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台北
現在時間是早上九點,單天齊早在辦公室坐鎮,看著桌上的紅色喜帖,他沉吟半晌,嚴肅深思的模樣像是正在考慮一宗千萬千萬合約。
最後,他拿起萬寶龍金筆,在信封上寫下兩個字——章彧。
最後親自封妥,交給在一旁的下屬。
「君奕,麻煩你了。」
被他大老遠從美國喚回台灣的李君奕挑了挑眉,笑得溫和無害,接下來那張喜帖後扶了下眼鏡。
「齊,昨晚我們討論過的事情,不會有變化吧?」
單天齊學他挑眉,嘴角上揚。「需要我現在給你人事命令?」
李君奕像他要的是美國分公司的管理者職缺,原本那個位子,他要讓堂妹接的。
但她心不在此,似乎仍有顧慮,為了妹妹的幸福,他決定推她一把。
「可以的話那再好不過了,不過等我回來再給也是可以,你不會對我失望的。」李君奕朝他微笑,拿著喜帖出去了。
他真是非常欣賞君奕的企圖心,欣賞到想把最疼愛的堂妹嫁給他,而他對逃鄺用情很深,可惜,他們沒有緣分。
逃鄺的心在一個他非常不欣賞的男人身上,這真是太可惜了!
「執行長,有您的訪客」助理慌慌張張的走進辦公室。「沒有預約,可我攔不住」
單天齊表情沒有溫度,冰冷的眸子望著辦事不力的助理,以及那膽大包天,不顧人攔阻,硬是上來見他的不速之客。
「你先出去。」單天齊要助理先行離開,看著金善中的眼神冷漠,沒有溫度。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同為家族繼承人,從小競爭到大,比學業、比運動,比任何一樣可以比的東西,在本質上,他和金善中是同一種人,強勢、霸道,想要的東西一定會開口說想要,然後不顧一切搶到手。
現在,不論是身家背景還是外表都不分軒輊的兩個男人,表情皆帶著深沉的肅殺之氣,互瞪對方不發一語,打算僵持到對方開口才罷休。
單天齊不喜歡輸,從小到大,他一直是贏的那個人,就算對手是了解他的金善中,他也不會心慈手軟。
像是經過長達一世紀的沉默,最後由金善中開口打破僵局,他認輸。
「我是來向你要張喜帖的。」他難掩緊張之色,上回他們見面是四年多前,場面很難看。
單天齊不語,深沉難以捉模的眼神直盯著他,看得金善中不得不接下去說。
「我知道你不可能原諒我,齊,這幾年來我很想見你一面要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我真的很在乎你。」
單天齊聞言皺眉,雙手環胸,冷冷地問︰「你在向我告白嗎?」
金善中愣住,仔細回想自己說過的話,臉頓時難堪的暴紅。
「不是,我——」原本想解釋的,但看見單天齊嘴角有些上揚,他突然住了口。
變天了嗎?今天下紅雨還是太陽從西邊出來?單天齊他是在開他玩笑吧?!
「是衛小姐改變你。」下一刻,他便回復鎮定,口吻肯定。「她真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女性,抱歉,我和萱穎見過懿懿和衛小姐。」
所以說,他的未婚妻背著他帶他的女兒去見他的前妻了?
「為什麼我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年後,衛靜不只一次向他提起讓懿懿見生母的事情,總被他拒絕,就算漸漸被她說服,覺得她說得對,可身為男人的驕傲還是讓他不願點頭。
「真是任性,你只是不想先示好吧?」衛靜看穿他後,就這麼嘲弄過他。
「衛小姐真是個非常非常嚴厲的女性,我因為對孩子太過寵溺而被她溫柔的訓誡一頓」金善中莫名其妙的向他抱怨起跟衛靜踫面時發生的插曲。
單天齊仍是不回答,只用莫測高深的神情望著昔日好友。
奇怪是什麼改變了他?
