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讓‘她’醒過來!你不要忘記,當初她可清清楚楚看到你我的臉,況且,還有那些事情。萬一‘她’說出來,我們精心策劃的一切全都泡湯了!」
粗哽嗓音急促地說著,是個老婦人的聲音,她忙著將錢和黃金鎖入抽屜,一面對著坐在桌邊喝酒的男子叮嚀。
「我知道、我知道,誰曉得‘她’運氣那麼好,我以為台風一到,會把‘她’沖到海底去喂魚,哪曉得‘她’會被救起來!」沒好氣地再倒一杯酒,男子罵道。
「嗯,你那邊辦得怎麼樣啦?我辛苦了大半輩子,還不都是為了你。原以為下輩子有‘她’可以讓我靠,結果大的去住院,來這個小的手段更狠。」
也為自己倒一杯,她眯起倒三角眼,癟著嘴念念有詞。
「你念完了沒啊?我每天得去服侍那個大小姐,回來還要听你羅嗦,我怎麼會這麼倒霉啊?」
「你管她大小姐不大小姐,到時候錢弄到手了,看我怎麼治她!最好是她老子能拿一筆錢出來,不然看我怎麼折磨她。」
「嗯,再拿點錢出來。」放下杯子,他伸直了手。
「干嘛,昨天才給你……」
「喂,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個千金大小姐,那一點錢都不夠塞牙縫!」
「好、好、好,你給我爭氣點,把她弄到手,我下輩子全都指望你了。」
由內衣里掏出一疊鈔票,她正要點數時,他已經一把全搶過去了。
「對了,‘她’現在怎麼樣了?別哪一天警燦詡上門了,我們還不知道!」臨出門前,他壓低聲音問道。
「‘她’活不了的;‘她’絕對不能活著。你去辦你的事,這件事我會處理。」
「嗯,你等著過好日子吧!」「你說你到業務部借電話。」坐在桌角,璩杰兩眼眨也不眨地盯著艾敏。
吞吞口水,艾敏環顧周遭的人。看著那幾個虎背雄腰的男子,還有不停轉動著的錄音機,她慌得白了臉。
「是啊,璩先生,我說過很多遍了。我跟石小姐到洗手間,出來後她說想去電台,因為她說……她說這對她很重要。」
「嗯,然後呢?」眯起雙眼,璩杰雙拳緊緊握著。
「然後,我的call機突然響了,通常都是有很緊急的事情,公司才會這樣Call我。但是……但是那天我在公司里啊,沒有道理用call機,因為只要用廣播系統我就听得到了。」困惑地抓抓頭,艾敏將Call機遞給璩杰。
「查一下,是誰call艾敏的?」
將call機交給一旁的助理,璩杰轉向幾個道貌岸然的男人,「你們有沒有什麼發現?」
「璩先生!你不用叫他們查了,因為我問過所有的人,他們都說沒有人call艾小姐。」在助理出去前,有個男人攔住他。
巴那幾個男人對看一眼,璩杰十指交叉抵在下顎,「艾敏,以你的感覺,在出事前,石小姐有什麼異樣嗎?」
「沒有……也可以說有啦!但,情況很難說,她失去記憶了,所以她連我也不認得。不過大體而言,她還是跟以前一樣的隨和、好相處。」仔細想想後,艾敏做出這樣的結論。
「好,艾敏,你可以下去了。如果你再想到什麼事情的話,我辦公室的門隨時都是開的。」
「是,璩先生,石小姐她很嚴重嗎?」來到門口,艾敏躊躇了幾秒鐘,又回過頭來,「我昨天到醫院,他們說她禁止會客。」
「嗯,很嚴重,謝謝你的關心,我會轉告她。」想到仍昏迷不醒的湘靈,他沉重地回答她。
「璩先生,我們查過這幾天的錄影帶,但是,沒有查到任何異樣。警衛說沒有看到可疑人物進出,其他員工清查後,也都沒有問題。」
「你的意思要我相信,湘靈會無緣無故地倒在血泊中?」
「不,我的想法是︰大樓的警衛、管理系統出了大破洞,我們最好再仔細清查一遍。」
「再清查幾遍都行,我一定要找出那個傷害湘靈的凶手!」握緊拳頭,璩杰磨著牙說道。
