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虛懷的車子停在一棟高級公寓前,三層樓的建築還算清爽大方,最頂樓似乎種植著各式紅紅綠綠的花草,她喊不出名稱的翠色藤蔓爬滿半面的樓牆,神奇的是公寓周遭沒有半片落葉,清掃得相當干淨。
第二層和第三層的陽台上也有不少景觀植物,紫紅色的波斯菊,白色的滿天星、綠色的黃金葛,點綴著生生不息的活力。
鮑寓外圍則是由手工竹籬圈成一方獨立天地。
她發現這棟公寓的正面外觀和尋常公寓沒什麼差別,但是由側面去看,會發現它非常的「深」,幾乎是三、四棟屋子的加總。
「你住這里?一個人?」
「分租的,我的房間在那里。」他指著三樓某扇窗。
「唯一沒種花的那間?」果然很像他的風格。
「對。你先別下車。」唐虛懷打開車門,淋著已經變得稍小的雨來到她的車門旁,紳士地替她服務,並且攤開右臂,等待她鑽進黑袍里躲雨。
梁宛歌沒辜負他的好意,彎低身子——事實上這個動作是多余的,以身高來說,她只到他的胸口——鑽到他右側,讓他替她擋雨。
「謝謝。」
不可否認,他這個舉動使她感到體貼,像是展開羽翼將人納入其間,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奔到大門口,梁宛歌才更覺得屋子佔地不小,手工竹籬所圍繞的,不只是房子主體,還有一片寬敞的草皮、一泓人造水池、一個小型兒童公園——溜滑梯、蕩秋千、翹翹板、沙堆,一應俱全。
唐虛懷看出她的好奇,「屋子里有小阿,那些游戲設備也是我的「鄰居」親手做給孩子玩的。」
「你分租的房客有多少個?」手工真巧,那秋千還綁在大樹下,看起來就讓人好想爬上去晃兩下噢。
「最多三十八個,現在大約九個。還在下雨,不能去那邊玩。」他又看穿她對蕩秋千有極大興趣,但很抱歉,他必須打破她的幻想。
「那是小阿子的玩具,我才不會想搶著玩。」她臉上有被看透的窘狀,「房東還真愛錢,把一棟房子的經濟效益發揮到極致,每個月光收房租就夠了。」
他笑而不答,掏出鑰匙,還沒插入鑰匙孔,大門已經應聲而開——
「先生!」一名年約四十出頭的婦人在門後喚道,他們兩人都還沒踏進屋子里,一條干爽的大浴巾已遞上來,「你怎麼淋得這麼濕?快進來、快進來——」
「玉玲姊,家里有什麼熱湯熱茶嗎?」唐虛懷將大浴巾整個包在梁宛歌身上,自己才月兌下濕漉漉的黑袍,玉玲姊立刻接了過去。
「我可以馬上煮熱湯,姜母茶好不好?保暖。」
「你敢喝姜母茶嗎?」他問向梁宛歌。
「不敢。」她可以容忍姜拿來當佐料,反正不吃可以挑掉嘛,但她無法接受將一大碗熱辣辣的玩意兒灌到嘴里。
「那韓式泡菜鍋呢?敢吃嗎?那喝起來也很暖噢。」玉玲姊溫婉和善地提供另一選擇。
梁宛歌點點頭,也道了謝。
「玉玲姊,我先帶她到三樓去洗澡,等會兒再下來。」
「需要我向貞夢拿一套衣服借給這位小姐嗎?」玉玲姊瞧見梁宛歌身上那件過大的男性襯衫,好意問道。
唐虛懷瞄向梁宛歌,她不懂他在打量什麼,卻听到他接著說︰
「貞夢的衣服太小了,雅惟的可能會合身一些。」他一邊說,一邊將她往右側的大樓梯推著走上樓。
「那位……是和你分租房子的鄰居?」
「是呀,叫她玉玲姊就行了,她很熱心。」
「她看起來像管家……」而且超像書里面伺候豪門大少爺的老管家,通常還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頭一眼就超討厭女主角,用盡心機要為難人,趁少爺沒注意時凌虐可憐兮兮的阿信女主角;另一類則是媲美聖母瑪莉亞,所到之處,處處光明燦爛,偶爾還有悠揚的聖歌圍繞左右,此類管家還可能隱藏一個身分,就是大少爺的親生娘——
「玉玲姊不是管家,只是她很容易主攬這些事,我倒覺得,她像這間屋子里的媽媽。」
「那……什麼貞夢,呃……惟什麼的,也是這里的分租房客?」她剛剛不小心瞄了客廳四周,短短一瞥就瞄到至少五個人,真熱鬧。
「沒錯,都是。」
「你的鄰居都是女的?」她停頓下腳步,足足等了五秒,才再朝上一層階梯跨。
「沒有,一樓是女人的天下,二樓則是男人的,嗨,豪哥。」他們正巧上到二樓,唐虛懷和一個撐著拐杖的男人打招呼。
「先生。」叫豪哥的人也是用尊稱回應他。
從方才听見玉玲姊喚他「先生」,梁宛歌就覺得奇怪,一般鄰居應該會在「先生」前頭冠上姓氏,例如唐先生才對,再熟一些就叫名字了,哪有人用「先生」這種尊崇的叫法在和普通鄰居打招呼的?
