算帳就好,但不要賠上更多人的性命了。」
趙闕同意母後的看法,世上並不是非做「皇帝」才能掌握一切改變一切,只有接受自己才能改變自己。身為影子的生活,他並不認為會持續到永遠,他現在之所以會在這兒,是因為趙荃需要他,此刻宋朝的內憂外患需要輔佐之力,一旦趙荃說他不再需要自己,那麼他這個影子也就可以消失了。
不過,不管最終自己的命運是被放逐或是永遠地舍棄這條命,孤寂的這條路,將不會改變。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若能體會個中滋味,這份閑情也未必就不好。
「叮」,細不可察的鈴響,打破他的沉思,趙闕起身前往眾多秘密機關前的窺孔,這里的機關與上面大慶殿及專放文典的藏書閣文庫樓連接,如果上面有人觸動到不該被踏入的地方,便會牽動底下的警訊鈴響起。
都已經過了三更,這個時候會潛入大慶殿的人,當然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好漢羅?趙闕冷笑地松松手指,該不會是哪個笨奸細,竟膽大包天的以為能這樣輕松地盜走宮內的機密吧y正好今日趙荃很早就到周妃的寢宮去了,一時半刻也不會回來,那奸細八成就是看中這時機下手。
任那奸細左想右想一定料不到,還有他這個伏兵在後。踫到我,只能算你運氣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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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幾乎不見五指的文庫內,僅在門縫底下泄露出絲絲燈火,暗暗地透露出里面有人的訊息,以靜悄地步伐,沉穩的手拉開了那扇門,趙闕可以清楚地看到背對著他的一個瘦小身影,正藉著一盞小小燈籠的火光,在收藏歷年秦章文摺的書櫃前移動,或許是太過專注,自己的出現根本沒有引起對方任何注意力。
憊是個女人?想不到金朝現在這麼缺人,連奸細都派女人上場了,該不會以為奸細是個女人,我們大宋朝的人就會輕易饒過「她」吧?還有那身宮裝不知從何得手?「她」混進宮的手段也讓他頗為好奇。這些都可以慢慢拷問。
直到伸手可及的地方,趙闕才啟聲道︰「找到要找的東西沒有?還是我來幫你找好了?」「瘦小的身軀一震,「咚」地一聲,手上的文本全落了地。
趙闕眼明手快地撈住了搖搖欲墜的小燈籠,免去一場別災。
「想逃?來不及了。」大腳跨了兩步,橫阻了那名奸細竄逃的路線,見她不死心還在左躲右閃,趙闕僅像只捉到老鼠的貓兒,逗著她,跟著左跑右追。
燈火晃呀晃的,怎麼就是照不到那名奸細刻意躲藏的臉。
「說,你是誰派來這兒臥底的?怎麼混進宮里來的?」趙闕一面狐疑的想拿燈火照清楚奸細的臉,那奸細硬是轉過頭去,還不死心地想找空隙溜,他正想伸手捉人,不料一堆奏摺突然迎面砸來,讓他措手不及,她也乘機從他身邊跑過去。
趙闕當下不再客氣,兩個箭步上前,長腳一伸先將對方絆倒,然後捉住她的手腕往背後一押。
「呀!」哀叫的倒抽口氣,奸細禁不住抬起頭,正巧迎向了燈火照個仔細。
「你!怎麼會是你!」
趙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眼前這名「女」奸細竟和冷少傅有著一模一樣的臉
听到這句驚呼,同樣吃驚得說不出話來的冷謙謙,怎麼也沒想到這個捉到自己的人竟會是皇上?皇上怎麼可能在這兒,這是不可能的事,大家都曉得皇上固定回到周妃的寢宮去休息的,這個時間照理說皇上不可能在這兒。
懊死!自己的臉被看到了!
想也不想地,謙謙直覺地以她僅有的武器,張開嘴就往他捉住自己的手咬下去,听到他低聲詛咒了一句,手勁稍松的瞬間,捉住這不可多得的機會,謙謙改變方向朝書庫里面跑去。既然門的方向被皇上堵死,那麼她只好祈禱在一片漆黑中,能找到一個暫時藏身之處。
謙謙才繞過一個巨大的書櫃,就听到身後追她而來的腳步聲,她蹲子,利用層層書櫃的庇護,躲到一個死角內。
燈光晃動著,顯然是在尋找她的蹤影。
捂住自己雙唇,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的,謙謙知道在這里暴露了身分,自己不但可能會因為偷闖入宮的罪被捉,還會因為自己「女扮男裝」的事件吃上「欺君」重罪。她曾經預料過萬一被人捉到她在書庫中,就說自己是不小心闖進來的,可是她萬萬都沒料到,那個逮到自己的人竟是皇上本人?
