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進,你到底在干什麼啊?」柔柔看著阿進不停的往推車里放東西,忍不住懊奇的問他。
「我在買菜。」阿進頭也不抬,又抓起幾包水耕蔬菜放進推車里,還不斷的抬起頭張望著架子上的貨品。
柔柔懷疑的看著那一車,像座小山似的推車中的食物。「阿進,你買這麼多食物,吃得完嗎?」
「當然吃得完,平常我是三天上一次超市,可是現在-來啦!所以我決定一星期才上一次超市。」
「為什麼?」
「因為我得抽出時間陪-啊!」阿進說著,將幾袋胡蘿卜扔進推車中,他朝柔柔眨眨眼。
柔柔愣了一下,才回過神來。「阿進,你不必為了我,而改變你平常的習慣,而且我都這麼大的人了,你不需要為了陪我而……」
「說那什麼話?這對我而言也是一種調劑啊!-看我整逃詡在家里忙,現在-好不容易到台北來玩,正好可以跟我逛逛街什麼的。」阿進說著,將推車推到收銀台結帳。
「可是……阿進……」柔柔還是覺得有些過意不去。「阿進,我來台北是不是給你們添麻煩了?」她囁嚅地輕語著。
阿進將鈔票遞給收銀員,伸手揉揉她的頭。「丫頭,別想那麼多了-到台北我們歡迎都來不及,怎麼會給我們添麻煩呢?」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阿進將找來的零錢,仔仔細細的放進零錢包中,這才提起那幾袋物品,示意柔柔跟他走。
走進停車場綁,阿進將物品都放進車子的行李箱中。他用力的關上行李箱蓋,愉快的看著柔柔。「好啦!咱們可以好好的去大大SHOPPING一番了!」
「SHOPPING?你要買些什麼東西呢?」柔柔好奇的跟阿進一起搭電梯,門一打開,她詫異的看著阿進──因為這層樓是少淑女裝的樓層。
阿進眉毛動了幾下,看著柔柔。「柔柔,-真的要跟那個敏雄去約會?」
「呃……」柔柔在心中考慮著,要不要把實情說出來?而遲疑了一會兒,但最後還是決定,暫時幫敏雄保守這個秘密。「也可以這麼說啦!」
「-喜歡他?是不是就像愛情羅曼史小說寫的一樣──一見鐘情?」阿進旁敲側擊的尋找他要的答案。
柔柔苦惱的,盯著自己左右交錯向前移動著的腳尖。「也不盡然……只是出去吃頓飯而已啊!」她含糊的說。
「等一下。小姐,麻煩-把那套衣服拿給我們,試穿一下好嗎?」阿進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套西裝外套搭配著白褶短裙的套裝。「柔柔,去試穿。」
「阿進,我並不想買這種這麼正式的衣服。」柔柔不解,接過專櫃小姐遞過來的衣服。
「NICK交代的。他要-多參與公司內的事,所以要我帶-來買些正式點的衣服-總不能老是穿得像要出去野餐似的,去公司開董監事會議吧?」他淡淡的說。
柔柔只好依言進去換衣服,然後在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之前,阿進已經游走在許多的專櫃之間指指點點著,不一會兒,在更衣室外的椅子上已堆滿了衣服。
「阿進,這些衣服……?」柔柔戒心滿滿的望著他。
「全都試穿看看。喜歡的就叫小姐們留下來,另外搭配的飾品跟鞋子,也請她們都找齊了,反正付帳的是NICK,這些是他準備要送-的。」阿進悠哉的蹺起二郎腿,相當愜意的坐在一旁。
「NICK送我的?好吧!」柔柔想到NICK如此細心的,注意到她衣著的問題,倒也樂得少花腦筋,她馬上又鑽進更衣室。
柔柔簡直就是筋疲力竭的,看著阿進在一張張的帳單上簽著名,老天,她今天一天所買的衣服,可能比她過去二十五年買的加起來還要多。
「好啦!柔柔。我們再到那邊去一下下。」阿進說著,又一馬當先的朝樓層的另一個方向走,柔柔簡直頭昏眼花,分不清東西南北。但當她看清楚那些吊著紅紅綠綠、蕾絲鏤空的內衣褲跟睡衣時,馬上滿臉通紅的呆立在門口,遲遲不敢靠過去。
「柔柔,-站在那里干什麼?」阿進詫然的走到柔柔面前。「我已經請小姐們,把-可能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快過去試穿看看!這些玩意兒我沒穿過,我不怎麼懂。」