做著紀錄的男子抬起頭,飛快地看了璩杰幾眼,然後翻翻前面的紀錄。
「璩先生,根據我們的紀錄,石小姐以前也曾經出過意外。」
「是的,在一年多以前,她曾經被擠下樓梯;還有一次是在山溝中被發現,不過都沒有什麼大礙,只是虛驚一場。」憶起那些意外事故,璩杰突然警覺地抬起頭。
「璩先生,難道你不覺得石小姐踫到意外的機率,比一般人高出太多?」
「黃警官,你的意思是?」
「車禍是在深夜時發生,當時石小姐為什麼會在三更半夜獨自一個人到山上去;還有,雖然百貨公司周年慶人很多,但也不至于會多到把人擠下電扶梯的程度。」快速翻閱著紀錄本,警官目光直率地盯著璩杰。
「黃警官,查明事實真相,不就是我請你們來的原因嗎?」往後靠在椅背上,璩杰若有所思地瞄了瞄電腦上飛快跑著的數據。
「根據我們的紀錄顯示,璩先生和石小姐訂婚後,曾經有過很大的糾紛,甚至導致石小姐離家出走?」
「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況且,事後也查出是菲佣的誤會。」
「但是,菲佣來報案時,指稱有人想謀殺她。當時,尊府應該只有璩先生和她在家,不是嗎?」目光灼灼地望著璩杰,黃警官一副不輕易罷休的模樣。
「黃警官,有話不妨直說。當時菲佣嚇壞了,我和湘靈爭執時,不小心打破花瓶。至于謀殺的事,保全公司查出外力入侵的證據,湘靈也相信我並不是想加害她。」
傾身向前,璩杰眼中盡是一片冰冷,「你,還有問題嗎?」
「有。璩先生,以閣下這種身份地位,我不明白你為什麼會跟石小姐訂婚。我不是說石小姐不好,事實上,我們幾乎都是她的忠實听眾,她也是我們最喜愛的廣播DJ之一,只是,以你一個家財萬貫的男人而言,她……她有缺陷,而且很嚴重,所以,我們……」
「在我眼里,她的心是最美的。」站起身,璩杰擺出送客的態度。
「黃警官,我希望你們能早日調查個水落石出,我比誰都在意湘靈的意外。」
「會的,我們一定會逮到那個想謀害石小姐的壞蛋的!」挺起胸膛,黃警官說著,和同事們往外走。
「對了,璩先生,石小姐難道沒有其他親人?」
「沒有,她自小在孤兒院長大,只有一位伯母,是在孤兒院認識的,但也不常聯絡。」
「嗯,我們查到在石小姐失蹤的前三個月里,她的帳戶曾經被提領不少款項,但第四個月後,就沒有再提款的紀錄。」
「我知道,第四個月起,是我要銀行凍結她的存款。」
「為什麼?」
「湘靈不告而別後,我以為她跟我賭氣,所以沒有管她,希望等她冷靜後自己回來。但第三個月月底,她的車卻在花蓮出海口被找到,已經被焚毀得只剩骨架,我擔憂她的安危,所以凍結她的存款,想讓她出面。」
「璩先生,在你印象中,石小姐可能跟人結怨嗎?」臨出門前,黃警官突然問道。
怔了一怔,璩杰很快地搖搖頭,「我想不出她會有什麼仇人,她跟所有人都保持疏離、客套的態度,事實上,她是個很內斂、靜默的人。」
「喔?那你呢?有沒有可能是因為璩先生個人的恩怨……」
「我?怎麼可能,在接下漢克之前,我只是單純的學者和講師,過著幾乎隱居的生活,從何與人結怨?」
「會是商場上的恩怨嗎?」
「這…我不覺得跟這些有關系,不過我會好好過濾,若是發現有可疑的地方,我會通知你的。」
送他們到門外,有個念頭飄過璩杰心頭,但他很快地將之拋到腦後。「痛……痛……」隱隱約約的申吟聲,讓翔芸感到不安,她睜開眼楮看過去,到處是一片白;白得讓人心慌的顏色。
敗靜,整間房間很安靜,除了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聲,只有冷氣換氣時短暫的馬達運轉,讓寂靜的房間響起一點聲音。
而那些申吟,正斷斷續續地自她嘴里逸出來。
