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巴黎,氣候仍寒冷,呼出口的氣體成了白煙。
在下午四點的時候,打扮前衛的東方女子走出了Raphael所在的大樓,在回旋門前與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男人談笑,道別時兩人擁抱,親吻彼此的臉頰。
豹巧卉站在公司門口,目送合作多年的頂尖男模。
必頭望有著古典石砌拱門的Raphael,時尚界最崇高的指標,她回來了,在離開四個月後回到這里,巴黎,這個看似悠閑但又忙碌無比的城市,她很快地適應這里的節奏,才回來不到一周,立刻被要求加入今年的秋季發表會企劃,協助Raphael第一設計師創作出今年秋冬流行元素。
僅有五個月的時間籌備,不停開會、不停討論,打不完的版還有做不完的衣服,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
但是夢想達成了,心中卻有一個角落,空空的。
沿著石磚地緩緩走向時尚名店聚集的街頭,看著美麗櫥窗內,擺放漂亮的當季服飾、鞋子,配件等等。
她的腳步停留在Raphael門市門口,看著櫥窗內擺著一雙黑色細跟高跟鞋,鞋跟起碼有四寸。
不禁看著腳下她上周回巴黎立刻去買的PRADA,一瞬間回想,她從什麼時候開始穿起了高跟鞋?
「巧卉。」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呼喚她,華巧卉不敢相信地抬頭,玻璃櫥窗倒映她驚訝的臉,以及站在她身後,那個擁有溫暖笑意的婦人。
詫異地回頭,看見熟悉的溫柔臉龐。「夫人,您什麼時候來巴黎的?」驚喜完全掩飾不住。
魏夫人微笑,白色風衣襯得她五官高雅,朝她伸手。「剛剛到,來找你喝茶,有沒有空?陪我聊聊天。」
看著魏夫人的小臉,華巧卉頓時明白,夫人遠從瑞士來巴黎找她,為的不是別人,而是魏敬堯。
笑容不自覺地消失,愁容浮現。
魏夫人不禁笑出來。「怎麼這個表情?看到我不開心嗎?」
「夫人,我知道您為什麼來。」她輕嘆一聲。「沒有必要這樣,真的。」
「有沒有必要,我自己清楚,我大老遠來找你,想听的不是這個。來,上車,我們好好聊一聊。」魏夫人不由分說,拉著她坐上一旁等待的房車。
車內寬敞舒適,空調調整到最舒適的溫度。
豹巧卉看著魏夫人,每一次都覺得她美得驚人,氣質、舉止皆優雅,從容不迫的模樣,唯一一次見她花容失色,是魏敬堯車禍,導致失憶那時。
「夫人,您是特地來等我的吧。」華巧卉開門見山地問了,知道不可能這麼巧會在巴黎街頭偶遇。
「是啊,听敬堯說,你不接他的電話,也不回他信,還在生他的氣嗎?」因為她開門見山,魏夫人也干脆直搗重點。
想不到看似溫柔的夫人會這麼直截了當,像匕首一樣,直接刺向問題核心。
「其實……也不算是生氣。」只是失望,最多最多的,是不信任。「所以少爺都告訴您了?夫人,您不氣他嗎?」
魏夫人聞言笑出聲來。「敬堯說的沒錯,你一旦想劃清界線就會喊他少爺,他恨死你這麼喊他了,怎麼都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有改口?巧卉,你父親已經不是我們家司機了,用不著對我們說敬語的。」還您來您去,這年頭哪個年輕女生對長輩說話會這麼有禮貌的?
起碼敬堯之前交的那些女友們,就全部都不及格。
「要說氣嘛,我倒是氣個半死,把我最疼愛的小女孩氣跑了,枉費我假裝不知情,幫他做戲這麼久,真是沒用。」魏夫人開始碎碎念,數落兒子的不是。
豹巧卉不禁愣住,等等,她听錯了吧?夫人的意思是她早就知道魏敬堯恢復記憶,只是順著他演不點破?
