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謹親王府邸。
「穆蘭,家里是不是出什麼事了?」雍容華奠的貴婦輕搖著小團扇,驅散午後花廳內的悶熱。
穆蘭專注地逗著懷里的小女嬰,逃避問題。
「大姊不是不歡迎你來,而是你近日的來訪實在太頻繁。」
「我只是……想來多看小女圭女圭。」
「五姊、六姊她們不也有小女圭女圭,怎麼就不見你這麼般勤地去探望。」
穆蘭沉默地垂望懷抱中用口水吹著泡泡玩的美麗女嬰。
她跟大姊的感情向來不怎麼親。以前在家如此,大姊嫁到此處後也如此,事她還是選擇這里為逃避家中壓力的地方。因為,大姊向來懶得過問她的事,極少關懷,她可以不必面對任何善意的熱切詢問……「我自己的問題就一大堆,忙都忙不過來,還得費心招呼你。」
「大姊,你忙你的,不必刻意招呼我……。」
「你人都來了,我還能不招呼嗎?」她的火氣慚露馬腳。
穆蘭不是听不懂大姊暗暗下的逐客令,但除非大姊真把訴說破,否則她絕不會走。
「不識相的東西。」大姊輕咒,將團扇拍至案上。
穆蘭難堪地垂著頭,始終不敢與大姊對眼。
「我只要一看到我的女兒們就頭大,你還來攪局,你以為親王府的大少晉根好當嗎?」大姊即使在最煩躁的情緒下,依舊輕聲細語,捏著手絹的柔夷卻浮著緊繃的青筋。
「女兒女兒,我已經一連四胎生的全是女兒,妯嫂都開始私下笑傳我是不是把娘家的劣根性帶過來了,得連生七個女兒才蹦得出一個兒子來。」
其中最沒價值的莫過于她這個老七,穆蘭感嘆。她早就認了,家里女兒己經多到不差她一個,和她同年生的巴英又深得長輩疼寵,總讓她覺得自己是家中多余的角色。
「該拜的、該吃的、該做的,我全努力過,可是生出來的老是女兒。反倒是你姊夫的三弟,隨隨便便就生出兒子來,到處炫耀,好象親王的繼任寶座篤定由他兒子坐上了。」
「大姊,只有你生的兒子才有資格坐上……」
「萬一我生不出兒子來呢?」
「可是大姊……」,「你不懂的事你就少開口!你除了一天到晚無所事事,混吃混玩,你還做了什麼?天塌下來上頭有一大票姊姊替你頂著,地裂開了下頭也有小弟替你撐著。你根本就不知道我的苦,只會成天跟我炫耀你的自由自在,有資格來管我的事嗎?」
小女圭女圭似乎感受到細語下奔騰的氣焰,不安地咿咿唔唔皺起小臉,淚水蓄勢待發。
「我帶寶寶出去晃晃,屋里好象太熱了。」穆蘭淡淡地避開大姊的怒,才走到廳門口,就听見身後爆出的委屈哽咽。
「你們沒一個人關心我的死活、我的處境,每個人見到我就躲,根本不在乎我過得有多苦?」
穆蘭尷尬地卡在門前,想出聲安慰,又怕被大姊指責她沒資格多嘴。
「你都不了解,我在這里承受多大的壓力。我身為長媳,卻一直生不出兒子,又夾在一群尊貴完美的姻親里,生怕自己犯一點錯、出一點丑,壞了我們誠郡王府的面子或丟了你大姊夫的臉。可是不管我再怎麼小心、再怎麼盡力,還是有閃失,還是不夠完美!」
「大姊。」看她哭成這樣,連放聲抽息都不敢,實在令人心酸。「其實你用不著把自己逼得那麼緊……。」
「你懂什麼?在這里鎮日飽受壓迫的人又不是你,當然可以說得輕輕松松!」
說得也是。穆蘭懶得噦唆,省得討罵,抱著小女圭女圭轉身離去。才走沒一步,大姊就淒涼欲絕地出聲飲泣,哀怨至極。
小女圭女圭也不安地漸漸嗚咽,轉而嚎啕大哭,搞得穆蘭左右為難,手忙腳亂。
「小阿姨!小阿姨!」兩個活潑甜美的小女孩邊跳邊笑地奔透廳里,興奮地環抱住穆蘭。「小阿姨,你又來了,好棒喔。」
「小阿姨,跟我們玩?」
