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歐陽靖十四歲發生的事,年僅十歲的宋苑櫻來到他們家。
她是被母親「買」回來、照古禮成為他妻子的小女孩,目的只為了讓他這個藥罐子沖沖喜,看能不能撐過十四歲的冬天。
「咳咳咳……咳咳咳……」他從小為肺病所苦,感覺自己隨時都會窒息,肺積水就像溺水的人一樣,總呼吸不到新鮮空氣。
他覺得像自己這種快要死的人,不應該糟踏人家的一生,即使歐陽家富有得想買什麼都可以買到,但也不應該……買一個小女孩啊!
反對無效,他與母親爭執起來,情緒激動一個呼吸不過來,他暈了過去,被送進加護病房。
等再度清醒時,事情卻是木已成舟,無法改變。
「誰說是迷信?你原本在加護病房待了那麼多天,醫生都說隨時會走,你姥姥方說幫你沖個喜,不過幾天你就出院回家靜養,這樣你教我如何不信?」
不知是奇跡呢?還是主治醫生進行的治療有效?或者……真是沖喜的效應?原因沒人知道,總之歐陽靖的病情大有好轉,他離開加護病房,呼吸不再仰賴氧氣罩,最後甚至還能出院回家休養。
即使身子仍是很單薄,氣色蒼白無血色,可比起過去半年的住院生涯,這已經是他最好的狀況了。
能夠不費力的暢快呼吸、回到自己家休養,他自然很開心,不過一回到家就被宣告家里為他討了一房童養媳,他的心就又沉了下去。
都什麼年代了,竟然還有這種事情這會不會太扯?童養媳耶!
「苑櫻八字襯你,對你有幫助,原本我也是不信,但你就是出院了啊!我不管,那丫頭在我們家是留定了。阿靖,媽不能冒著失去你的風險。」
「媽!咳咳……」太激動了,他咳了幾聲,惹得他強勢的母親緊張不已。「那是沒有根據的迷信。」
他疲憊的躺在床上,消瘦蒼白的容顏帶著少年的青澀稚氣,但眼神卻有著這年紀不該出現的老成。
彬許是因為在鬼門關前走過好幾回的關系吧,才會有這樣的沉著。
「就算是沒有根據的迷信,我也寧可信其有!」邱盈珊挺胸大聲承認,一點也不為自己做的事感到羞愧。
丈夫早死,只留下一個兒子給她,而這個兒子卻從小為肺病所苦,為了唯一的獨子,她東奔西走,四處找名醫,無論用什麼方式,只要能讓兒子活下去,就算是被人嘲笑那又怎樣?
歐陽家有花不完的錢,買個她想要的東西又有什麼不對?
「媽,這種事情……不合法吧?」看著母親執拗的神情,歐陽靖明白自己無法改變她的決定,可他還是想做一下困獸之斗。
童養媳耶……怎麼想都怪,那都是什麼年代才有的事了?他沒辦法接受在某種型式上自己「已婚」的事實。
畢竟他才十四歲而已,這真的太荒謬張了。
「這種事你別管。」邱盈珊一句話敷衍兒子,接著轉移話題,「苑櫻那小丫頭還算乖巧懂事,很得我的緣,我要她以後听你的話,我則管她吃住、讓她念完書。至于你,我不管你要當她是女僕還是什麼人,總之她得留在你身邊,直到你滿二十五歲為止。」
「為什麼是二十五歲?」根據民法,二十歲就成年了。
「算命的說,讓福星待在你身邊十年,往後你就沒病沒痛沒煩惱。」
又是「算命的說」?那個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為何要這樣殘害他?而他媽這麼精明,為何一個算命師隨便說說就都信了呢?