醫院嗎?不對,醫院不可能會有這麼豪華的設備,半撐起身子,翔芸仔細打量後,如此地做著結論。
雖然是一片白,但深淺有層次的白,讓室內的風景活潑了起來。天花板是淡淡的淺粉藍,牆壁是湖水綠,床單、被單是柔柔的淡粉紅,沙發和椅子是成套的隻果綠,只是加上高純度的白,使各個色調,都變成近似白的朦朧。
「奇怪,哪有人這麼愛白的,不知道白色容易髒嗎?」自言自語地滑下床,走到窗邊,頂著刺眼的陽光,翔芸才發現自己也是一身的白;是一種暖暖的粉鵝黃白。
「只有白色,才能襯托你的光彩,白就是你的顏色。」
突然躍上心頭的話,讓她狐疑地眯起眼楮。是誰?是誰曾經這麼說過?為什麼她會覺得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看到半掩的門,她很快地走進那間漆滿牛津藍的浴室,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她訝異地伸手,想解開纏繞在頭上的紗布。
「不要動,你的傷口還不穩定,很容易再裂開。」
背後有人溫柔但堅決地握住她的手,阻止她將紗布撥開。
「你……這是哪里?」看到璩杰,所有的記憶倏忽都回來了,翔芸掙月兌他的手,遠遠地避開他,「出了什麼事?我為什麼會在這里?」
「你被襲擊了,目前警方正在調查,想找出要置你于死地的人。」
「有人想殺我?」
雙腿立時為之一軟,翔芸趕緊抓住洗手台,才沒有倒下去,但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目前我們還不清楚,不過這跟你失蹤前三番兩次遇到意外,可能有很大的關連。」不由分說地抱起她,將翔芸安置在床上後,他緩緩說道。
「是……是誰想要殺我?」
「我不知道,不過,我一定會查出來的!」
在翔芸手心里輕輕印下一吻,再抬起頭時,他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
「湘靈,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逃,但我向你保證,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即使是死亡都不能!」
哀然地望著他,翔芸久久說不出話來。此時,有個壯碩漢子扛著扶梯,在外頭的院子里,一面剪修樹枝,一面往窗內張望。
不經意地看了他一眼,翔芸感到有股恐懼油然而生。那是種形容不出來的感覺,好像老鼠見到貓,即使沒有被追捕過,但天性知道,那就是危險的源頭。
吹著口哨,他拿著大鐵剪將樹枝一落落地剪掉,但浮腫眼皮下的雙眼,卻是不停地往窗內望,盯著翔芸露出別有意味的眼神。
柄伶伶地打了個冷顫,翔芸對那股揮之不去的壓迫感,疑惑不已又無法視若無睹,只好用薄薄的毛毯裹緊自己。
「冷嗎?」
注意到翔芸的動作,璩杰將冷氣關小,來到她身畔。見她仍不時打顫,他摟住翔芸單薄的身軀。
「不,我……還好……」偷偷往外瞥,見那男人仍大剌剌的盯著自己,翔芸緊張得貼進他胸懷。
順著她的眼光望出去,璩杰皺起了眉頭。
「露西,你請人來剪修院子的嗎?」拿起電話,他立刻找露西問源由。
「嗯,我知道,沒事了。」放下電話,璩杰托起翔芸下顎。
「你在害怕什麼?外面那個男人還是你介紹來的呢!露西說,他是你以前在孤兒院的同伴,因為他失業,你才要他來打零工,也就這樣成習慣了。」
「是嗎?可是我……如果他是我的同伴,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假如是情同手足般的人,為什麼在見到他的瞬間,她只感到一股涼意,由腳底竄升到背脊骨?
