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睡得很死,似乎只一閉眼一睜眼的工夫天就亮了。
這麼好的睡眠我很久沒有過了,比遵照營養師開的單子吃藥的效果都要好得多。
微微翻過身,看見旁邊的男孩子睡得很沉,從被子里露出一半臉,果凍般的嘴唇微嘟著,睫毛很長,挺秀的鼻子模起來涼涼的。胳膊還放在我腰上,很黏人的睡眠習慣。
生怕吵醒他,我姿勢扭曲地側著身,目不轉楮望他的臉。
第一眼見他,我並不覺得是如何難得的美少年,可越看卻真是越迷人,萬中選一也少有這樣讓人不知不覺發呆的面孔。
丟在地上的長褲卻突然咕咕作響,震個不停,我一下子從白日夢里清醒過來,狼狽地掙扎過去,掏出設了靜音的手機,「喂?」
「LEE你在哪里?我們都在等你!」
我忙看表,這才想起今天約了人要談事情,這一晚玩過了頭,居然睡到現在。
「不好意思,給我十分鐘,馬上就到。」
轉頭看柯洛,他還是沒醒。
我舍不得這樣的睡美人,可再不走就要損失慘了。只好強忍撕裂般的酸痛,齜牙咧嘴地匆匆穿衣服。
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再多看他兩眼,伸手模模他睡得粉紅的臉頰。
少年皮膚那種光滑的觸感一直殘留在指月復上,接下去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只想著他沉睡中的那張臉。
我很久沒有這樣遐思聯翩過了,只可惜這回身受重創,一連幾天痛得坐都坐不穩,腰酸背痛到要貼膏藥。
就連工作都辛苦萬分,更別說出門獵艷。
晚上坐在毯子里,腰上圍著按摩器,心有余而力不足地長吁短嘆,越想越覺得後悔。早知道那時候就該狠心搖醒他,問問電話號碼也好。
雖然不指望能真有什麼進展,但如果能偶爾見個面吃吃飯,听听他聲音也不錯,搞不好腰痛能消得快一點。
總算從坐立不安如坐針氈的慘況中擺月兌出來,出于覓食本能,我立刻就熟門熟路地模回那家酒吧。
再和老友們見面,免不了要被打听我那天晚上的「艷福」,PAUL笑得口水橫流,「怎麼樣?看你歇了這麼久,那晚很不錯吧?」
我立刻又隱隱作痛,只能強作鎮定地點點頭。
「一共做了幾次?」
我不好推月兌,含糊地伸出手指比了一下。
幾個人果然大吃好幾驚,狐疑地上下打量我,「嘩……」
「你說的是幾次還是幾下?」
「看不出來……」
「寶刀未老……」
「哪里買的藥?」
「爽翻了吧……」
我有苦說不出,只能擺出高深莫測的面孔。
大家紛紛開始物色過夜的對象。我雖然是為了柯洛才來,但也知道不會有那麼好的運氣,坐了一會兒,漸漸覺得希望渺茫,便四處張望著預備捕食。
「LEE,你說那個怎麼樣?」
我順著他眼神的方向望了望,「PAUL,我勸你一句,還是現實一點吧。」
「沒試過怎麼知道,說不定他就喜歡我這種類型的呢。」
「……都跟你說要現實點了。」
「別小看我,我最近可是去健身了呢。」PAUL積極地掀起上衣給我們看他的肚子,「有變小吧?」
「……PAUL,面對現實比較好……」
他還在自說自話,「假以時日就能練出性感月復部的,到時候……哼哼……」
看他放出所謂「誘惑POSE」,我們全都滿臉黑線的表情。
「你算了吧。」
PAUL「誘惑」了半天仍然沒行情,倒是有個紅發男人頻頻朝我這邊看,興味十足。我喝完一杯酒,有意無意地調整著站姿,充分展示自己頗有資本的高大身材。
眼神交換之下,對方便笑著走過來,「HI」了一聲,靠到我旁邊︰「你一個人?」
旁邊的那個大活人PAUL雖然嘰嘰咕咕地抱怨,也還是識趣的走開了。
來人長得還算不壞,鼻環、唇環一應俱全,的胳膊上是蔓延出來的大片刺青,這樣的人應該會很耐痛才對。
「叫我ADAM好了。」