「媽……」歐陽靖皺眉,滿臉不贊同。
「總之就這麼說定了,你先休息。剛出院呢,別一直操心這些小事,反正你好好養病,你的身體能好才是最重要的事。」邱盈珊不理會兒子不滿的臉色,傾身為他拉好被子,仔仔細細地不讓他著涼。
看著兒子雖仍蒼白卻已漸有生氣的臉龐,她最後一點點買了別人人生的愧疚感隨即被拋到九霄雲外去。
只要能救得活兒子,她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再三叮囑兒子好好休息、別為小事煩憂後,邱盈珊才依依不舍的離開他房間,去忙工作的事。因為兒子不喜歡被人打擾,所以她只是讓照料他的看護小心注意些,盡量別去吵到他。
終于,偌大的房間里,就只剩下歐陽靖一個人了。
「咳……」他輕咳了聲,深吸口氣,使勁力氣地起身靠坐在床頭,伸手往床頭櫃一探——
模到了!他數月之前擺在床頭、為了月考準備的課本。
想不到他這一病竟拖了大半年,算算時間,如果他沒有住院,現在也應該升上國二了吧?
可就算出院,他的身體又得調養到什麼時候才能重回校園呢?
他抬手,看見自己瘦長的手臂,想到自己比起一般人而言不算順暢的呼吸,忽然意識到--下回他若又得了個小靶冒被送進醫院里,還會有命活到出院嗎?
這麼一想,他嘴角不覺揚起一抹自嘲的笑。
突地,敞開的房門口出現了一抹突兀的紅。
「誰在那里?」他清了清喉嚨,朗聲問道。接著用嚴厲的語調逼躲在他門口窺伺的人現身。「出來!
對方怯憐憐的現身了,是個有雙大眼楮、五官清秀漂亮的小女孩。她穿著深紅色洋裝,襯得皮膚更為白皙,烏黑的頭發垂在兩頰邊,看來像一個漂亮的洋女圭女圭。
歐陽靖不認識這張臉,他不記得家中哪個僕人的小阿是生得這副模樣。
可沒有思索太久,他便直覺想到……這個家里,最近住進來的人不就是他那個童養媳嗎?
也是,穿得這一身漂亮洋裝……應該是母親為她打點的吧?看來,媽只是嘴硬,至少還是對人家很好。
「你是宋苑櫻?」他問,見到小女孩怯怯的點頭。「那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又問。
這回,女孩看著他,流露出畏懼的神情。
看她那樣子,歐陽靖一股悶氣郁結在胸口,更難受了。
為什麼?他才十四歲,想要有健康的身體,想隨心所欲的過日子,想打球、慢跑,想全力拚學測,考一所好學校--他唯獨不想要背負別人的人生!
可他有什麼辦法?都是這個破身體,讓母親操心到無所不用其極,甚至給他買了一個童養熄。
難受又如何?生氣又怎樣?這女孩的人生就是跟他有牽扯了。如果他有個萬一……轉念一想,他這破身體萬一撐不下去了,他那可怕的媽現在會打點女孩的生活,但若他不行了呢?
貶把女兒賣到他們歐陽家,她的家境想必不會太好,肯定也有什麼苦衷,那麼他又何苦去為難一個小女孩?
「你過來。」想開之後,他把她叫到眼前來。
初來乍到的宋苑櫻一來便被教導從今而後自己是少爺的人,得听少爺的話,如今少爺自醫院回來了,她因為好奇偷偷來看一眼,怎知就被少爺發現了。
她很害怕,不知道少爺是個怎樣的人?會不會氣她的不請自來?但不管加何,她仍記得自己最需要做的事隋--听話。
抱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宋苑櫻走進歐陽靖房里站在他面前,與他面對面。
「你來這里做什麼?不去上課?」歐陽靖撇嘴問。
他實在也不知要怎麼跟她相處,身為獨子,他從小就是一個人,沒有同年齡的玩伴,體弱的身子又常常生病請假,因此跟學校同儕間也有些隔閡。當然了,他也從來沒有哄過人的經驗。
「放學了。」宋苑櫻看了看他,囁嚅地回答。
「那功課呢?寫完了?」一開口,他就覺得自己很像家長在叮嚀小阿趕快做功課,可因為不知還能問她什麼才好,也就問這個了。
听他提起功課,她就緊張了,小臉上的驚懼藏不住,有點膽怪,心虛地搖了搖頭。
「沒寫?為什麼?」他揚起眉。