「夫人,難道你早就知道少爺……恢復記憶了?」
「我生的兒子,他身上有幾根毛我都清楚,沒點破他是因為他難得想做一件讓我開心的事情,想不到他這麼沒用,真是氣死我了。」魏夫人笑眯眯地回答。
豹巧卉看著魏夫人美麗的笑顏,卻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突然間可以理解,憑魏先生的家財萬貫,怎麼可能會專情于一個女人呢?看來魏夫人不若她想的那麼溫婉賢淑,應該有點手段,才能把一個男人的心永遠綁在身邊吧。
「既然不是生氣,那麼——是沒自信嗎?」魏夫人支著下巴,一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她。「沒有自信敬堯是真的喜歡你?」
「夫人……」華巧卉皺眉,囁嚅地回答,「少爺需要的不是我。」
魏夫人伸出食指在她面前搖蔽,美美的法式指甲,一看就知道不便宜,應該是在巴黎的高級沙龍做的吧!
「不要為自己的沒自信找借口,你從來到我們家那一天我就告訴過你了,巧卉,你要有自信一點,你現在躋身時尚業,有數不清的人想認識你,跟你做朋友,你的追求者這幾年來不曾少過,為什麼會不相信,敬堯要的不是你?」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從小疼惜她、陪伴她的魏夫人面前,華巧卉宣泄自己的難受。
「他車禍後剛清醒,連自己的名字都記不住,脾氣說來就來,上一秒無辜地問我他是誰,下一秒對我大發脾氣,他連自己吃飯都沒辦法,醫生說那是他腦中血塊壓迫所致,他不是故意要這樣,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何況是感情?」
「他不是真的愛我,不是真的需要我,甚至騙我……也是因為他搞不懂自己在做什麼,既然他記憶恢復了,我沒有留在他身邊的必要,總有一天血塊會完全消失,然後他就會想起來,他對我的感情不是真的感情。」
魏夫人聞言瞪眼,想不到巧卉是因為這樣而逃開,那個笨兒子,怎麼搞出這種事情來?這樣叫她怎麼收尾?
「不相信他的感情,那你呢?」算了,先把這個棘手的問題撇到一邊去,叫兒子自己想辦法,這種事情連她都束手無策。「巧卉,你對敬堯……沒有一點點感覺嗎?」
豹巧卉聞言,笑得更淒楚,「夫人,從小,少爺就是我憧憬的人,但是我不能陷進去,我跟少爺,是不同世界的人。」
算是承認了,她對魏敬堯有感情,否則不會放下工作陪在他身邊四個月,哄著他、順著他、寵著他,任憑他對她做出只有男朋友才能做的親吻與擁抱。
「這四個月來的生活,就像是秘密花園一樣,夢醒了,就結束了。」算是她偷來的吧,厚著臉皮待在他身邊,妄想自己是他的唯一。
但她從來都不是他的唯一,只能算是其中之一。
魏敬堯從小到大,沒有這麼不修邊幅過。
他趴在桌上,下巴抵著桌面,雙手拿著手機,連續撥了N遍電話,布滿血絲的雙眼盯著手機屏幕,看著電話被接通然後轉入語音信箱。
「啊啊啊啊——」他受不了了,發狂地抱頭吶喊,把研發部里的工程師們嚇得差點跳起來。
