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高懸,精瘦黑影無聲無息地竄進「風雪齋」,那是眨眼間之事,眼一眨,什麼都瞧見,也什麼都沒瞧見,該是月照樹影、風過瓦牆罷了。
進屋,屋內靜謐謐,鄺蓮森不點燭火,精目在暗中猶能清楚視物。
他迅速解開纏頭和面罩,月兌去一身勁裝和半筒功夫靴,把戴在頸上和腰間、用來掩去原有體味的藥袋卸下,再將「飛燕大俠」所有衣物全藏在榻下密櫃里。他換上純白中衣,放任衣帶松垮垮的,長發也由著披散,然後在角落臉盆架那兒洗過手臉後,鑽進床帷內掀被躺平。
跋睫。凝神。等待。
不到半個時辰,一抹縴細人影兒自以為無聲無息地回到「風雪齋」。
被飛燕大俠拎回隘口,安純君今年仍舊沒什麼長進,啥也不及說,照樣只能沖著大俠飛走的背影扯聲嚷嚷——
「明年此時別忘啊!我在這兒等您!不見不散!」
她收拾好東西,還撿回大俠用過的酒碗,再跟爹爹說了安小雹被母老虎扒臉的糗事,這才策馬返回「五梁道」。
不知是否她多想,總覺得飛燕大俠並未真的離去,他似乎一路跟隨,在暗中陪伴她、護著她,直到她回到家門。
適才將馬交回馬廄,她在踏進大門前還特地朝門外拱手抱拳,誠摯道謝——
「我已安全返家,謝飛燕大俠護持,咱們青山不改,綠水長流,相逢有期!」
憊是沒當成大俠的徒弟,學那門飛燕輕功,她心里是有些小惆然。不過……還有機會的,她反正見他一次就求一次,有志者,事竟成,即便求到七老八十,她仍會繼續求下去。
必到家,天色已晚,早過了晚膳時候。
怕婆婆鄺紅萼睡下了,她打算明兒個一早過去拜見請安時,再把此次在山外的大小事好好稟報。
可能在下午時喝過酒,雖未用飯,她肚子也不太餓,只是一身塵土讓她不敢直接回「風雪齋」……畢竟,和她成親的男人在她眼里,那可比白玉還要無瑕,她滿頭滿臉灰撲撲的,哪里敢上他的榻?那會「弄髒」他、「玷污」他,她會有罪惡感啊!
在灶房後院的小柴房洗了澡,今晚負責留守的小廚娘還幫她燒上一大盆子熱水,讓她洗得痛痛快快、干干淨淨。
走回「風雪齋」時,主屋黑燈瞎火不透亮,她不由得躡手躡腳,放輕呼息,然後作賊似地推開一道門縫,偷偷閃進。
眨眼再眨眼,待她適應一屋子幽暗後,她走進寢房,挨近屏風後的床榻。
撩開帷幔,她小心翼翼坐下,帷內熟悉的香氣讓她眩了眩,心窩發熱。
幸好,他睡了。
大叔師傅們早就回來,她卻拖到這麼晚,他若還沒睡,定要對她念上幾句。
說實話,這些年做什麼事惹他不悅,她不怕他念,就怕他抿唇不語,拿那雙鳳目幽幽瞅她,總看得她脊梁骨發麻。
唉,是說……他怎麼真睡了?
她其實……唉唉,很想跟他說會兒話,想听听他的聲音啊……
他留了位置給她。她好小心地月兌鞋上榻,想鑽進他懷里,卻怕弄醒他,兀自掙扎片刻,還是坐起身。
她俯身瞧他,練得還不錯的目力能清楚辨出枕上那張俊臉的輪廓。
他的發好軟,她抓一縷在手輕嗅。
他的五官淡淡,眼簾深濃,她忍不住湊近再看。
他鼻息徐長,暖暖拂上她,害她……害她竟緊張地屏息,頸子莫名其妙一沉,小嘴便壓上他柔軟薄唇了。
噢!親到了、親到了!
她偷香成功,忙直起上半身,心髒重擊如擂鼓。
這就是婆婆提過的,女兒家主動些好,要「巾幗不讓須眉」嗎?