听見他的詢問,她瘦弱的身子一顫,以極小的聲音說道︰「我、我不會寫……」
「不會寫?」
「前面的都不會。很久沒上課,媽媽生病了……」她又慌又緊張的解釋道。
聞言,歐陽靖蹙眉抿緊唇。他曾听自己母親隨口提起,宋苑櫻家境貧困,父親打零工為生,而母親重病需要錢醫治,所以,她念國中的兄長輟學賺取生活費,她也沒有再念書,留在家中照料纏綿病榻的母親。
因為生活過不下去了,她母親的病也需要大筆金錢,她父親便讓她給歐陽家帶走,收了一筆錢讓她母親醫病,
她有多久沒上學了?歐陽靖不清楚,但她學業有了斷層是事實。
苞他一樣,都是身不由己。
思緒至此,歐陽靖對她的感覺已經不如開始的那麼氣憤。他何苦為難一個小女孩?她懂什麼呢?不如把她當成妹妹吧,他是獨生子,沒有當兄長的經驗,學著當哥哥這感覺還滿新鮮的。
把作業拿來,不會的我教你。」他突然說。
宋苑櫻驚訝地抬頭,看著神色漠然的少爺,一臉受寵若驚的模樣。「少爺真的要教我嗎?」
听她喊自己「少爺」,他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誰讓你喊我少爺的?」
「陳媽。」
答案出來了,是管家。
歐陽靖沒有多說什麼,只交代,「以後你別喊我少爺,喊我一聲哥哥就好,知道了嗎?」反正不管喊什麼,她注定是他的人了,唉……
「知道了,哥哥。」宋苑櫻恭敬的點頭。少爺說的話,她都得听,無論少爺叫她做什麼,她都會做。
「好了,去把作業拿來,我看看你哪里不會。」
「好。嗯她立刻離開,快速去拿了自己的作業來,讓他指導她功課。
簡單的小學生作業難不倒歐陽靖,他耐心的指導她,無論是數學還是國文,她不會的生字,他就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
宋苑櫻原以為歐陽靖會是個難以親近的人,沒想到他卻對她親叨溫柔,對她很好,還讓她喊他一聲哥哥,這讓來到歐陽家後內心惶惶不安的她感受到些許溫暖。
「你程度的確跟不上,基礎沒打好不行,反正我這陣子靜養也沒事,你以後下課就把作業拿來我這里寫,不會的地方我教你,再把你之前沒補上的進度幫你補上。」歐陽靖交代她道。學業很重要,不可以荒廢。
其實,她跟不上的學習進度,歐陽家大可為她請個家教,不需要歐陽靖浪費自己的時間,但是他不討厭她,也不介意這個乖巧安靜女孩陪在他身邊,更不介意親自教導她,讓她依賴自己。
怎麼說呢?大概是因為有人陪伴的感覺,還不賴吧。
尤其看見她仰望著他,那種言听計從的乖順模樣……他一點也不討厭。
「可是陳媽說你怕吵,要我不要來煩你,我自己偷偷來,被知道的話……」肯定會被罵。
「陳媽要是為難你,就說是我的意思。」歐陽靖一句帶著保護意味的話語,在宋苑櫻年幼的心中,種下了信賴依靠的種子。
從那天起,宋苑櫻的人生就為歐陽靖而活,為了能留在他身邊,她盡一切努力學習,追逐他的目光中充滿著祟拜信賴,還有無限的依戀。
台北的春天總是多雨,而只要一下雨,就容易讓人心情煩躁。
穿著合身手工西服的歐陽靖,正站在落地窗前眺望著從高樓俯視下去的景色。
腳下的車水馬龍看起來像一排排的小別柴盒,在這個位置,他感覺自己像個巨人。
他是歐陽靖,歐陽家的大少爺,含著金湯匙出生代表他走的路比一般人輕松,但也得比一般人小心謹慎。
三十歲爬到業務部經理這個位置已經是少有,可為了往後接班順利,不讓董事會的股東們看輕他,他也是非常拚命才有今天的地位。
可往日能讓他心平氣和、滿足快意的景色,今天卻再也無法壓抑他內心的躁動。
他不禁氣起自己的不夠專注,氣自己……竟然被影響了。
「今天開會,你不專心。」帶著責備意味的口吻,說話者正是公司的主事者,也是歐陽靖的母親邱盈珊。「地收到了,開發案總算可以順利推動,你心思卻不在案子上。我不懂,你先前投注了這麼多心血在這上頭,現在卻……唉,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土地收購回來後你就不太對勁。」
