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杯滑落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讓兀自怔忡的朱君宇回過神來。他皺眉走到窗前,不知為何,心里總有股不祥的感覺。他早早就打發走蘇詠詠,她的矯揉造作令他厭惡。希安離去時那絕望的神情使他心生不舍,也讓他極度不安;他真的傷害她了!
王統躬身稟告,「堡主,龍小姐的馬還留在前院,不知堡主要如何處理?」
「她沒有騎馬離開?」朱君宇有些詫異。
「沒有。龍小姐是走出瓊林居的,看她的神情似乎受到很大的打擊。」
朱君宇听了,臉上的表情不變,但心情更沉重了!
「還有,名劍世家的蘇公子也跟在龍小姐的後面離去,屬下再看到他時,卻是他一身狠狽的回來找蘇小姐。」王統道出自己所見到的。
朱君宇並不在意這個消息,他走向前院,藏雪正安靜的站在院子中央。
他輕撫著藏雪,對它低語,「你的主人一定會回來帶你走的。」
但是直到掌燈時分,希安仍未回到瓊林居牽走藏雪,朱君宇讓下人帶他到馬房吃草,心中的不祥感更甚了。
第二天一早,朱君宇就遣王統將藏雪送回天誠莊。
一個時辰後,王統又匆匆忙忙的奔入書房,喘著氣說,「堡主,不好了!龍小姐受傷了!」
「你說什麼?」朱君宇聞言大驚,厲聲喝問。
王統定下心神,忙道,「屬下將馬送回天誠莊時听龍家的僕人說,昨日龍二少爺抱著血淋淋的龍小姐沖回莊里,十萬火急地請來了大夫為龍小姐醫治,但龍小姐因為失血過多,直到現在還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朱君宇登時感到心神俱裂,站立不穩,他語氣急促地吩咐,「快備馬,我要到天誠莊!」
朱君宇快馬加鞭趕到了天誠莊,卻被管家阻擋,無法見到希安。「朱堡主,很抱歉,現在誰也不能去見三小姐。」
「安兒的傷勢如何?我一定要見到她,煩勞你向龍莊主通告一聲。」朱君宇十分堅持。
避家無法,只能進去轉達。
想到希安現在正在生死邊緣掙扎,朱君宇心中就如刀割般疼痛;她不能有事,絕不能有事!他願付出任何代價,只要安兒能完好無傷……
餅了一會兒,龍翊風走入大廳,朱君宇迫不及待地迎向前,「安兒傷得如何?要緊嗎?能否讓我見見她?」關切焦心溢于言表。
翊風面色凝重,語氣生疏,「朱堡主的關心,我代安兒向你道謝。只要朱堡主能原諒安兒曾欺騙你,她就很高興了。」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我也能諒解安兒的行為。現在我只想知道她還好嗎?」
想到她在受苦,朱君宇好心疼。
「既然你能原諒她,安兒就沒有什麼遺憾了。她如今還未清醒,不方便見客,朱堡主請回吧!」
翊風冷淡的口氣,阻止不了朱君宇的決心,「不,我一定要見到她,她傷得這麼嚴重,我怎麼放得下心?」
他這番話引得翊風拉下了臉,「安兒原是個快樂無憂的少女,她生性外向調皮,雖愛惡作劇,但從不過分。她扮成丑兒或許胡鬧了些,卻沒有惡意。這些日子以來,她終日愁眉不展、流淚嘆氣,只為了要求得你的原諒;我們見了也只能心疼她,卻幫不上任何忙。如今她生命垂危躺在床上,她所欠你的,也該還清了。朱堡主既然無法包容安兒的個性,我們也不會議安兒再和你有任何的牽連,你請回吧!希望你別再來打擾她!」翊風強忍下滿腔的怒氣,態度冷硬地陳述著家人的決定。
翊風的話讓朱君宇痛苦的閉了閉眼,但他仍不放棄,「請你至少告訴我,安兒是如何受傷的?」
翊風一臉的肅殺之氣,咬牙切齒地說,「你去問問蘇永昌就明白了!」