「嗯,看來你真的失去很多的記憶了,我看他似乎也感到很奇怪,你為什麼沒有跟他打招呼吧?」
注意到那男子刺探的目光,想到露西的話,璩杰覺得他的刺探倒不為過了。
「是嗎?那他可以告訴我,我到底是誰羅?」
「當然可以,既然他是你從小就認識的同伴,哪有不知道你是誰的道理?」
一彈手指,璩杰抱起翔芸走近窗邊,打開落地窗來到陽台上。
「先生,你可以告訴這位小姐她叫什麼名字嗎?」
像是嚇了一大跳,他不安地模模鼻子,過了許久才開口,「璩先生,她是石湘靈石小姐啊!」
「听到了沒有,湘靈,石湘靈就是你的名字。」俯視著翔芸,璩杰一副「我早告訴你了!」的表情。
雖然璩杰已經一再告訴她,石湘靈就是她的名字,她就是那個被稱為廣播精靈的名主持人,但翔芸還是半信半疑。
此刻,這個據說是她從小熟識的人,親口證實他的話,對翔芸來說,還是震撼十足。
「你……那你又是誰呢?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悲哀地說著,翔芸對不請自來的偏頭痛,已經很熟悉的忍受著。
「我叫魯俊拌,你連我都忘記了嗎?」將梯子靠在陽台邊緣,他很快地爬上來,湊近翔芸——不,現在應該說是湘靈——說道。
「我……真的很抱歉,我什麼都記不起來了。你住在哪里呢?我以前又是什麼樣的人呢?」
不顧璩杰不同意的目光,湘靈坐在陽台短牆上,焦急地等著他的回答。
「沒關系,听說你出了車禍,喪失記憶。其實,有時候有些事忘記了反而比較好。」
「求求你,這對我很重要,我……」激動得抓緊他的手,湘靈不住地哀求。
「你……你是個很善良,很好運的女孩子。所以你跟璩先生訂婚時,我們都很高興,因為,你總算飛上枝頭做鳳凰了。」
看湘靈老是盯著他猛瞧,他低下頭將帽子壓低,揮舞著大剪刀,「對不起,我要去工作了。」
「等等,我還有話要問你……」雖然想再追問,但他已經扛著梯子走到院子另一端,自顧自地修剪起樹枝來了。
「湘靈,你的傷還需要休養,反正也不急在一時,他大概半個月會來一次,以後多得是機會。」安慰沮喪的湘靈,璩杰望向魯俊拌的目光,卻逐漸復雜起來。
「可是……可是我多麼希望能趕快把我失去的記憶全都找回來!每個人都有過去,只有我是一片空白!」哽咽地咬著下唇,湘靈抽抽噎噎地說道。
「不會太久的,我相信你會很快想起來。來,我送你回床上休息,不要胡思亂想了。」
靜靜地任他將自己放回舒適、柔軟的床上,湘靈不住打量著眼前的陌生人,想自他的眉宇間找出曾經讓自己愛戀過的痕跡。
但無論怎麼看,他都只是個英俊的陌生人,想到這里,她輕輕發出一聲喟嘆。
「為什麼嘆息?」坐在床邊,他的臉靠得很近,近得讓湘靈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每一次呼吸。
「我只是覺得奇怪,如果我曾經那麼深愛你,為什麼在我腦海里,竟然對你連一丁點印象都沒有!」望著在他巨大手掌內,自己更顯瘦小的手,湘靈喃喃地說著。
「我說過,你失去了記憶啊!」愛憐地摟摟她,璩杰將四角床架上的紗帳放下來,將彼此籠罩在一片白蒙蒙的紗幔之內。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這輩子都無法恢復記憶了呢?」突然想起這個可能,剛躺下的湘靈,緊張得又坐了起來。
「不會的,我會找出辦法幫你恢復記憶。即使你無法找回記憶也無妨,我們就從現在開始,以後你還是會有屬于我們的記憶。」
搓搓湘靈冰冷的手指,他說完後退出去,隔著紗帳望著她,「好好休息,我的湘靈,希望你夢中有我。」
看著他消失在那扇精美的白門後,湘靈像泄了氣的氣球般躺回床上。
「不一樣,那完全不一樣啊!我想知道,以前的我是什麼樣子,那跟以後的我,未必會一樣,我的喜、怒、哀、樂,我都想知道啊!」
