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真美。」
他自喉間發出的渾厚贊嘆,加重了低沉醇嗓的魄力。
「真的,非常美。」難得的極品。
她僵呆地緊促咽喉,被隔桌對坐的雄偉男子懾到像只被餓虎盯住的肥兔子。
「我從未見遇像妳這麼完美的女性。」銅缽大拳振奮得捏爛了掌中的資料。「不論從哪一個方面來看,無懈可擊。」
他過度專注的熊熊雙眸,瞪得她不自覺地抱緊才剛月兌下的小外套,彷佛生怕被他的火眼金楮看透衣物里包裹的豐滿身段。
雪白的鐵鏤圓桌,盛著玻璃桌面,根本遮不住桌底下暴露的妖嬈美腿。盡避她已死命並攏雙膝,拚命閃躲與他兩只大腳可能產生的踫觸,卻還是躲不過他強烈的熱力,灼得她滿頭大汗。
早知如此,她就穿一身盔甲前來應戰,省得惹他誤會,以為這身性感裝扮是為了勾引他。
「雖然,妳的完美中仍有一些小缺點……」他瞇起魔性的雙眸垂睇,呼吸濃濁。「但我完全可以接受。」
他到底在看哪里?!她又急又羞,又對桌下幾乎縮到大腿根部的短裙無能為力,只能切切祈求不要春光外泄。
「這些小毛病無損于我對妳的評價。」俊眸一調,猛地穿透她的腦門。「妳就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女人。」
「謝謝,可是我--」
「我恐怕很難再找到像妳這麼適合我的對象。」他激動地以掌中卷成一筒的資料為證。「看!妳的體檢報告,簡直就是成年女性的完美典範。只不過妳在無抽煙喝酒服用藥物等情況下仍有偶發性上月復或背部尖銳疼痛感而且常發生在飯後一到三小時及凌晨左右顯示妳可能患有十二指腸潰瘍。但就像我剛才所說,這點小小缺憾並不會改變我對妳的看法,只要施以CimetidineH2接受器抗拮劑持續治療,避免阿司匹林、重碳酸鈉之類藥物及正常作息、減少壓力,妳很快就能恢復成難能可貴的內髒美女!」
匡--腦袋撞大鐘,嗡嗡嗡。
原來,她是美在內髒里……
「方醫師。」
「叫我司真就可以。」
「方醫師!」決絕的小臉竭力切齒,保持溫柔語調。「我是來相親,不是來看門診。」
「我知道,所以我並沒有要妳出示健保卡。」
「請問,有沒有人事先教過你相親應有的禮貌?」
「啊,有的。」他頗為贊賞地一推鼻梁上厚重鏡架。「我姑媽她們在剛剛避開前已經再次狠狠叮嚀我,要聊得輕松點。我想,妳應該對我們這番輕松的交談感到很自在吧。」
「是。」沒力……「非常自在。」
所以,她可以走人了。
「那麼我什麼時候到妳家比較方便?」
啊?嬌顏歪扭。「你到我家干嘛?」
「提親,順便拜訪伯父伯母。」標準的作業流程是這樣沒錯吧?
提他個大頭鬼!