漲紅了臉的走過去,柔柔得硬著頭皮才比較能釋懷,因為好幾位專櫃小姐已經忙不迭的,捧出一大堆相當花稍的內衣褲向她展示了。
緊張的說出自己的尺碼之後,專櫃小姐們馬上俐落的,包裝著那些有鋼絲、沒肩帶,或是上下鋼絲,或是露背裝專用的內衣,還有相配的內褲,還有幾件睡衣。
「小姐,這些我用這張信用卡。至于這件睡衣,用我另外的這一張。」阿進在柔柔掏出自己的信用卡之前,很快的將兩張信用卡遞過去。
「阿進,我自己付就好了。」柔柔不解的看著他在兩張帳單上簽著名字。
「柔柔,那些東西也是NICK送-的,所以當然要用他給我的信用卡。至于這件睡衣,是我送-的禮物。」阿進微微一笑的說。「所以我自己付帳。」
***
「謝謝你送我這麼漂亮的睡衣。阿進,只是我怕我會不敢穿,因為它太透明了。」
柔柔跟阿進坐在一角的西餐廳時,她嘆口氣的說。
「我不是把它送給-的,」阿進打開菜單,很專心的瀏覽著里面的文字。「我是指……我是為了NICK而買下它的!」
「嗄!」柔柔驚嚇過度,差點就被口中的水嗆到。「阿進……」她尷尬的觀察著左右,看有沒有人注意到他們?
「匈牙利牛肉燴飯,附餐我要冰紅茶。柔柔-呢?」阿進對服務生說完,好整以暇的望著她。
「呃……我……嗯……我也吃一樣的好了,就匈牙利牛肉燴飯、冰紅茶。」待服務生一走遠,柔柔馬上傾身向前,瞪著阿進猛瞧。「阿進……」
「柔柔,我記得在十年前,-似乎非常瘋狂的迷戀著NICK……」阿進相當含蓄的說。「令人印象深刻!」
柔柔苦笑的望著他。「那又有什麼用?他根本就不理我,在他心里,只是把我當個惹麻煩的小搗蛋而已,所以他又把我送回南部。」
「-知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把-送回南部?」
「因為我一天到晚纏著他陪我,壞了他跟林秀雲約會的好事。」柔柔不無苦澀的說出自己的感受。「其實我根本不是故意的……只是,有時候我想要跟他說說話,或者想找他陪我去郊外走走……」
「-以為這些就是原因?」
「不然還會有什麼?」
「柔柔,-有沒有想過,NICK為什麼還不結婚?」
柔柔很快的扮了個鬼臉。「因為我啊!因為他是我的監護人,他必須負責我的一切,所以……」
「就這樣?這些年來,他並沒有實際上跟-接觸,-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況且,如果怕不安全的話,了不起再多請幾個歐巴桑,或保全人員就夠了,不是嗎?」阿進攤開餐巾紙放在腿上,動手用湯匙挖著熱騰騰的飯。
「那……那我就不知道了。」柔柔含著飯,若有所思的看著阿進。「你知道嗎?」
「柔柔,NICK並不像-所想象的那樣無動于衷,-明白嗎?」阿進舀起一大匙的牛肉送進口中。「嗯,西紅柿醬放太多了,太酸!」
柔柔吃驚的放下湯匙,她很快的用餐巾紙擦擦嘴唇。「阿進,你是說?」
「NICK也知道-的意思,但是一方面他是-的監護人;另一方面,當時-才多大而已?十四、五歲,正是情竇初開,最會盲目崇拜迷戀的年紀,為了預防萬一,他干脆把-送得遠遠的。」阿進將整碗的牛肉都倒在白飯上,微微一笑的解釋。「其實他很想念-,有時候我們都會發現他躲在房間里,看著-的照片發呆!」
柔柔沒有法子說明此刻心中的激動,這是真的嗎?在她想念NICK的同時,他也如此的想著她……他是以什麼樣的心情想著她呢?以叔叔、監護人的身分?或者如她所希望的……「阿進,你說的是真的?」為了確定起見,柔柔不放心的一再追問。「也許他只是因為他是我的監護人……」
「錯不了的。」阿進很快的吃著飯。「別光顧著發呆,快些吃飯!丫頭,以我們跟他相處十幾年的經驗,錯不了的。」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為什麼不早些把我接回來?這回要不是我自己偷偷溜到台北來,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想到把我接到台北來。」柔柔困惑的說。如果NICK真的有如阿進所說的在乎她,為什麼不早些接她回來?
