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心系于父親的身體狀況,很想留在台灣盯著他,不過工作沒有辦法排開,她的助理凱特甚至一天撥十通電話向她求救,才五天,公司里人仰馬翻,加上父親不斷的催促她回美國,而且病況也穩定了,師青梅只能回紐約,並決定要排出假期回台灣,或者把父親拐來美國,勸他答應動手術。
「就只有怕我念的時候才會趕我回美國!」想到父親借口她工作很多不能拖,催她回美國的表情,師青梅不知道要笑還是要生氣才好。
「Mei,你總算回來了。」
離開四季飯店回到公司,進行最後的聯絡工作,明天有一場遍禮在那里舉行,是一場別開生面的世紀婚禮。
投入工作,籌備一場又一場浪漫的婚禮,師青梅常常忘了時間,加班到深夜是常有的事。
「喂,今天別加班,去喝一杯吧。」來公司逮人的熊看見她還在加班,忍不住上前合上她的筆記型電腦。
師青梅哭笑不得的看著好友,再看看時間。已經快午夜了!明天還有一場遍禮得忙,這不是狂歡的時候吧!
「一定要今天嗎?明天還有工作呢,少爺。」她笑笑挖苦。
「一定得今天,我跟凱特等你很久了。」熊不由分說拉起她。「生日當天還工作到最後一刻,就算如此,我堂姐也不會給你加薪!」
啊?生日?
今天嗎?忙碌讓她忘了這一回事,在熊大翻白眼的瞪視下,她只好笑笑的收拾東西,跟著好友離開。
往年這一天,熊一定會邀她去喝兩杯,慶祝她又老了一歲,如今她二十六歲。老天!不知不覺,她已經年過二十五。
一轉眼五年過去了啊……
「我不記得了——」她尷尬地笑笑,可突然想到不對。她不記得生日,但是通常家人會提醒她別忘了這一天。
「奇怪……」跟熊離開公司後,她忍不住掏出手機,上頭沒有一通未接來電,或者是簡訊之類。
這幾年她生日,爸爸總會打電話給忙碌中的她,語重心長的要她這一天吃好一點,而且絕對會叫大哥把這一天空下來,拎她去吃大餐,小弟也會借故翹課纏她一整天。
今年什麼都沒有表示,大哥、小弟也沒有出現,這讓她感到奇怪之余,又有點不安。
一通電話都沒有,該不會……發生了什麼事吧?
「嗨!」
在她惶惶不安時,突然眼前出現的一個人,讓她大皺眉頭。
這人一天最少發六封M蘭,一周送一籃巧克力,都多虧這家伙送的巧克力,如果是別的禮物她絕對會退回去,但是巧克力!她從小就愛巧克力,而且絕對吃不膩,偏偏他神通廣大的送她從小吃到大的品牌,她想抗拒後抗拒不了,害她這陣子胖了五磅!
可惡的嚴聿人,討厭鬼!
「你怎麼又來了?」不是忙著一件收購案停留在歐洲嗎?這消息是從嚴聿人介紹的準新娘Angle口中得知的。
就算下意識的想逃避,告訴自己不要被影響,師青梅還是發現,他對她的態度,完完全全不一樣了。
被珍視呵護,他正在補償她、討好她,他寫信、送禮,這些事情如果他在五年前這麼做了,她會開心死,現在,只覺得諷刺。
他現在站在她面前,又是一臉風塵僕僕的模樣,像是經過了長途的旅行,眼底難掩疲憊,站在她面前強打起精神,無論她怎麼給他冷臉,他還是對她笑。
「今天是你生日。」嚴聿人道出出現在她面前的理由。「幸好還來得及。」他神情難掩疲憊,但看見倚在行道樹旁的熊,一副在等師青梅的姿態,他就感覺不舒服。
今天是她生日,這麼重要的日子當然不是一個人過,只是跟她慶祝這一天的男人,不是他,這讓他嫉妒不已。
嚴聿人不會不戰而逃,他的字典里沒有「放棄」這兩個字,她仍單身,就還沒有結束。
「生日快樂。」他輕聲說道,緩緩走向她,同時手伸進西裝內袋,掏出要給她的生日禮物。
突然間,她想起五年前,她二十一歲生日那一天,他送她第一份也是最後一份禮物。
那套鴿血紅寶石項鏈、戒指,在珠寶店內嬉鬧親昵的戲弄,他謊言的開端。
「不必!」像被蛇咬住般,她下意識拒絕,蒼白的臉色透露了她的害怕。
不要,不要再來擾亂她的心,她不要了!