她胡思亂想,雙頰緋紅,氣海暗暗翻騰,驀地記起何事似的,她捂住險些逸出低呼的小嘴,悄悄掀開被子下榻。
雙足還不及落地,一只精瘦的男性臂膀突然從身後橫將過來,擱在她腰間。
「啊!」這下她是真叫出聲了。
「……純君?」男人喚聲低柔略啞,像是因她那一叫,他才醒過來。
安純君雖覺自個兒武功比她家這位斯文相公好,身子骨比他強壯,力氣說不準也比他大了,但此時被他抱著,她發熱的身體可比白雪逢春,眼看就要化成一灘春水,哪來力氣掙開?就算有,她也不掙開。
「怎麼回來了也不叫醒我?」
半撩的床帷再次掩落,她乖乖縮回去,懊惱嘆氣。「我吵到你了。」
「無妨。」他像在笑,溫熱氣息朝她撲去。
安純君正想學八爪章魚巴上他的身,黑影忽而覆上,她一怔,微張的子鄔便被堵實了,那張剛被她偷香的薄唇反守為攻,他含著她的兩片粉瓣,舌忝咬力道或輕或重,她呼息大亂,喉中發出近似嗚咽的申吟,男人的舌頭徐徐滑進齒關,攪著她發僵的小舌。
她不是沒被他吻過,成親前,他偶爾會親親她的發、她的臉蛋,像個大哥哥那樣寵疼她。成親後,他的親吻似乎多了些什麼,仿佛無形的封印被消解,他親她的發、她的臉、她的……嘴。
每次他的唇堵過來,她就頭暈目眩,無法把持,體內的氣全被吸光似的,但,她喜歡被他吸氣,即便吸得她渾身無力、如裹不上牆的軟泥癱在他身下,她卻是好快活、好快活!
今夜這一吻來得太猛!
她心里沒啥準備,他連聲招呼也不打,兜頭就耍狠……老天……她、她快沒氣了……等一下、等一下,她要反擊,她要好好回敬回去,她要……要……唔……不行,無力……暈了暈了……
男人察覺到她的狀況,濕潤薄唇終于離開她的嘴。
「純君……」他嘴角悄勾,頎長身軀半壓著她。
神魂化作春光中隨風飛舞的蓼花,飄啊蕩啊,許久許久,她才攫住一點點游絲,循那飄游的方向回到自個兒身體里。
「鄺蓮森……」她喊慣他全名。「我剛才好像暈過去了。」
他模模她熱力驚人的臉,不知為何,純君覺得他面龐雖幽靜,卻甚是歡快。
她對他羞澀一笑,有些兒憨氣,同樣抬手模模他的白玉臉。
「你嘴里甜甜香香的,嘗起來……嗯……跟我今兒個喝的‘蜜里桃’有點像哩!」
鄺蓮森暗暗挑眉,表情似笑未笑。
玩到最後,他竟開始期待她何時能掘出答案。
有時他會有意無意地放餌,丟給她一、兩個線索,就如今日她請「飛燕大俠」飲酒,他當著她的面、半揭罩巾快飲,有意讓她覷見一小部分的面目,再如他深吻她時,口中的桃酒味……這些小地方,她瞧得出端倪嗎?
他低頭又吻上她微喘的嘴。
這一記吻,安純君很努力跟上,盡平生所學回敬,盡避她學來學去只能學他,依舊勉力為之,于是唇舌煨火,小別燒成大火,亂亂燒,大火大張大揚後,又再慢慢轉回文火。
她心醉神馳間,听男人像也在費力抑住喘息。
他嗄聲問︰「娘給你的那件東西,你收好了嗎?」
娘給的……「什麼東西……」她昏頭昏腦地問。
「娘送給你的,說是吩咐你拿來跟我一塊兒參詳,讓咱們夫妻倆好好研究的那件東西。你忘了嗎?」
安純君眼珠子溜動,突然被雷轟到一般。
「你……你、你怎麼曉得?你看過了,是不是?我明明藏起來了呀……」
「娘交給你前我已看過,當然曉得。」他謊話順溜,語調騙死人不償命的徐穩。「你藏在哪里?我想再看看。」
「……就藏在我以前寢房的床頭櫃里,我用舊衣服壓著它們。」老實招供。她剛才掀被欲下榻,就是想把婆婆送她的玩意兒另尋密處藏好,沒想到鄺蓮森早見識過了,唉……
它們?到底有多少?他瞳心隱隱一湛。
「鄺蓮森,你不要看啦,不是看過了,你干麼還看?干麼還看?」她捂住臉哀叫,轉身背對他。「唔,我要睡了,我好累好累,累得走不動、下不了榻,累得眼皮撐不開,我睡了……」
扮鴕鳥嗎?