「他要用什麼名目接-回來呢?-要記住一件事──他是-的監護人──瓜田李下之嫌,他總得想法子避開吧!包何況-是石氏企業的唯一繼承人。而且這麼多年了,誰知道-在南部,有沒有認識什麼樣的男人?對于-小時候的迷戀他,又記得多少?」阿進端起面前的冰紅茶,喝了一大口的說。
柔柔舌忝舌忝唇,看著阿進。「那他跟林秀雲……我記得他們也已經交往了十幾年了。」
「林秀雲?」阿進微微一笑的放下杯子。「NICK會跟她約會,依我看是習慣成自然的成分比較多。」
「哦?」柔柔已經食欲全無的食不知味,她索性將餐盤推開,專心听阿進說話。
「-也知道NICK的工作,有些交際應酬是非攜伴參加不可的。NICK剛開始時是找公司內的單身女職員,陪他一起出席,可是那麼一來,在公司里又傳出不少流言,逼得他到最後,只能固定的帶林秀雲到處亮相。」
「他愛她嗎?」柔柔緊張的伸手在裙子上,抹抹手中冷冷的濕意。
「我看不見得。」阿進向後伸了個懶腰。「我從沒看過NICK愛上哪個女人,即使是對林秀雲,也是客客套套的保持距離。他喜歡應該是錯不了的,至于說愛,恐怕還不到那個地步!」
柔柔茫然的瞪著自己的手指。「你確定嗎?」
「我只有九成把握。要確定的話,最好的方法就是去問NICK本人,-現在明白我送-那件睡衣的用意了吧?」阿進揚起眉毛,望著柔柔茫然的表情。
「我不太懂……」
「NICK跟林秀雲還沒有認真到那種地步。所以呢,-就可以好好施展-的魅力,除非──-現在已經不再那麼喜歡NICK了──那就另當別論,別費事了!」阿進小心翼翼的觀察柔柔的表情。
「誰說的?我從十二歲第一眼看到NICK時,就愛上他了,這麼多年來,從來都沒有改變過!」柔柔一听他的話,馬上連聲的反駁著,說完滿臉通紅的咬著下唇。
「嗯哼,既然如此,那-今天晚上,要跟那個李敏雄出去的事又怎麼說?」阿進斜睨著她,好奇的問。
「那是……」有那麼一瞬間,柔柔真想說出真相,但想起敏雄的叮嚀,她苦惱的閉上嘴巴。
「丫頭,-跟他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但是因為-的情況特殊,所以我們會比較顧慮一些。記住,有任何事都要告訴我們,我們一定會幫-處理的。」阿進語重心長的一再重復這些話。
「我知道。阿進,我不會有事的,我跟敏雄真的只是朋友而已;因為我的心里除了NICK,再也裝不下任何人了。」柔柔輕輕的說。「已經客滿了。」
「嗯,我想應該也是這樣。」阿進喃喃的自言自語,但仍揮不去淡淡的疑惑。
***
「阿凱,她叫石柔,我們都叫她柔柔,她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通行證」!」敏雄從雜亂的地板上找出一張和室椅,給柔柔坐。
「哦?你老爸今天肯放你出來到幾點?」阿凱是個瘦高的年輕人,他留著披肩的長發,渾身都是黑色系打扮,上身是黑色緊身T恤,下半身是條緊得不能再緊的黑色牛仔褲。淡淡的眉毛稀稀疏疏的,——眼則被圈在鐵青濃郁的黑眼圈之中。「嗨!我叫王凱,大伙都喊我阿凱。」
敏雄迫不及待的,拿起斜放在牆角的吉他,很快的滑出一連串的音符。「我老爸今天沒規定我回家的時間,全都是拜柔柔所賜,臨出門前,他還塞給我一大把的鈔票,要我「帶柔柔好好的去玩」。哪!我們又有資金可以去租錄音室,把我們另外的兩首歌也錄成試听帶了。」敏雄從口袋中,將那疊鈔票都掏了出來。
「那她怎麼辦?」阿凱朝柔柔點點頭。「你總不能叫她老是坐在那里發呆吧?」
「呃……我倒沒有考慮到這一點。」敏雄搔著頭,向柔柔走過去。「柔柔,待會兒我們到西餐廳唱歌時,-可以坐在台下听我們唱,或是到後台等我們。可是唱完歌,我們還要回來這里練唱……」