雙手捂著臉,她弓著身子蜷縮在床上,像只無助的小貓,整個人沉浸在心事之中。
在她所沒注意到的枝芽深處,那雙滿懷猜忌的目光,不住地刺探著,緊緊盯著床上的湘靈,閃過一抹狡詐的鋒芒。
「我已經交代下去,除了我跟維廉,誰都不許接近你的房間。」
將早餐端到湘靈床邊,璩杰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著,一旁維廉拼命地點頭。
「你們叔佷是怎麼回事?醫生都已經宣布我可以自由活動了,你們還打算把我當小嬰兒般管教嗎?」賭氣掀開毯子,湘靈跳下床,原地繞圈子給他們瞧。
「湘靈,你是活動的危險因子,我看你還是乖乖听叔叔的話,不要亂跑!」
跋忙跑過去,扶助有點暈眩的湘靈,維廉擔憂地勸著她。
「維廉,怎麼連你也這麼說我?」
「湘靈,我听露西說,你常常發生很可怕的事情,所以還是不要太‘輕舉妄動’的好!」
搖頭晃腦說著,看湘靈和璩杰都沒有糾正他的成語,維廉高興得笑逐顏開。
「可怕的事情?我倒不覺得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你不覺得你們太大驚小敝了嗎?」
「誰說不可怕啊?你去百貨公司,結果被推得摔下電扶梯,幸好下面是家具店的床組,所以你才沒受傷;還有,你三更半夜一個人在山路上跑,全身都是傷口,回來還因為淋雨發燒,病了好久才好。露西還說……」
舉起手阻止維廉再說下去,璩杰坐在床沿,將湘靈拉進自己懷里,「湘靈,我們這麼做,都是為你好。過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可是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我從早到晚都拼命想,卻什麼也想不起來。」這種親昵接觸使湘靈不由自主紅了臉,她只得找著話,好轉移自己的羞赧。
「不要急,醫生不是告訴你要放松心情,說不定記憶它自己會跑出來找你呢!」拍拍湘靈的手背,他對維廉使使眼色,「維廉,你今天不是該到電台去報到?」
「喔,是啊,湘靈,我應征電台助理已經錄取了耶!今天去報到,順便參觀電台,你要跟我去嗎?」拿出那張噴著水的鯨魚形狀卡片,維廉興奮地跳上跳下。
「海洋電台!那是海洋電台的識別證,我的號碼是0099,是台長幫我取的,他說這樣我的節目才會久久……」月兌口而出說完,湘靈難以置信地轉頭望著璩杰,「我……我……」
「你瞧,只要放輕松,記憶不就回來了嗎?維廉,你好好照顧湘靈,知道嗎?」雙手搭在湘靈肩上,他的氣息將湘靈完全籠罩。
「我知道啦,我們可以走了嗎?」將棒球帽反轉戴,維廉躍躍欲試地叫道。
「嗯,一切小心。」語重心長地說著,他的手卻遲遲沒有放開湘靈,相反的加重了力道。
「璩杰……」訝異地轉過頭去,湘靈及時捕捉到他眼底閃過的一絲不舍。
不舍?這使得湘靈不由得多看他幾眼。
「湘靈,記住,無論多遠,只要你召喚我,我會在最短的時間內,來到你身邊。」低下頭在她唇上輕輕一吻,然後將她往前推到維廉面前。
「去吧,維廉,如果湘靈不舒服,或是想回來時,你立刻帶她回來。」拍拍維廉肩膀,他很慎重地交代著。
靶受到璩杰的謹慎,維廉也收斂起吊兒郎當的神色,「我知道,叔叔,我已經是個大人了……就算還不是真正的大人,起碼我已經開始學著做了!」
「嗯,希望你言出必行,那我就把湘靈交給你羅!」
「那有什麼問題,我們走吧,湘靈。」
拉著湘靈往外跑,維廉將他的「駕雲者」牽出來,將一頂銀色頭盔丟給湘靈,自己戴著另一頂,笑咪咪地要湘靈上車。
「呃……你該不會又要騎腳踏車,跟公車賽跑吧?」小心翼翼坐上後座,湘靈忍不住要提心吊膽地問道。
「哈,才不會哩!」按下幾個鈕,腳踏車已經像箭般飛馳出去。
遠遠望著大門台階上的璩杰,湘靈听著維廉的回答,正要吁一口氣,卻听到維廉再接著的下一句。