開完會後來到兒子辦公室,邱盈珊直言他今天不佳的表現。
歐陽靖無從反駁。
是啊,他特地跑一趟東部,親自找上那位脾氣古怪的大地主,陪對方泡茶一下午才順利說服對方將土地賣給他,讓他們歐陽建設來開發。
這還不包括先前為了讓地主跟他面對面會談,他搜集大筆資料、上山下海,對方往哪跑他後腳就跟上。
他知道自己的失常都歸究于那天回程的意外,如果他的車子沒有在半山腰拋錨、如果他沒有投宿在那家民宿,那麼,他就不會遇到宋苑櫻,也不會發現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丈夫,有了小阿……也就不會滿腦子充斥著那個家庭幸福和樂的畫面而失落煩躁。
「我遇見苑櫻了。」歐陽靖沒有隱瞞母親自己遇到了前妻。
從兒子口中听見那名字,邱盈珊愣了一下,隨即明白兒子失常的原因。
「是嗎?她過得好嗎?」
他不發一語,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開不了口,無法告訴母親離開他後她過得很好,眼中已沒有他立足之地。
一股不甘堵在胸前,郁悶得化不開,他咽不下這口氣。
即使當初是他不要她,硬生生的將她拋下,無論她如何苦苦哀求都不願再回頭看她一眼。
他告訴自己他們已經不相干,離婚了,在很多年前就沒有了關系,縱有再深的愧疚和依戀也都已來不及,他該放下了,放過她也放過自己,因為她現在很幸福。
沒有了他,原來她也可以很幸福,有自己的家庭,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該死!他分明在意得不得了,無法騙自己!
他想起自己曾經是她的天、她的地、她的一切。,他在意那雙明亮溫柔的眼,視線不再隨他移動,不再為了討他歡心學習一切事物……她不再是他相處了九年所熟悉的女孩。
離婚後的這六年,她開啟了新的人生,走進他未知的世界。
怎麼會這樣?她怎麼會跑到那種鄉下地方生活?怎麼會在他之後改嫁給一個尋常男子,過著深居簡出的日子?怎麼會……跟他以外的男人生下小阿?
為何心里這麼不甘,歐陽靖也說不上來。他自問︰她幸福不好嗎?很好啊!那他為何又興趣一股想摧毀的沖動、想破壞她的幸福?為何不能放手,微笑祝幅就好?
億起那天自己離開民宿時,她牽著那個清秀漂亮的小男孩,站在民宿門口微笑目送他,她的神情柔和,心情看似平靜無波,彷佛只當他足個普通的客人。
客人,他歐陽靖之于她宋苑櫻只是一個客人了?這感覺讓他懊惱不已。
「她……很好。」拉回思緒,他幾乎是從牙縫中迸出這幾個字。
她好了,可他卻過得不好。
想到她的容光煥發、自信飛揚,以及那罵老公罵小阿的氣勢,他怎麼想也想不到那個嬌嬌弱弱的宋苑櫻當媽之後會變得這麼強悍。
「很好?」听出他語氣里的不尋常,邱盈珊挑高了眉。「怎麼個好法?」大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態勢。
歐陽靖抿緊唇,打死都不想說他看見了什麼。
「你太奇怪了,找人找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找到卻是這種樣子?」邱盈珊皺眉正要訓兒子,可看兒子表情不對,她轉念一想,改口問︰「苑櫻幾歲了?二十五、六差不多吧?這年紀照理來說,應該結婚了才是……她身邊有了人?」說話的同時,她也注意看著兒子的表情。
只見他聞言果然眉頭一緊,她當下便了然于胸。
看來阿靖遇見了苑櫻,可分別六年再見面,她不是一個人了,心高氣傲的阿靖卻不願面對現實。
「那麼,你也該死心了。」邱盈珊語重心長地道,深深看了兒子一眼,沒再叨念他工作失常的事,離開了他辦公室。
直到母親走了,歐陽靖這才憤憤地一拳擊在堅固的辦公桌面上。
「該死!」他低聲詛咒。
他怎麼可能死心?怎麼可能?