「你需要這份禮物。」直視她的眼楮,他的手在內袋掏了掏,掏出一支有視訊功能的手機。
不是貴重的珠寶,而是一支手機?
師青梅疑惑地挑了挑眉,看他耍什麼花樣。
他撥號,確定視訊功能正常之後,把手機遞給她。
「青梅,你爸爸十六小時前動完手術,手術很順利,現在已經可以進食了,你跟他說說話吧。」
聞言一呆,她錯愕的瞪著他。
什麼?爸爸?手術?十六小時前?
他騙人!怎麼可能,爸爸怎麼可能答應動手術?而且這麼重要的事情又沒有告訴她了!
她搶過手機,看見熒幕上父親一身病人服,躺臥在病床上,虛弱的對她微笑,「小妹,生日快樂!又大了一歲,我很好,我沒事了,你這傻丫頭,要對自己好一點……」
真的……他沒有騙她……
「爸……」淚水在眼眶打轉,師青梅全身顫抖不止,看著熒幕上的父親,巴不得馬上飛回他身邊。
「別擔心了,我沒事了,我還沒看見你嫁個好人家,我不甘心死!」
「怎麼又說這種話?怎麼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告訴我?大哥呢?姐呢?一定還有媽媽和小弟,你們干麼不跟我講啊!」慶幸父親松口答應手術,但卻氣憤又瞞著她,只有她一個人不再父親身邊,這讓她很自責。
「好了,我累了,不能講太久,就這樣,你早點休息。」被她一逼問,叱 司法多年的師大律師,立刻逃避的結束通話。
「爸!」師青梅還沒打算放過老爸,還有瞞著她的大哥、姐姐還有小弟,正打算回撥給其中一人吼出她的不滿時,手機被嚴聿人奪回。
「你爸爸剛動完手術,需要休養,你有不滿,等他出院了再盡情表達吧。」他輕描淡寫地道,將手機收回西裝內袋。「很晚了,我送你回家,明天不是還有工作?別哭了,沒事的。」他改掏出褲袋里的手帕,遞給她擦眼淚。
不對,大大的不對!
嚴聿人怎麼會知道她爸爸動手術的事情?一連兩次會不會太巧了?爸爸病倒也是他告訴她,出動專機送她回家,現在又是他告訴她爸爸手術成功的消息。
爸爸不是討厭嚴聿人嗎?什麼時候兩人通起電話來了?
拜狠瞪他一眼,她搶過他遞來的手帕,用力擦眼淚,然後再狠狠的瞪他,質問道︰「你做了什麼?怎麼一回事?」
「青梅,很晚了。」他還是那句老話。「我送你回家,我不放心你一個人。」
她才不是一個人,旁邊明明有只高頭大馬的熊在等她,他分明是小心眼故意忽略!
看戲看得很愉快的熊笑出聲來,壞心的想嚴聿人更恨他一點。
「Mei,你有事要處理,那麼我們改天再慶祝。」彈掉煙蒂,他帶著一身濃厚的煙味走向師青梅,捧著她的臉故意來個臉頰吻,左右各親四次。「生日快樂,晚安,明天早上幫你帶早餐。」
「咳咳咳咳……你好臭……」被他突如其來的接近給燻得嗆咳不已,師青梅邊毆打他邊被吻,拒絕得不是很認真。
熊咧開嘴笑,揮揮手,高壯的身子隱沒在夜色中。
但是嚴聿人眼眯了起來,胸口上下起伏,不爽完全寫在臉上,嫉妒讓他面色陰沉,心高氣傲的他拉不下臉開口問她,她跟那頭熊,到底什麼關系?