對方個子比我矮了半個頭,中等身材,胳膊上的肌肉鼓囊囊的,很是結實。在偏愛美少年的我看來,上半身未免過于發達,壯得過頭,但……好吧,也不失為一個打發寂寞的選擇。
交談幾句,喝過兩杯酒,你來我往地小動作了一番,彼此意思就很清楚了。
「你的肌肉真漂亮。」
「你的也是。」
「……」
對話正往直白高效的方向前進,冷不防听到一把剛過變聲期的嗓音在背後說︰「莫延,你今天在啊。」
我一口酒「噗」地噴在ADAM臉上。
手忙腳亂收拾場面,轉過頭來就看見柯洛。
他今天穿著運動外套,清秀挺拔,額頭上一層細細的汗。像剛從球場上下來,甚至單肩還背了個書包。
「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來的?」我強作鎮定,迅速擦了下嘴,改口用中文。
「我剛在實驗室做完論文,順路過來看看。」
「哦……」
他還喘息未定,往我身邊一站,要了瓶水,捧著仰頭喝,很渴一般。喝完了就謹慎地把空瓶子握在手里,來回揉得啪嗒啪嗒作響。
「……」
「……」
「那天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
「啊,我有急事……」
「你可以叫醒我的。」
「不好意思……」
他咬了下薄嘴唇,「那個……」
听不懂我們噥哩呱啦的對話,ADAM口氣焦躁地插嘴︰「你們在說什麼?」
柯洛側了側頭,「他是跟你約會的人?」
「不是,剛認識。」
「那你今晚要跟他走了?」
「……嗯哼。」雖然我更愛你這款,可是你來晚了。
柯洛露出失望的神色,「你怎麼能這樣,這次明明是我先認識的……我不行嗎?」
我無言著,簡直為他這種地球上瀕臨絕種的純情而震撼。
憊沒感動完,我那紅頭發的準伴就走上來一把扯開他,「臭小子,你干什麼?」
「這個人是我的。」柯洛手指的方向鐵板釘釘地標向我。
受歡迎本該是好事,被他這樣一說我卻突然老臉通紅,恨不得挖個洞把臉藏起來。
辦頭發的青年嗤笑著晃了晃胳膊,「你能贏得了我再說吧。」
沒人會在這家店里打架,大家都自覺得很,通用的較量方式是扳手腕,干脆俐落。
有熱鬧可看,周圍閑人便端著酒杯圍上來,議論著觀望。
這樣的事不是沒有過,我年輕幾歲時也是很受歡迎的,但柯洛令我有點受寵若驚。
以前那些孩子迷戀我的床上功夫和男子氣概,那都好理解,可我不覺得我那晚殺豬般慘叫的表現,有什麼好讓他念念不忘的。
竭力讓自己享受這種被爭搶的榮譽感,卻有點怕看柯洛清秀臉上被挫折的表情。ADAM擺在桌上的那手臂,肌肉不知道比他結實多少,顯然是常戰常勝,柯洛別敗得太難看就好了。
而兩人竟然僵持了一會兒,柯洛沒有被秒殺著實讓人意外,畢竟是年輕。
氣氛有些HIGH起來,但再撐了不到一分鐘,交叉的手臂終究還是往柯洛那邊倒去,雖然緩慢,走勢卻很穩定。
听著人群里傳來的輕微噓聲,我無可奈何地扶住綁頸。
柯洛突然一咬牙,已經傾斜了六十度的手臂又慢慢直立回去,在眾人的驚叫聲中迅速而堅決地將對方扳倒在桌面上。
這樣奇跡般的反轉讓所有人消化不及,只能目瞪口呆,「WOW,WOW」地感嘆個不停,誰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種突發怪力。
柯洛都站起來了,ADAM還在恍恍惚惚、似夢非夢地揉著胳膊。
「走吧。」
我還在發懵,茫然地跟著「WOW」,柯洛已經一把摟住我肩膀,很是開心,孩子氣取勝的喜悅。
頭一次被這樣角色對換地摟著,我一時無所適從,雖然對他的力氣有不祥預感,也還是臉熱心跳。
柯洛身材好得很,並不是在健身房練出的「井」字肌肉型,但顯然是酷愛運動青春少年的好體格。
因此進了房間就開始的親吻里,我使出渾身解數也沒能佔上風,氣喘吁吁地滾倒在床上,仍然是我在下,柯洛在上。
「等、等等……」開什麼玩笑,這回怎麼說也該輪到我主攻吧。
「我很想你。」
意外的一句告白瞬間就讓人全身發軟,簡直就是被抽光力氣的花痴感覺。