「因為我的‘駕雲者’,才不屑跟那些慢吞吞的公車比呢!」
說完又加快速度,在風急速襲來的情況下,湘靈根本無法開口,只能緊緊抱著維廉的腰,免得被甩下車去。「湘靈?天、天哪!我的老天爺,你可真是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耶!」
將湘靈全身上上下下打量過,又前前後後繞著湘靈轉幾圈,那女孩尖聲叫著。
她的叫聲,引來在辦公室內討論或接電話的人注意,不一會兒全部聚集過來。
「不會錯,你的聲音,我認得出來。畢竟,我當你的助理當了四年多,還會不了解你聲音的特質嗎?」握住湘靈雙手不住搖蔽,她高興得又叫又跳。
「湘靈……石湘靈?我不是听到誰在說什麼湘靈嗎?人呢?」
綁著馬尾的中年男子,頂著啤酒肚搖搖蔽晃走過來。他左顧右盼,似乎找著什麼東西似的。
「台長,你在找什麼啊?」
「小蝦米,我似乎听到你說湘靈,湘靈回來了嗎?」朝湘靈草草點個頭,算是打過招呼後,他轉頭對那個滿臉雀斑的女孩說道。
「台長,她,這位小姐就是湘靈啊!你听听她的聲音,湘靈,你隨便說說什麼給台長听啊!」
「我……你好,我是石湘靈。」想半天不知該說什麼,湘靈只好簡單的自我介紹。
這回輪到胖胖的台長雞貓子鬼叫了,他靈活地挪動超重許多的身軀,拉著湘靈在狹窄的走道里來回走動。
「快、快,你們听听,她……她的聲音錯不了是湘靈的聲音,那個鼻音、還有鼻腔共鳴,我的耳朵告訴我,絕對錯不了是湘靈,是咱們‘沙丁魚’小姐的聲音。但是你們幫我瞧瞧,她……這個標致得一塌胡涂的小姐,是咱們的沙丁魚小姐嗎?」吆喝著其他人,台長口沫橫飛求證著。
靶到一股熟悉的感覺,湘靈突然走向一個櫃子。那是個乳白色的置物櫃,在一片鐵灰色、或紅、或黑的櫃子中,顯得特別醒目。看著上頭牢牢三個數字鎖,她不由得雙眉緊皺。
「那是你的置物櫃,雖然你一直沒來辦交接,我們也沒有打開它。一來它擺著不礙事;再者我們沒有密碼也打不開。」晃到湘靈背後,台長敲敲櫃子說道。
「密碼……」試圖在腦海里,尋找這個櫃子的密碼,但又是一次徒勞無功的嘗試,這使得湘靈心情低落。
「是這樣啊,難怪羅!」
「我就說嘛,湘靈不是那種勢利眼的人。」
「對啊,剛才她連招呼都不打,我以為她嫁個有錢人,就蹺個二五八萬的,結果她是失去記憶,那不就完全不認識我們啦!」
「唉,她怎麼這麼倒霉,一天到晚出狀況?」
「對啊,不過也因禍得福啦,你看她的臉,現在變得多漂亮啊!」
「嗯,是啊,還真是因禍得福呢。」
那頭的維廉,正一五一十地向眾人解釋湘靈失憶的緣故,讓許多人都換上諒解的目光。
拍拍手,台長指著鈴鈴作響的電話,眾人趕緊奔回座位,接著一通又一通的電話,場面頓時冷清下來,台長踱向對著置物櫃發愣的湘靈。
「那麼,湘靈,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打算?」
疑惑地轉向台長,瞥見維廉興趣盎然地盯著錄音間內的嘈雜生態,她趕緊將維廉拉過來。
「我今天是陪維廉來報到的,他考上助理的工作。」
「是啊,您好,我叫璩維廉,通知單上要我今天來報到。」手忙腳亂自背包中找出通知單,維廉緊張地呈給台長。
「璩維廉……啊,我記得你,你的表現讓人印象深刻,你跟湘靈是……璩……你是璩正道的……」看看通知單,台長試著弄清楚維廉跟湘靈的關系。
「璩正道是我爸爸,湘靈她是我……」
「我知道,她就是你的繼母!沒想到湘靈年紀輕輕,就有你這麼大的繼子。」
台長說著往前走,沒留意到他身後的湘靈和維廉,在听到他的話後,全部僵在那里。
繼母……不對啊,維廉的父親是璩正道,但是和她有婚約的人,應該是璩杰不是嗎?為什麼台長會說她是維廉的繼母,難道維廉的父親……
不,不可能,台長可能弄錯,維廉怎麼可能會搞不清楚自己父親是誰,一定是台長弄錯了!