他皮笑肉不笑,胸膛欺近,抵住她的背和臀,一只腿還纏進她雙腿間,從身後親親匿匿擁她入懷。
安純君見他不再追問藏在床頭櫃里的東西,不由得吁出口氣,再見他主動貼靠過來,她心下一喜,正想轉過身回抱,畢竟摟著他睡好舒服,此時有機可乘,絕不放過。
陡地,她驚抽口氣,僵住了。
一只指節分明的大掌慢騰騰從她前襟探入。
「鄺蓮森,你、你……」問他意欲如何似乎很蠢啊……她咬著唇,心音咚咚響,滿面潮紅,等待著,好奇著,羞澀也害怕著……然而怕些什麼,她卻說不上來。夫妻間許多事,她與他其實早該做了,她不怕,和他好在一塊兒,她心里只有歡喜,不該害怕……
她繃得太緊,拚命要自個兒放輕松,等了半晌沒消沒息沒下文,眸子一掀,發現懷里的虎頭玉此時被他拉出,他湊鼻嗅著。
「防蚊蟲毒物的香氣淡了些,得解下來再薰薰。」鄺蓮森在暗中微笑。「這塊玉純君貼身戴著,玉上也留你的膚香,甜甜軟軟的,很好聞。」
原來,他只是要確認虎頭玉上的氣味還在不在。
「你也是甜甜軟軟,好好聞……」男人氣息烘暖她的頰面,她有些安心,亦有些小失望,腦中一直記起婆婆的「教誨」——要主動。要不讓須眉。要……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他突地問。「和你同行的老鐵師傅申時就已返回,我听他說,你和岳父大人飲酒說話去了……」一頓。「是不是遇上什麼事?」
「啊?」她略驚,心虛虛的。
「還是見著什麼人了?」
「唔……沒、沒有啊……」最好別教鄺蓮森知道她跟安小雹每年一度的「鵲橋會」,她明白他為她擔憂,怕猛獸野性難馴,終究會傷人。為了那頭虎兒,她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跟他鬧過、吵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還跟他賭氣。
她想過要提遇上飛燕大俠之事,但一提,必得牽扯出後頭種種,愈扯愈容易露馬腳,唉,還是算了。
深吸口氣,她支支吾吾擠出聲。「……就跟爹胡亂聊著,說、說山外的見聞,說南北貨棧的事,還說了‘五梁道’大伙兒的事,說……說咱們倆的事……」
「是嗎?」男人撫著玉,微翹嘴角。「你都跟岳父大人說我們什麼了?」
「說……說……」安純君雙頰暴紅,哪說得出口,又不肯再說謊欺他,遂咬著唇瓣不言語。
她側顏的輪廓極為柔美,表情無辜又倔強,他心一動,忍不住以頰摩挲她腮畔,吻輕輕落下,點過她的墨睫、香腮和唇角。
癌氣!連個簡單謊話都說得如此蹩腳,而自知說得不好,竟干脆不言語了,以為這麼就能打混過去嗎?
罵她呆,他還真是……真是……罵輕了。
說不出的滋味在胸中翻滾,他暗暗嘆息,把虎頭黃玉重新放回她懷里。
「鄺蓮森,你的手——」她抽氣,神魂一震。
他、他他怎麼突然使「陰招」?
遍回虎頭玉的大手這次很不乖,物歸原位就該撤了,大手卻賴著不走,還極不經意似地覆在她左乳上,微收攏五指掐握。
「純君,那些事讓你很難啟齒嗎?你心跳得好快啊……」他問得無辜。
「你……」心跳好快還不是他造成的嗎?!安純君呼息急促,鼻間竟哼出一聲自己听了都要臉紅的嚶嚀。豁出去了!主動、主動!巾幗不讓須眉!她、她跟他拚了!
被整得渾身發燙的身子在男人懷中驟然一轉,她要撲倒他,然後……然後……然後要怎樣呢?她其實還不曉得,只知先撲倒再說。
哪知,棋差一著啊!
她甫轉過去面對他,黑墨墨的影子已搶先朝她壓下,她張口欲言,無奈有口難言,小嘴被另一張子諑實。
他的吻……噢,他的吻啊……不行不行,她要堅強!
