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闕不由得再次凝望著一臉沉靜的衛寒。這已經是他在十分鐘內第三次以這種眼神看向她了。
他疑惑著,世界上已經沒有其它事情可以讓她臉上出現冷靜以外的表情了吧?哪怕是面對著眼前這個聲勢浩大的「狀況」。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看著眼前一字排開的武器,他有些呆住了。
懊不容易等到他的傷口開始結痂、可以下床行動的時候,她就把他帶來位于衛宅頂樓,一間像日本道場的練武室,一踏進去,他就被眼前的武器怔住了,從西洋劍到中國的長矛,以及各種說不出名稱的武器排列在室內兩側,他還真懷疑衛寒把他帶來這個地方的原因。
「小沁說,你的傷口已經沒有大礙了。」衛寒松了松腕骨,答非所問。
他一怔,老實地點頭。「雖然還會痛,但是比起之前已經好多了。」
她做著暖身動作,睨他一眼。「那麼我們就可以開始訓練了。」
「訓練?」她到底在說些什麼?這幾天來他一直等著她追查幕後黑手,她卻整天待在屋里什麼也沒做,現在還說什麼受訓,他不禁惱怒地揚聲。「現在該做的是查出謀害我的那個神秘人的身分!我已經沒時間受什麼訓了!」
冷眼掃視過去,她平靜地開口。「你想報仇嗎?」
他一怔,隨即咬牙。「當然想!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該如何報仇!」
「要別人去查出對方的身分,然後又要別人幫你對付你的仇人,就是你想要的報仇方法嗎?」她的語氣依舊平靜,但是氣勢卻變得咄咄逼人。「等到解決這次的危機之後,你就安穩地坐在總裁的位置上,繼續用你修長的手指指揮手下,等著下一次類似的危機逼近,然後再度向別人求助嗎?」
沒來由地,她近似挑釁的語氣讓他咬牙。「我和妳的交易是幫我報仇!不是要妳負責對我說教!」
這個女人擱著正事不做,竟然在這里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雖然他的命是她救的,但是這不代表她有資格教訓他!
「幫你的意思是,把你訓練成一個有足夠能力保護自己、並且能夠親手將仇人繩之以法的人,這就是我和你之間的交易。」她默默忍受他凌人的氣焰。
司徒闕不禁挑眉,完全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悄悄握緊了拳頭,他別過臉去,沉聲地道︰「我的時間不多了,如果無法在下個月股東大會前阻止他們,梵賽爾將會被他們奪去。」
他恨那些人渣,恨不得親手殺了他們,但是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對方是一個神秘的組織,他連對方的底細都查不清楚就幾乎被殺了,現在教他靠自己的雙手報仇無疑是以卵擊石!
包重要的是,他之前在歐菲甜言蜜語的哄騙之下簽了一份婚前合約。要是他在一個月內音訊全無,歐菲將有權利接手他所有的資產。
他怎麼可以讓那個可惡的女人在謀害了他父母之後,又奪去他的一切呢?
無論如何他都要保住案母生前最重視的梵賽爾!
但是他只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在短短的一個月內,他必須找到範齊、取得範齊手上握有的罪證,必須依靠衛寒的幫助找出神秘人的身分,他才可以順利報仇!