柔柔不太明白他話里的意思,她疑惑的來回看著阿凱跟敏雄。「如果你們怕我吵到你們的話,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先回家。」
「不,不,-不可以先回家!」敏雄連聲哀求的大叫。「-如果自己回去,那我可就完了!」
「為什麼?」柔柔百思不解的看著他。「我不會告訴別人,你們在這里練唱的事。」
「重點不在這里!柔柔,現在我老爸認定我們在交往的話,我要出門就容易得多。如果-自己一個人回家,那不就表示我沒望了嗎?那以後我要出門,就很麻煩了!」敏雄雙手合十的對柔柔說話。「拜托-行行好,我只需要一段很短很短的時間,因為我們真的要錄唱片了。」
柔柔偏著頭考慮半晌,最後她嘆口氣,看著他們。「那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敏雄,我看這樣吧!我們帶她去西餐廳,再帶她回來這里吧!」阿凱用拇指在下巴上來回畫著說。「畢竟她可是咱們的通行證、護身符。只是我怕她會覺得無聊。」
「呃,可是我們在台上唱時,我想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照顧她……」敏雄苦惱的說。「你說叫她自己一個人去看電影嘛!我又不放心,嘖!」
「嗯,那我留在這里看電視好了。」柔柔看他們這麼難以決定的樣子,自己提議說。「這樣可以嗎?」
敏雄大喜過望的看著她。「柔柔,-真的願意待在這里看電視?阿凱租了些錄像帶,-也可以看!」
阿凱馬上又趴在地上,在木質地板和紙張、衣物跟書本之中,挖出個遙控器給她。「哪!遙控器。我這里亂得跟狗窩似的,-可不要介意,以前都有人幫我整理,現在……算了,不提了!-把門鎖好就好了,沒有人進得來的。我們唱兩個小時就會回來的!」
「是啊!柔柔,-不會生氣吧?」敏雄甚感歉意的說。「我知道這樣有些過分,可是,我們已經沒有法子可以想了……」
「拜托-幫我們這個忙,因為現在對我們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阿凱也加入游說的行列。「咦,敏雄,時間差不多啦!我們再不出門就要來不及了。」
「那你們快走吧!不要遲到了,我就在這里等你們回來-!」柔柔按下遙控器,頭也不回地盯著螢光幕的說。
兩個男人對看一眼,匆匆忙忙的拎著吉他,及一本本的樂譜,很快的將門反鎖後就走了。
柔柔拿著遙控器,很快的就將三台電視按遍了,她將那個標有某錄像帶出租店的袋子打開來一看──都是自己在南部時,無聊得快抓狂之際看過的片子──她馬上又將袋子放回原位。
「我總得找些什麼事兒做做,要不然還真是無聊透頂了。」她站在屋子正中央,看著這個一團混亂的房間,緩緩自言自語著。
突然靈機一動之下,她立刻挽起袖子,開始將地上的紙張、書本、衣物,都各自堆成一堆;再慢慢的將書排上書架、衣物折好,紙張類都堆放在牆角。
「唉!阿進跟NICK他們,要是知道我現在在干什麼,他們一定會認為我瘋了!」她自嘲的看著自己手指。「因為我自己就有這種感覺……」
思緒不由得又轉回到下午阿進所說的話。真的就如同他所說的,NICK的心里也有那麼一些些的喜歡她?
她很懷疑──如果真的是這樣,他為什麼見到她時,都沒有什麼特殊的表情?譬如說剛才敏雄去接她時,他也只是淡淡的向她說再見,馬上就搭小李開的車出去了。
而且他要去接林秀雲,參加一場飯局!想到這里她就覺得很嘔,他可以帶她去的啊!如果他早讓她知道有這場飯局的話,她可以拒絕敏雄的嘛!