那種挑釁、示威,化成奔騰的怒潮,幾乎讓他瘋狂!
多想拉著她,讓她跟那頭熊斷絕關系,她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可看見她就站在自己面前,兩人之間有道跨不過的鴻溝,她眼底透露的小心、排拒,讓他清醒。
明白自己當年對她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他一味的怪罪她幼稚、愛計較,忽略了因為在意,才會妒忌佔有。
想完完全全擁有心愛之人,那不是幼稚,而是他不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縱容自己的舊情人侵犯她的領域。
寫在,已經不是未婚夫妻了,他有什麼立場嫉妒?有什麼立場要求她專注唯一?
嚴聿人握緊雙拳,忍不住稗自己。
「你還沒有回答我。」師青梅一肚子疑問,搞不懂他和父親之間有什麼協議,太奇怪了。「為什麼我爸答應開刀的事情你會知道?還知道十六小時前……該不會。」突然間她想到,這家伙有私人飛機啊。「難道你剛剛從台灣飛回來?你送我爸進入手術房直到他出來?是這樣嗎?你一定做了什麼,為什麼我爸會答應?」
師青梅很了解嚴聿人,他從來只在乎自己,隨心所欲,目無尊長是他的強項,從來不曾尊敬過她的父親,就算是……為了她好,解救她逃離父親的責備。
她知道他和他父親之間的嫌隙,為了他的母親,他們父子反目成仇,家人之間的感情,嚴聿人壓根不在意。
可是她在乎,在乎得要死,因為想要得到父親的認同,她拼了命的努力,但卻什麼都做不好,學業和嚴聿人的婚姻,她都搞砸了,所以總是為了打不到爸爸的要求而哭泣。
小時候雖然害怕父親,覺得父親像巨人一樣,但內心深處小女孩的一面,讓青梅總是想像著,有一天爸爸會軟化,爸爸會疼愛她。
現在爸爸依舊嚴厲,但總算是讓她心願達成了,只是爸爸每況愈下的健康卻讓她陷入另一個更大的恐慌。
她一直擔心爸爸的身體狀況,希望他快點接受手術,健健康康的陪她十年、二十年。
困擾很久的問題,突然間解決了,她怎麼想都想不透,形同水火的兩人到底達成了什麼共識?
「真的很晚了。」嚴聿人還是那句老話。「我送你回家。」屏氣為她開車門。
師青梅一臉心有未甘,倔強毫不隱藏,不打算放過他似的咬著下唇,坐進車里。
忍不住為她生動的表情發笑,嚴聿人不禁猶豫,接著坐進車里。在送她回家的這段路程,她大概會使盡所有方法逼問他吧,糟了,他有點害怕,但又有點期待。
因為老實說,他並沒有說服師大律師,他只是說了「事實」——
「我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借由師雪棻的手將青梅帶開後,他微笑對師律師這麼說。「手術的成功率很高,我不懂,一個手術,半年復健,能夠改善你的生活,為何不接受呢?起碼,可以多活一些時間。」
他的直言自然讓病怏中的師律師大動肝火。
「你在咒我死?」
什麼鬼東西?這小子在暗罵他不識抬舉嗎?
「老實說我不在乎。」他微笑說出冷血無情的話語。「不過我想,師伯伯也同樣不在意我的死活。」
「哼!」師律師冷哼一聲。
「但是,青梅在乎。」嚴聿人最後老實招認,他留下來的緣故。「青梅在乎的事物我就在乎,我想,現在知道小女兒多惹人疼的您,應該還疼不夠青梅吧?從小,你就忽略她,才讓她被爛男人欺騙、欺負。」
師律師被他一番話氣得臉都歪了,瞪著眼前這個該殺千刀的爛男人,一副恨不得宰了他的模樣。
「我有自信,青梅會回到我身邊,很快。」他繼續說著刺激對方心髒的話。
「如果沒有一個嚴厲的父親在旁邊盯著青梅,依她善良、容易心軟的個性,我想,她很快就會原諒我,不計前嫌,只要我勾勾手指頭,她就會乖乖跟我走。」
「你作夢!」光想到女兒又要跟這個臭小子有牽扯,師律師又火大了。「我還活著,你休想再染指我女兒!」
「憑你現在的身體?」嚴聿人笑出來。「我大概不用等很久。」
師律師雖然氣得七竅生煙,但卻沒有被嚴聿人激得失去理智,不住揣測這個年輕人說這些話的用意。
嚴聿人心機之深沉,遠遠超過他父親,刻意避開青梅對他說這些話,是故意的吧?