她心中納悶,跟著唐虛懷繼續往上走。
「那三樓呢?」全天下人種不過就分男跟女,一、二樓都平均分配了,三樓住些什麼人?
「三樓是我一個人的專屬地盤。」他回頭對她咧嘴笑,「我就是你口中那個愛錢的房東兼屋主。」
「……你這麼缺錢嗎?」
他的回應還是笑,沒有辯解。
到了三樓,她簡直是踩進另一個天地,並不是三樓的裝潢多麼富麗堂皇,而是三樓和一、二樓的風格差別頗大。一、二樓給人的感覺比較明亮,不過相當普通,三樓卻帶有太重的「唐虛懷」味道。
挑高的屋頂沒有壓迫感,但必須讓人仰高頭才能看到懸在上頭的燈飾,這點很像他,她每次看他時也有這樣的感覺。
站在原地,遠遠看過去,才真的目測到這棟房子有多寬敞,除了主廳外,運用家俱為裝潢的設計還區隔出不少空間,像主廳旁的大窗戶邊就有間采光極佳的和式風味書房,再過去是吧台。
「洗完澡再仔細看,再楞下去你的衣服都快干透了。」唐虛懷將她帶到浴室。「干淨的衣服我會幫你掛在門上。」
「噢。你也要趕快換衣服,你的情況沒比我好到哪里去。」她好歹還在他的黑袍里躲了一陣子,又換上他的襯衫,要是說誰會染上感冒,前頭也還有他排著,輪不到她。
「我到二樓去洗,你洗完就直接到一樓去喝湯。」
「好。」
在別人家洗澡,梁宛歌當然沒打算悠悠哉哉泡熱水澡,隨便沖洗出暖意,不再讓身子被濕意糊得難受就好了,她這輩子洗最短時間的澡就屬這次。
唐虛懷將衣服掛在門把上,意思意思敲兩聲提醒她時,梁宛歌已經洗好了,套上干爽的衣服,再將大浴巾包著濕發,一步步走到一樓,在經過二樓時,豪哥正坐在地板上削木頭,一旁還有張半成品的小木椅,看到她下樓時,他專注地瞅著她,她回他一個僵硬的笑,但隨即想到自己的臉孔現在歪斜到不適合露出笑臉來嚇人,只好匆匆頷首,小跑步下樓。
「你怎麼洗這麼快?泡菜鍋還沒好哩……我先泡杯茶給你喝好了。」玉玲姊尷尬地看著手里還沒來得及退冰的魚板,她才在熬鍋底而已,梁宛歌就洗好了澡,看來只好先用熱茶墊底。
「溫開水就好了,不用麻煩你泡茶。」梁宛歌不希望因為她的緣故,讓玉玲姊要多加忙碌。
「不麻煩、不麻煩!-先坐一下。」玉玲姊回到廚房,再出來時,手上多了杯熱紅茶。
「謝謝你。」梁宛歌雙手接捧過來。
這時,玉玲姊才算完全看到她的模樣。
「你也是先生的病奔嗎?」玉玲姊問。
梁宛歌知道她是注意到她不端正的五官了。「……算是。」
「你是因為在別個庸醫那兒整壞了臉,所以才來找先生求助的吧?」玉玲姊眼中流露出好同情的眸光。
「呃……」庸醫?真好的形容。她看得出來玉玲姊對唐虛懷非常尊敬,要是她向玉玲姊坦白那位整壞她臉孔的庸醫正是她的偶像,恐怕有損別人的美夢,所以她婉轉干笑。「算是。」