深吸口氣,朱君宇緩緩道,「安兒受傷,我的心痛、難過不亞于龍家的人,希望你們能原諒我帶給安兒的悲傷,我絕對無意傷害她。不論你們同意與否,我每逃詡會來看她,直到她平安無事。打擾了,我先告辭。」說完,他滿面寒霜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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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管家通報,朱君宇直直闖入名劍世冢,臉色陰沉得嚇人,「快叫蘇永昌出來!」
朱君宇的到來驚動了蘇詠詠,她一臉笑意地走入大廳,「朱堡主大駕光臨,詠詠真是驚喜。」說著還不忘拋去一個媚眼。
「蘇永昌在哪里?」他逼問蘇詠詠,冷酷的神情驚得她直往後退。
蘇詠詠被朱君宇的威勢嚇得結巴起來,「他……在……房里。」
朱君宇劍眉微挑,冷酷無情,「帶我去找他。」
蘇詠詠忙帶他到蘇永昌的房門口,朱君宇直接推門而人。
蘇永昌正躺在床上假寐,听到開門的聲響,忙睜開眼楮;一見到寒意迫人的朱君宇,立刻跳了起來,「你要做什麼?」
「你對龍希安做了什麼?」朱君宇冷冷開口,開門見山的問。
蘇永昌臉色一白,忙否認道,「我沒對她做什麼,不關我的事。」
「說實話,我沒多少耐心!」朱君宇一掌拍向桌面,桌子立刻應聲裂成兩半。
蘇永昌大驚失色,情急叫出,「我沒殺她,龍希安是自殺的!」
朱君宇鐵青著一張臉,宛如鬼魅般陰森駭人,「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蘇永昌被他的氣勢嚇軟了腳,渾身不住顫抖,「我只想要親近她而已!平常她連手也不肯讓我踫到,昨天剛好遇上她酒醉無力,我認為是好機會,哪想到她會拼命反抗,還拿出匕首劃傷了我。最後她說不會讓我得逞,然後舉刀自殺,我嚇住了,我不知道她竟會這樣對自己!」
他乞憐哀求的神情,只是更加深了朱君宇的憤怒。他握緊雙拳,強壓下殺人的沖動,離去前只丟下一句︰「名劍世家將會為此付出代價!」這話如同一道冷冽的寒風,毫不留情的卷走了名劍世家的未來。
丙然,在一個月之內,名劍世家便急速由盛轉衰,終至沒落。蘇氏兄妹再也無法盛氣凌人,因為他們必須為維持自己的基本生活奔波忙碌。
龍希安傷勢嚴重,五天之後才月兌離了險境,半個月方能下床。
這天,萬里無雲,水亭的蓮花盛開,姿態妍麗;身子還很虛弱的希安半躺在軟榻上賞蓮,神情有些落寞,全身籠罩著一股輕愁,惹人心憐。
希安輕移身子起來,才走了兩步,就氣喘不已,突來的昏眩使她步履不穩;驀然,一雙強壯的手臂護住了她,將她環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那人還伸出了一只手輕撫她凝脂般的粉頰。
她靜靜的抬眼望著他,朱君宇柔情萬千地道,「你傷還未痊愈,別太勞累。」
希安一雙盈盈大眼直瞪著朱君宇,一時心里閃過許多想法,萬般滋味全涌上了心頭。
看見她眼里的氣憤、傷心和委屈,朱君宇心疼不已。「安兒!」他輕喟一聲,頭漸俯下,懷中人卻頭兒一偏,躲開了他的吻。
希安掙扎著要離開他的懷抱,語氣不穩,「朱堡主,請放開我。」
朱君宇將她扶回軟榻上,自己在一旁坐下,溫言軟語地哄著,「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屈了,你生氣也是應該的。」
希安仍冷著一張臉,「我沒有資格生氣,朱堡主能原諒我的過錯,我已經很高興了。」
