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天,春日的腳步剛近,但是冬天的勢力仍未退去,夜晚,依舊是春寒料峭,在月上中天的夜半時,更是風冷,除了天上的星月外,大地籠罩著一片安寧寂靜。
不過風雲山莊卻是人聲嘈雜,緊張的氣氛彌漫整個山莊,因為少莊主奎行雲的痼疾又發作了,而且這次發病憊來勢洶洶,更讓莊里的所有人無心安眠。
在奎行雲的住所雲軒,房里卻安靜得針落可聞,唯一的聲響是床上病奔輕淺急促的喘息,床邊兩名大夫陸澤元和李華一正使出全部心力要壓制病情,僕人在旁遞針傳藥,莊主奎仕東坐在椅子上愁眉深鎖,焦急的奎夫人更是頻頻拭淚,站在他們身後的是奎行雲的隨侍護衛岳勛,全部人都繃緊了心不敢多言,目光焦點也落在奎行雲身上,只見他的頭在枕上不住的翻動,俊美的臉龐無血色,額上冷汗直流,手壓在胸口上眉頭緊蹙,正在忍受強烈痛楚。
奎夫人看大夫一直無法減去兒子的病痛著急開口,「陸老,你們已經下針這麼久了,為何還解不了雲兒的痛苦呢?」
「夫人,少莊主此回發病較以往來得厲害,老夫已經加重藥量了,可能是藥力還未生效,再過一會兒少莊主的情形應該就能穩定下來了。」陸澤元聞聲回頭向奎夫人,他曾為宮里的御醫,退休後就被聘請到風雲山莊醫治奎行雲。
「我不要听應該的話,我要肯定的回答,看雲兒那麼難過,你們可明白做娘的心中有多痛嗎?」奎夫人哽咽的道。
另一位年輕大夫李華一幫著說明,「夫人,藥並非仙丹,是需要時間催化的,我們已經盡力在救治少莊主了,請夫人體諒。」他在江湖上有「賽華佗」的美譽,醫術超群,也是被風雲山莊重金禮聘來為奎行雲治病。
奎仕東安撫著妻子,「夫人,雲兒向來福大命大,一定會平安度過的。」
「娘,孩兒沒……沒事。」臉色蒼白的奎行雲強逼出了輕松的微笑來安慰母親。
奎夫人看兒子這樣更是心痛不舍,「雲兒,你別說話了,好好的保存元氣。」
奎行雲深吸口氣,抬手抹去額上的汗珠,仍帶著輕松的笑容,「娘,孩兒真的好了許多,胸口不再疼得那麼厲害,您真可以放心的。」
奎夫人來到愛子床旁,拿著手絹為他拭汗,「你別為了安慰娘就咬牙耐疼,娘還希望你是哀天喊地的叫痛,不想你都將痛苦壓在心里,擺出無所謂的樣子來教娘寬心,那會教娘更心疼的!」
「娘,您是要孩兒無病申吟嗎?這孩兒可不會呢!而且孩兒也舍不得娘傷心,像娘這樣的美人應該要多笑,哭成花臉就不好看了。」奎行雲伸手為母親擦去淚痕。
「油嘴滑舌,就愛說些不正經的話,你可知道娘被你嚇壞了!」奎夫人埋怨兒子。
奎仕東也走前來關心的看著兒子,「雲兒,你身體真的轉好了?若還有不舒服就要明說。」
「爹,孩兒無恙了,您放心吧。」奎行雲臉上浮起俊雅的笑容。
李華一再為奎行雲把脈,看到奎行雲丟給自己的眼色,他會意的向奎仕東稟明,「莊主,少莊主的脈象平靜下來了,顯示藥起了效用,不會再有大礙了。」
「這樣就好,這樣就好。」
奎仕東這才真松了口氣,奎夫人也欣慰的有了笑容。
奎行雲看著父親好聲提起,「爹、娘,夜已深,你們回房安歇吧!」
紛擾了一夜,奎仕東夫婦也真累了,奎夫人點點頭說︰「娘知道你孝順不想我和你爹太勞累,不過為了預防萬一,今晚就讓兩位大夫留在房里看護你。」
奎行雲沒反對,「孩兒知道,爹、娘,你們快去休息吧!」
奎仕東看著陸、李兩位大夫,「那就要麻煩兩位了。」
「不敢,這是我們的責任。」陸澤元和李華一同聲回應。
「雲兒,好好休息啊!」奎夫人為兒子拉好被子,夫婦倆一同走出房間。
見到奎莊主和夫人離開了,李華一才關切的問︰「少莊主,你覺得怎麼樣?」
