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後
蘇舒,現在的何舒,踮著腳尖,像只小貓一樣,偷偷溜上樓梯。
到了二樓,發現大少爺的房門緊緊關閉著,她才輕輕呼了口氣,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
她的房間在最里面,和周家大少爺周以冥的房間中間隔著周家養女周雅的房間。
當何舒走過時,周雅的房門忽然打開了,比何舒高了半個頭還多的周雅目光冷冷的看著她。
拔舒不好意思的對她笑了笑,「小姐,你好。」
周雅皺了皺眉頭,「何舒,你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嗯,同學過生日,大家一起唱歌,一下子就忘記時間,對不起喔,小姐。」何舒乖乖的解釋。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是何夜的養女,何夜是周家的佣人,她自然不能和周家的少爺小姐相提並論。
而她之所以能夠住進周家,還擁有自己的房間、不是住在佣人房,全是周家大少爺的「功勞」。
至于那個「功勞」,哼!
拔舒一想起來,不禁咬牙切齒,那個大!
以前她還以為周以冥是救自己月兌離苦海的大恩人,而且他讓她在周家享受和周雅一樣的小姐待遇,讓她感激得不得了。可是直到兩年前她才知道,周以冥根本就是一頭披著羊皮的狼,而且是大!
兩年前,她才十六歲耶,那頭大就偷偷模進她的房間,不僅奪去了她的初吻,還對她這樣那樣……
一想起這兩年無數個不眠的夜晚,何舒就忍不住心跳狂亂,臉蛋緋紅。
周雅冷眼看著何舒目光迷離的樣子,心中越發惱怒。「你好自為之,惹了麻煩不是對不起我,而是以冥哥!」
「是。」何舒低頭,也知道自己不對。
「周家規矩森嚴,不許晚歸,更不許抽煙喝酒,今天你是頭一次外宿,許姨要我轉告你一聲,只此一回,下不為例。」
「是,我知道了。」
唉,她還以為能夠僥幸的瞞過去,沒想到原來連太太都知道了。
周雅又瞪了她一眼,砰的一聲關上房門。
拔舒嘟著嘴,郁悶的推開自己的房門,打開燈。
「啊!」意外看到坐在書桌前的人影,她嚇得尖叫出聲。
等看清楚那人是誰後,她趕緊捂住嘴巴。
周以冥轉身,用比周雅還冷的目光看著她。
二十歲的周以冥已經完全像個大人了,身高一百八十二公分,精瘦干練,是眾所周知的完美衣架子,尤其那雙修長的腿,令無數小女生仿佛花痴流下口水,也令無數熟女姐姐芳心暗動。
他的臉,劍眉星目,挺鼻薄唇,流暢的線條,立體的五官,再加上他干淨清爽的氣質,溫文儒雅的姿態,渾然是個翩翩佳公子。
周以冥大多數時候給人的印象是︰安靜、溫和、沉穩,這讓他出眾的美貌更染上一層溫潤內斂的色彩,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也更讓人易于接受。
只是,何舒可不這麼認為,在她的眼里,這個漂亮的青年簡直就是個惡魔。
現在他正坐在她的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大腿上,目光森冷的凝視著她。
她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膽怯的低下頭,身高只有一百六十公分的她顯得越發嬌小女敕弱了。
沒辦法,就算她有再大的膽子,到了這個男人面前,也會自動變乖,就像老鼠害怕見到貓,這是天性。
周家現在有五位主人︰周光耀夫婦,大少爺周以冥,二少爺周天放,小姐周雅。何舒最怕的,卻只有周以冥。