仔細一想,不得不認同他一開始說的話——動手術,辛苦復健半年改善他的生活,往後他便刻意隨心所欲,不像這一年多來被勒令什麼都不能做,就算想飛美國探望兒女也要再三評估身體狀況,盡避夠小心了,仍無法抵擋他漸漸衰弱的事實。
他老了,固執什麼呢?大女兒就要結婚了,拖著這樣的身體,他哪都不能去,怎麼牽著女兒的手步上紅毯?
而這樣的身體,能讓他撐到小女兒找到好歸宿嗎?如果就這麼走了,看著他最放不下、虧欠最多的青梅,依舊孤孤單單一個人,連家也不敢回,還跟哪個爛男人牽扯不清,他不甘心。
「拒絕你這麼多年,你就是不死心。」認同是一回事,但記恨也是事實,他才不會忘記這個男人是如何利用青梅達成目的,再一腳踢開。「怎麼,現在才知道青梅很重要?你滿腦子復仇念頭的時候就沒想到?」
「以前憤世嫉俗,想著自己不需要愛這種東西,那是騙人的。」嚴聿人被挖苦,但仍坦蕩面對。「我承認我錯了,我要青梅,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我,我就是回頭找她,犯同樣的錯誤這麼愚蠢的事情,我是死也不會做的,師伯伯,我想您也是這種人,不是嗎?」
對極了,他絕對不會讓吃盡苦頭的小女兒,隨隨便便許給一個他不認同的男人!
于是,兩個目的相同的男人,就這麼達成共識——
師律師到死都不會告訴小女兒,他會答應接受手術,是因為認同了嚴聿人的話,被自己最痛恨的人說服,這比打輸官司還要讓他感到羞恥!
而嚴聿人也不會告訴師青梅,他對她最在乎的父親說話直接冷血。
所以這件事情,就成了兩個男人的秘密。
「你怎麼說服我爸的?你對他說了什麼?」
因為是秘密,當然不能告訴她嘍。
「怎麼可能?你父親連正眼都不看我一眼。」嚴聿人用雲淡風輕的微笑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追問。
「一定有,不然爸爸哪可能接你電話?你們一定有事瞞著我,視訊電話……爸爸討厭電子產品,你特地把手機留給他的嗎?所以說,你前天離開紐約並不是去歐洲出差,而是回台灣嘍?不然你怎麼知道我爸十六小時前才動完手術?」
嚴聿人笑容依舊。「你累了?小睡一會,到你家我再叫醒你,嗯?」
他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嚴聿人就是這樣,絕對不會把話說死,挖坑給自己跳,所以勾起師青梅的新仇舊恨。
「又來了、又來了,你都沒有想過別人的心情!」坐在寬敞的加長型禮車內,師青梅捏緊手中的提包,但是她克制不住,抓起手提包毆打他。「那是我爸!你怎麼可以瞞著我,太過份了!我最討厭你這樣,我恨死你老是說話迂迂回回的敷衍我,把我當成笨蛋!」
就像是很多年前,那些找上門來示威挑釁的女人讓她芒刺在背,按捺不住詢問他時,他也是這樣,冷冷淡淡、迂迂回回的,讓她覺得疑心病重的自己愚蠢。
結果那些都是真的,她才不是他的唯一和最後,只是其中之一,她並沒有那麼特別!