「情形是好轉了些,不過仍疼得緊。」奎行雲劍眉又蹙緊,淡然回答,他不想讓爹娘操心,所以剛才沒說實話。
「需要老夫再為少莊主扎針止疼嗎?」陸澤元請示,奎行雲身上的舊疾已深入五髒六腑,一發作非短時間能控制得了,他說不疼是安慰父母的話,可是還能做到痛苦不現于外,如此的忍耐氣度也著實令人懾服。
奎行雲灑月兌一笑,「扎針止疼不過是治標不治本的辦法,不能真解決,算了,我已經習慣這樣的感覺,就免了吧!」
「少莊主,請你還是再多吃一顆護心丹,保護心脈。」李華一從房里的藥櫃中拿出護心丹遞給奎行雲。
「岳勛,讓四婢進來伺候我。」奎行雲吩咐道。
岳勛听令走出房間喚人,一直守候在房外的四名美婢听到主人召喚,快速的進入房間。
「公子!」四個穿著不同顏色衣裳,美得不分軒輊的妙齡女子直跑到奎行雲床旁。
「公子,您怎麼樣了?教奴婢們好擔心!」身著粉色衣裳的女子嬌聲問。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喜夏,接過李大夫手里的護心丹,戀秋,倒水來。」奎行雲交代。
被叫到名的婢女忙依令做事,愛春和惜冬則輕柔的扶起他,喂他吃下丹藥。
奎行雲倚靠著婢女,看著陸澤元和李華一,「有四婢照顧我便行,兩位大夫回房歇息吧!」
「可是莊主交代要我們留下看護少莊主的。」李華一回答。
「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何況還有四婢陪我,你們可以回房了。」奎行雲輕搖了搖手。
「兩位大夫放心,春夏秋冬四婢會好好服侍公子的!」惜冬扶著奎行雲,滿面笑容對兩人說。
「是啊,公子也比較喜歡由我們四婢來伺候的。」喜夏得意開口,另三個婢女都輕聲笑了,奎行雲則是一臉閑適的坐擁四個美人兒。
陸澤元和李華一也唯有從命了,拱手為禮後就退下離開。
「岳勛,你也退下吧。」奎行雲打發走侍衛。
「屬下告退了。」岳勛也離開房間。
奎行雲平躺在床上,身體的疼痛讓他無法合眼,便命四婢服侍自己吃點心、喝茶,還要她們朗讀詩書和按摩,藉著這些外在的刺激忘卻體內的不適。
愛春、喜夏、戀秋、惜冬四婢原來是秦淮河畔的名妓,花容月貌、體態嬌嬈、很會服侍男人,因對了奎行雲的眼,他便為她們贖身帶回風雲山莊伺候自己,她們懂得如何曲意承歡,便用盡方法討他歡心,有她們在身旁,生活也多了些樂趣。
雖然他體弱多病,但從不怨天尤人,及時行樂是他的生活方式,也不會做勉強自己的事,若他的性命注定要短如春花,那他更要活得自在粲然,這樣才不枉他來這世上一遭。
只是他能看得開,不代表他父母也能想得通,奎家只有他一個兒子,所以爹娘用盡心力為他遍尋名醫醫治痼疾,已經不知道有多少大夫曾進出過風雲山莊,他吃下的靈藥補品也多不勝數,可惜他的舊疾始終無法治愈,不過幸運的是病歪歪的他也平安的活過二十五個年頭,能再活多久他不曉得,若有生存的機會,他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可是他的病敗頑強,打倒了數不清的名醫,致使越來越難找到大夫來醫治他,如今為他診治的陸老和李華一也是一時之選,陸老曾是宮中御醫,而李華一是後起之秀,因為治愈了數位名人傷病而名聲赫赫,但是他們待在風雲山莊近半年了,卻一樣無法治愈他的舊疾,被淘汰是遲早的事,就不知道下次又是哪位大夫被請入風雲山莊看病了。
他不想多傷腦筋,反正他命韌得很,閻王爺想收他也沒那麼容易,今朝有酒今朝醉,開懷尋樂才是真的,無解的事就交給老天去煩惱吧!