她很快的找到一條破破爛爛的毛巾,用它沾了水,擦拭著木質地板。他到底是不是像阿進所說的想念她呢?「NICK,你到底要我這樣苦苦的猜著你的心,猜多久呢?」柔柔想著,又將在地板上所收集到的所有衣物,都泡進肥皂粉中。
「NICK,你盡避可以跟林秀雲習慣成自然的,一起出席各種場跋。但是,你可千萬不要愛上她啊!因為我已經愛上你好久好久了,以前你或許可以說我年紀小,但我好不容易長大了,你可千萬要等等我,不要愛上別人啊!」她暗忖著。
也許,她該找機會,讓他明白她已經長大了!柔柔將洗好的衣物拿到陽台晾時,如此的告訴自己。
只是,她該怎麼做呢?她晾好衣物,走回房間內,呆呆的望著比剛才整潔且空曠多了的地板。拿起個小圓鏡,放在麻將桌上,她將頭發整個攏上去又放下來,並且對著鏡中的自己擠眉弄眼的,變換著各種表情,搞了半天還是很煩。
「唉!NICK,你的心里到底有沒有我呢?」她在心底納悶。
***
「還沒有回來?有沒有打電話回來?」NICK皺著眉頭,向走過面前的熟人點著頭。「嗯,等她一回到家,立刻打個電話給我。」他關掉大哥大沉思著。
「NICK,現在才十點多,你在緊張些什麼?」秀雲頗不以為然的端了杯酒給他。
NICK定定的看了秀雲那張化妝得非常精致的臉。「已經十點多了。秀雲,-不要忘記柔柔昨天才認識敏雄的,今天是他們第一次約會……」
「NICK,你放心好了。敏雄是個很乖的小阿,我看著他長大的。柔柔跟他在一起不會出什麼事的,你就不要再操心了。」秀雲朝不遠處的朋友揮揮手。「今天晚上所有的人都在問你是怎麼了,整個晚上都心不在焉。」
NICK漠然的抿抿唇,轉過身去,望著窗外的夜空。「不行,我就是放心不下-知不知道,敏雄可能會帶柔柔到哪兒去?」
秀雲銳利的眼神閃了一下。「NICK,他們年輕人有他們的世界,我怎麼會知道?我看你就甭操心啦!柔柔都那麼大的人了。」
「可能是我的錯。我一直把她安置在南部的別墅中,即使上學,也都是上私立學校,上下課都有專人接受。我似乎把她的世界封閉起來了,所以她才會到二十五歲了,還像個小阿子般的天真純潔。」NICK長長的吐出一口氣說道。
秀雲兩道畫得相當優雅的眉毛,聳了起來。「既然如此讓她跟敏雄在一起是再好不過的了。敏雄從小可就是品學兼優;現在又加上是門當戶對,這樣對柔柔也比較好。尤其敏雄又只大柔柔兩歲多,都是年輕人應該很談得來,你昨天晚上不是也看到的?」
听著秀雲的話,NICK的濃眉糾結得幾乎要連在一起了,他仰頭喝盡杯中的酒,朝洗手間走去。不知道為什麼,剛才所吃的龍蝦冷盤,此刻似乎都在胃腸中做怪了起來,他很快的將胃中的東西都嘔了出來。
按下沖水鍵,他握住門把的手在听到外面的談話聲之際,僵了一下。他不動聲色的站在門板後面,凝視的听著外面的談笑聲──「李經理,听說貴公子現在正跟柔柔小姐交往?我是听伍平企業的柯董說的,這樣看來,過不了多久這石氏就要改成李氏-!」
「哪里的話?八字都還沒一撇呢!不過話又說回來,也該是我李要翻身轉運了。我家敏雄啊!相過多少家的千金,就是看不上眼,昨兒個晚上一相到柔柔小姐,今天就約她出去啦!你們說這玄不玄?」李刺耳的笑聲傳來。
「那NICK同意啦?」有人好奇的問。
「他當然同意啦!」李得意的說。「女孩子大了本來就要嫁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況且我家敏雄,也是擺得上爛嫻慕巧啊!」
「那可要恭喜李經理啦!眼看著這石氏可就要改朝換代了。以後我們都要靠李經理你提拔啦!」
「好說好說。還要請大家多多幫忙哪!總得等敏雄把人娶回來了,才算塵埃落定哪!現在還言之過早呢!」
「娶到柔柔小姐,你家敏雄可就是挖到大金礦了。只是不知道這千金小姐,好不好服侍哪?」旁邊有人半是羨慕、半是挖苦的說道。「到時候,可就苦了敏雄世佷了。」
李這下子倒是回答得很迅速,而且斬釘截鐵。「人都進了我的門,她還能怎麼樣?要是太難搞的話,把她再送回南部的別墅關起來,不就得了?美其名還可以說是──為了保護她的安全。」李冷冷的說著,聲音朝外頭飄去。
「高明、高明!只是NICK要是知道了……」
「到時候他根本管不著。再說這招還是他先用的,我只不過是蕭規曹隨而已!」李哈哈大笑的說完走出去。
隨著門外的聲音消失而歸于平靜,NICK鐵青著臉走了出來,他-著眼楮,望著鏡中的自己。
「好一個蕭規曹隨!我要是讓你如此明目張膽的算計著柔柔,那我就千該萬死了!」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從齒縫中吐出這些話,說完之後他用冷水沖著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用紙巾擦著臉的同時,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他冷冷的凝視著鏡中那個冷靜的男人。