「我沒有把你當成笨蛋,沒有。」嚴聿人沒有阻攔她毆打自己,但他強調沒有玩弄她的意思。
「你根本就不管我的心情,一直寫信給我干麼?我有說我要收嗎!我管你胃病發作幾次,那不關我的事!」
假裝沒有看過他寫給她的一天六封Mail,其實她都看過了,就是故意不回信,不理會他故意裝可憐博取同情心的做法。
事到如今,他干麼來招惹她呢?關心她的父親,掐住她的死穴,讓她完完全全的……拿他沒轍。
就像姐語重心長對她說的——
「結果你到頭來還定跟那個混蛋扯上關系,你的眼光怎麼還是這麼差呢?笨得給同一個男人騙兩回,真是拿你沒辦法呢,小妹。」
那時候她慌了、亂了,找不到話反駁……
「我知道,你對我已經不抱希望了。」嚴聿人語氣幽幽地道,捧著她泫然欲泣的小臉,難掩心疼。「我很抱歉,我不想總是讓你哭。」尤其是因為他。
抽走她握在掌心的手帕,他輕柔的擦拭她臉上的淚痕。
那條手帕,實在很眼熟……
幣色的稜形經典格紋,質地柔軟,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手帕一角以深綠色繡上他的英文名字「Benson」。
再度搶過那條手帕,攤開,果然在其中一角看見她十八歲那年,灌注思念、愛意一針一線繡上的六個英文字母,再以快遞寄到他手上。
多年過去,大概有八年了吧?手帕看得出來舊了,但上頭的刺繡仍完整,看得出來被人細心收藏。
像這樣的小東西,她不知道做了多少,但從來沒見他用過,她以為他……不放在眼底。
心驀地一震,腦子一片混亂。現在是什麼情形?她亂了!
「你恐怖的兄姐警告我無數次,別再招惹你,但是我沒辦法壓抑對你的思念,這些年來,我不只一次想,我搞錯了……」他喉頭干澀,因為不習慣道歉。「因為我媽的關系,我討厭聖誕節,甚至為此責備你——」
他提起當年決裂分手的原因,兩人都一陣沉默。
那年的聖誕節、婚禮前兩周,他憤怒的解除婚約,對苦求他的青梅說了不可原諒的話。
「我以為你夠听話才選了你,看來我錯了!你不是自己了解我?怎麼犯了我的忌諱?我最討厭過聖誕節。」他憤怒的下床,揮開她雙手捧上的聖誕禮物,走向衣櫃隨手拿了衣服套上。
「不是嗎?我不是特別的嗎?」她哭出來,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跟別人就可以,跟我就不行嗎?今天是聖誕節,我只要今天你陪著我!不行嗎?我是你的未婚妻!」
那是他一直想問父親的,跟他母親不可以,跟外頭的人……卻可以,為什麼?
一瞬間,他從青梅身上看見與母親相同的形象,蒼白、瘦弱、淚流滿面。
不想她步上母親的後塵,所以要她堅強,結果她卻……該死的在意什麼鬼聖誕節!