「你吵死了。」同樣眼楮布滿血絲的董亦河,一腳踹過來。「不可以不要在這里裝死嗎?滾去你的辦公室,我很忙,我一秒鐘幾十萬上下你知道嗎?」
魏敬堯緊握手機,頹廢的模樣完全失去以往的翩翩風采,他發絲凌亂,下巴新胡髭未刮,眼白的血絲明顯,一看就像是幾天未合眼,他也確實是沒睡好覺,精神萎靡不振,這對重視形象的魏敬堯來說,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為什麼不給我解釋的機會……」魏敬堯抓著董亦河吐苦水。「我這麼做是有原因的,就不能原諒我嗎?我就這麼罪不可赦嗎?」
「你神經啊你!」董亦河一腳把他踢開,覺得他礙眼到極點。
「你說,我的謊言有這麼罪不可赦嗎?如果是你的話……」
「如果是我的話,你敢騙我,我就把你的舌頭拉出來塞進你肛門里!」董亦河完全不給他希望,回他絕對不原諒欺騙的答案。
為此,魏敬堯更加萎靡不振,趴回桌上繼續裝死,看著手機卻不敢再撥號,只是死死地盯著。
董亦河覺得,這麼孬的魏敬堯,更礙眼了。
「喂。」他走過去再踢一腳,最近已經很習慣用踢來踢去當做開場白。「所以你是真的恢復記憶,早就記起來了?」
「對。」魏敬堯懶懶地回答他。「你已經問一百零一次了。」
「那你知道……你應該沒有騙我吧?關于學妹的事。」
魏敬堯連頭都沒抬,隨意回答,「你說哪個學妹?想追的還是甩不掉的?」
「你這人很沒誠意耶!」董亦河第一百零一次對他爆粗口。「既然知道實情干嗎不講清楚,你是想害我死嗎?」
「誰知道你蠢到連喜歡誰都忘了。」心情惡劣的魏敬堯根本不想體諒好友,口氣明顯就是要激怒他。「怎樣?上錯床了嗎?哈,哈哈。」
「媽的,你找死!」董亦河放下手邊的工作,朝他撲過去扭打。
「老大、大頭,你們兩個要打架過去那邊一點,小心不要撞倒Sever,這個星期換第二台了,資料轉移很麻煩。」工程師們已經很習慣兩位大頭目打來打去,見怪不怪了。
心想也許是兩人都為車禍後一團亂的生活感到煩悶,都想出一口惡氣,為此故意激怒對方,借故打一場架來平撫心中的無力。
傲不收斂的猛拳,往最好的朋友臉上招呼,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最後雙雙掛彩,倒在地板上喘息。
「呼……呼……」
「Ken,數據跑完了,這些部分要再調查。」一名員工跨過倒在地上的兩位老板,行動無礙地走向另一名同事,討論起正在處理的項目。
「喂。」董亦河癱在地上,對身邊的魏敬堯喊了一聲。「難道你也把這麼難搞的一面給巧卉看?這麼真性情,難怪她會逃走啊,任何一個有腦袋的女人都不會喜歡你這種烏煙瘴氣的鳥個性!」
「你少亂講,我才沒……」慢著,他在巧卉面前,是怎樣的性格?
就算董亦河失去十年的記憶,忘了他們是好朋友,他仍難掩本性——套句董亦河會講的話,難搞,他的個性就是這麼難搞。
因為在當好朋友之前是死對頭,知道對方最討人厭的一面,因此後來結成莫逆後也不需要掩飾。
但在巧卉面前呢?他一直在演戲,扮演者白馬王子的角色,怕她失望,但最後還是讓她失望了。
從她到他家那一天起,他就不是王子,她早就看過他惡劣的嘴臉,在她面前裝什麼裝?