「我不能再等了!妳明白嗎?」壓抑多時的怒氣迸發,他回頭朝她咬牙叫道。
她瞄他一眼,眸中閃著了然。「你是害怕自己無法親手報仇吧?」
「妳!」他被她的一語道破弄得神色窘迫,旋即握拳叫道。「妳到底是想幫我還是諷刺我啊?」
無視他的怒氣,她的縴指直接指向他的心口。「如果你有心的話,就不會害怕不可能。要是你真的希望報仇一事全權假手于人,我不會再有意見。」
他啞口無言,胸口微微地炙燙著,半晌才閉目咬牙。
這個女人啊……
外表看似冷漠無情,但是心思卻十分細膩縝密,哪怕是他內心最細微的一些感覺,她都能冷眼看出來。
那種被人輕易識破的感覺讓他覺得……在她面前,他無法再以高傲的王者姿態存在,因為她把他的心思全看透了,和她的四平八穩相比,他顯得遜多了,向來高高在上的他竟然敗給了一個女人。
衛寒迎上他變得深邃的眸光,不由得瞇起眼楮。「司徒闕,你的答案?」
他不語,內心卻緊緊地抽縮著。如果可以,他會不惜一切用自己的雙手來討回公道,而眼前的她,似乎就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希望……
「開始訓練吧。」他已經醒悟,現在的他已經不是昔日的上流社會貴公子,他必須靠自己的雙手努力爭奪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她眼神中似乎閃過一絲激賞,但是臉部表情依舊淡然,隨手執起一把木劍拋給他。「用這個,攻擊我。」
他接過劍刃,挑眉不解地道。「攻擊妳?」
「在報仇之前,你必須學會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她可不想看到他再次躺在血泊中等待別人救援。
司徒闕望了望手中的木劍,再望向瘦削的她,不禁有些遲疑。
要他攻擊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嗎?握住木劍的雙手收緊,他穩穩站在原地,還是沒有上前。
「嗤!」不讓他有機會遲疑,她閃身上前,手肘頂上他的左頰。
他吃痛地後退一步,驚疑不定地看著她,听著她沉聲道。「像你這種能耐,只要走出這里一步,很快就被敵人解決了!」
他一怔,咬牙,握緊的木劍立刻朝她頭頂劈落。她矮身閃過,橫腿一掃,他立足不穩之下摔倒在地。
「想著你心中最恨的是誰,以你這種遲疑的心態,你以為你能夠報仇嗎?」她冷冷地說道,好整以暇地站在他面前。
「我怎麼可能打倒妳啊?」他大吼,她可是「惡魔代理人」的一份子!
他平日最常做的運動只有打高爾夫球,搏擊怎麼可能是他辦得到的事情呢?
「你根本沒有盡力!」她皺眉反斥。
他咬牙,極快地站起,手中的木劍又狠又快地朝她劈落。
她輕巧地握住木劍,故作鄙夷地睨他一眼。「司徒闕,這就是你的決心嗎?之前的高傲自信只不過是你掩飾害怕的假面具嗎?」
他頹廢喪氣的表情實在讓她見了就不爽,難道她預言中的情人是這種容易放棄的人嗎?
不,他應該是王者,就好像第一次踫面時,他身上散發的那種渾然天成的王者氣息一樣,而不是眼前這個沒勇氣相信自己實力的男人!
他氣喘吁吁地看著她,她的言語、她的眼神刺痛著他的自尊,但是他卻無法否認她所說的話。
他的決心是要為自己討回公道,但是他卻連眼前的她也無法擊倒……
餅去的他太愚蠢,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到了現在他才倏然發覺他什麼也不是,就連擊倒一個女人的力量都沒有!
為什麼他如此的無能?
自責、憤恨種種負面的情緒猛然涌上,他大喝一聲,手上的力道立刻加重,衛寒一怔之下就被他用力壓退到牆邊,震愕地迎上他燃滿火焰的雙眸。
眸中的驚訝一閃而過,衛寒的手肘再次撞上他的臉頰,他卻準確地將她的手壓下,咬牙道。「妳到底想要我證明些什麼?衛寒!」
胸口不服輸的火焰在狂燃,眼前的她似乎變成了他心中最恨的那抹美麗身影,溫柔笑容下卻藏著蛇蠍的心腸——歐菲!