周光耀的一顆心全放在事業上,很少過問家里瑣事,何舒見到他,只需要乖乖的行禮問安即可,總覺得這位老爺離自己的生活很遙遠。
太太許清媛一半時間花在美容保養上,她對自己的美麗與留不住的青春有著近乎偏執的執著,此外,她三分精神放在上流社會的交際應酬上,還留下兩分精神想把周家內的大權一把抓,可是沒想到周光耀聘請了一位管家,全面掌握家中的人事權和財政權,她每個月有固定金額可以花用,但如果還要多花錢,也要向管家申請記帳。
據說,管家錢叔是大少爺周以冥聘請來的,和大少爺的生母還有些許關系。
周光耀很疼大少爺,這件事眾所周知。
其實周光耀之所以這麼賣周以冥面子,多少也是因為對他的親生母親心懷愧疚,所以想在周以冥身上多加補償,而周以冥很快樂的利用了他這個心理,借機掌握了許多權力,包括剝奪許清媛的家政大權。
自然,只此一個原因,就足以讓許清媛對周以冥恨之入骨,沒有一個女主人當得像她這麼窩囊的。
偏偏她的親生兒子周天放也認為這個決定相當英明,因為管家錢叔不像他母親那樣對他喋喋不休,也會給他足夠的零用錢,讓他豪門少爺的日子過得既瀟灑,卻也不會過分奢侈、墮落。
至于周雅,不苟言笑,一直留著像男孩子一樣清爽的短發,除了校服必須穿裙子外,其他的服裝樣式全都模仿周以冥,看起來就像個翩翩美少年。
這幾個人,都不怎麼把何舒放在眼里,就當她是路邊的石頭,所以何舒也不怎麼怕他們。
她只怕把她放在眼里的周以冥。
「理由。」周以冥冷冷的說。
「嗯……同學過生日……嗯嗯……大家一起唱歌……」她本來想把剛才的借口再說一遞,可是看著他越來越森寒的目光,她的聲音也越來越小。
「再說一遍,理由。」
「……」何舒的雙手放在身後,手指絞扭成一團,心髒怦怦狂跳,「我……我報名參加藝人培訓班,今天晚上同班的人一起聚餐……」
周以冥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拔舒低下了頭。
他怒火中燒,猛然站起來。
她嚇得一抖,雙腿發軟。
「你想做什麼藝人?演員?歌星?搔首弄姿的偶像?還是要利用這個跳板嫁個有錢人?」周以冥露出譏嘲的笑容,雙眼卻噴火的盯著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小東西。
她簡直快要氣死他了!
從何夜那里得知何舒參加了藝人培訓班的事情時,他還懷疑自己听錯了。
拔舒在他的懷里,被他百般寵溺的養大,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她到底還想要什麼?
虛名?金錢?成為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情人,床上的幻想對象?
可惡!
他真想掐死她!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那是我的理想耶!」何舒也生氣了,雖然依然膽怯,卻鼓起勇氣試圖小聲的反駁。
「喔,理想?」周以冥笑了,「什麼理想?有多偉大、多崇高?你說來听听啊!」
「我要成為一名優秀的演員,扮演各種角色,在戲里品嘗各種人生,我的理想一點也不偉大崇高,但這是我認真想做的事,你不可以嘲笑我。」一談到自己從小到大的夢想,何舒忘記了害怕,反駁的聲音越來越大。
周以冥皺了皺眉頭,看著她清秀的小臉和清澈明媚的雙眼。
現在她還是他的小女孩,沒有被外頭的世界污染,可是以後呢?還有比演藝圈更復雜的工作場所嗎?
他把她藏嬌養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讓她到大庭廣眾之下搔首弄姿的嗎?哪有這種道理?