「等一下,等一下。」任憑處境再怎麼棘手,看到如此可愛熱情的孩童,想不開心也難。「妹妹在哭,而且我還不能走。」
「那我幫你抱妹妹,我很會哄她喔。」年長的女孩熟練地接過小嬰孩,吐著舌頭大作怪聲,小嬰孩一楞,馬上停止哭泣。
「哇,好厲害。」穆蘭夸張地諒訝道。
「我也會!」另一個小女孩立刻以小手搔抓著嬰孩肚月復,逗得女圭女圭樂不可支。
「你們兩姊妹都好厲害呀。」穆蘭贊嘆。
「小妹怕癢,還比較好哄,大妹她不怕癢,就很不容易哄了。」
「喔!真的?」
另一個女孩認真地附和。「真的!小阿姨,每次我和姊姊都哄得好累最後干脆跟大妹一起哭,結果她反而不哭了,開始跟我們嗯嗯啊啊地唱起歌來。」
「這招高明,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你們了。」
「還有還有,上次大妹生病啦,我們就——」
「鬧夠了沒有?沒規沒矩地在這兒使潑撒蠻,成何體統。」
兩個小女孩被母親突然爆出的怒斥嚇住,登時縮在穆蘭身邊,抿著小嘴抽緊肩頭。
穆蘭終于開始不悅,大姊這樣罵人實在過分。
「一進門就鬼吼鬼叫,禮也不行、人也不叫。你們是小阿姨生的還是我生的?」
「額娘……。」小女孩們趕緊怯怯地曲膝行禮。
「現在巴結也不嫌太遲了?」
「大姊,別對孩子……」
「我管教我的孩子,關你什麼事?」
每回和大姊說話都這樣,真想一走了之,可是身下暗暗緊抱著她的小阿們,令她不能這樣。
「你們兩個都給我過來!」
母親冷硬的低語讓小女孩們瑟縮,卻又不敢不從,只得抱著襁褓中的妹妹走近。才立定在母親眼前,一個巴掌高舉的陰影就映在小女孩們諤仰望的臉上。
「大姊!」穆蘭諒叫。
「怎麼回事?」一陣威嚴的男聲淡然傳入。
「阿瑪!」小女孩們歡欣地直奔而去,抬著小小的臉蛋迎接父親溫柔的大掌。
「姊夫。」穆蘭偷偷松了口氣,欠身行禮。
她素來敬佩大姊夫元律。身為敬謹親王府的長子,威武沉穩,以尊貴的氣勢克服自己太過俊秀的缺點,對待女兒時,卻又不失慈愛。
「你今兒個……回來得真早。」大姊頓時又變回柔順溫婉的貴婦,笑容可掬。
元律犀利地瞪視著她,撫著不斷對他咭咭呱呱著方才如何被小阿姨稱贊的天真女兒。
大姊僵硬地笑著,緊張等待著他隨時爆發的嚴厲指責。
「穆蘭今兒個就留在這兒用晚飯吧。」
元律淡漠的響應令一屋子人訝異。小女孩們是第一個放聲歡呼的,再來是暗自雀躍的穆蘭——只要能找到借口離開家里,離得越久她越開心。而大姊,笑容卻極為難看。
「元律,穆蘭留到那麼晚,恐拍不妥。我們家一向管得嚴,若是她太晚回去——」
「我留她下來多陪陪你,有什麼地方不妥?」他冷道。
大姊抽了一下臉皮,繃起笑容。「你真是太體貼了。」
等元律陪同穆蘭一起前住女兒們的院落時,他才漠然吐露心事。
「你有空多來找你大姊,多陪她,多勸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避說。」
穆蘭任小女孩們欣喜地一人牽一手,皺眉沉默。
「你大姊己經孤僻到沒一個說話的對象,連侍女都被她一個個打跑。她脾氣無處發泄,我恐怕她會拿女兒們出氣。」
是啊,之前看見大姊竟然準備痛擊那麼小的孩子,她也嚇呆了。
「其實……姊夫,大姊她最要的,應該是你的陪伴。」
「我試過,也己盡力,但是待在她身邊幾乎令我窒息。」
姊夫的過分完美,也幾乎令大姊窒息。
「我想或許這里仍令她感覺陌生,所以防備十足,戒慎恐懼。如果有熟人多陪著她,多少可以改善情勢。」他沉思半晌,掉頭轉向她。「穆蘭,不如你在此小住一陣吧。」