「柔柔,我最心愛的柔柔,我不會讓任何人有任何傷害-的機會。即使是要耗盡我的最後一滴血,窮盡我所有的心力,我絕對會護衛著-的!」說完NICK整理好衣襟,若無其事的再回到外頭──那個爾虞我詐的社交圈。
***
「我看我們就把副歌的……對不起,走錯間了!」王凱原本開了門,看看室內整齊的擺飾之後,打了個招呼,抓抓頭又關上門。「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柔柔根本還來不及出聲招呼他,便眼睜睜的,看著門在自己眼前關上,她納悶的盯著緊接著探進頭來的敏雄看。
「阿凱,你在玩啥花樣……」敏雄也是滿臉不相信的樣子,他跨著大步走進室內。「哇嗚!阿凱,你的狗窩……怎麼回事?」
柔柔赧然的略低下頭,抬起眼瞼的看著他們。「我太無聊了,所以就把這房間里的東西大致上整理了一下……」
敏雄在房里很快的轉了幾圈,他微微點著頭,看著柔柔。「柔柔,如果我是-的話,我根本不會花這麼大的力氣,去整理這個狗窩,我會干脆放把火燒了它!不過,憑良心講,-真是很勤快,這個狗窩簡直是月兌胎換骨了。」
柔柔局促不安的,將目光調向一直靜默的佇立在門口沉思的阿凱。「阿凱,你是不是不高興我把你的房間……」她期期艾艾的開口。
「不,不,柔柔,很謝謝-幫我整理。只是,我一時之間還不太適應而已。這個房間已經很久沒有弄得這麼干淨了,所以還不太能接受!」阿凱將吉他和樂譜往牆角一放,有些感慨的,環顧柔柔移動擺設之後的房間。
敏雄欲言又止的看看阿凱,然後他輕輕拍拍阿凱的肩膀。「阿凱,別再想那麼多了,我得先送柔柔回去。都快十二點了,再不送她回去,NICK搞不好都報警啦!我明天看能不能再找個借口溜出來,我們再討論一下,看副歌要怎麼安排?」
「嗯,路上小心一點,還有別露馬腳,被你老爸逮到,否則咱們就別想在歌壇上闖天下了。」阿凱意興闌珊的站起來,送他們到門口。「柔柔,謝謝-似乎把我有些已經快消失的靈感,又都找回來了!嗯,我想先喝些酒,也許,我今天晚上會寫出些什麼東西吧!」
敏雄聞言大喜的拍拍阿凱的肩膀。「老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恢復的!那我們先回去了。拜!」
柔柔看到敏雄像個小阿子得到心愛的玩具般,又叫又跳,她詫然的瞪大眼楮,一眨也不眨的,望著不斷重復哼著某一段旋律的敏雄。
察覺到自己的失態,敏雄靦-的朝她笑笑。「好听嗎?這條曲子就是我們這回要錄音的主打歌,是阿凱作的。杜平就是在西餐廳听到我們唱這條歌,才要找我們跟楚兒公司簽約的。」
「很好听。」柔柔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的清清喉嚨。「敏雄,阿凱對于我把他的房間擺設都換了方向,是不是不高興?如果他不高興的話,我真的很抱歉。因為我一個人待在那間屋子里,真的很無聊,所以……」
敏雄放慢車速,看了她一眼。「沒有啦!有人幫他整理那間狗窩,他高興都來不及了,怎麼會不高興?-別多心了,阿凱不是那種不知好歹的人。」
「可是,他……」柔柔想到阿凱乍一見到房間內擺設,不同于他出門前景況時的表情,還是覺得有些怪異。
「柔柔,我不知道該怎麼跟-說……-知道季韋吧?那個情歌王子,也是野心家工作室的老板。」敏雄將車子停在紅綠燈前,侃侃而談的說著話。
柔柔略微回想了一下。「他前陣子不是為腦瘤患者,辦了好幾場慈善義演?我記得連很多香港跟大陸的歌星,也都來台灣參加了。」
那確實是相當轟動的新聞,一方面因為主辦者季韋本人,就是個相當具有爭議性的人物;另一方面,則是為了那些大陸歌星的簽證及入境方式,引起軒然大波。當時還引發了政府有關單位,和傳播藝文界的筆戰及舌戰。
在民間方面,認為有關單位是墨守成規,且以政治藝術;至于公家機關,則裁定是舉辦單位恃寵而驕,意圖以民意輿論,逼迫公家單位讓步放水。
最後是在雙方各讓一步的情況下,達成妥協的,而那幾場慈善義演的票房,也創下台灣所有演唱會的紀錄。
「嗯!因為季韋的未婚妻邱杏妮,也是腦瘤的病奔,而且是末期了。」敏雄低聲的說著,待燈號一切換到綠燈,立刻踩下油門,使車如豹逸般的向前沖去。
「那……她現在?」柔柔倒抽了口氣,驚叫起來。
「杏妮死了快三個月,她死前,季韋在她床前跟她舉行結婚典禮。杏妮甚至連一句「我願意」都說不出口,她只是一直的掉著眼淚,微微一笑的就斷了氣。」敏雄嘆口氣,看著一頭霧水的柔柔。「-一定覺得很奇怪,我告訴-這些是干什麼?因為──杏妮是阿凱同母異父的姊姊。」
「那……」柔柔根本沒法去想象阿凱的心情,他的傷痛是否如她一懂事,就知道自己在世上已是孑然一身時的悲痛茫然呢?