「方醫師,我想該是把話說清楚的時候了!」
她忿然撐桌起身,他也霍地站立。頓時,她被魁偉雄壯的巨影籠罩,幾乎阻斷露天庭院原本灑泄在她身上的暖暖春陽。原本就略嫌嬌小的人兒,猝地縮得彷佛只有拇指大。
壓倒性的威武,嚇得她花容失色。
「你干嘛?!」
嗯?「沒干嘛。」
「那你站起來做什麼?」
「女士起身了,我當然也得跟著起身。」
噢,頭好痛……「請你坐下。」
「好的。」他極力配合,以博取佳人歡心。
「方醫師--」
「叫我司真。」
「方醫師!」他到底有完沒完?!「請你搞清楚,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建立醫病必系或男女關系,我只是應邀來跟你合演一出戲,好安你父母的心!」
「是的,他們都非常高興妳今天的準時出現。」守時是項漸漸失傳的古典美德,沒想到竟在如此時髦花稍的青春嬌娃身上重現。「我也很高興。」
神秘的笑容,驟然一箭射中她的心,隱隱刺痛。
懊死,這家伙笑起來干嘛這麼帥?可是她討厭腦漿剛硬的大塊頭,笨重又缺乏情趣。而且……
「方醫師,我們這場相親既然只是在作戲,用來孝敬父母的,就--」
「假戲真做也沒關系。」
「對。反正我也……不對!」哇咧,差點又被他牽著鼻子走。「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打斷我的話?」
「可是我怕妳覺得孤單。」所以盡量積極響應。
她瞠目怒瞪,想吠又不知該吠什麼,一肚子窩囊氣。這到底是哪里出廠的國產怪胎?總能講沒兩句就惹爆她,徹底毀滅她的假仙形象。
「方醫師,我們之間是不可能假戲真做的,因為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男的朋友不等于男朋友。」
噗刺,又一箭射中要害。這家伙,必要的時候,精得欠扁。
「不管怎麼說,我喜歡的人是你弟--」
「我弟喜歡的卻不是只有妳。」
「我管他喜歡的人是不是只有我,反正我喜歡的人是他就對了!」溫柔切齒突然爆為咆哮。
「妳喜歡他什麼?」
「他夠帥、夠高、夠有錢、夠品味、夠幽默、夠體貼、夠世故、夠沒良心、夠奸詐、夠可愛、夠有人緣、夠前衛、夠灑月兌、夠做作,光這些就夠值得我喜歡他了!」
「唔。」
大醫師陷入凝重的沉思,碧綠的冬日庭院也吹來幾絲寒意。
叭!她怎麼會架著這副張牙舞爪的瘋婆狀?可惡嗚嗚嗚……超想撞牆!都是這只死豬頭,害她原形畢露。她很清楚,自己根本不是什麼大美女,姿色平凡到在教會出入兩三年了,還是有一堆人誤以為她足新來的朋友。這種令人過目即忘的長相,他還好意思拚命宣揚她是稀世罕見的美女?!
包何況,他傾慕的是她健壯有力的內髒……
他可以稱贊她有內涵、稱贊她很會打扮;長得這麼貧乏卻靠著高超的化妝技巧變為嬌麗的絕代艷姬,再不然也可以稱贊她雖然矮小卻比例完美的身段,或者稱贊她先天卓越後天勤奮保養的細女敕肌膚……她有太多的部位可供贊美,唯獨無法接受一個男人贊美她出色的健康檢查報告。而且這個男人又超帥的……
「原來妳喜歡我弟,是基于這種原因。」
「沒錯!」總算想通了。
經過審慎的評估後,他鄭重抬頭宣布結論。
「這些我也都辦得到,所以我們之間的感情發展,不成問題。」
她當場呆成木雞,只能愣愣張嘴眨眼。
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她跟他有仇嗎?
整個世界靜止。
等到地球再度恢復運轉,她才霍然一拍腦袋,拎起小提包和外套,優雅轉身。
「傅小姐?」怎麼走人?
「我預約看牙的時間快到了。」故意給他笑得很燦爛。「非常謝謝你今天的招待,告辭。」
快閃!
「等一下,傅小姐!」
「對不起,我牙齒很痛,不能等!」拔腿狂奔。
「我可以載妳一程!」窮追猛打。
「我搭捷運就可以!」
「這里距捷運還有好一段距離。」
兩人以奧運百米競賽的悍勁用力奔馳,面目凶煞,鍥而不舍。
「這是怎麼著?」坐在靠海陽台閑閑喝茶靜候佳音的婆婆媽媽們也被驚動到。
「司真?!」方媽媽差點被自己兒子的緝凶殺氣嚇昏過去。「你這是在干嘛?」
他到底對人家傅小姐做了什麼,把人家嚇得沒命逃竄?