她登時傻眼,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你既能容忍你大姊,又和我女兒們很親近,由你來陪伴她們,再適合不過。」
她可以名正言順地暫時避居在此,逃開越發詭異的家園!
穆蘭當下提早返家,興奮地使喚著婢女收拾行李,等傍晚時父親退朝回府,向他知會一聲,便可即刻動身。這個家,陰森到她一刻也不敢多待下去。
珂瑪很疼大姊,也很看重大姊夫,有這兩道免死金牌,再晚她都走得成。
「不準去。」
通報時,穆蘭一時听不懂父親的話語,還呆呆地揚著期待的笑容。
「我說,不準去。」
「阿瑪!」她諤然望著父親清冷嚴肅的冷容。「為什麼……」
「為什麼想搬到外頭去住?」他疏離地展讀著卷宗,不曾看她一眼。
「我沒有要搬出去住,只是大姊在夫家到現在都住得很不適應,姊夫希望我們家能有個人過去陪她……」
「你額娘從明天起,自會搬過去陪她。你不準去。」
「為什麼?」她急嚷。
「你來告訴我,你為什麼這麼急著離開家里?」
「我……」恐怕,也該是坦白的時候了。再者,她之前都只是向女眷提過大阿哥不對勁的事,得到盡是一面倒向他的擁護聲浪,或許阿瑪會有不同見解。
「阿瑪,我覺得……大阿哥很奇怪。」
「說。」他垂眼翻頁。
「我最近一直想不通,大阿哥為什麼一天到晚都待在家里,而且每日都有神秘的一票訪客出入。他難道在朝中沒有任何職務嗎?」
「有或沒有,與你何干?」
案親疏冷的態度,令她感覺自己似乎遭到父親的厭惡。「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轉變,她不記得了。但印象中父親一向很偏愛她,喜歡她的內向溫弱,疼惜她的細膩貼心,贊賞她對漢文化的傾慕與學習。曾幾何時,父親對她的態度變為一概的絕望透頂,甚至眼不見為淨。
「大阿哥……待在府里的時間太久了,久得有些反常,對我也……有點困擾。」
「什麼困擾?」
她皺眉深瞅地面,思索半晌。「我不太喜歡大阿哥,他近來……動不動就接近我,讓我……感到很不舒服。」
「怎麼樣的不舒服?」他凝于書上字句,問得極其隨便。
穆蘭不自在地握了握交纏的濕冷手指。「大阿哥他……雖然……沒有對我不規矩,呃,不,他或許真對我不規矩過……。」
「到底有還是沒有?」
「應該……算有吧。」否則她想不透前些天自己左乳上浮現的吻痕該如何解釋。
「什麼叫應該?有就有,沒有就沒有,不要因為你和他處得不愉快,就隨口
誣賴。」
「我沒有誣賴他!」奇怪,明明是她有理,但怎麼好象自己才是做錯事的那一個?「我是真的……很不喜歡大阿哥某些逾矩的舉動。」
「例如?」
「他……近期常叫我到大書房去,問些奇怪的問題。
平常的時候,不是監視著我在做什麼,就是擅自插手我的事。「甚至連她每天晚上作了什麼夢他都要逼供。
「他關心你、照料你,有何不妥?」他不耐煩地又翻了一頁。
「可是……」若說關切,大可哥的眼神恐怕比那更灼烈。若說照科,她倒認為自己的生活都快全然淪入大阿哥的管轄之內。
有人會要自己的妹妹時時報備行蹤嗎?有人會非得要自己的妹妹時時刻刻不離他的視線嗎?他強大的存在與威脅令她備感壓力,會妄想出一段段再三重復的異象也不足為怪。
「阿瑪,我真的……怕了。」若非她實在走投無路,才不願如此窩囊。
「你是因為怕,所以想躲?」
穆蘭冷然一顫,一直垂望冰冷小手的雙眼霍地瞪得老大,不敢抬眼。
珂瑪的聲音怎麼突然變了?