他不希望青梅成為母親那樣,沒有愛情便覺得活不下去的女人,他要青梅堅強,懂得他的心思不會完全放在她身上。
然後他對她說了最不可原諒的一段話——
「你當然特別,特別到我不得不跟你訂婚,才能從我父親手中拿回我媽的遺產——這就是你最特別之處,你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你走吧,我要解除婚約,我受夠你了!懶得陪你玩愚蠢的愛情游戲!」
而後,他不顧她崩潰的吶喊,不顧她在冷風里穿著單薄衣物跟在他身後,苦苦哀求他回頭。
他駕車離去,從後視鏡中看見她崩潰的淚流滿面,失去目標的空洞眼神,是青梅留在他心中最後的形象。
他緊接著出國公差,丟下自己造成的混亂,留給孤單的她。
唉得她被媒體瘋狂跟拍,她不得遠走家鄉,重新開始。
「是我反應過度,對不起。」心中,無論多少道歉都不夠,他明白這一點。
「而且,我忘了,我母親生前非常喜歡聖誕節,正因為太喜歡這一天,才想要在這個日子,跟特別的人一起度過,我忘了在我很小敗小的時候,我媽她……會帶著我,開開心心的布置聖誕樹。」是後來的變故讓他忘了,曾經也有過一段快樂的回憶。
一直到青梅消失在他生命中,他才發現,其實母親過世後,他不曾一個人度過平安夜,然而晚了,傷害已經造成。
「我知道你不會想收我送你的任何禮物,但是這個東西,我希望你收下。」嚴聿人尷尬說完藏在心底的話,遲疑地從西裝內袋中取出一條沒有包裝的!辦寶石項鏈。
師青梅難掩驚訝。這條鴿血紅寶石項鏈正是他五年前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但是項鏈明明就……
「當助理告訴我,這條項鏈出現在市面上時,我立刻買回來。」他沒說的是,當他得知青梅賣掉他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感覺自己被狠狠甩了一巴掌,心痛得難以言喻。
她賣掉他們之間的愛情,代表她要徹徹底底的拋掉過去,絕不留戀。
「你也知道我出國後過著怎樣的日子。」這時候說這些,根本就是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花我父親給我的零用錢,養女人。」
以前他絕口不承認的事情,他現在招了,當然被她狠瞪。
「但是我發誓,我們公開訂婚後,我再也沒有別的女人。」停頓了下後,他接著說︰「一直到現在。」
「騙人!」師青梅下意識地反駁。騙她沒當過他枕邊人嗎?他們分開近五年,這五年他過著無性生活,騙鬼啦!
「你一定也不相信,當年,我是第一次花自己賺來的錢,買禮物送女人。」反正會被質疑,他早有心理準備了。「我就是想送給你,求求你,請你收下。」
哪有人送貴重的禮物要哀求別人收下的?
尤其嚴聿人,那麼驕傲的男人,今天說了這麼多丟臉的話,特別是提到她賣掉他送的項鏈時,他苦笑的表情。
賣掉項鏈時,她才知道,紅寶石代表愛情。
當年覺得他送她紅寶石首飾根本就是在諷刺她的愚蠢天真,她就跟他那些花錢買來的情婦沒什麼兩樣,隨隨便便的就賣了。
沒有想到他會買回來,重新拿到她面前,求她收下,這讓她心酸不已。
他用什麼心情買回項鏈?又是以什麼心情在今天,把項鏈拿到她眼前,請她收下?
師青梅不斷的想。嚴聿人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他卻做了他不可能做的事情。不忍心拒絕,她點了點頭,同意收下。
「我幫你戴上。」因為她的首肯,嚴聿人眉目一掃陰霾,熱切地為她戴上項鏈。
冰涼的寶石墜子卡在她鎖骨間,她下意識地撫模,一如五年前得到這條項鏈時。
但是與之成套的紅寶石戒指,已經不見了。
她不知何時搞丟的,也許是在他離開他們共同的家的那一天,遺落在房子或者是外頭,她找不到,也沒有心情去找回。
但現在胸前掛著失而復得的項鏈,她卻後悔了,她應該……去找回來的。
「你一定覺得我很煩。」嚴聿人苦笑道。「但第一眼看見這條項鏈,我就認定它是屬于你的,就算經理告訴我有人預訂這套首飾,我還是把它搶過來送給你——」他的個性就是,認定的事情就不會改,惹人厭的臭脾氣。
「青梅,我知道你沒那麼容易相信我,畢竟我傷害了你,但是請你給我補償的機會,這一次,你會看見我的真心。」送她到公寓門口,不敢奢望有上樓喝杯茶的好運氣,嚴聿人站在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傾身,在她額頭印下輕輕的晚安吻。
「生日快樂,晚安。」
師青梅轉身走向公寓大門,走了兩步後,她忍不住必頭。
嚴聿人還是站在那里,對她微笑。
她模著頸間的墜子,看著他溫柔的笑臉,思索著他今晚說的話。
「他是真心嗎?」
不用等,現在,她已經看見了,他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