「-剛才也听到了,以前,阿凱的房間都是杏妮幫他整理的。他們的媽媽跟杏妮的爸爸離婚後,嫁給了阿凱的爸爸,生下阿凱後沒多久,又跟阿凱他爸離婚;現在听說好像是嫁到日本去了。阿凱的爸爸受不了這個打擊,所以精神失常的被送到療養院,有一次想偷跑出來的時候,在療養院門口被車撞死了。」
「杏妮的父親可憐阿凱,所以把他接回家去住。阿凱一直把杏妮當成是他媽媽的化身,杏妮一病倒後,阿凱整個人都慌了;等杏妮一過世,不但季韋崩潰,連阿凱也失去平常冷靜的個性了。」敏雄說著,將車駛進NICK大房子前院的坡道,那兩只身上有著黑白斑點雜間的大麥町狗,在听到車聲之後,狂吠的朝鐵門外的他們瞪視。
「原來如此,那你們明天還需要練習嗎?」在敏雄拉開車門時,柔柔輕聲的問道。
「你剛才不是說,你們明天還要討論副歌的事?」
敏雄不好意思的模模鼻子。「我是怕-會覺得太無聊了,-今天一個人悶在那里,還麻煩-整理屋子……」
「沒關系的,反正我也沒什麼重要的事。你明天會來接我嗎?」柔柔微微一笑的踏出車子。
大喜過望的敏雄臉上,立刻綻放出興奮的笑容。「那……那我明天同一時間來接-,好嗎?」
「好啊!明天見!」柔柔和他一起,朝那略高幾階的大鐵門走過去。「希望你們的專輯能趕快錄好,我已經迫不及待想听了!」
兩只大麥町狗一見到柔柔,馬上停止吠叫,而且拚命搖著尾巴望著她。柔柔還在皮包中模索找著鑰匙時,鐵門已經自動在她面前打開,她像做錯事被捉到的小阿般,望著鐵青著臉的NICK。
「NICK,你還沒睡……」柔柔聲音越說越小費,終至听不見。
NICK狠狠的瞪了敏雄幾眼。「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的聲音非常輕柔,語氣卻不容忽視的充滿火藥味。
敏雄和柔柔對看了一眼,他窘困的清清喉嚨。「呃……對不起,我一聊起天就忘了時間,以後我會注意的!」
「以後?」NICK簡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沖動了,他真想活活的掐死他!他竟然把柔柔帶出去,混到三更半夜才送她回來,甚至連一通電話也沒有!而他還妄想他會再讓柔柔跟他出去?「還有以後?」
「呃,是啊!那柔柔,我明天下了班再來接。NICK,我明天晚上一定會早些把她送回來的。再見!」敏雄說完朝柔柔揮揮手,很快的開車離去。
柔柔看著他的車子消失在遠處的街道之後,這才轉過身,詫異的看著NICK。此刻的NICK跟他平常的形象簡直差太多了!平常的NICK,在溫文儒雅之外,還帶有一股冷漠的氣質,衣飾典雅光鮮之外,連儀容都特別的注意,隨時表現出他企業家的精神。但現在──在他向來光潔的臉頰上,爬滿了黑色的胡碴;而向來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凌亂的覆蓋在眉梢,好似被他用手,不知煩亂的抓過幾千萬次似的;領口敞開,而領帶則隨隨便便的塞在口袋里,露出一大截在袋口晃動著;高高卷起的袖子,也是隨意的折了折而已,NICK到底怎麼了?