「你又讓我發現你在躲我。」
不可能,一定是她的耳朵有問題。阿瑪粗裂的老嗓怎會倏地化為醇酒一般濃郁、毒一般魅惑?
「蘭蘭。」
她渾身的血液兒乎在這聲輕喃下凍結。這是大阿哥在私下對她獨有的呼喚,听來雖然使人心蕩神漾,但她知道,其中蘊含的懲戒意味遠勝口頭上的寵溺。
不對,完全不對。只有她跟阿瑪同在的偏廳,為什麼會突然冒出大阿哥的聲音?她面對的明明是靠坐倚內閑閑讀卷的父親,為何一瞬間就感覺到眼前變了另一個人?
「抬起頭來,蘭蘭。」
不要!她也不敢。
怎麼會這樣?她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了?這會不會又是一場蹦謬幻象?
「你前些天才當著別人面前說,你就是要和我在一起。
怎麼?這會見怕起我來了?「快點醒來,趕快醒過來!她緊握雙手,使勁閉住眼楮,心跳狂亂急猛,震得她腦門嗡嗡作響。她要回到之前和父親對談的那一刻!她要回到還未前來向父親請安的那一刻!
「這巳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了?」
不要說了,她不要听!
熟悉的昵喃、熟悉的字句,她不敢想象之後會出現何祥可怕的場面。她一定又發瘋了,這一定是?
「你這個不听話的丫頭。」
當一只大掌觸踫到她臂膀的剎那,她埋頭狠勁一推,拼盡全力地捶倒硬實的身軀,瘋狂往外沖。
跋快逃走!現在就趕到大姊那兒去!
「你這是在搞什麼?」
她完全不理會身後的怒罵,駭然狂奔,撞入前頭莫名出現的巨大胸杯。
「蘭蘭。」
她恐抬眼,望向輕松扣住她雙臂的魁梧阻攔。大阿哥!怎麼會是大阿哥?
「來人,還不快來人。」廳內被推跌在地的人憤吼。
「王爺。」兩三個趕來的僕役嚇白了臉。「王爺,您身子還好吧!」
王爺給摔得一時也爬不起來,尾椎痛得他皺緊怒容。
「你把阿瑪推倒做什麼?」朱雀好笑地問道。
為什麼大阿哥會站在她眼前?他剛才不是杵在她身後老遠的偏廳里嗎?她不是才把他推倒在那里嗎?
「快!快抬王爺回房,叫大夫來,恐怕跌傷骨頭了!」
「通知晉福,王爺跌傷了!」
穆蘭眺望廳前的亂局,全然傻眼。「阿瑪?」
「你這下可闖大禍了,蘭蘭。」
她剛才摧倒的人怎麼會變成阿瑪?「我……我沒有要推倒阿瑪,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棒?