「我不準。」他淡淡的說。
「為什麼?」何舒焦急的嚷著,「這是我的理想,也是我的人生,你沒有資格作決定!」
「是嗎?我沒有資格?」周以冥的眼神變得嚴厲,勃然變色,「何舒,看來你是真的長大了,心也野了,不把我看在眼里了,是不是?」
「不……不是。」何舒又急又亂,被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少爺,我……」
「為什麼不叫以冥哥了?」
「我……我不配啊!」眼淚終于滑落她的臉頰,「太太吩咐了,不許沒規矩。」
「那個女人!」周以冥冷哼一聲,看向何舒的眼神柔和了幾分,「你是我的人,她管不著,以後她說的話,你听听就好,不要當真。」
拔舒嘟起嘴,不吭聲。
「和太太賭氣才去報名的?」
「不是的;我是真的想做演員,真的很喜歡那個職業。」
「好好念書,把大學念完拿張文憑,日後找個事少錢多的工作,不好嗎?」周以冥問。
「我的頭腦哪有你們那麼好?」何舒又懊惱起來,「你要盯著我念書,我才能勉勉強強及格,我英文破,其他管理學科更是糟糕,再怎麼努力也沒用,只會讓腦袋越來越痛。」
「國文和歷史不是學得很好嗎?」
「可是那只是大一的共同科目而已,好有什麼用?」
周以冥笑了,「笨小阿,當初我怎麼會看中你?」
拔舒冷哼一聲,臉蛋卻燒紅起來,暗自竊喜。
她喜歡周以冥言語中不時流露出的寵溺,卻又不敢當真。
太太和雅小姐不時的說話刺她,要她認清自己的身份,別妄想麻雀變鳳凰,而周以冥本身又是那麼英俊出色,她怎麼敢當真?他肯偶爾陪她玩玩,她就應該偷笑了。
如果是在古代,她的身份應該就是少爺身邊的貼身大丫鬟,如果被主子青睞,或許能夠侍寢做個通房丫頭,再榮幸一點或許能夠成為小妾,不過也就這樣了,一輩子也別妄想被扶正。
喜歡看小說,容易沉浸幻想中的何舒,經常會這樣想,不過她才不像那些古代女人,她要走自己的路,追求自己的夢想,才不要做一個依附男人才能生活的大米蟲,即使這個男人對她有恩也不行。
她會報恩的,但別妄想玩弄她,讓她「以身相許」,哼!
「我不贊成你走這條路。」周以冥認真的說,「你年紀還小,不知道演藝圈有多復雜,那是個大染缸,你無法在那里干干淨淨的生存。」
周家的產業龐大,旗下就有一個阿芙羅傳播事業有限公司,他從十二歲起便跟在父親身邊涉足家族產業,對這些內幕也算知道不少。
包何況他的社交圈就有一群精通吃喝玩樂的公子哥,其中有人專門以玩弄女藝人為樂,許多女子要嘛貪圖錢財地位,要嘛迫于權勢只能隨波逐流。冷眼旁觀的周以冥怎麼可能對這個圈子留下好印象?
就是因為他太了解那外表光鮮的世界里暗藏了多少齷齪不堪,所以才厭惡,更抗拒何舒步入演藝圈。」我只是一心想演戲,哪怕演一輩子的小配角也無所謂,又不奢求什麼,不會刻意為了想當主角跑去巴結導演或制作人,更不會和那些明星亂來的。」
拔舒已經十八歲了,又一直對演藝圈極為關注,自然也知道這個圈子有多復雜,不是那麼容易生存的。
但是她畢竟年輕,憑著幾分勇氣和莽撞,總想要闖一闖。
周以冥嘆口氣,「舒舒,我明天就要出國念書了。」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打在何舒的心上。
「什麼?」
「一切都準備好了,明天的飛機,今天晚上大家都回來吃飯,算是為我餞行,慶祝我出國留學,我一直在等你,你卻一直沒回來。」
他的聲音淡淡的,落在她的心上,卻化成了刀子。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不然我怎麼會不回來?」何舒心虛的說,眼里涌出淚水。
他要走了?
他要出國了?
要去多久?
三年、五年?還是再也不回來?
為理想而奔波努力的喜悅與熱情瞬間化為烏有,她的心直沉谷底,突然覺得前途茫茫。
如果以冥哥不在了,她該怎麼辦?
有誰還會這樣疼她、寵愛她呢?
「最近我一直在找機會要和你談談,可是你比我更忙碌。」周以冥再嘆口氣,自嘲的一笑,「連天放都知道我一直在準備出國念書的事,你卻不知道,也根本不關心,我還奢望什麼?」
「不……不是!」何舒馬上反駁。
她不是不關心他!她只是害怕關心他、太在意他,把一顆心都放在他身上,再也沒有自己了。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真正關心、在乎的也只有自己。」周以冥聳聳肩,「算了,我是來和你告別的,以後你好好保重自己。」
說完,他轉身離去。
拔舒望著他挺拔卻似乎有些落寞的背影,跌跪在地板上。
懊死的,你究竟在瞎忙些什麼?理想就真的比以冥哥還重要嗎?