「小董,你這是在暗示我,用真實的自己面對她,是嗎?」魏敬堯坐起身來,詢問好友。
董亦河表情怪異,扭扭捏捏。「你听不出來我在諷刺你?你該去睡覺了,神經病。」
聞言他笑了,這陣子以來難得地真心而笑。「你嘴里說討厭我,其實……把我當成朋友吧?」
「你要這麼自我感覺良好,那是你的事,少拖我下水!」董亦河漲紅著臉,死命揮拳否認。
但他越是否認,魏敬堯笑容越是擴大。
「謝了,兄弟,你幫了我一個大忙。」魏敬堯突然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拍拍董亦河的肩膀,給他一個感激的笑容,從地板上起身,離開研發部。
被魏敬堯那種惡心的笑容給激得全身起雞皮疙瘩,董亦河不太爽地對著他背影言不由衷地大喊——
「誰要幫你啊,喂,我沒有把你當成朋友,你听清楚,我沒有!」
身陷柔軟的床褥間,抱著蓬松柔軟的被單,沉沉睡去。
豹巧卉陷入了一個長長的夢境之中,在夢中她回到十歲,興奮喜悅但惶恐不安,被父親寬大的手握著,踏進魏家大門。
靶覺自己在飛,飛到十多年前的魏家,這一生見過最美麗的莊園。
美麗溫柔的女主人攤開雙手歡迎她,高達挺拔像座山的男主人對她微笑,以及承襲夫人美貌,英俊斌氣如王子般的少爺——
「起床嘍。」
鋇她美夢的聲音伴隨著「刷」一聲,窗簾被拉開,刺眼的陽光直入她房間,外加清晨涼透的冷空氣。
「Stanley!」華巧卉拉緊被單,把自己卷成一團,對站在床頭正打算把她抱起來的室友兼房東兼事業伙伴大吼。「現在才七點!七點!」死命躺回床上,不肯離開溫暖的被窩。「我跟Anson熬夜一個星期,今天是假日,讓我睡飽!這是我應得的!」
清晨七點就打扮得猶如雜志中男模的Stanley,對死賴在床上不肯起來的好友微笑。
「美好的早晨,怎麼可以浪費呢?快點起床,我做了早餐,可頌剛烤好,熱騰騰的。」與淺淺微笑完全相反的力道扯著她的被單,擺明了不會讓她睡掉美好的早晨。「Chino半夜才從米蘭回來,他不敢睡,頂著熊貓眼坐在餐廳里等,就是要跟你吃一頓早餐。你知道對一個模特兒來說睡眠有多重要,你舍得讓他等你睡飽了吃冷掉的早餐?」
噢,可惡,竟然用這招,太過分了!
豹巧卉沮喪地放棄掙扎,才放松而已,立刻被等待已久的Stanley連人帶被抱起,抱出房間走過客廳,直接到餐廳外頭的露台。
露台上擺了一張桌子,三張椅子,桌上有一籃可頌面包、一籃切片法國面包,一壺鮮榨柳橙汁以及熱騰騰的Espresso。
桌旁有個穿著銀色睡袍的金發男子,支著下巴睜著睡意蒙的眼楮等待著。
「早安,Natasha,我超想念你的。」名叫Chino的金發男子立刻起身,展露連太陽都會自慚形穢的美麗微笑,瞌睡蟲一掃而光,整個人容光煥發得像是睡很飽般的精神奕奕。
芭稱最美麗的男模,魅力可不是蓋的!
「早安,Chino。」華巧卉從被單里伸出手,朝好友之二揮手笑道。
然後這兩個男人像說好了似的,輪流還手抱她,換Chino把她當小女圭女圭似的抱著搖兩下,再萬般不舍地把她放在椅子上。
一坐下她就像公主般,連手都還沒動,眼前的小瓷盤就被擺了一塊可頌和兩片切片法國面包,抹上了她最愛的藍莓果醬,半杯柳橙汁外加一杯Espresso送到她面前。
這兩個男人總是把她當成公主,嗯……與其說公主,還不如說是小阿吧!