安純君,你要「投桃報李」,要和他糾纏到底……
唔……不成,對手太厲害,她抵擋不住,暈了暈了……唉……真暈了呀……
立春日。
這幾日,天氣猶有寒意,要到春臨大地還得再等上一段時候,但今天很不一樣,山風雖說冷涼,日陽卻鑽出雲層。
立春遇陽,預計這將至的一季春必是百花盛放,蝶舞蜂喧。
鄺蓮森午後在參圃里耗了快兩個時辰,二十幾名養參手按著他的意思,將選餅的上百株參苗分種栽植,寒、涼、平、溫、熱,不同的參材有不同屬性,初期的植養最為要緊,待小參苗長得有些看頭,還得移種到野地里去,那時才真叫受天地涵養、吸取日月精華。
完事後,他返回「風雪齋」,走過園子時,步伐不禁頓了頓。
園內造景用的大石上,此時擱著五盆手掌大的小參種,天光照耀下,冒出土壤的參葉子晃著光,那一盆盆的小物乍看之下,竟頗像爬上石頭曬太陽的烏龜。
想必是家里那顆呆寶的杰作。
他昨夜才听她苦惱說,她養的小參快要冷死,整個冬天沒曬到日陽,好不容易撐到冬盡,春光偏偏不肯來,躊躊躇躇,扭扭捏捏,實在頭痛……
他從沒听過山參會冷死,這種話只有她說得出口。
今日較暖和,她自然要把小參搬出來吸取日光。
仔細瞧,她這個常從他身上偷師的半吊子養起參來,竟也養得不錯,而她的每盆參,參葉上都別著一根穿紅線的繡花小針,想起她此舉的緣故,他只能好笑地搖頭,實在拿她那顆小腦袋瓜沒辦法。
她說,參葉上別了穿線針,往後小參吸取天地精華修煉有成,變成「小綠」來尋她玩,她覷見那根針,就會認得的。
她對那則「鄺氏奇譚」很認真啊……
搖搖頭,沒察覺向來顯得淡薄的五官流露出一絲暖味,他再次拾步,經過主屋時竟過門不入,卻是轉了個彎、往位在回廊另一端的廂房走去。
來到廂房,他推門而入,這是安純君十二到十六歲成親前所住的閨房。
房中格局雖小了些,但甚為精巧,每件家俱和擺設都出于他的安排,明知太柔、太軟的調調兒不適合她,可當時就為鬧她,是故把這廂房弄得又是紗又是繡的,處處透出女兒家的溫柔軟調……他玩著她,她卻似無覺,大而化之的脾性讓她很快便窩下來,好似有個落腳處,能遮風避雨就成,住下的所在是好、是壞,她也不怎麼在意。
現下房中雖無人住,仍收拾得相當整潔。
他走到榻邊坐下,從床頭櫃里取出掩在舊衣底下的一只大方盒。
那晚從呆寶娘子口中套出話後,翌日清晨,趁她尚未醒覺,他已模到這房里,在她所說的地方找到此盒。當然,盒內之物他那時便瞧過了。
靶中放著八片象牙版畫,十二張絹圖。
有畫、有圖不希罕,稀氨的是圖畫內容。一片片、一張張全是男女交歡的圖,該是海外來的東西,圖中男女長相多高鼻深目,交歡姿勢頗為特別,亦相當注重男女性器的呈現……他看第一眼時,雙目暴突,一陣暈眩,看第二眼時,額角跳動,青筋浮顫,再看第三眼時,看出端倪來了——
他那個不良娘親根本是刻意挑選餅的,所贈的圖畫內容皆是女上男下,女攻男受,女為刀俎、男為魚肉!
不良娘親真的很不良!
她暗中使招玩著純君,唆使純君出手,不良到這程度,有這種娘真教他……教他……唔,好吧,惱歸惱,他其實也頗好奇,不知他的呆寶娘子最後會如何做?
今夜,他將誘她出手,把她晚歸那夜該做之事做到底,而非任她暈癱過去。
倘若她不出手,那就別怪他「心狠手辣」。從十二歲等到她十六,成親後又同榻共枕兩年,如今才要大口吞食她這塊香肉,他也算仁至義盡。
揭開盒蓋,他輕手拿起幾片版畫和絹圖,鳳目露出笑意。
先前他看過放回原位時,在畫與畫、圖與圖之間做了一些手腳,把幾根發絲夾在其間,此時再看,發絲全掉落在盒底,分明有誰又動過這些東西。
她雖感害羞,卻也好奇得很吧?