抓起桌上的車鑰匙以及椅背上的西裝外套,他走出辦公室憤然離去。
在台灣東部的山森里,生活步調悠閑,日子隨心所欲。
尤其宋苑櫻挑選的落腳處坐落在山閭,四周被翠綠樹林環繞,空氣清新,環境清幽,有什麼事能夠比午後坐在自家院子前泡杯清香的花茶、搭一份自制的起司蛋糕來得舒服自在呢?
包何況只要坐在躺椅上,抬頭就可見蔚藍的天空、棉花糖般的白雲、還有綠油油的山。
這樣的美景、這樣的生活,十分愜意--如果沒有亂七八糟的事來搗亂她的話。
「那個……我說小櫻啊,你要吊我胃口到什麼時候?該跟我講了吧,」
就在她正要好好品嘗花茶時,不識相的人問起了不識相的問題。
她忍不住撇過頭,用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賞給對方一個大白眼。「你到底要問幾次?正常人問一次踫到軟釘子就不會再問了,你天天問、照三餐問,煩不煩啊?」
「你以為我第一天認識你?你每次擺出那種大家閨秀姿態的時候,就是你想保護自己的時候。講啦,你想要憋死我喔?歐陽先生到底跟你有多熟啊?」
「不熟!」宋苑櫻懊惱的瞪他,不願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回憶。
在她好不容易重拾自己的新生活、徹徹底底忘了那個人之後……他卻又無預警闖進了她的世界。
為什麼?她都躲得這麼遠了,為何還會再看見他?
為什麼老天要開這種玩笑?這一點也不好笑,他們是注定沒有交集的人,卻偏偏又識他們再見面。
李莫言哪有那麼容易讓她打發?「他不止是一個曾經照顧你的人對吧?講啦,說一下又不會死。」
「我不要。」知道這家伙可能已經猜到歐陽靖跟自己的關系了,她就更不想承認。
「干麼這樣呢?都這麼熟了。說一下啦,那位歐陽先生跟你的關系……」他啃著水煮的山芋頭,一邊用手肘撞她,三八兮兮的擠眉弄眼。
她沒好氣地再瞪他。「你一個男人那麼八卦干什麼?」
「你不知道山中生活很無趣,需要八卦來提振一下精神嗎?」他眼一亮,因為既然從她嘴里吐出「八卦」兩個字,就代表她跟那個男人之間絕對有八卦!「所以你跟他真的有八卦?難道他就是……」
「你很煩。」害她說溜嘴了。
「厚,真愛吊人胃口!」他抱怨。
無論李莫言如何鬧,宋苑櫻始終閉著嘴,不說就是不說。反正歐陽靖離開了,他們不會再有交集,就算她告訴李莫言歐陽靖跟她之間的關系,又有什麼意義呢?
結束了,早在六年前她跟歐陽靖的一切就徹底斷絕,他們已沒有任何關系。
「你沒事做嗎?很閑的話,可以去把花圃里的雜草拔一拔。」為了打發好奇寶寶,她決定提早結束悠閑的下午茶時光。「我也該去準備點心,佑佑快到家了。」
「宋苑櫻,你這沒心沒肺的東西!」李莫言痛心疾首地指控她。「虧我對你掏心掏肺,問你一點點小事也不說……」他的八卦、他鄉間生活最大的消遣啊……,就這麼沒下文了嗎?