自己的那點害怕、那點擔憂、那點自尊心,也比以冥哥重要嗎?
她給自己找的借口是兩人地位懸殊,可是她心里明白,這個借口其實不堪一擊,現在是什麼時代了?
到最後,只不過因為她是個膽小表,想愛,卻又怕被傷害而已。
周以冥進入自己的房間,不意外的看到一身黑衣的何夜坐在窗台上。
榜厚的窗簾,隔絕了外界的偷窺。
他月兌掉外套,解開襯衫上面的兩顆扣子,大刺刺的在舒服柔軟的沙發上坐下,然後看了何夜一眼。
「何叔,你要想夜襲,也應該等我睡著了再行動吧!」
拔夜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黑色緊身衣將他襯托得更加瘦削。卻充滿了爆發力,宛如蓄勢待發的野豹。
「你都長成這麼大只了,以為我還對你有意思嗎?」他也如周以冥一樣慵懶的回道。
「你這個變態!」周以冥冷哼一聲,「查得如何了?」
「是一家正經的藝人培訓班,沒有什麼不正當交易,不過幕後出資人卻是「阿芙羅」的死對頭「阿波羅」。」
「那不是很有趣嗎?」周以冥一臉戲澹,「「阿芙羅」可是許清媛的命根子,哼。」
「那你是同意何舒當演員了?」
「我無意左右她的人生。」
「口是心非。」何夜送他一個白眼。
「從你手下挑一個身手最好、頭腦最聰明的女孩,也送入那個培訓班,要她找機會成為舒舒的好朋友,以後就讓她做舒舒的經紀人和保母,替我好好管管那個成天胡思亂想的小女人。」
周以冥對周雅一向以禮相待,把她看作小妹妹,和對待周天放沒什麼分別。可是對何舒,他卻是著實用了幾分心去呵護、嬌養的。
如果何舒也是那種貪圖虛名、愛好金錢權勢的浮豹女子,那他就真的要以死謝罪,去面對九泉之下的母親了,因為他是如此的識人不清。
拔夜點點頭。
「我打算出去三年,回國時,周雅也二十歲了。」
「你打算和周雅結婚?那舒舒呢?」何夜始終搞不清楚這小子是怎麼想的,難道他還想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
「呵……」周以冥對他擺擺手指,「天機不可泄漏。」
拔夜冷冷的瞪他一眼。
「何叔,這三年,麻煩你照顧好那些人,不要再叫他們胡鬧,到處打架傷人,有機會去學做保鏢或偵探,不是很好嗎?那可是正大光明的揮拳頭賺錢。」
「是,他們這些年嘗到了甜頭,已經收斂了許多,在太陽下生活,總比當陰溝里的老鼠強。」
「那些人是媽媽留下來的,我希望能照顧好他們。」周以冥揉了揉眉心,「另外,一定要保護好小雅的生命安全,再在她身邊多加幾個人手,除了學校,不要讓她隨便外出。」
「這就要你自己吩咐了,雅小姐的脾氣大得很,哪會听我的?」何夜聳聳肩,「我看她恨不得跟你一起出國念書呢。」
周以冥搖頭,「不行,國外還沒有我們的勢力,我無法保護她,等以後再說。」
拔夜應了一聲。
「至于何舒,你要端起父親的架子,嚴格管教,她步入演藝圈後,別讓她走後門,讓她憑自己的本事去闖,撞得頭破血流才好。她要是敢學壞,你就給我好好的教訓她!」
最後一句話,周以冥說得咬牙切齒。
拔夜反倒笑了,「如果我真的打了她,你會不心疼嗎?真是的,要是不放心,又何必讓她去?」
「她長大了,我總不能一輩子關著她。」周以冥也是很無奈。
拔夜卻很高興,暗自竊笑。
沒想到他領養的小拔舒這麼厲害,她可是頭一個讓從小看似萬能的小主人露出這麼苦惱的表情的人。
丙然是他的好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