「你想阿瑪會怎麼處罰你,恩!」
她六神無主地對上朱雀俯身貼近的容顫,眼對眼地怔望他勝利的笑容。
「我想,可瑪大概會罰你禁足兩個月吧。」
罰就罰,可他干麻笑得這麼詭異?
「別擔心,我會陪著你。就像我上回答應你的,這個月,我會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頓時明白自己落入的處境,花容失色。「我要去大姊那里!大姊夫他說——」
「你己經被禁足了。」
「沒有!阿瑪根本沒這麼說過?」
「我會讓他說的。」
「不要!」她慌亂得全身發顫。
「犯錯就要受罰。」
「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推倒阿瑪。」
「但你還是推了,而且很不幸地,他摔得相當重。」
她不要,她不要因此被禁足在家!
「蘭蘭?」。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總有種被困住的感覺?
她快不能呼吸了,她必須逃出去!
「又想躲我了,蘭蘭?」、穆蘭的意志力幾乎被全面擊潰。她真的怕了,真的不想再听到這句話了。她認輸,她投降,她真的……「這己經是第幾次讓我發現你在躲我?」他輕柔問道。
不要再說了,拜托……她脆弱地掩耳低頭,無力承受地緩緩蹲下,蜷縮戰栗,淪入薄弱的自衛絕境。
「活該,這就是丟棄我的下場。」
朱雀的這句輕冷低語穿透她的腕門,在記憶的荒漠中閃掠強光。
丟棄?!
「既然你決定忘掉關于我們的一切,哪里還有資格奢望我手下留情!」
她跟大阿哥?他們之間的一切?
朱雀冷眼脾睨蹲地上抬望他的小人兒。就是這份純稚無邪,這份溫厚老實,剔透如水晶,不沾絲毫紅塵污穢,不帶任何迂回狡黠,正直得幾乎愚苯,認真得幾乎固執,令他厭煩,令他無奈,令他牽腸掛肚,令他神思迷惘「大阿哥?」
「你為什麼躲我?」
他淒涼的冷語使她怔住。「我……不知道,就只是……直覺地這麼做。」
「何不想想你會這麼做的理由?」
「我……」這倒從沒想過。「可能是因為我有點怕吧……」
「怕什麼?怕我會突然扭斷你的脖子?」
「不,不是那種怕……」
「那你是在怕什麼?」
她不知道,可感覺上,大阿哥好象知道,卻要她自己去找答案。「你說呢?
你覺得……我在怕什麼?」
朱雀凝睇她良久,拉她起身與他對立。「蘭蘭,你昨夜作了什麼夢?」
穆蘭不安地咽了咽喉頭。這是大阿哥每夫召她去書房時必定一再追問的問題,她也始終頑固地拒絕響應。
為什麼要天天問、一直問、執著地硬要她回答這麼奇怪的問題?
她簿日被問、被迫思素、被迫回答,已經被催逼得有些不敢入睡。一人睡,就會作夢;一作夢,就得道大阿哥令人窒息的反復逼供。
「蘭蘭?」
「我……忘記了,我怎麼可能……每逃詡記得自己前夜作了什麼夢。」
「你不可能忘記,只是你不願意告訴我。」
當朱雀的大掌撫向她頸際時,令她震顫。
這是一只男人的手,粗獷、厚實、有力,以一種可以輕松捏斷她喉頭的從容,漫不經心地游移在她頸窩。她細女敕的膚觸,縴弱的脈搏,全都被他一手掌握。
「大阿哥!」這己經太過分了,非得嚴厲斥責才行!「你不應該……你不可以……這樣……。」
「怎樣?」他挑釁地對上她的慌張。「何必在我面前假道學,跟我說實話吧。」
說……什麼?