同樣的迷惘和疑惑,出現在維廉年輕的臉龐上,他看看湘靈,再瞧瞧往自己辦公室晃去的台長,不安地搔搔凌亂的發絲,困惑極了。
「不對,維廉,是台長弄錯了,你知道像他這麼忙碌的人,對外面的事情,總是有點心不在焉,你不要听他胡扯。」
「或許吧,其實,我有點希望他說的是真的。」玩弄著外套上的抽繩,維廉低著頭囁嚅道。
被他話中意思所驚嚇,湘靈尷尬地掠掠鬢邊的劉海。
「我看你還是快到台長辦公室報到吧,他最討厭不守時的人。」
伸伸舌頭,維廉拿起他準備好幾天的剪報,還有其他資料,急急忙忙地沖進台長辦公室。
莞爾地看著他的慌張勁兒,同樣片段的畫面又一閃而過,那是一個年輕女郎,因為有著丑陋、傷殘的臉,所以總是低頭疾行,總想遠遠避開旁人驚異、害怕、議論的眼神。
也是在這個擁擠、狹窄的辦公室,她一頭撞上一堵壯碩但結實的胸膛,被他架在半空中——
「我說你啊,是殺人越貨、還是叛國賣國啦?沒做啥見不得人的事情,干嘛低著頭走路,找地上的黃金嗎?」扯開大嗓門,他對困窘個半死的女孩吼道。
「沒、沒有,我要來不及了。」
窘得滿臉通紅,她想跑出去躲起來,但大嗓門男子還是不放過她。
「明天早點出門不就結啦,做廣播的人要有覺悟,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遲到,你可不能遲到,因為有很多听眾眼巴巴等著你。尤其你的節目在深夜,更是重要,那些做夜班工作的人很辛苦,廣播等于是打發時間的朋友,記清楚了沒有?」一場即席演說,說得女孩雙腿不停發抖。
「記清楚了。」發出比蚊蚋高不了多少的聲音,她低頭想自他身旁鑽過去。
「噯、噯、噯,才剛說過,怎麼又犯了呢?抬頭挺胸,光明正大的走進錄音室去。」拍拍女孩的背,他不以為然地吼道。
「外表不是你所能選擇的,但你的心,要成忠成奸;變好變壞,都看你自己了。只要行得正、坐得端,你管別人怎麼看你!」
就是因為台長的當頭棒喝,使她從此以後能抬頭挺胸,不在乎別人目光。
想想看,那都已經是四年前的往事了。
靶嘆地往錄音室走,透過大片的透明玻璃,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許多DJ們正忙碌地換裝CD片,或是接听電話call了。
棒吸著緊張的空氣,她突然察覺到,自己是屬于這里的,是那份歸屬感吧!讓她覺得自在,感到舒適,那是從她在醫院醒來後,從沒感受過的安詳滋味。
哀模著各式各樣的儀器,突然,一個畫面飄入湘靈腦海,那是位年長男士,坐在錄音室一角,微笑地看著她對著麥克風說話、或是播放音樂。
是了!陡然直起身子,湘靈快步地朝那個角落走過去。殘余的記憶,排山倒海而來,像幅拼湊得七零八落的拼圖,誘惑著湘靈所有的注意力。
「湘靈,拜托你來一下,我們需要一位串場!」
滿臉雀斑掩不住青春洋溢,那個綁了兩條辮子的女孩,興匆匆地跑來將湘靈拖到一旁嘀咕著。
「我?我……」乍听到她的要求,湘靈愣了一愣。
「唉啊,你是我們台里一把罩的高手,快啦,拜托嘛!」
不由分說推湘靈進錄音間,她將耳機戴在湘靈頭上,揮動手指打著拍子,她以眼色示意湘靈,跟隨她的語氣說下去,一旁有人高舉著大字報。
「海洋電台、海洋心聲,從今天起,海洋電台帶領你,遨游千禧新世紀……」
听著耳機里微弱的鼓聲節拍,湘靈輕聲將大字報上頭的語句念完。
「謝謝,謝謝你啦!我的聲音只能在節目里閑扯淡,只有你的聲音才適合當台呼,對了,你怎麼沒帶你老公回來玩?」
將系統切進音樂播放,那女孩才轉過頭來跟湘靈閑聊。
「我老公……」
想到時而高傲、冷峻,時而和藹、親切的璩杰,湘靈為之語塞。她結婚了嗎?他不是說「曾經」是未婚妻……那到底她跟璩杰是什麼關系?