听她說負氣話,朱君宇心中更是內疚。「安兒,你怎麼怪我都可以,只要快將傷養好,早點恢復健康,你想做什麼、去哪兒,我都可以陪你,這是我對你的賠罪!」
希安搖著頭,語氣漠然,「朱堡主不需如此費心,也不用賠罪,你沒有做錯什麼,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以後朱、龍兩家就只有合作的關系,你不需要將心思放在我身上。朱堡主,謝謝你來看我。」
「安兒,別說氣話。」朱君宇听得眉頭糾結
「我為什麼要說氣話?那兩杯酒已表示得很明白,自我踏出瓊林居起,我們之間已互不相欠。我想大哥也對你說得很清楚了,所以我們兩人也沒有再見面的必要。」希安語氣不帶感情,始終不曾正眼看他。
「你在賭氣,安兒,這不是你想要說的話。」朱君宇捺著性子,好言相勸。
「我很明白自己在說什麼。我、不、要、再、看、到、你!」希安看著朱君宇,一字字咬著牙說道,真是鐵了心。
「你……」朱君宇如掉入萬丈深淵,半晌都說不出話來。等他再抬起頭時,他像是戴上了一層面具般,有禮而冷淡。「如果這是你的心願,我會為你達成。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但我還是誠心祝你早日康復。」他定定再看希安一眼,而後旋身站起,衣角輕輕掃過希安的臉龐,頭也不回的離開。
豆大的眼淚滾滾而下,希安將小臉埋人手心中,悲不可抑。
一直站在亭外的翊風走近摟住了她,無比心疼。「為什麼要對他說重話?你是在折磨他,也在折磨自己!」
希安哭倒在翊風懷里,哽咽地回答,「我也不想這麼絕情,但那些話就是忍不住說出口……」
「他讓你受了這麼多的委屈,你發發脾氣也是應該,他想通了就會再回來的。」翊風安慰妹妹。
希安哭得更傷心了,「我傷了他的自尊,他不會再回來了,我再也見不到他了!」
「既然如此,那就忘了他吧!安兒,自小到大,大哥一向是最疼你的,從不願讓你受到任何委屈,未來也是如此,大哥會疼愛你一輩子的。安兒,嫁給大哥吧!」翊風為她擦干眼淚,輕聲卻無比堅定地道出了他的決定。
☆☆☆
從天誠莊回來之後,朱君宇就變了。起先他是瘋狂的喝酒,一壇一壇不要命般的狂飲,任何人都阻止不了,然後倒在空酒壇中大醉了一天一夜!酒醒之後,他又全心投人公事,待在書房里沒日沒夜、不眠不休的工作,還下令不讓人打擾。
才不過幾天的光景,朱君宇整個人憔悴不堪,雙頰消瘦,下巴滿是胡碴,兩眼也讓瘋狂給燒紅了。他命令自己不能停下來,只要腦子一有空閑,希安的倩影便會浮上眼前,也不斷重復著「我不要再看到你」這句話,所以他無法讓自己休息;他要讓自己忘了她,一定要忘了她!
王統將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萬分焦急。終于,他不顧堡主的命令闖入書房,放膽說道,「堡主,下月初五龍小姐就要嫁人了,您還是忘了龍小——」
朱君宇立刻跳起來打斷了王統的話,雙手用力捉著他,大聲喝問,「你說什麼?」
王統忍住痛,咬牙往下說,「天誠莊已發出請帖,龍希安下月初五要嫁給沒有血緣關系的龍翊風。堡主,忘了這一切,飛龍堡還有許多事情等著您處理,我們回北方吧!」他用心良苦地勸著主人。
朱君宇失神的放開王統,連連後退數步,喃喃道,「她不能嫁人,不能嫁人……」
王統驚慌地扶住步履不穩的朱君宇。
突然,朱君宇一把推開了王統,站直了身軀。他面色冷凝,眼露寒光,又恢復一方霸主的氣勢;他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