「你喜歡我這樣踫你。」
「胡說!」她幾乎嚇壞似的。「我哪有……我才不會……」
「你喜歡。」他順勢解開她頸前拘謹的盤扣,像寵貓般地摩攀她的頸窩。
「你躲我,是因為你無法接受再一次被我吸引的事實。你害怕,是因為你意識到自己還是控制不了對我的渴望。」
「這……你亂講!」他在說什麼鬼話。「我不可能對自己的兄長……」
「那你為何離不開我的手?」
她這才醒悟到自己正習慣性地依偎在他大掌的撫揉下,任由他玩弄她的雪女敕頸項。
「別踫我!」她火速打掉朱雀的巨掌,難堪地退離好幾步。她是中什麼邪了,竟會如此無恥地任他上下其手!
「請你放尊重點。就算你是我哥哥,我也不會……不會允許……。」
「蘭蘭,你昨晚作了什麼夢?」
「不要再問我這問題。」她嬌聲抗議。「也別再顧左右而言他!你既然是我哥哥,就該守你自己的本分。你怎麼可以對我做出這麼……」
「你應該己經夢到我們在一起的事了吧。」
頓時,穆蘭羞愧得無地自容。他怎麼會連她作了什麼夢都一清二楚?她根本沒向他提過那些羞人的片段,她也不是故意要作那麼可恥的夢,那大阿哥是怎麼猜到的!
「你向來喜歡枕在我胸膛,卷著入眠。你喜歡我撫著你,哄你安睡。你老是要我不斷地跟你說話,直到你入夢。
記得嗎?「「那……也許……是我們小時候的事了,我當然不記得……。」
「那不是小時候的事。」
這一句完全堵死她藩弱的借口。的確,夢中的她和大阿哥,就是現在的這副模樣,並非孩童。
「那又怎麼樣。這……也不過是場夢而己……」
「不是夢。」
朱雀的低語幽魅地穿透她的心,像蠱惑的魔咒,巍撓盤旋,揮之不去。
「蘭蘭。」深遽的昵喃宛若來自冥府的嘆息。「你作了什麼夢?」
「不要再問我!我受夠了!」她掩耳憤吼,旋身跑走,卻被他輕易地一手攔腰攫住,卷入他懷中。
「你若不跟我坦白說,我絕不放手。」他低吟。
「你既然不需要我開口就己經知道我作了什麼夢,何必要我說?而且你最好離我遠點,就算是親兄妹,也該明白男女授授不親的道理?」
「世界上的規矩對我沒有意義。」
她慌得心跳都快蹦出口,他卻一片冷淡從容。
「大阿哥……」她己經怕得承受不住他的任何踫觸。
「放手吧,拜托你放手……。」
「除非我先得到我要的。」
穆蘭的堅持被挫殺至極,無力反擊,只得認命地癱軟在他堅實的鐵臀圍困里。
為什麼逃不掉?為什麼她都這麼努力了,還是逃不出大阿哥的掌心?為什麼……就隨他問吧,他想問什麼,她就答什麼。要是不順著他的意思去做,只會更加折騰她自己。好累……她每逃詡過得很優閑,卻載滿說不出的疲憊。她已經累得無力去反抗什麼,反正一切心血,都只是白費工夫。
無助的小身子虛軟地任他由背後摟著,低垂的小臉絕望地等持著磨人的逼供。
許久,她並未等到任何質問,而是漫長的沉默。悄然回首,才發覺架在她肩窩上的俊臉緊皺著眉頭,深沉地閉著雙眸。
「大阿哥?」他怎麼了?
朱雀抽緊手臂,將她更加貼入懷中,像在深深地祈求著什麼,無言地呼喚著什麼。
穆蘭不敢多說,只得默默被他捆在臂彎中。大阿哥實在好高大,地上的影子只呈現出他壯碩的輪廓,看不見她淹沒在其中的存在。他的心跳貼著她的背鼓動,沉穩而厚重。他的氣息罩著她四周,讓她深深陷人濃郁的男人味中。
敗不可思議的,這感覺,競然有點熟悉……「蘭蘭。」
魔咒一般的昵噥,吮嘆在她耳際。他的吐息,他的熱氣,隨著他輕柔的雙唇傳入她耳里,滲入心底,泛起漣漪。
她不自覺地怯怯撫上圈在她胸脯下的鐵臂。她好象……曾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什麼時候的事?