半年前,他對前妻和好友仍有滿月復怨恨,可現在看見在他面前不斷找話說的男人,他不但不覺得生氣,反而有股想笑的沖動。
他們是同一種人,天子驕子,愛面子又不認輸,可善中卻為了向他示好,不停地找話說。
善中很在乎他啊
「她好嗎?」雙眸閃過一抹精光,單天齊岔開話題。
「呃?」
「我的前妻,她好嗎?」
「老樣子,沒什麼變,最近開心了一點,因為完成了心願。懿懿很可愛,也長得跟她很像」金善中說起現任妻子,表情有絲苦澀。
因為相愛而結婚的兩人,其實不若表面上快樂,背叛至親的罪惡壓著他們倆,就算廝守了、在一起了,兩人愛的結晶也快兩歲,也沒有辦法打從心底開心起來。
「很痛苦嗎?」單天齊突然冒出一句。「不顧一切在一起的你們,不是堅信自己的感情嗎?」
「因為你」金善中一口氣提上來,說了。
單天齊在他和妻子的生命中,佔的分量太重太重,就算再相愛,心中對他的虧欠也讓他們愛得不自在。
只要他原諒,就可以改變現在的情況吧?「我?現在才來顧慮我,不會太遲了嗎?」尖酸的口吻,讓金善中瑟縮了一下。
單天齊嘆口氣,不僅為什麼自己會變得這麼大方。他想,原諒他們會讓自己好過,也能成全他們,這樣算是救了三個人,對吧?
「我的意思是,你們為了在一起,願意面對許多難題,不就是因為相愛嗎?有話想說的話,說出來不就好了?」
這麼大方的單天齊,連他自己都覺得匪夷所思,當然,從小苞他一起長大的金善中也嚇呆了。
「齊?」
「你確定要讓我說第二次?」單天齊覺得他表情很蠢,嗤笑了一聲。
金善中回神,望著他冷酷依舊的臉,想起多年前事發那一夜,他強而用力的拳頭一拳打在他臉上的狠厲,現在想來都還會覺得痛。
憤怒,是他對單天齊最後的回憶,現在他厚著臉皮來找人呢要喜帖,早有被一拳打出去的心理準備,但——他沒有耶!
罷才還挑眉詢問他是不是對他告白,從前的單天齊有幽默感這種東西嗎?!
「衛小姐真的改變你很多。」多年情誼讓金善中知道,這算是好友釋出善意的最大限度了。「第一眼看見她,與她對話,我覺得她真的跟萱穎很像,可真正相處後,才發現我大錯特錯齊,像她那樣獨立自主的小女人,才是你要的吧。」
強勢的男人不會戀上勢均力敵的女強人,像他們這種男人,支配欲旺盛,身邊女人向來是柔弱沒有主見的菟絲花,好讓他們覺得被需要。
但是衛靜不一樣,她看起來很柔弱、很溫柔,但沒有人在身邊也能過得很好。
「我過得很好。」單天齊睞他一眼。「你知道不可能跟以前一樣的。」
金善中懂,他指的是他們之間的友情不可能回到從前,單天齊不會信任曾背叛過他的人。
「但是,你是我女兒的繼父。」拿起筆,單天齊在喜帖上寫下金善中,將帖子遞給他。「你會在她需要時支持她,對吧?」他向金控集團負責人要一個承諾。
「當然。」金善中喜不自勝的接下喜帖,可是單天齊並為放手,而是用深沉可怕的眼神瞪著他。
「事情的真相永遠都是秘密,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不是為了我也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的女兒和你的兒子,你听見了?」他語氣中的威脅警告,听起來非常像恐怖分子。
事實的真相太傷人,為了不讓孩子蒙羞,他決定將真相隱藏。
這一點,兩個男人有了共識,單天齊才放手讓金善中拿走喜帖。
「我要忙了。」簡短的下了逐客令,他表情再度變得嚴肅難以親近。
「不、不打擾你了——」但是金善中欲走還留,臨走前又回頭說︰「齊,我還是沒有變,你依舊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幫得上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單天齊沒有理會他,視線專注在工作上頭,直到人離開,他才露出得逞的邪笑。