所以,她想學圖上的做法,一一往他身上炮制嗎?
丹田驀然一熱,他深深呼息吐納,欲念早蠢蠢欲動。
他相當期待啊……
相當、相當期待……
安純君今兒個收到的第一份生辰賀禮,是婆婆鄺紅萼送她的一把小彎刀,刀鞘和刀柄瓖滿大小寶石,刀鋒爍輝,據說是西漠胡族才有的寶貝。
她收到的第二份賀禮是老鐵師傅自家釀造的一壇好酒。
第三份是趙師傅家的春蘭妹子送的一籃新鮮野莓。
第四份是李家大娘親手烤的芝麻香餅。
她還有第五份、第六份生辰禮,連阿四都編了一整隊的草須蚱蜢送她玩。
今早,她騎馬跟著婆婆和幾位師傅入山看冬後的采參狀況,鄺紅萼有意讓她接手女家主之位,自然常把她帶在身邊教,雖說她今兒個是壽星,該學的事照樣得學,不得偷懶。
山里的事辦完後,她沒隨大伙兒返回,卻在中途月兌了隊。
她想再去隘口那兒找爹說說話。
策馬在山道上輕馳時,她腦子里轉著好多事——
等立春過後,她想鄺蓮森陪她出山外一趟,去給娘上墳。
她還想,不如干脆把娘親的墳從老家遷來「五梁道」,好讓娘和爹靠得近些。
她再想,今晚家里要給她辦個小宴,她酒要多喝幾口,然後借酒壯膽再裝瘋賣傻,好對自家相公行不軌之事……
她又想,家里那男人的吻功實在厲害,每每被他堵住嘴,就像被天上掉下的大火球砸中,她全身著火,心著火,神魂也著火,無法抵擋啊……
想到自己常被吻昏,實在太丟臉,今晚她女兒當自強,一定要堅強!
嗚……
誰在哭?
嗚嗚……
真的有人在哭啊!
「迂——」她勒住馬韁,邊拍著馬頸安撫,邊凝神再听,那哭音斷斷續續從林子里傳來……有誰受傷了嗎?
她調轉馬頭,策馬上林坡,循聲追去。
「誰?」不遠處,一道黑影晃過,她驚問,覷到對方臂彎挾抱一物,她「駕」一聲騎馬追上,發現那所謂的「一物」個兒小小,四肢亂揮,似乎是個孩子。
嗚嗚泣聲更清楚了,安純君急得一顆心都快跳出喉頭,那人故意在林間左右穿梭,忽地一晃眼,人竟不見了!
她快馬沖上坡稜線,驚急張望,發現一名幾近赤果的男童縮在地上哭泣。
「別怕!別怕、別怕!姊姊找到你了!」她喊著,馬蹄尚未停住,她已翻身下馬,朝孩子直沖過去。
她解下披風包住男童,孩子年紀約莫十歲,哭得滿臉涕淚,眼里盡是恐懼。
「別哭,乖,別哭……」她抱起他,孩子突然發出一聲淒厲尖叫,瘦臂倏地摟緊她頸項。
那人從她身後出手!
太大意!安純君,你這個蠢蛋!
自責的念頭如電光石火般疾閃過去,她後腰和腿窩各挨了重重一記,身軀不穩,整個兒往陡坡下方栽落!
阿子在她懷里,滾落時,她盡可能護住他。
磕磕踫踫、東撞西撞,樹根和突石撞得她頭暈目眩,掃得兩頰疼痛。一陣天旋地轉,好不容易止了勢子,她喘息,稍稍一喘就痛得不得了,發現她和孩子被卡在兩棵小樹間。
「對不起……對不起……很痛是不是?怎麼流這麼多血……」她緊張地俯視男童,孩子眼楮瞠得大大的,有血一直滴在那張蒼白小臉上,她咬牙忍痛,抬手去抹,抹掉了,血還是一直滴個沒停。
「姊……姊姊……流血……」孩子聲音顫抖抖。
安純君會意過來,突然咧嘴一笑。「原來是我在流血啊……」
男童愣了愣,幾乎要回她一抹笑了,哪知小小身子猛地一繃。
安純君同時也感覺到,那人已朝這兒走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