夾在兩個身高近一百九的男人中間,讓她看起來像個小阿,華巧卉忍不住對他們說︰「夠了!我可以自己來。」
「唔,火氣真大,她怎麼了?經前癥候群加起床氣?」Chino對好友擠眉弄眼。
Stanley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啜了一口咖啡,意味深長地微笑道︰「大概,也許,我猜想,是在想念她的寵物。」
「寵物?你什麼時候養了寵物?狗?還是貓?怎麼沒看見?走失了嗎?」Chino好奇地追問。
「一只地域性極強的忠犬。」Stanley別有深意地說明,「不是走失,是被遺棄了,主人現在大概在擔心被遺棄的忠犬吧!」
豹巧卉悶不吭聲,當做沒听見地悶頭吃早餐,不打算加入這個話題。
「遺棄?不可能,Natasha不會做這種事,她一向心軟、責任感又重。」Chino一邊在面包上抹Creamcheese,一邊搖頭否絕。「還是說那只笨狗做了什麼事情惹你不開心了?感覺上你回巴黎後沒什麼活力,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嗎?」他語氣從玩笑轉為正經。
听到他這種正經的語氣,華巧卉便不能再當做沒听見了,外貌俊美得被形容為「天使」的Chino,是Raphael的專屬模特兒,被塑造出超月兌世俗、與世無爭如天使般的形象,其實個性很火爆,上一回她無視他認真口吻的後果,就是害人被他揍得下不了床。
「沒什麼!」
兩個男人交換一個只有對方了解的眼神,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看這兩個人又開始用只有他們看得懂的眼神交流,她忍不住大喊,「你們不要這樣!真的沒有什麼!」
「如果沒有什麼,為什麼不說呢?」Stanley老謀深算地睞她一眼,微笑的模樣看起來有點恐怖。
「每一回你回老家探親,回來後總會告訴我們你遇到了什麼人,你有多快樂,還會帶禮物回來,這回你什麼都不說,連禮物都沒有。」Chino比較沖動,情緒全寫在臉上,很好猜,不若Stanley的深沉難測。
看著好友們關心的表情,華巧卉不禁模模自己的臉——她有這麼糟嗎?糟到被人一眼看穿,她並不快樂。
「當然一眼就看出來了,你以為你是誰?想瞞過我的眼楮,你重新投胎比較快。」Stanley冷哼一聲。
豹巧卉這才發現自己不小心說出心聲。
「是這樣啊。」原來這麼容易看穿啊,她不快樂。「我也搞不懂自己在想什麼,明明做好了心理建設,他不需要我,早就有分開的覺悟,卻還是會覺得……」難過和舍不得。
自己騙自己吧,口口聲聲說他需要的人不是她,大方地微笑說等他想起一切,就不需要她了,如果他忘了她,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但是真正離開了,卻又難過得開心不起來,總想著,他……會不會難過?會不會其實他是真的喜歡她,不是血塊造成的錯覺?
抱持著這樣反復不定的想法,一下悲觀一下又抱持著希望。
「你喜歡他嗎?」Chino突如其來地問了,讓華巧卉一呆。「我是指那條地域性很強的忠犬,Stanley不是被他咬了一口嗎?」
「他不是狗,你們夠了,還有他才沒有咬Stanley,他亂講!」他們一直用忠犬來替代魏敬堯,讓她非常不舒服地反駁。
「你還沒回答我,你喜歡他嗎?」把她護航的態度擺在一邊,先追問他最想知道的問題。
豹巧卉被這問題問倒了,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她沒有辦法對自己說謊,更不可能欺騙從她到法國後一直很照顧她的兩位好友。
于是她很輕很輕地,點了點頭。
「哼。」結果她這一點頭,兩個男人不爽地輕哼一聲。
「沒道理我輸給那條笨狗,你告訴我,我哪里輸他?」Chino不滿地對一樣不滿的好友發飆。「我身價輸他嗎?我身高輸他嗎?還是我長相輸給他?為什麼Natasha選他不選我?」
「大概是你不夠厚臉皮吧。」Stanley臉色陰沉地喝光咖啡,再為自己倒一杯。「今天氣溫多少?噢,四度,這種天氣不畏嚴寒站在門口從五點等到現在,快三小時了啊?趕也趕不走,就像一條想回家找主人搖尾巴的流浪犬。」
「你說的沒錯,我辦不到。」Chino恍然大悟地敲掌心。
等等……他們在說什麼?
「你們說誰在門口從五點等到現在?誰?」華巧卉不敢相信,他們說的是真的嗎?是她想的那個人?
不可能吧!魏敬堯耶,他怎麼來了?還有他怎麼知道她在這里?