「傅小姐!」婆婆媽媽們驚嚷。
「不要跑了!」那高跟鞋起碼有三吋,短裙卻連三呎都不到,小褲褲都快曝光。「司真,不要再追了!」
奢華霸氣的臨海豪宅,只見寬廣大院兩只逐漸接近的人影,在藍大碧海茵茵綠地上,火爆沖刺。
原本一馬當先的傅小姐,由于賽程拉長,超過她平日追逐公車的短程練習,出現疲態,速度微緩。長年靠馬拉松健身以維持最佳體態的方醫師,在賽程後段終于爆發潛力,迅速逼近。
戰況驟然白熱化!遠處的婆婆媽媽們驚呼遙望,拉長頸項。正在修剪造型庭木的園丁一時怔忡,只顧著瞪向狂奔的局勢,不慎-刀剪斷天使的腦袋。
兩三名正在大馬路旁騎協力車的觀光客意外受驚,倒向人行道,人仰馬翻。正以九十度轉角自方家大門街往馬路的傅小姐,被眼前不到一公尺的這堆翻車觀光客嚇到,步伐不穩,猛然失速。
「啊!」婆婆媽媽們彈身而起,捂唇尖叫。「小心!」
不行!沖勁太強,煞不住腳!
突然間,自彎道外側切入的方醫師以傳統羅曼史八股而不合常理的英雄姿態大伸健臂,力挽狂瀾。
所有觀眾為之熱血沸騰!
孔武有力的壯碩男主角,一把將披頭散發狼狽女主角卷入懷中,蹙緊眉頭,深情凝望。
「傅小姐。」
「是……」拜托,請不要用這種被人倒債的衷情瞪她……
「妳實在太客氣了。」溫柔得令鐵漢心疼。「其實妳不用見外,可以搭我的便車去看牙齒。」
「我不--」
「妳不需要擔心會麻煩到我。能為妳服務,是我的榮幸。」
對他是榮幸,對她卻是酷刑。「我不是怕會麻煩到你,而是--」
「我開車穩健踏實,到目前為止從未被警察開過單。」保證安全可靠。
「可是我很急!」
「我可以現在就開止痛藥給妳。」再慢慢載去就醫。
「你究竟有沒有听懂我的意思?!」抽筋抓狂。
「妳一直都表達得很好。」非常容易明白。「只是妳有情緒化的傾向,屬于比較敏感型的病奔,不太容易處理,但我應付得來。」
本姑娘輪不到你來應付!「我--」
「司真!」
「傅玉,妳還好吧?」
遠處的婆婆媽媽軍團以小碎步急切殺來,那副熱情陣仗,嚇得她沒空開罵。
「方醫師,我們快點離開這里!」再晚一步就會沒命!
「叫我司真就可以了。」
「司真!」她以重量級職業拳擊手互相痛扁的前一秒架式扯仕他的衣襟狠吟。「現在、馬上、立刻,把我載到你弟的牙醫診所去,我有非常重要的話必須當著你和你弟的面講清楚。如果你不想听,就放我下來,滾一邊去,少擋我的路!」
「我跟妳去。」雄俊雙瞳頓時炯炯有神。「我們倆的事,的確需要跟他講清楚。」
就這樣,方醫師收到了生平第一張超速罰單。
他的犧牲如此偉大,卻很遺憾地,並沒有因此換得美人青睞……
「方斯華,你當初說的並不是這樣!」傅玉一到豪華的私人牙醫診所,立刻向正在閑閑打電玩的帥哥開炮。「我們說好我只要去幫忙做做樣子相個親就可以,結果咧?!」
「哇。」陷在懶人沙發里的方斯華,朝跟在女皇身後的老哥呆呆眨巴。「妳怎麼帶回這麼一大坨土產?」
「她牙痛。」大醫師淡漠宣告。
「你說,現在該怎麼收場?!」講不出來姑女乃女乃就踹給他死!