床笫之間再肉麻的說詞我也早就听到耳朵長繭,反正無論多好听也只是作戲,根本不希罕。卻不知怎麼地,就是對這個小阿子缺乏免疫力。
「每逃詡想見你。」他表情那麼乖巧認真,簡直就像在說真的一樣。
「……」
「做夢都會夢到。」
「……」
「要是能天天見你就好了。」
「……」
在他專注的眼光下我簡直都坑讜不準焦距。拜托,點到即止吧,就算知道這只是為增加情趣的肉麻話,再這樣下去我也要靈魂出竅了。
鼻頭都被甜言蜜語泡得發軟,熱烈的親吻之下,衣服沒月兌完,我腿間就已經振奮不已地進入備戰狀態。
那里確實很多天沒有享受過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該讓它滿足一回。
扁想象著把柯洛壓在身下,著深入探索的場景,我就全身發熱,手也從他光果堅實的腰部往下移著揉捏,「唔!」
憊沒等滿足地吸完氣,突然自己被托住臀部抬起,雙腿大大分開,我當即頭皮一麻,「喂!」
他卻用那種著迷似的眼神望著我,而後表情誠懇地湊過來舌忝了舌忝。
「……」哦買尬的,要死了要死了……
趁我魂飛天外,他就那麼動作流暢地一路吻下去,在我被挑逗得有點慌亂的時候,嘴唇已經移到兩腿之間。
被他重重吮吸著大腿內側的皮膚,小心啃咬,我只能不停深呼吸,腿幾乎要抽筋。
「等、等一下……」
柯洛鼻腔里可愛地小聲哼著,把我腿打得更開,細心地舌忝著根部,用舌尖來回,而後一口含住我早就勃發的前端。
啊喲,我、我的血壓……
除了呼呼直喘氣之外,什麼我也做不了了。全部的感官就只剩下正被著的性器,除了他溫熱的口腔和靈動的舌頭,其它的一切我都感覺不到。
最終顫抖地在他嘴里傾瀉出來,直到他把嘴唇移開,我還沉浸在那種激烈釋放後的慵懶快感里,腿抖個不停,脊背仍然麻痹。
正感激于他咽下的動作,冷不防就被抱著翻過身。
驚愕著,股間突然一陣冰涼,感覺到異物入侵,我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就脹痛著被狠狠進入。
「……」
啊!媽的,又被上了!
強勁的律動持續著,床吱吱嘎嘎響了不知道多久之後,我才有得歇息。
腰幾乎要斷了,趴著大口大口喘氣,臀間火辣辣地,大片的黏濕讓人頭皮發麻。
柯洛還在我背上趴著,胳膊緊扣著我的腰。好不容易等他有所動作,那種性器從內部抽離的感覺又讓我欲哭無淚。
這次他甚至連商量的機會都沒給我。
對他來說,擺平我這樣的一個大叔大概容易得很。只被舌忝一舌忝就全然失態,傻呆呆地任他擺布了。
從上次讓步之後就每況愈下,我真是料不到自己會像今天這般窩囊。
難道年紀大了就非這樣不可嗎?
「莫延。」
「叫我LEE。」
討厭那樣的叫法,無論什麼時候听起來都覺得軟弱,我最恨別人覺得我軟弱。
「……你不高興嗎?」
我不喜歡被人支配的感覺,何況是這樣一個比我稚女敕太多的孩子。
「莫延,莫延……」
啊啊啊,還叫!你想死嗎?
「別去洗了,我們就這樣睡吧。」
他死死抱著我不放,扭打了一會兒,把我硬翻過來,面對面摟著,討好地親了親我眼皮,好象很喜歡我似的。
「不要走,好吧?」
被他這樣乖巧地糾纏著,我僵持了一會,腰背又實在痛得太厲害,還是軟下來。
看他蹭了蹭,撒嬌地窩進我懷里準備睡覺,我那破碎的自尊心總算又恢復大半。
畢竟是小阿子……無論如何,我才是男人,不跟他計較。
全身都痛,又累得慌,恍惚著就要睡著,卻又被扯了扯,我勉強睜眼,「干嘛?」
他秀麗的眉毛皺在一起,因為不好的記憶而煩惱似地,「別趁我睡覺的時候再跑掉了。不要一聲不吭就丟下我一個人。」
這話說得我心口一陣跳,雖然覺得不可能……但這小表難道是真的喜歡上我嗎?
「莫延……」
「你干什麼?」
嘴唇湊上來,我沒來得及開口罵就被牢牢吻住,分開腿,火熱的東西又抵在後方。
媽的,已經讓他上了半天了,到底還想怎麼樣!