在風雲山莊的大廳里,剛從東武林視察產業歸來的總管範嵩,除了向莊主稟明旗下產業營運狀況外,也帶回一件不可思議的奇聞。
「真有這樣怪異的事?」奎仕東訝然的看著範嵩。
範嵩恭敬回稟,「回莊主,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此事已經讓整個東武林沸騰了,消息也漸往外傳開,听說中原武林和西武林已有不少人知曉這事,紛紛動身前往東武林。」
「一個不會武功卻身帶驚人內力的女子,得到她便得到她身上至極的內力,可使人達到武學顛峰,也能百病不生、百毒不侵?世上竟然有這等的異事,可以想見那女子定成為人人欲奪取的目標了。」奎仕東心中升起了一個念頭。
「是啊,更奇特的是絕不能用強硬手段佔奪那女子身上的內力,必須是她心甘情願同意讓渡才能將內力轉移給別人,因此雖然傳言那女子生得丑陋無比,但仍有眾多的有心人在熱烈追求她,以期能得到她的青睞,進而獲得她的內力來揚名立萬。」範嵩詳細說明。
奎仕東思索著,「這女子的內力還能用來治病對不對?」
「是有這樣的說法。」範嵩點點頭。
奎仕東考慮了會兒便有了決定,下令交代,「範總管,你立刻調派一隊高手隨你前往東武林,務必要將那位身懷內力的奇女子請回山莊,她若願意前來最好,要不你可以用強制的手段將她帶回,但是要記住盡量以禮相待,千萬不可以傷害她。」
「莊主,您是想利用那女子的內力為少莊主治病。」範嵩反應很快的猜測。
「只要對雲兒有利的機會就絕不能放棄,範總管,這件重要任務就交給你了。」奎仕東慎重的道。
範嵩忙清楚指出,「回莊主,只是東武林隸屬于武功世家的勢力範圍,據傳武功世家的少主宗岫揚對那名女子也很有興趣,那我們的舉動勢必會和武功世家對上的!」
奎仕東聞言,低頭沉吟。武功世家的聲勢不容小覷,尤其東武林還是它的地盤,若正面遇上,情勢的確對風雲山莊較為不利,不過這也不代表風雲山莊一定會輸給武功世家,為了兒子,即使是再艱難的事也要試試。
「範總管,若能避開武功世家就避開,真避不了也不用怕事,彼此是公平競爭,誰能得到那女子就各憑本事,你盡你的力去做,我相信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的。」奎仕東勉勵下屬。
範嵩抱拳恭敬回應,「屬下遵命,我會盡力達成任務的。」不敢遲疑,他行禮後就馬上退下進行此事。
奎仕東看著範嵩離開,這事燃起他心中無限的希望。雲兒的痼疾有機會可以根治了,自己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不管要用什麼方法,他都要治愈雲兒,讓他擁有健康的身體。
奎仕東想起妻子這兩天為兒子的痼疾發作憂心的吃睡不寧,將這件事告訴她,一定能減去她的擔心,便興匆匆的找她說明。
「夫人,我有件好事要告訴你!」奎仕東在花廳里找到妻子,高興的說。
奎夫人卻是一臉正色的看著丈夫,「老爺,我也有事要對你說。」
奎仕東聞言有些好奇,「夫人,你有什麼事呢?」
「我決定要為雲兒請別的大夫來醫治他的痼疾。」
「江湖上的名醫我們幾乎都找過了,眼前最頂尖的人選就是陸老和李大夫了,還有誰的醫術能勝過他們呢?」他不認為還能找到更好的大夫。
「有,就是醫仙宓如意。」
奎仕東臉色立刻沉下,「怎會是他?我不喜歡他來為雲兒診治。」
奎夫人對丈夫解釋,「老爺,宓如意的醫名享譽江湖,高超的醫術為武林人士所敬仰,被他治愈的人多不勝數,陸老和李大夫根本就無法根治雲兒的病,前兩天雲兒舊疾發作,他們竟然束手無策。老爺,與你有過節的是醫仙衛紅雲,他已經過世了,如今是他的傳人宓如意,他能承襲醫仙的稱號,足見宓如意的醫術不下于他的師父,雖然同是醫仙,其實是不同人,請宓如意來為雲兒診治也無妨啊!」
奎仕東一臉的不以為然,反駁道︰「夫人,你如此稱許宓如意,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即使他是醫仙的傳人,還繼承了醫仙的名號,他的醫術未必能達到他師父的程度,何況他還是個年輕人,我們請了那麼多德高望重的大夫都無法治愈雲兒了,宓如意就可以嗎?我才不相信,而且我現在找到了另一個方法來醫治雲兒,保證能治愈雲兒的。」他將東武林有位身帶雄厚內力的奇女子之事告知她。
听完丈夫的敘述,奎夫人臉上卻沒顯露出多少的歡喜,「天下間會有如此玄妙的事嗎?這不過是個傳言,是不是真有其事誰又明白?雲兒的病不能再拖了,與其等一個不切實際的機會,還不如找來好大夫為雲兒醫治才是最保險的做法,我心意已決,要找醫仙宓如意來治療雲兒!」她堅持自己的意思。
「我不同意,有衛紅雲那樣的師父,也教不出多好的徒弟,我不想將麻煩引入風雲山莊,衛紅雲的傳人不配踏進山莊一步!」奎仕東反對,他怎會願意讓仇敵之徒醫治自己的兒子呢!