「喂喂喂,等一下。你們都各講各的,教我怎麼听啊。」靠,原來她平常包在衣服里的身材這麼辣。「大家先厘清一下狀況吧,否則根本談不下去。」
對,要厘清!她惶惶點頭說服自己,免得被嚇死。她現在也只能以怒氣來取代恐懼,否則完全不知該如何面對這失控的局面。
她看都不敢看方司真一眼,故作很受不了的德行硬把頭撇到另一邊去。
她不想接近一個會讓她緊張的男人,害她頻頻表現失常。好歹她一直保持著溫柔婉約長發飄飄內向寡言的柔美形象,彷佛歌劇魅影女豐角一般優雅可人,不食人間煙火。今天卻連連被他逼到原形畢露,淪為瘋婆娘。他大可不在乎,但她還想做人!
這家伙根本……超出她的預期。她原以為這場相親的戲碼輕而易舉,反正二十多歲了還沒人要的好男人,肯定有問題。只要拒絕得夠漂亮,大家一拍兩散,就統統搞定。但事情卻不是這樣!
哇咧……一想就抓狂,抽搐成中邪狀。
方斯華那混蛋居然跟她講他哥長得超無聊,方頭大耳外加工人似的笨重體型,缺乏細心整理的一頭自然鬈短發,毛躁蓬亂得有如科學怪人。而且這位老哥已經相親四十幾次,失敗範例遍及海內外,廣遭各類美女才女唾棄,再多她一次也不會怎樣,反正老哥早已心如止水了。
王八蛋,結果完全不是他講的那樣!
她怎麼會沒想到,方斯華自己都帥到那麼不象話了,他哥又會差到哪去?是,他那頭毛躁亂發的確很好笑。是,他高大雄健的體魄看來的確笨重,不夠俊逸、不夠時尚、不夠優雅,可是他帥!超帥、爆帥、簡直帥到斃了,一舉擊中她的要害--
她是「外貌協會」的忠誠會員,人生以膚淺為目的。
「好吧,先說說你們倆在相親時到底出了什麼事。」呵啊……伸個大懶腰,電玩打得好累。
「沒有相親。」她嚴正上訴,鐵面無私。「只有合演-出戲。這兩者完全不一樣,請不要搞混。」
「嗯哼。」挖挖耳朵,稍癢。「哥,你這邊的看法呢?」
「我沒有在演戲。」他以宣告病奔不治死亡的氣勢低道。
「瞭了,就是她來假的,你卻來真的,對吧?」
「對你個大頭鬼!」她氣得嘰哇亂叫。「演戲就是演戲,怎麼可以臨場翻臉說不演,要玩真的?早知道會這樣,我就拒演!」
「妳是演員?」大哥驚望。
「業余的。」閑來沒事就愛假仙。老弟涼道。
「怪不得……」長得這麼明艷動人。
「我不是演員,是被你弟騙來充當你的相親對象,跟你踫個面,做做樣子給你爹娘看,然後一拍兩散!」懂了沒?!梆!
「可是我不知道演戲的事,我打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
「那是你家的事!」本小姐賣藝不賣身!
「那麼請問,這件雙方認知不協調的相親合作案到底該怎麼收場?宣告失敗嗎?」方老弟懶懶搔脖子,有點小無聊。
「你作夢!」別以為她這麼好耍。「我已經執行完我的部分了。我準時到達、依約赴會、照相親慣例努力跟他哈拉、滯留快一個小時才閃人、沒有具體承諾、不做任何正面響應。我完全達成任務,你不要想賴掉你該負責的部分!」
「你有什麼該負責的部分?」大哥問老弟。
Well……沒轍聳肩。「我跟傅玉事先講好,如果她願意做個順水人情和你相親,我就負責--」
「不準說!」
「負責什麼?」
「養她三個月。」
啊……小人兒癲狂抽筋。超想挖個洞,把這豬頭活活埋進去。
「妳想被人包養?」司真震愕。
「你想被人揍嗎?!」她兩只拳頭都可以免費借他。
「她被房東趕出來了啦。」哈!