燈籠由遠到近,謙謙以為自己的心髒會從口中蹦出來。然而就在離她不到半尺的距離,她听到了皇上的喃喃自語。
「不可能會是他,大概是我錯看了吧?」燈光又往門口的方向而去,「呀,窗戶是開的?難道讓這奸細給跑出去了?可惡。讓我白費工夫?我還是快快去叫侍衛們將內外都檢查一遍才是。」
又過了一會兒,謙謙听到了書庫門關上的聲音,她終于能松口氣。真是驚險,只差那麼一點點,自己的項上人頭就真的要落地了,嚇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都已經三更天了,為什麼皇上不休息卻到處亂跑呢!真是。
撐起發軟的雙膝,謙謙又多等了一會兒,確定外頭沒有半點動靜後,才小心地從書庫走出來。
「終于死心地自投羅網了嗎?好細姑娘.還是我該喊你‘冷少傅’?」悠哉地坐在書庫門口前,月色暗影下隱匿不動的人影,掛著悠哉的笑臉,橫跨一步,就著明晃晃的月光,對她說︰「這一招就叫守株待兔。雖然有些老套,但還滿管用的。」
謙謙倒抽一口氣。
「不必想要怎麼逃出這里了,所有的路都被我封死了,就算你逃得出這里,可是你明天又該怎麼上朝呢?冷少傅。」
總而言之,在這里要先否認一切,絕對不能承認自己就是「冷謙謙」。「奴……奴婢不太明白您在說什麼,奴婢只是……奉命來打掃書庫……」
「奉命?半夜三更掃書庫?哪個人下的命令?」
「呃…奴婢不記得是哪個公公了,奴婢剛進宮沒多久,手腳笨拙,白天整理不完,怕明兒個讓公公檢查時發現、挨罵,所以才在夜半沒人的時候,想要偷偷把它做完,真的不是什麼好細,請……皇上明察。」謙謙悄悄地低下頭,希望能騙過那雙銳利的眼。
「喔」
理由太牽強了嗎?皇上那麼精明的人,會看出什麼破綻嗎?冷靜下來。冷謙謙,要是在這里露出馬腳,一切就完了。
「那麼,為什麼我一進來你就嚇得要逃跑呢?如果只是來打掃整理的話,不需要鬼鬼祟祟,一開始就說清楚不就得了嗎?」
絞盡腦汁,謙謙隨便想了個藉口說︰「因為奴婢……從沒想到會在這兒看到萬歲爺,所以一時驚嚇到,怕萬一言語間對萬歲爺有什麼不敬……所以,才嚇得躲起來。奴婢的身分卑微,不敢和萬歲爺說話……」
「驚嚇?一個有膽子敢咬我的手的人竟會因為怕和我說話,就嚇得逃跑?」
從頭到尾,他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說的一切。
「那是……萬歲爺捉著奴婢的手腕,奴婢慌了手腳失了神,才會做出那般大不敬的事,請聖上見諒,求您饒了小的。」
「唔……」
他沉吟片刻似地思索她的話可靠不可靠,而謙謙一顆心七上八下好不緊張。「听起來似乎也有那麼幾分可能。」
謙謙心想能如此簡單無事過關就好了,不料緊接著又听到皇上說︰「可世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嗎?」
胸口一緊。「驚擾聖上夜寢,奴婢惶恐不安,要是……聖上沒有其他吩咐,奴婢就此告退……」
「慢著。」
一手被捉住,謙謙驚恐地看著他越靠越近的臉龐,映在自己眼中的身影此刻就像是無言壓迫過來的夢魔般擴大著。
當他以另一只手撫住自己下顎時,謙謙已經忍不住想逃的沖動,奮力地向後一掙,但是對方的手勁卻相形增大,像是早已料到她的舉動,不給她半點月兌逃的機會。
「如果我相信你的話,那你又要怎麼解釋這張臉……你的確是個女人家吧?」惡戲的手移到她的胸口,謙謙一驚,拍開了他的手。
趙闕不以為忤地大笑著,甩甩發紅的手掌,「好大的膽子,還想騙我嗎?世上哪有如此大膽的奴僕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我,現在宮中有膽子這麼做的人,不是丟了命,就是被關入天牢,除非……他是當紅的寵臣。‘你’就是冷少傅吧?’」