這回我真是連本都沒撈回來,一輩子沒這麼虧過。
被壓在床上百般折騰,掙扎不開,狼狽不堪地邊申吟邊詛咒。我下定決心以後見到這個小表一定要繞著走,再怎麼合我心意的美少年,也沒我老命重要。
總算睡足了醒過來,頭有點脹,迷糊地伸手要拿床頭的手表來看時間,卻模了個空,這才想起自己不是睡在家里。
這是柯洛租來住的地方。昨晚太過心急,上樓梯的時候就吻得不可開交,連被人看到都顧不得,哪有時間看這房子長得什麼樣。
現在四處打量,這里是收拾得干淨舒適的寬敞公寓,牆紙和窗簾的顏色都非常清爽,東西並不多,醒目的就是那一排整齊的各色球類,還有冰鞋,頭盔護套,曲棍球拍,甚至連拳擊手套都有,我差點以為自己是躺在體育用品商店里。
幸好對面桌子上的筆記型電腦旁還擺了個素雅的花瓶,兩枝玫瑰斜插在里面,旁邊的馬克杯上一只維尼小熊。
丙然還是……小阿子。
「醒了嗎?」臥室的門打開,探進一個頭,頭發還是濕的。
「唔。」身上不太舒服,打算起身,卻姿勢不正地扭了一下,頓時痛得臉都變形。
老、老天爺,我的腰啊……
「你是不是起不來?」
他媽的……
柯洛赤著腳跑過來,手穿過腋下抱住我,「閃到腰了?」
我明明還沒有老到那種地步!
「我拿藥幫你揉一揉。」
藥油的味道漸漸在屋子里散開,我皺緊眉頭,一直討厭這種氣味,但紅花油,還有腰上按摩的感覺,確實很親切。
我趴著讓他揉著腰,有點恍惚起來。
懊象聞到鄉下土灶里干稻草燃燒的味道,有雨水從屋檐上落下來的滴答聲響,紅土地板潮濕而骯髒,背上發燙的、火辣辣地痛。
「莫延。」
「嗯?」我驚醒過來,那些都是錯覺而已。腰上的痛楚已經輕了一些。
「早飯我熬了粥,吃一點吧,我端進來給你。」
敗久沒有吃過的中式早點擺在托盤里,白粥、切開的咸鴨蛋、小魚干、兩份半根的油條。
我突然有點頭暈。這種普通不過的早餐在中國店里不難吃到,但我幾十年來從來都不踫,看都不去看,那樣的東西讓我牙酸。
我沒能拿得動筷子,咳了一聲,用手扶住額頭。
「莫延,你不吃嗎?」
太陽穴更加隱隱作痛,我真的不想再听見別人這樣叫我。
「走開。」
「你不舒服?」
「走開。」心情糟成一團,滿屋子都是藥油的氣味,我厭惡這種感覺。
「你怎麼了?」柯洛湊過來,捧住我的臉,擦了擦我的眼角,「是不是很痛?」
莫延,是不是很痛?搽了這個藥會好很多……莫延,今天有粥要不要吃?分一點給弟弟吧……
幾十年沒有人叫我這個名字,被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簡直要發狂。
正粗重地喘著氣,嘴唇突然被柔軟溫暖的東西堵住,輾轉濕滑的親吻之後,听見他說︰「真可憐……」
我怎麼會可憐?
被抱得緊緊地,安慰一般反復親著眼皮,我大為光火,恨不得動手抽他。不教訓教訓他,還不知道誰是長輩。
「莫延,我來照顧你吧。」
我差點暈厥,真是平生受到的最大侮辱,幾乎想一拳揍翻這個小表。
但耳朵听到這句話的時候,心髒卻突然失控地怦怦跳動。
的確是有人一直期待這句話。是個黑黑瘦瘦的小阿子,個頭還不及女人的腰那麼高,握緊拳頭用手背擦眼淚,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女人哭著說,莫延,我不能再照顧你了。
他只用力咽著氣,追在車後面跑,一條腿被打得腫了,所以跑不快。那時候他做夢都想听人說那樣的話,但一直沒等到。
我重重喘著氣,又咳了兩聲,只覺得身上發軟。
「你是不是發燒了?」
我有點不安地看他把額頭貼過來試我的體溫。我身體一直保養得很好,盡量不生病,避免病痛。
那種我所害怕的、軟弱的感覺。
「挺燙的,昨晚著涼了吧。」
……是被你捅壞了吧!