「你閉嘴!」
「喂!妳飆淚還無所謂,拜托不要噴口水。」
「你活該被人唾棄!」
「怎麼會有這麼惡劣的房東?」
司真的詫異控訴,一句打中委屈的芳心。啊……好感動。
「因為人家實在受不了這麼惡劣的房客。」
哇咧這死老弟……
「本來就是啊。」痞子噘嘴吟唱。「她每次都遲繳房租,到後來是根本都不繳了,連欠三個月,房東當然只能請她走人。」
「也許她有難處。」
「大哥你去她住的套房看一看,保證你也會跟房東太太一樣當場吐血。」
「你跟他扯那麼多干嘛?!」
「小姐,妳一佩月房租才幾千塊而已,卻老是死拖活拖。可是妳下手買高跟鞋和皮包什麼,幾萬塊就這樣砸出去,從不猶豫。」豪邁得要命。
「那是當季的限量品,我怎麼可以猶豫?」一失手就會落到其它婆娘手中。
「妳也不過只有兩只腳而已……」唔,漂亮。肉質鮮女敕,線條出色。「可是小小一間套房卻堆了滿坑滿谷的鞋子,整個地板都被淹沒,連個踏進去的空隙也沒有。我要是妳的房東,才不會等妳欠繳房租三個月了才趕人。」馬上就叫她滾。
「妳自己在診所二樓樓梯一路擺滿的鞋子又怎麼說?」五十步也敢笑百步!「什麼羅馬鞋軍靴牛津鞋,堆到讓人根本沒辦法上樓梯!」
「至少我比妳愛整理。」
「也比我愛現。」
「拜托,我只是沒妳那麼愛假裝清廉好嗎?」超惡爛的。「妳如果夠坦誠的話,自己想想妳收藏的PRADA是我的幾倍!」
「笑死人,你怎麼不講講你收藏的IWC表款是我的幾倍?」
「你們離題了。」
「方醫師,請你不要插嘴!我今天非要--」
「叫我司真。」
「你弟老愛譏笑我奢侈,他自己又節儉到哪--」
「起碼我負擔得起自己的花費。誰像妳啊,死老百姓。」
「叫我司真。」
「你負擔得起是因為你爸在替你--」
「司真。」
「你吵夠了沒?!」嬌嗓狂嘯。「我講幾遍了我正在跟你弟講話,你干嘛還硬要在我忙的節骨眼上跟我玩什麼正名運動?!」
「因為,我們全家都是醫生。」他極具耐性地在兩頭狗咬狗之間安然解說。「我爺爺和大伯二伯三伯五姑六姑及堂哥堂弟堂姊堂妹還有佷子佷女以及我弟,全都是方醫師。除非叫我司真,否則沒人知道妳叫的方醫師是指哪一個。」
「我不需要知道你的名字!」
「我可以理解妳的情緒化反應,但我們必須盡快歸回主題,否則無法解決妳的痛苦。」
啊?什麼痛苦?
「傅小姐,根據剛才妳與我弟的激烈對談,我大概知道妳目前的問題了。」
吧嘛?他義要開始診斷病情?「方醫師,我不需要你來--」
「妳缺錢。」
啪啦一聲,傅玉的腦門被他當場劈裂,腦漿爆泄,全然呆滯。
「哥,你不愧是外科武林高手。」一刀下去,又狠又準。
老弟含淚垂頭,欣慰地拍拍老哥的肩頭。
「如果不是因為缺錢,妳不會被房東攆出來,不會慘到無法生活,也不會為了要我弟供養妳一段時間而答應跟我相親,就不會導致現在這種局面。」
完全正確。但……
他是白痴嗎?他不知道她也有尊嚴、也要面子嗎?這樣大剌剌宣布她沒錢的事實,形同公然掀開她的裙子。
「我想先確認一件事。」壯士以斷腕的決心悲道。「妳和我弟同居了?」
「拜托。」老弟沒力地哀嚷。「我床上已經有固定的伴了,再多她一個會很擠。」
「她不是一直在追你?」
「是啊,可是我們都對彼此不來電。」雙方都是各自懷有其它企圖地將就著。
「她要你養她三個月又該怎麼解釋?」
「付房租、付水電費、手機費、健保費、交通費,最可怕的是還得供應她三餐!」這小祖宗嘴超刁的,有夠難養。
「原來如此。」大醫師驀然轉頭,堅決凝望。「那我也可以養妳。」
「我不屑給你養。」汪汪汪!