中午,當衛靜拎著剛做好的午餐來時,正好看見他站在落地窗前微笑,看起來就不安好心眼。
「什麼事那麼開心?」
听見她的聲音,他立刻轉身,表情從不安好心轉為柔和,小心地扶她坐下。
「不在家里休息跑出來做什麼?醫生說你需要多休息。」
一回台灣衛靜便發現自己異常出血,緊急上醫院才知道她懷孕快三個月了,還有流產跡象,為此她馬上被勒令好好休息,突如其來的意外,讓單天齊連籌備婚禮的工作也不許她踫,全讓心軟的堂妹攬了去。
「我好多了,你還沒告訴我剛才在笑什麼呢,發生什麼好事了?」
「是發生了一件好事,有個後台很硬的家伙可供我盡情利用,這件事,讓我感到非常愉快。」不能怪他利用金善中對他的愧疚,今天立場對調,相信他也會毫不客氣的這麼做。
「懿懿跟她媽媽踫面後如何?心情有受影響嗎?」他突如其來地問,把衛靜嚇了一跳。
「那個後台硬的人,不會正好姓金吧?」短暫訝異過後,聰明的她馬上想通,不禁好笑地道︰「金先生真的來向你要喜帖?他還真是堅持呢懿懿還好,只是有點被她媽媽激動地情緒嚇到,一開始有些生疏,她與原本就是怕生的小阿,不過她很喜歡同母異父的弟弟,我想他們感情會越來越好。沈小姐是個好人,她不斷對我道謝,感謝我照顧懿懿。」
她問過沈萱穎真的不會介意嗎?她的女兒不僅不認得她,還喊別人媽咪。
「養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我是個自私的母親,你幫我養大我的女兒,我感激都來不及,怎麼會介意?要說怕介意,我才擔心你介意,畢竟離婚後,孩子太常見生母會影響小阿的心情,是不好的」當時,沈萱穎握著她的手解釋,就怕她心里不舒服。
「我跟懿懿說過了,有兩個母親和父親疼愛,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這麼幸運。」話說到一半,她不禁噗哧一聲笑出來。「金先生如果來婚宴,八成會很後悔給你承諾,你變了很多,可大家還以為你很難相處。」
「別人怎麼想我不重要,單太太,陪我吃完午飯後,我就送你回去休息——不準說不,你現在不是一個人。」
她白了他一眼,算是勉強同意。「喂,單先生,懿懿生日快到了,今年你不要又搞砸了。」
「啊,說到生日,婚宴那天,記得讓懿懿在逃鄺身邊打轉,讓她帶小熊來,說不定會收到額外的禮物。」想到這里,單天齊又是滿眼算計。
衛靜不是沒看出他最近在策劃什麼,也從中推了單逃鄺一把,但為了達成目的,連女兒都利用,這男人真是很夸張
她沒轍的身手捏了他的腰一把,惹得他大笑不止。
一周後,婚禮完美落幕,衛靜成了單太太,婚禮那天,單天齊讓女兒抱著心愛的泰迪熊在一個叫章彧的男人面前獻寶,說那是小泵姑和李君奕去年送她的生日禮物。
然後單懿慈七歲生日那一天,一個大得幾乎可以把她壓垮的泰迪熊被送到單家門口。
「這是姑丈送的哦,小懿小鮑主生日快樂!快去把李什麼奕的送你的那只小不拉幾的熊丟掉!快點!」某個豬頭男小器得連只泰迪熊都不能忍受。
「我不是公主啦,我是單懿慈!」這是堅持不當公主的七歲小女生。「不要,熊熊是我的,我才不要丟掉呢!」
單天齊差點笑出來,舉著裝有威士忌的杯子朝被設計的章彧一敬。
他還是不相信世上有永遠的幸福快樂,但是,他要他的人生中充滿歡樂,也要他身邊的人快樂,為了讓這個夢想實現,他可以不擇手段。
必頭,看見他懷孕四個月的新婚妻子皺眉瞪著他杯中的酒,譴責的眼神讓他立刻放下酒杯,一口都不敢再喝。
這個老婆,也是他不擇手段用苦肉計拐來愛的,還是听話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