「奴婢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我不記得‘冷少傅’有個孿生妹妹,所以你別想騙我!」
完了,再不想個辦法轉移他的注意力,找機會月兌逃這個地方,自己的人生就會結束在這里!謙謙可以感覺冷汗不住滴下額頭。
「從實招來,你究竟是……」
謙謙急中生智,此刻要移轉他的注意力也只有一個方法了!她不退反進,將自己投懷送拖到趙闕的懷中,並且生澀地以自己的雙唇堵住了他的嘴。
「唔?!」
被她出乎意外的舉動給攻個措手不及,趙闕本能的回應那柔軟的唇舌。天性來者不拒的性格,讓他無視于直覺所發出的警告,反手擁住了懷中散發出幽香的柔軟身軀,沉醉在技巧生澀卻甜美誘人的一吻中,還不知不覺地加深了這一吻,以自己的舌尖主動地挑開了對方的雙唇,攫取包多蜜液。
謙謙捉住了他放松警戒的時刻,抬起膝蓋用力地往男人雙腿間最脆弱的部位一擊!效果是立刻的,毫無防備之下被人擊中「弱點」,趙闕悶哼了一聲,半彎下腰,抱著肚子跪倒在地。
「可惡!」
餅了片刻,當他終于恢復冷靜的時候,「伊人」早就已經消失在書庫門外,不知去向。這招真夠狠的,趙闕苦笑著從地上爬起身,想都沒想到自己竟會輸在這種美人計上,實在太難看了。
不過他很肯定「她」必定和冷謙謙有關,甚至就是同一人!世上能讓他如此狼狽,敢踢皇帝「寶貝」的女人,可不是隨便就找得到的。總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雖然今天沒有從「她」身上得到任何證據,但是只要冷少傅在宮中一天,他就有許多機會可以徹底詳查,到底這名女子和冷少傅有何關連?或者說,冷少傅根本就是個「女人」?!扒呵。不管結論是哪一個,看來這事愈來愈有趣了。
趙闕移到書庫,好奇地檢視方才「她」因為驚嚇而失手掉落的奏章,值得她冒著生命的危險,也非得要尋找的奏章,到底是些什麼東西?咦?這不是……
點亮了書庫內的燈,-一翻閱這些老舊的奏章,這些皆是七、八年前曾經轟動一時的「黑函」,此案是在父皇的任內所發生的,部分朝中大臣被檢舉與金人勾結的事件。上面父皇還親筆批下「轉刑部撤查」的字眼,並有「即刻免除冷中衛之職」的命令。
原來如此。趙闕微微一笑,這葫蘆里賣的膏藥,他已經知道七、八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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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回到府中,謙謙像是身後有惡鬼在追趕似的一頭撞進家門後,反手就將大門鎖得牢牢緊緊的,還將耳朵附在門上,傾听是否有「追兵」的馬蹄聲。然而,什麼也沒听到,除了夜半烏鴉啼叫擾人清夢外,什麼聲音也沒有。
「呼」地吐出胸中一口大氣,一時腳軟地跌坐在地上。依然不敢批信自己竟能全身而退。她還以為這次自己死定了,絕對會被皇上以「欺君之罪」捉去砍頭呢!要不是最後那一招「聲東擊西」的戰術生效,恐怕自己現在已經被打入大牢,永不見天日了。
太驚險了!拭去額上的冷汗,半路把命撿回來,自己現在還心跳不已,能逃過這次的鬼門關,除了老天保佑之外,實在沒別的字眼可以形容了。
閉上眼,還可以感覺到自己的手被緊緊捉住的真實感,眼前還會浮起聖上半諷半笑盯著她的笑臉,耳邊他的氣息還像揮之不去的惡夢糾纏著。還有還有謙謙不自覺地模模自己的唇,她竟然和聖上親……親嘴了!