「你何必怕我?我豈會傷害你?」
他的低喃誠懇得令人心疼。這實在不像他這般強悍男子會說的話,這些話也一字字地融進她靈魂里。是啊,大阿哥不可能會傷害她的,她何必怕?
她放松地合上雙眼,柔順地感受著他在她耳鬢無聲的唇語,感覺著他正以雙唇品味兼她的細膩,悄俏汲取著她的氣息。
「蘭蘭。」
她漸慚有些呼吸困難,仍舍不得睜開眼,怕會破壞這份微妙的悸動。她感覺到大阿哥的手臂己移至她高聳的雙乳上,揉起那份堅挺豐滿的感受,彷佛他的掌心與她的酥胸間毫無阻隔,赤果相對。上傳來的粗率撩撥,令她抽息戰栗,微微縮起肩頭。
不知他是不曉得女人的感官有多脆弱,還是刻意要享受那份元助的畏縮,他總是如此地懶于憐香惜玉,徑自向欲焰的極限挑戰,把所有的禮教拋在腦後。他總是如此……總是如此?
「穆蘭!」
這句爆喝幾乎搗毀她一閃而過的頓悟,嚇得她踉蹌卻步。
「在園子里發什麼呆呀,我找你找得坑諳氣了!」
「巴英?」他怎麼突然跳出來了?那大阿哥……「你東張西望個什麼勁兒,阿瑪早被扛回房去了。」巴英沒好氣地甩著折扇風。「要不是春五哥來找你,額娘準會要你立刻提頭到阿瑪面前請罪!」
大阿哥啊?怎麼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喂,你看什麼看呀!我在跟你說話。」居然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春五哥這會就在前廳等你,還不快去。」
「巴英,你剛才有沒有看見……。」。
「看你的大頭鬼!我叫你到前廳去你還跟我噦唆,欠揍啊!」
「可是……。」
「春五哥雖然好脾氣,我可沒他那麼好耐性。」穆蘭這家伙就是要人三催四請。「你是要自己走過去,還是要我把你踹過去?」
「我……這就去。」是夢嗎?她又作了關于大阿哥的白日夢了?否則怎會有人忽然間就平空消失蹤影……「領子扣好!衣冠不整地跑去見人,象話嗎?」
巴英沒好氣的抱怨怔住了穆蘭。領扣是開的?剛才的事不是夢,大阿哥確實來過?
她是不是瘋了?世上怎會有這種超乎常理的怪事存在?是她在胡思亂想,還是有不知名的力量在作祟?
「巴英!」她倏地警覺。「你上回在我衣箱里搜出的怪符咒呢?」
「你還想玩?那麼髒的東西我當然早把它給扔了。」
啊……未知的一切仍舊不可知了。「巴英,你曾經作過一再重復的夢嗎?」
「廢話。」血氣方剛的男子漢,成天在夢里與妖撓美女大戰三百回合是理所當然的事。「干嘛,你也作春夢啦。」
「我說的不是那個!」講的這是什麼話。「我是說……那種有點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處境,同樣的人事物,同祥的喜怒哀樂,不斷重復……。」
「那多無聊。」就跟演到爛都還不換的戲碼一樣,看了就煩。「你們女人最讓人受不了的就是這點,連作一樣的夢也大小敝,說什麼一定是明天散啦、前世姻緣啦。我看啊,根本是腦袋太貧乏才作不出什麼新鮮夢來。」
前世?啊,前世……她的心思頓時展翅,翱翔在縹緲紛飛的瓔珞天雨,那段反復輪回的迷離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