「老爺,你和衛紅雲的恩怨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他雖然曾經使手段傷害你,但也被你聰明的化解了,當我在你和他之中選擇嫁給你,衛紅雲縱使不甘心卻是很君子的退出,遵守他自己所立的誓言,此生此世都不會再來打擾我們,而他也真的做到了。如今衛紅雲已經離開人世,你何必還念念不忘舊仇,一切就算了吧,如果他的弟子能醫治雲兒,也可以當是代替衛紅雲向我們做出補償,就請老爺放開胸懷讓宓如意醫治雲兒!」奎夫人勸解丈夫,不想丈夫心中總記掛著仇,更不願因此而耽誤了兒子。
听到妻子為當年的情敵說話,奎仕東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那時他剛接掌風雲山莊,年輕氣盛,和他差不多年紀的衛紅雲也是初在江湖中打出醫仙名號,兩人同是武林新一代的佼佼者,卻同時喜歡上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的妻子。美人總有許多男人追求,不過最有希望得到妻子青睞的就屬他和衛紅雲,原本感情的事應該是君子之爭才對,哪想到衛紅雲為得佳人竟然暗中耍手段,除了不斷放出不實流言打擊風雲山莊外,更買通殺手欲殺害他,在衛紅雲私下策動的暗殺計畫中,他多次與死神擦身而過,是命大才能僥幸活下來。最後終于讓他找到證據揭發衛紅雲的惡行,逼他在妻子面前坦承自己的過錯,也立下重誓保證不得再在他和妻子面前出現,縱然衛紅雲做到了自己的承諾,但他一思及衛紅雲的不擇手段就氣憤難平,他們結下的仇這一生都難了,所以他絕不答應讓醫仙來救治自己的兒子,就算是傳人也不行。
「世上的大夫那麼多,夫人若想換掉陸老和李大夫,大可以找過別的大夫,何必一定要宓如意來為雲兒看病呢?我不想見到有醫仙稱號的任何人!」奎仕東還是不願意。
「老爺,你自己說說看,除了宓如意外江湖中還有哪位名醫我們沒請過的?我也一直是顧及你的心情,若不是到了這般逼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想找宓如意來山莊看病啊,可是我真的不願意再看到雲兒為病所苦的模樣,你怎麼可以只想到自己的仇恨,而不管兒子的痛苦呢?老爺,你太自私了!」奎夫人說到後來,眼眶紅了,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見到愛妻這般難過,奎仕東的態度馬上就軟化了,他最不舍的就是惹妻子傷心。
「夫人你……你別哭了,若宓如意真有辦法能治愈雲兒,我當然是……呃……不會反對了,只是宓如意也一定明白我們和衛紅雲之間的恩仇,他會願意醫治雲兒嗎?而且宓如意的行蹤一向飄忽不定,要找到他是十分困難的。」
丈夫的退讓使得奎夫人馬上止住了淚水,轉愁為喜,「以前衛紅雲曾給我一塊他隨身的令牌,允諾我可以用這令牌請他做任何事,雖然他過世了,但這令牌想必對宓如意也有相同的效用,一定能令他首肯為雲兒治病,至于宓如意的行蹤,老爺,以風雲山莊的實力,應該不會連找個人也找不到吧?」她故意使激將法。
奎仕東被妻子這一問,就不能再裝下去了,只好嘆口氣點頭,「好吧,我派人去尋找宓如意,不過他見到了令牌願不願意來風雲山莊我就不敢打包票了。」
「我明白,老爺,就請你快快進行這事,一定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到宓如意,將他請來山莊。」奎夫人叮囑著丈夫。
奎仕東實在不想這麼做,但是妻子的意思他也不能違背,只能希望宓如意最好拒絕來風雲山莊看診,讓他不用看到討厭的人。
醫仙,他真的很厭惡听到這個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