「有人願意飼養妳就該偷笑了。」還敢吠?
「我是跟你弟達成互惠協定,不是跟你!」
「可是我不想養妳啊。」
「你敢反悔?!」
「錯,我不是反悔,而是妳並沒有完成相親的部分。」同理,他也就不需要執行負責養她三個月的交換條件。
「我哪里沒有完成相親的部分?」
「妳如果不是半途落跑,現在為什麼會跟我哥站在這里?」哼哼哼。
啊!她愕然一怔。半晌過後,才漸漸怨怒上騰。
太過分了,竟然這樣拐她……
但她現在根本沒得選擇。要不是搬遷的底限已經迫在眉睫,她也不會豁出去地一口答應方斯華的要求,跟他老哥相個親以換取短時間的安家費。
是,他老哥說得沒錯,她缺錢。她從不知道沒錢會這麼可怕,會把人搞得這麼狼狽,慌得幾乎拔光頭發。現在只要有條繩索可以丟下來救她一把,哪怕那是條蛇她都會死命攀著不放。
漫長的咬牙沉思過後,隱約逸出一聲挫敗。
「好吧。」
方氏兄弟沒敢搭腔,嚴陣以待她的下文。
她豪氣地昂首噴氣,扠腰遠眺,完全毀了平日在人前拚命賣弄的楚楚可憐。
「方司真。」
「是的,我很樂意接替我弟,供應妳這段期間的生活所需!」
「你省省吧。」誰要他來施舍啊?「我就是要你弟養我,而且他非得執行我們先前達成的這項條件不可。」
「少來,妳又跟我哥沒相完親!」
「好!方司真,我們繼續相親,直到雙方介紹人宣布這個媒做不成為止。」這不就符合標準結案動作了吧?
「沒問題。」他非常滿意,反正收買中間人包不是什麼難事。只要能和她保持聯系……「弟,你就乖乖拿錢出來照應傅小姐吧。」
「哇咧我干嘛--」
方家老人冷眼一掃,瘋狗立刻收斂囂張氣焰,沒膽撒潑撒賴。
「好的好的,傅小姐的生活費暫時由我負擔。」搓搓手,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玉手狠狠一指。
「喂,妳煩不煩哪……呃,請說請說。您有任何需求的話,請盡避吩咐。」小的任憑差遣。
百,奇了,他居然這麼怕他老哥。
「我只是希望這件事的內幕僅止于我們三人,千萬別讓其它人知道。」
他們都在同一間教會內,要是事情傳出去,大家都別想繼續混了。她才不要!懊不容易慢慢熟悉了環境,也有了固定的朋友們,怎麼可以為這對方氏豬頭二人組給犧牲掉。
「而且,絕對不可以讓教會的人發現我的真面目。」
「妳是指剛才的瘋婆狀和現在的茶壺樣嗎?」方小弟弟天真無邪地呆問。
「我的意思是,如果傳出我有什麼瘋婆狀或茶壺樣的風聲,某人,就會向大家爆料,某位方姓牙醫不小心暗中拔斷多少人牙齒的事。」
青天霹靂。
方老弟聰明一世,卻敗在一時。他竟忘了平日跟人哈拉時周圍總會默默潛伏的游離分子,鬼鬼祟祟地,得知他多少見不得人的爛帳。
「姓傅的,算妳狠!」
「好說。」難得看他這麼窩囊切齒。啊,好爽。呵呵!