「很重要嗎?你不是已經遺棄那條忠犬了,就算他被凍死也沒關系吧,會有捕狗大隊來收拾的。」Stanley雲淡風輕地回答。「四度,他能撐到什麼時候?」
但是華巧卉太了解他了,說得這麼有畫面感,根本就是故意要引出她的心疼、不舍。
「就是說,反正那條笨狗只會惹你不開心,千里尋主也沒有什麼,別理他了。」Chino跟著一搭一唱。
「噢,你們兩個討厭鬼!」她腦中不自覺地浮現畫面……
笨笨傻傻,剛出院回家時的魏敬堯,總會流露出狗狗般傻氣無辜的表情,車禍後他不知道冷,感覺不到痛,平衡感很差,常常跌跤跌得全身青紫或見血,卻不會馬上喊疼,非要看見她時才會哀個兩聲,明顯地用裝可憐這一招來博得她的同情。
「他在門口嗎?你們就讓他在外頭等?這麼冷耶,為什麼不叫醒我呢?」華巧卉又氣又急,忙不迭和身上的被單大戰,但手忙腳亂的結果是把自己纏成一條蛹。
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兩個男人反倒露出微笑,紛紛支著下巴笑看她此刻生氣勃勃的表情,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你想見他嗎?」Stanley問。
「廢話!」她回答得很快,幾乎是立即。
「Chino,去讓那條笨狗變成瘋狗吧。」
「我正想這麼做。」Chino二話不說,拉攏身上單薄的睡袍後,站起身走向正在跟被單大戰的華巧卉,把她解開一般的被單再度死纏。
「我快解開了耶!」為什麼要纏這麼緊?她好不容易才解開,這條被單Stanley到底是從哪里買來的?怎麼這麼難用啊!
「外頭很冷。」說著邊把被單纏繞住她脖子以下的部分,包得密密實實,連手都不放過,然後像抱公主般把她抱起來,走進屋子里拐出大門。
能容一輛車出入的雕花大門口,站著一個臉色蒼白的男人。
他有一頭蓄到耳朵的半長黑發,全部梳攏到後腦,前額有幾綹發絲掉落,他的臉色很蒼白,嘴唇凍得泛紫,身上只穿一件單薄的長風衣,根本無法抵擋巴黎初春的冷意。
一看見她,他立即露出欣喜的笑——真是個笨蛋。
「你們聊。」Chino講她放在門口,與門外的魏敬堯面對面互望。「有事大叫一聲,我會馬上下來。」刻意改說英文,當然是故意要講給門外的笨狗听。「寶貝,別說太久。」說完還故意親吻她額頭,一副親密的模樣。
但也吻得太久了吧!擺明了讓人誤會,華巧卉靠著好友的懷抱,對上魏敬堯緊皺眉頭的神情,一瞬間……十七歲的魏敬堯,和眼前成熟男人的魏敬堯,影像重疊。
她突然想起今早那個未完的夢,第一次見到魏敬堯時,他臉上倨傲的神情。
他身穿西式制服,長褲燙得一絲不苟,頸間系深藍領帶,短發看起來如羽毛般輕柔,他腳步沉穩地自螺旋階梯緩緩步下。
英俊清秀的臉龐上面無表情,來到他笑容滿面的父母身旁,挑起一邊眉毛,用不耐煩的語氣道︰「有事嗎?」
當初那個不耐煩的男孩,如今在她眼前,等了她三小時,臉上沒有一點點不耐煩,反倒有一股火氣。
「他誰?」魏敬堯完全壓抑不了怒氣,本來要好好跟她說的,但是他忍不住!「你跟他一起住?你們什麼關系?他從床上抱你下來嗎?」尤其那個男人還美得要人命,那根本就不是真人會有的五官吧!
不,抱她下床的另有其人——慢著!
豹巧卉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脖子以下被被單緊纏,然後Chino又只穿著睡袍抱她下樓,還吻她額頭吻好久。
再對照魏敬堯一開口就爆炸的口吻,她忍不住嘆息。
「唉!」原來那兩個家伙說讓他變成瘋狗是這麼一回事,那兩個男人可以再小心眼一點沒關系。
「你來做什麼?」她可以板起面孔,故意用冷漠的態度對待他。「有重要的事嗎?」總要做點樣子,不能這麼輕易讓他進來,否則,她兩個男室友絕對不會放過他。
被她冷漠的口吻一問,魏敬堯滿腔熱血頓時被澆熄,她甚至沒安撫他不要生氣……是啊,他憑什麼呢?
抹了抹臉,他苦笑地說出來意。
「抱歉,我個性就是這麼爛,自私又膚淺,只想到自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