確認自己是生了病,我立即就惶惶然。柯洛喂我吃飯,我也心神不寧地張嘴一口口吞下去,沒有抗拒。
吃了點柯洛找出來的藥,又睡回去,不舒服的感覺反而越來越強烈,鼻涕流個不停,只能縮在被子里抖抖地頭發暈。柯洛似乎喜歡看我這示弱的樣子,躺到旁邊抱著我。我立刻警醒,用力推他,「你走開,到客廳去。」
上人不成反被上已經夠倒霉了,我可不想病中還要被這樣那樣。
把柯洛趕出去,我才能放心地繼續暈暈沉沉,執著地相信「蒙一蒙出點汗病就能好」,整個人蜷在被子里,蓋得嚴嚴實實。
滿耳又都是下雨的聲音,卻沒有女人的哭聲了。腳上濺滿泥巴,光著的腳凍得生痛。我的鞋子穿在弟弟腳上,嫌太大了,他搖搖蔽晃站著,手指放在嘴巴里,黑眼楮望著我。
「過了五歲就不好賣,能記事了,人家不養的。」
「所以那個小的……嘿嘿。」男人陪著笑。
「太弱了,沒幾兩重,只怕不能養得活。」
「那大的……」
「不行,那看著有六、七歲了吧。」
「我就只兩個兒子,不挑一個我也拿不出現錢來還的……」
「沒錢你還賭?莫要我說你,你就是兩個都賣了也不夠,老婆還能賣多幾個錢。」我似懂非懂,只費力地抱著弟弟,他還在吮手指,青白瘦小的臉上沒有光彩。我模了一個小石子給他玩,他看了一會兒,把它放進嘴里。
「吐,快吐出來……」
我忙伸手進他嘴里掏,好容易才掏出來,他哇地哭了,因為沒力氣,聲音也不大。
「哥哥,哥哥……」
「乖,乖啊……」我把他抱在懷里,笨拙地搖著顛著。兜里還有上次從鳥窩里扒來的一顆鳥蛋,半個拇指大,一直沒舍得吃。
弟弟哭得太難受了,連出氣都費力,我想了又想,還是狠心掏出來給他。
弟弟又放進嘴里眼巴巴地吮,但顯然沒有任何味道,失望地吐出來,又「哥哥,哥哥」地哭了。
「乖,這個是可以吃的……」
正要小心給那顆細小的蛋剝殼,冷不防一雙手伸過來,把他從我懷里抱走。
「莫延你一邊待著。」
受了驚嚇的弟弟哭著說「哥哥,哥哥」,被抱著出了門,我才呆呆地明白過來知道要追,光著腳跑出去,拉住弟弟懸空的腳丫子,卻被一巴掌打得踉蹌。
我邊哭邊把剝了一半的蛋塞在他小小的手掌里︰「你拿著這個,這個能吃的,莫……」
莫什麼,他是叫什麼名字?
腳上踩空一般抽了一下,我滿頭冷汗地睜開眼楮,大口大口喘著氣,心髒還在跳得厲害。四周很安靜,這還是白天,沒下雨,沒有人哭,什麼都沒有。
枕巾有些冰涼,是汗吧,果然出汗了吧。
我用力咽了咽,翻了個身,喘息著重新閉上眼楮。
等熱度退下去病就好了,也就不會做噩夢了。
「真可憐啊,得罪了人,收債路上被砍死了。」
「也是報應。」
「尸體拆得一塊塊,哎呀……」
我努力干活,編著手里的繩子,似懂非懂地听著。
「莫延啊,听說沒有,你爸好運了,欠瘸九的債不用還了。」
「噓,別說了。他家剛拿三歲的小兒子去抵債呢。」
「這麼說,瘸九是帶著小阿子走的啊……」
「那小阿子呢?」
「也死了吧。」
「莫延,莫延!」
我在劇烈的搖蔽里掙扎,氣都喘不過來,心髒跳得像要炸開。
「你怎麼了?」那聲音听起來也像夢境,我只混亂地抓著頭,拼命撕扯頭發。
「莫延,你做噩夢了,快醒醒。」
我嘶啞地嗚咽著胡亂揮著手抓劃。是做夢,做夢而已……我快瘋了。
「不要這樣,我在這里,你別怕,醒一醒。」
膘亂中我抓住一只手,好象那時候抓著弟弟的手掌。明明是那樣小小軟軟地,幾個指頭就能抓得住的手掌,現在卻好象長大了,寬大又有力的。
他是長大了吧,果然是在好人家過好日子吧。
我漸漸安靜下來,緊抓住那只手,咬著牙喘氣,慢慢地又陷進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