「那麼正事就算搞定。」方司真依舊是全場最具高度理性的人類。「現在該盡快處理妳的痛苦了。」
什麼?
「不是嗎?」他還以充滿敬佩的憐惜凝望。「妳在相親的時候就一直鬧牙痛,卻始終忍著,努力處理這些後續問題。現在一切都解決了,我們可以來解決妳的牙齒。」
她悚然一驚。
「有人牙齒不舒服嗎?」方老弟狠眼霍然大亮。
「她牙痛。」
「我沒有!」
「別怕。」方司真的巨掌自她身後堅定地扣在縴弱的雙肩上。「有我在,我會替妳親自盯好我弟,將可能的診療風險降至最低。」
「我那只是--」
「來吧。」牙齒殺手陰森活絡十指骨節,喀啦作響。「讓我好好地為妳做徹底檢查。」
此仇不報,此恨難消。
「我不要!」懼淚狂飆。
「別擔心,我會陪著妳。」方司真強勢而溫柔地將嬌小北品悍然架往祭壇,任人宰割。「弟,我先前已經看過她的病歷,非常健康,沒有凝血功能方面或其它慢性疾病的問題。」
「很好,那麼我可以盡避動手。」不必客氣。
「不要不要不要!」
「傅小姐,別哭。」真是惹人憐愛。「只是看牙齒罷了。」
「我沒有牙痛,真的沒有!」暴哭掙扎。
「好好,妳沒有。」方司真柔聲哄慰,轉望老弟卻霎時冷冽。「要上麻醉嗎?」
「不。」地獄一般的森眸冷瞇。「為了避免藥物過敏,不上麻醉。」
教她嘗嘗痛不欲生的滋味!
「我要回家!方司真,你放開我!」小人兒被架往深處的診療椅時,騰空的雙腳瘋了似的猛踢。「你們誰也不許踫我,否則我絕對--」
猝地,她被另一張診療椅上的身影嚇呆。
有人!罷才他們只顧著在一進門的豪華候診室狂吵,卻沒料到這里竟躺著一個人。而且這人……
「嗨。」百萬頂級診療椅上的睡美人惺忪起身,揉著亂發張口狂呵,豪邁飆淚。「我馬上起來。」
「不必,妳繼續睡妳的。」方老弟難得冷著俊臉,狠狠洗手。「我在妳隔壁那張弄就可以了,只是會有點吵。」
「打擾了。」方司真傲然低道。
「哪里。」睡美人坐在椅上冷艷伸掌。「我跟你弟和傅玉都是在教會里同一個團契的朋友,大家都叫我柯南。」
「妳好,我方司真。」淡漠回握。「我很少看柯南,小時候比較常看的是怪醫秦博士,听說這套漫畫已經改名了。」
「我比較常看的是小可當,听說這套也改名了。」
兩名社會精英優雅照會後,疏冷地同望白呆傅玉。
「小玉兒,加油。」柯南節哀順變地幽幽鼓勵,懶懶一掃準備大開殺戒的牙醫。「你們繼續忙吧,晚安。」
下午三點,春陽暖暖,她卻委靡癱軟,倒頭再睡。
「來人!」方家老弟在口罩後挾怨重喝。「把她給我架上刑椅!」
喳!天大地大,病痛面前,醫師最大。
暗玉腦袋呆到糊掉,愣愣被方司真定在診療椅上,瞠眼傻望刺目的大燈。
被听到了。她先前對方氏豬頭二人組的暴哭狂叫、她的貧賤生涯,全被教會的超級廣播電台柯南給听到了。她暗暗相親的事,她慘遭房東驅趕的事,她淪落到得靠人接濟的事……
所有的秘密都被人听到了!
突然間,一雙猙獰而巨大的恐怖電鑽,矗在她眼前瘋狂轉動,聲勢淒厲。
「來,傅玉,嘴巴張開。」領死吧!
奢華診所爆出了駭人驚吼,威震台北,波及全島。
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