「NICK,我們該進去了吧?」柔柔被他怪異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轉身領頭朝里頭走。
雖然背對著NICK,但她可以感覺到,NICK的眼光有如兩盞探照燈似的,直直地盯著自己看。她不由自主的加快腳步,很快的推開門──門里的三個人在看到她之後,這才很快的打著呵欠,伸伸懶腰趿著拖鞋,往各人的房間走。
「阿進,老金,小李,你們都還沒睡啊?」柔柔眼見他們都要離開客廳,慌慌張張的叫住他們,希望他們能稍微多停留一些時間,這樣或許NICK就不會發火了,要不然最起碼也有人會救她。但是她的算盤打錯了──「呵!累了一天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說吧,晚安!」阿進連打幾個呵欠,看了NICK那陰晴不定的臉色,他很快的將門關上。
小李則是簡簡單單的說聲晚安後,頭也不回的鑽進他的房間里。
「老金,你還不困吧?」柔柔滿懷希望的轉向老金。
老金揚揚手中厚厚的小說,跟著也站了起來。「唉!年紀大了,坐久全身都不舒服。我是還不困,這湯姆-克蘭西寫的軍事小說太精采了,教人沒看完之前是睡不著的,我看我還是回房間,躺在床上看,比較不會虐待我的骨頭。晚安啦!丫頭!」
柔柔沒轍的,看著老金也踱回他自己的房間,這下子好啦!NICK如果發火,就沒有人會救她了!她心事重重的想往樓上走,既然如此,她還是先溜為妙!雖然她很喜歡跟NICK在一起,但看他那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德行,她最好還是先躲開再說。
「柔柔,-留下來。」果不其然,不待她踏上第二階樓梯,NICK低沉而略顯得沙啞的聲音,就在身後響起。
柔柔沒有轉過身去,只是緊張的望著牆上那幅水彩風景畫。「NICK,我困了。有事明天再說好嗎?」
NICK輕輕的走到她背後,拍拍她的肩。「我想,-不至于累得連幾分鐘都待不住吧?嗯?」
柔柔吞了口口水,她歉然的轉過身,面對NICK。「NICK,對不起,以後如果太晚的話,我會打電話先告訴你們的。」
NICK-起眼楮,看進她清澈的眼眸,在廁所听到的那些話,又不斷的在耳際回旋著,他嘆口氣,看著她稚氣未月兌的臉蛋。
「柔柔,你們今天晚上到哪里去?做了些什麼事?」NICK月兌口而出,問出整個晚上一直縈繞在心中的大疙瘩。
「也沒有到哪里去啊!就是到西餐廳吃飯,然後坐在那里喝咖啡、聊天嘛!」柔柔垂下眼瞼,說出在路上早已經跟敏雄串供好的說法,起碼這前半段她沒有騙人,敏雄真的帶她到西餐廳去吃牛排了。
「哪家西餐廳?」NICK坐在吧台的高腳椅上,為自己倒了杯白蘭地,輕啜著的盤問著她。
柔柔慌了手腳瞪著他。「NICK,你不相信我的話嗎?」她不自覺的將拇指塞到嘴里,吸吮了起來。
「我相信,」NICK緩緩的放下杯子。「我只是想知道,是哪家餐廳的氣氛這麼好?讓你們一坐就是一整晚。也許,哪天我也該去見識見識了!」他的目光閃爍著,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柔柔松了口氣,打了個呵欠。「噢!原來是這樣!那家餐廳在松江路叫比佛利,听敏雄說是電視主持人張菲開的,他們餐廳里的東西,大部分都是跟星座有關的。」
「嗯!我明白了,去睡吧!」NICK看著她揉著眼楮,踩著樓梯上樓。「柔柔,你們明天,噢!是今天晚上也要去比佛利嗎?」
「大概吧!NICK,晚安!」柔柔已經疲倦得快睜不開眼楮了,她喃喃的說著,走進自己房間。
「晚安,柔柔。」NICK放下空了的酒杯,他皺起眉踱到窗邊,看著外頭黑森森的夜幕。柔柔有事情瞞著他!彬許他們真的到那家比佛利吃飯了,但明顯的看出來,她似乎還有什麼事瞞著他。因為不善于撒謊的柔柔,在說假話時,會習慣性的吸自己的拇指,這已經是她的破綻了,而她自己並不自知。
「唉!柔柔,-要我怎麼辦呢?我要如何,才能將-安置在一個那批意圖染指-龐大財富的豺狼們,所接觸不到的地方呢?」NICK站在窗前,一遍又一遍的低語著,但回答他的只有風過林梢的簌簌聲,及遠方蟲鳴的協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