被他用力握住的手腕微微生疼,她只是瞇起眼楮看著他,然後輕輕搖頭。「現在你應該覺得踏實多了,是嗎?」
他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放松。「妳……是故意激怒我的?」
她毫不掩飾地點頭。「看你一直掩飾自己的不安,真的讓人覺得很不快。」
他微微挑眉,他以為這幾天來他一直把內心的惶恐掩飾得很好,沒想到她卻看出來了。
「現在你可以完全相信我,也完全相信你自己了嗎?」她努力幫他的原因,已經不僅止于想從他身上得到解除詛咒力量的愛情,還有一種陌生的情感正迅速地牽引著她往他走近。
她不想看著他默默承受惶恐、痛苦的表情,盡避他把這些情緒掩飾得很好。
他放開她的手,怔怔地凝視著她,似乎想在她冷漠的臉上找出某些端倪。
她的想法和舉止怪異又偏激,但是這些偏激的想法背後,卻有著讓他不禁動容的意義。和她相處得越久,他越是無法抑制自己對她的好奇,甚至有一種想好好了解她的沖動。
唯一讓他心動的歐菲背叛了他後,他以為女人已經無法進駐他的內心了,但是眼前這個叫做衛寒的女人似乎正以一種怪異的方式漸漸地佔據著他的思想……
「喂。」她清冷的語調有些異常,臉頰也微微轉紅。
他突如其來的凝視讓她的心跳漏了半拍,等她意識到二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幾乎連對方的呼吸也感覺得到時,某種詭異的電流陡地炙得她全身一震。
「衛寒。」他低沉的嗓音沒來由地讓她一怔。
「雖然我不太愛把這句話說出來,但是……謝了。」倔強高傲如他,鮮少把謝字掛在嘴邊,在她的面前,他卻說了兩遍。
「嗯?噢,不客氣。」面對著他突如其來的溫文,她竟有些慌亂。
他站直,拉開二人之間的距離,倦得倚在一旁喘氣。她挑眉看著他紅腫一大片的左頰,內心某處不由自主地繃緊,咬了咬牙,她轉身走出練武室。
「我去叫小沁來幫你看看臉上的傷。」說不上為何,她的心有些揪緊。
他揚眉看著她急切離去的步子,胸口微微發燙,心中某一個部位似乎因她不曾明言的關切而溫暖了。
這個女人雖然很怪,但是卻莫名地挑動著他的心弦。
似乎有些不對勁了。
衛寒眉頭深鎖,雙手環抱地看著窗外,眼眸中填滿不知名的情緒。
右手輕輕撫上自己的心口,感覺著自己平穩的心跳,好看的柳眉糾結,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罷才她的心跳節奏還滿快的,快得連她的呼吸也不禁變得急促,怎麼現在心跳立刻就恢復正常了呢?
是因為……司徒闕的關系嗎?
相處不到幾天,她就對他有了感覺嗎?就因為他是她預言中的愛情,所以她才會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投入「愛上他」的宿命嗎?
這種感覺到底是為了解除詛咒力量才逼使自己去愛,還是她真的對他動心了?
讓她義無反顧幫助他的原因是為了能解除詛咒的愛情,但是剛才在見到他那雙深邃的眸子後,她的心卻忍不住狂亂地跳動。
找尋預言中的愛情是衛家每一份子矢志追逐的目標,追逐的結果不必然是幸福的,他們的父親就是最佳的失敗例子,但是她無法淡然地接受這樣的宿命。
也許,他們這一代人的內心深處都在渴望著,有那麼一天可以打破自己被詛咒的宿命吧?
「唉,人的煩惱還真多。」只有在她獨處的時候,她冷漠的臉孔上才會出現眼前的迷茫。
斜倚在門邊的司徒闕默默地看著她乍然出現的惆悵,眉頭忍不住挑起,平時沉穩如山的她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嗎?
不過,她嘆息斂眉的表情竟然有那麼一絲絲地揪痛著他的心。她到底隱藏著什麼沉痛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就在他沉吟之際,她已經發現了他的存在,回頭看著他,他左頰上的瘀青依舊明顯得讓她蹙眉,她想也沒想就上前指著他的左頰。「小沁沒幫你處理嗎?」
「啊?」他微訝地發出一個單音,這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是我堅持不用敷藥的。」
「真礙眼,去敷了藥再來找我。」那記瘀青似乎提醒著她,剛才她下手的力道有多重,讓她的內心微微的揪痛。
「不要緊,我們再來練習吧。」他絲毫不在乎臉上的傷勢,只想盡快找出幕後黑手。
「不,敷藥。」她堅持著,眸中閃著微惱。
他挑眉,盯著固執的她,沒多久他就在她些微惱火的目光中看出端倪,然後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揚起。「妳在關心我吧?」
她一愣,被他了然的語氣和迷人的笑容給打亂了心跳。
他把她眸中的慌亂看進眼里,嘴角的笑容更是加大,調侃道。「真的關心我?**隼窗桑?偽乩鮮前遄乓徽帕徹首骼淠?兀俊?br/
也許,她喜歡和別人保持一段距離,讓人覺得她是一個詭異神秘的女人,但是她眸中的神采卻總會泄露她內心的想法,只要多加留心,別人就能輕易明白她的想法。
這短短幾天,他就是因為注意到這一點,才開始漸漸理解她是一個怎麼樣的女人。
她寒著一張俏臉,不悅地瞪了他一眼,然後越過他。「既然你堅持沒事,我們就開始訓練吧。」
他等著她走過,錯肩時突然伸出大掌拉著她的手,在她驚愕看向他的同時,他的劍眉擰起。「衛寒,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困擾著妳呢?」
「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她的眉頭也跟著蹙起。
司徒闕深吸一口氣,認真地凝視著她。「雖然我不太理解妳和家人之間的關系如何,但是我發現只要在他們的面前,妳就是一副堅強的大姐模樣。但獨處的時候妳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表情,妳煩惱的事情和我有關嗎?」
眼中閃過不羈的光芒,她仰首冷哼。「司徒闕,我們現在是要互相探討對方的內心世界嗎?我用不著和你解釋我的煩惱。」
就因為她看穿了他內心的惶恐,所以現在他也想找機會揶揄她?真是小氣的男人!