「對啊,我覺得很奇怪……當然啦,這不關我們其他人的事,只是我很好奇耶……」收拾著桌上的CD片,她期期艾艾說著。
蠕動腳趾頭,感受地板上吸音絨布墊的特殊感受,湘靈模模麥克風,在椅子上坐坐,熟悉的感覺,很快地重新回到每個細胞。
「其實,璩先生真的是個很完美的君子,他那麼照顧你,所以我們認為就算他……就算他不能給你名分,但也不會虧待你,結果你要嫁的人,卻是璩先生的弟弟。以前我們就听說過璩杰是個怪人,現在都什麼時代了,還來‘隱居’那一套,好像存心要沽名釣譽似的……」
「你說什麼?」她的話未說完,已經被湘靈給打斷。
瘦削雙手緊緊抓著女孩的手,湘靈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叫了起來。
「我……這是怎麼回事,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湘靈,當初我們發誓以後要一起住進養老院,想不到你釣到金龜婿,就把我們這些老朋友忘個精光!」語氣中帶著濃濃批判的意味,她對湘靈搖著頭。
「不,我不是問這個,你說我要嫁給璩杰,不、你是說,我本來是……」
「對啊,在制作‘金融危機論壇’那一系列專題時,你訪問過璩正道後,就都是他來接送你上、下班,這是全電台都知道的事情。但是,你訂婚時給我們的喜餅,上頭新郎的名字卻變成璩杰。我們都很奇怪,但又不好意思問……」
聞言雙腿一軟,湘靈無知覺似跌坐在椅子上,腦里回旋的都是她剛才說的話。
什麼意思?如果她跟璩正道有過什麼瓜葛,為什麼反而會與璩杰訂婚?
一定有誤會!這是第一個躍入她腦海的想法。看著仍盯著自己的女郎,湘靈困難地清清喉嚨,「對不起,我喪失記憶了,請問你是?」
「喪失記憶?這實在說不通,你訂婚那天我去參加晚宴,你還邀我陪你去化妝、試禮服,還有一個叫艾敏的女孩子。雖然那時候你好像很累,不愛說話的樣子,但至少你還記得我們啊!」
「是嗎……我必須好好想一想,對不起,請告訴維廉,我先回去了。」
疲憊地閉上眼楮,當她再睜開眼楮時,只想快些理清這些疑點。
「好、好吧!你沒事吧?你的臉色很難看。」
「沒關系,我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蹣跚地走出海洋電台,亮麗的陽光一古腦兒地揮灑下來,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地暈眩了幾秒鐘。
璩正道……璩杰……這兩個人在她生命中,到底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就如同她所失去的記憶,此刻都是她最迫切想知道的答案。
醫院,對,維廉說他爸爸在醫院休養,快想想看,他爸爸在哪個醫院?邊走邊催促著自己,站在紅磚道邊緣,她等著燈號變換,一面絞盡腦汁想著。
遠遠有輛摩托車以極高速蛇行而來,站在湘靈身畔的行人們,全都下意識地往後退幾步,只有想心事想得渾然忘我的湘靈,仍沉浸在一連串的問題之中。
在一陣驚異急呼中,湘靈茫然地抬起頭,正好看到全罩式安全帽下,有對不懷好意的眼楮,筆直向自己沖過來。
懊像自己已經飄走似的,湘靈像個局外人般看著所發生的一切,如蒲公英種子被風揚起,她清楚意識到身體騰空飛起,爾後摔落在路旁的草坪上。
綁腦袋踫觸到堅硬的水泥地,疼痛使她皺緊眉心。
「小姐,你沒事吧?」看她掙扎著要站起來,旁邊的人趕忙過來攙扶。
「沒事、沒事,我……」瞄著遠去的摩托車,湘靈揉揉腦後腫起的硬塊。
突然間她停下動作,訝異得張開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清楚了,大部分都清楚了!她是石湘靈,她是連連得獎的廣播新秀,也是各大有聲書積極網羅的錄音人才。
「小姐,你…要不要我們送你到醫院檢查看看。」看到她怪異的表情,旁邊一位媽媽模樣的婦人擔憂地問道。
醫院!听到這個名詞,湘靈渾身一震,點了點頭,接著在其他人協助下,坐進計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