宋苑櫻自顧往前走,假裝沒听見某人的哀嚎。
就在這時,女圭女圭車駛近的聲音解救了她。
車子一停下,佑佑跳下車,開心的朝他們揮揮手。回頭飛快的跟老師說再見後,他就立刻奔向媽媽。「媽咪媽咪,我回來了!」小小的身子背著書包、拎著水壺快樂的奔跑。
宋苑櫻的表情在看見心愛的兒子後,溫柔的融化了。
「佑佑……小心一點!真是的,愛撒嬌。」她蹲下來,接住兒子飛奔過來的小小身子,臉上不自覺漾開笑容。她拉著他的小手,取下他的書包、便當盒以及頭上那頂橘黃色的遮陽帽,隨手放置在屋外的桌子上。
「今天老師教我們小毛驢,媽咪我唱給你听。我有一只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小家伙一見面馬上獻寶,告訴媽媽今天學了什麼新鮮貨。
宋苑櫻微笑聆听,牽著兒子的小手走進屋子里,進屋時還叮嚀他別忘了拿自己的東西。
而那位「老爸」則被晾在外頭,根本就沒人搭埋他。
李莫言看著那對母子大手牽小手的背影消失在民宿大門里,自討沒趣般的模模鼻子,他們一定去準備點心了,那他就去動一動,看看菜園、花圃里需要做點什麼苦力好了。勞動過後的食物總是特別美味。
小巧溫馨的民宿里,一對快樂的母子正揉著面團一起烤餅干,一邊唱著輕快的小毛驢。直到日落西山,民宿被籠罩在一片橘紅的夕陽里,民宿里也飄出了濃郁的餅干香氣。
「媽咪,好香喔!我可以吃兩片嗎」」
「餅干這麼大片,先吃一片就好了,要是晚餐吃完還吃得下再吃。」
「好耶,我一定吃得下。媽咪,這個兔子耳朵歪歪的,嘻嘻嘻嘻……」
充滿女乃香的手工餅干味道以及孩子童書童語的聲音,令人感覺美好而幸福,吸引人佇足停留。
歐陽靖一身風塵僕僕的站在民宿門口,他不明白離開五天後,自己為什麼又開了八小時的車來到這里,站在這里听她和她為那個男人生的孩子快樂的笑語?
「我……到底在干麼?」他苦笑著,腳卻像生了根無法踏出一步。
他來這里到底想要干麼?她都有了新的生活、幸福的家庭,他還有什麼埋由出現在她面前?
一陣強勁的山風吹過,吹動樹梢發出聲響,吹亂他的發,也吹走了被遺留在前院桌上那項橘黃色的遮陽帽。
小帽子滾呀滾,滾到他腳邊停下。
歐陽靖彎腰撿起它,看見帽子內沿以粗黑麥克筆寫上了主人的名字--宋嘉佑。
這就是那個叫「佑佑」的小男孩的全名吧?
不對,她不是嫁人了嗎?佑佑也喊李莫言「爸爸」,怎麼小阿不是姓李而是跟母親姓宋呢?
越想他越覺得古怪,盯著手中的帽子,然後看見了小阿的班級--
北極熊大班。
大班?那是幾歲孩子就讀的?五、六歲吧?那孩子個頭小,他還以為頂多只有三、四歲,竟然大班了啊……
歐陽靖突地皺起眉。算了算時間,假若這小阿現在是五歲的話,難道說……他猛然睜大眼,心跳加速,有可能嗎?會是他的孩子嗎?
不可能吧,他一向小心,怎麼會讓她有孕?不過,又該怎麼解釋小阿跟她姓宋而非姓李呢?
憊是……跟他分開後,她先跟了別的男人,現在才又跟了李莫言?
不,他搖頭,否絕這個臆測的想法,不可能,苑櫻不是那種隨便的女孩。他無法不懷疑孩子的血緣,心里其實只是想要一個留下的借口,一個跟她糾纏不清的理由。
以他們當年分開的方式,她一定恨死他了,不可能還留下他的小阿,讓自己看見小阿就想到他這個人。不過……她更不是狠心的女孩,她不是。
他很爛,他知道,可他真的沒辦法在找到她之後當作沒事,還給她平靜的生活,即使她已擁有自己的家庭。
握緊手中的帽子,歐陽靖邁開步伐走進民宿。
「有人在嗎?」
「在。什麼事……」宋苑櫻聞聲走出來,身上還穿著圍裙,看見來人是他,著實愣了一下。
「我要住宿。」他心中那股郁悶多日的情緒,在看見她神情錯愕的一瞬間,奇異地被化解了。
原來她並不是那麼無動于衷,他還是可以影響她的心情,這樣很好。
「往後每個周末,我之前住餅的那間房,我都包了。」他咧開嘴微笑,將手上捏著的那頂童帽拿到她面前。
宋苑櫻看見歐陽靖又一次出現在自己眼前,臉上的訝異無所遁形,尤其他還拿著佑佑的帽子還給她。
但她很快收下帽子,斂起驚訝的神情,擺出溫和的微笑,明亮雙眼不知是勇敢還是大膽的直視著他,粉女敕的唇輕啟--
「歐陽先生,歡迎你每周來我們家作客。」
客氣又客套地,她以一個民宿老板娘的身分,歡迎他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