「這不公平。」他轉身攔下她,高大的身軀莫名地給她一股壓迫感,他嘴角一扯。「如果我無法了解妳的想法,我怎麼能夠愛上妳呢?」
這是她要的報酬!但是她卻在要求了這個報酬之後,像個膽小表一樣把真正的自己藏起來,刻意以冷漠拉開他和她之間的距離,這教他該如何愛上她呢?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他無法漠視她剛才那副無奈又迷茫的表情。
她倏地一震,干咳了好幾聲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等你報了仇之後再慢慢了解我吧,愛上我又不是一件急著要辦妥的事情。」
他突然間說出「愛」這個字幾乎讓她錯了腳步、亂了心神。
「衛寒,讓一個男人知道妳內心的想法有什麼不好嗎?」他緩緩逼近,衛寒沒來由地心慌後退,直到被他逼到牆角,听他沉聲問道。「還是,妳有什麼害怕被我知道的秘密嗎?」
「司徒闕!」像是被人踩中痛腳,她難得憤怒地低吼,迎上微愕的他叫道︰「如果你以為我的煩惱會導致我心不在焉、甚至無法完成委托的話,你大可以放心!我絕對不會讓私事影響到公事!」
這個互揭傷疤的游戲,她不玩了!說完,衛寒就一把推開他,大步走出房間,卻在下一秒因為他的話而怔在原地。
「我不是在擔心那些,只是想關心妳而已!」他的語氣帶著被誤解的懊惱。
她一怔,喉頭間莫名地涌上一股熱意,教她無法言語,但是感動沒多久,他嘲弄的語句傳來,讓她的眼神瞬間變得冰冷。
「是我多事了,像妳這種冷漠的女人怎麼會需要別人的關心呢?」就算是天塌下來,她的臉上還是不會出現多余的表情。
她咬了咬牙,掩去眸中的悲痛。「冷漠不就是解決麻煩的最好辦法嗎?」
不等他有任何回答,她大步走出,沉重又凝滯的步伐似乎想宣泄內心的苦楚。
沒錯,她是冷漠,但是他永遠也不會懂她變得冷漠的原因!
「大姐!」一個鬼祟的人影從牆角冒了出來,烏亮飄逸的長發束成馬尾,衛遲緊張兮兮地朝她勾了勾手指。
她不禁擰眉上前。「你在搞什麼啊?」
「噓。」衛遲立刻示意她放低聲量,確定司徒闕沒有跟過來,他才開口。「老四探听到消息,司徒闕的母親沒死,現在正躺在加護病房,處于昏迷狀態!」
衛寒一驚,眸光登時一斂。「消息可信嗎?」
「老二正趕往醫院調查。」他聳肩,懷疑這是一個局。「事情好像不簡單,老四還查出,這幾天來我們家門外都有陌生人在窺視。司徒夫人的事情暫時別讓司徒闕知道,先等老二的消息。」
她擰眉點頭,立刻轉身。「我回去看著他。」
衛寒腳步疾快地往剛才的方向奔去,內心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甫踏入房內,她就看到了原本緊閉的窗口被推開,司徒闕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司徒闕!」不由自主地叫著他的名字,生平第一次,她感到了無比的慌亂與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