當時只顧著想月兌逃辦法,根本沒時間去想親嘴這種男女接受不親的事該做或不該做,現在真的安全月兌身後,一想起自己大膽的行徑,謙謙羞怒地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永遠都埋著頭不見人了!
雙手掌心包住熱燙的臉頰,謙謙整個臉都埋在手里,實在太丟人了,再怎麼說她都是未經人事的處子,居然自己主動對男人投懷送抱,這教她……以後還怎麼見人呀!
啊!明天還要上早朝,她怎麼有辦法擺出平日的臉孔去見聖上呢?她辦不到、辦不到呀!乾脆明天假稱患病,告假不上朝好了。不、不行,如果明天不上朝,那不正代表自己心中有鬼,為今夜的事而棄官潛逃,正好給皇上十足的把柄,說自己就是今夜夜間禁宮的女犯人。
那,還是得去,得去上朝。
唔……可是不行呀!她實在……實在是……沒有辦法見他!
她怎麼有辦法對著那張臉說話,而不想起自己丟臉的行為?她一定會在他面前露了破綻,絕對會被那雙眼看穿一切虛實偽裝,再也騙不了地。干脆……
吧脆真的棄官潛逃,對,到南海去找薰子姊姊與龐大哥,趁著聖上還沒拆穿她的假面具之前,就先逃離京城,再也不要回來了。對,就這麼做好了,現在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去找出發到南洋的客船,跟輔伯伯取得朕絡……
「砰」地一聲沖進屋內,謙謙慌張地收拾著衣物,一面想著明天要和誰聯絡,還有些事提交代,屋子里的奴僕們也得遣散,否則遷罪到他們身上就不得了了,她七手八腳地將衣物塞進包袱里,腦中充塞著無數該做的事,還有不能忘了要和堇堇取得聯絡。
堇堇?!謙謙當下整個入僵住。啊,自己怎麼會忘記了,她不能逃呀,堇堇還在軍中,她要是逃亡了,堇堇又該怎麼辦?自己怎麼一點都沒有想到堇堇呢!呆若木雞地坐到床邊,謙謙猛然拍打著自己的腦袋,真是笨死了,虧你還是天下狀元的冷謙謙,連這點小事都應付不了要逃跑,還有臉叫堇堇不必擔心,自己應付得來!
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她不行了,她需要點時間清清腦袋,別慌亂了手腳,輕易就感到絕望,這一點都不像她會做的事呀!冷謙謙,振作一點!
仰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謙謙試圖將自己的思路理清。
事情還未到絕望的地步,就算今天被聖上捉到了,但是在他面前自己什麼都沒有承認,他手上也沒有任何證據說自己就是那名夜闖禁地的小偷,何況他捉到的時候自己身著女裝,若是好好利用這一點,或許反而可以讓她月兌離罪嫌。只要自己不承認,不被發現她就是「她」,那麼事情未必沒有轉回的余地。
當然,她不笨,聖上更不是容易對付的人。今天的事恐怕會讓皇上對自己起了十足的疑心,過去那些有意無意刺探的行為,會更加變本加厲,這此都可以預料得到。可是,只要自己嚴防得滿水不漏,絕不和皇上獨處,那麼再大膽的皇帝也不能當眾月兌下他臣子的衣服,要求她驗名正身。
嗯……如此一分析,謙謙覺得自己的腦子似乎又能正常地運轉了。
對,不要緊張,只要把「親嘴」的事給忘了就好了。笨蛋,自己怎麼又想起來了呢?這樣下去怎麼忘得了!
忘掉!忘掉!非把那一吻的事給忘掉不可。
冷謙謙,我命令你把這一吻給忘了!不要再想,明天在聖上的面前,絕對絕對要保持鎮定,就算不為自己,也要為堇堇辦到這件事。不過是子讜嘴交換口水而已,沒什麼了不起,就當成是當成是和一只小狽(對不起了,聖上)互舌忝就得了。就這麼辦,立刻上床睡覺,睡一覺起來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對自己做著自我暗示的謙謙,就這樣放棄月兌逃,平躺在床上打算明日照樣上朝照樣做她冷少傅該做的事。然而,事不如人意,那燙人的唇的熱度越是想忘掉,那一整夜就越是輾轉難眠地想起,結果,謙謙幾乎是睜著明亮清醒的大眼,迎接著黎明的第一聲雞啼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