「你放心,先生一定能讓你變回漂漂亮亮的模樣,全部交給先生吧,沒有先生辦不到的事,我等等拿些先生手里整出來的大美人照片給你看,你就會相信先生的技術真的非常非常的棒——」
接下來五分鐘,玉玲姊全用在歌頌唐虛懷的豐功偉業上,還抱來好大一迭的病歷資料,讓梁宛歌看看整型前與整型後的改頭換面。
雖然知道隨便探看別人隱私是很缺德的事,但是梁宛歌的好奇心足夠掩埋所有仁義道德,讓原本只打算瞄幾眼的她到後來變成一頁一頁仔細看——
「她……她不是那個最近竄紅的玉女歌手嗎?原來她也是整型的!天呀,為什麼她的鼻子可以弄得這麼挺、這麼直?」而她的鼻子卻是歪的!不是都出自于同一個人手下嗎?
翻頁。
「咦?這不是那個每次罵人都罵得特別狠的女立委?!她的胸部居然是做出來的?!我一直很敬佩她的身材耶……」Acup爆漲到Fcup,好猛。
再翻頁。
「這個整型前後也差太多了吧!」驚呼。
再再翻頁。
「……原來唐虛懷有本事做到這樣,為什麼獨獨就在我身上失效?」低聲埋怨的梁宛歌一連翻了好幾份手術難度比她高幾十倍的案例,唐虛懷都處理得相當漂亮,讓她不得不去猜測,他在替她動手術時,腦子里到底在分心想什麼呀?
「先生很厲害吧?他沒有整壞過任何一個人的臉或身體,成功率百分之百,無論你之前遇到的庸醫有多差勁,絕對都不能與先生相提並論。」玉玲姊很努力的向她保薦唐虛懷。
「噢。」
梁宛歌瞟見唐虛懷下樓來,還是一身西裝外加一件詭異的黑色醫生袍打扮,頭發半濕,在他手中毛巾的揉弄下稍稍凌亂,玉玲姊笑笑地回到廚房顧湯,他則在她身邊坐下。
「我一定要先說——不準把我的檔案放在這里面。」梁宛歌轉向他,義正辭嚴道。她可不想以後玉玲姊又拿這一大堆資料來吹捧唐虛懷的本領時,她自己淪為當中唯一被指指點點的失敗品。
「你希望我銷毀自己失敗的紀錄?」
「我是希望自己不要成為範本——唐醫生,你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要把我整得跟這個女人一樣歪鼻腫眼噢,拜托你了。」她拉高聲音,假裝自己是另一個要整型的人,指著臉龐央求道。
他朗笑,「我會特別把你的資料鎖在三樓的抽屜里,沒有人能去翻來看。」除他之外。
那就好,不然按照玉玲姊這麼熱絡的性子,說不定每個上他家喝茶的人都有機會翻到醫療「秘」字檔案。
她又翻看了好幾頁,心里的疑惑越升越高。
「可以麻煩你解釋一下,這五大本厚厚的成功案例里,偏偏就只有我一個人失敗,是我體質的關系,還是你那逃詔手術時不專心?」她想知道自己成為萬分之一機率的倒楣鬼到底該怪他還是怪自己。
「我也很想知道原因,可能……我那天在發呆。」
「你在把我的臉像切牛排一樣切開時,說不定我的臉正噴血噴滿地,而你——在發呆?!」梁宛歌難以置信。
「你的整型都算小手術,是不會噴血噴滿地的,隆鼻不過是由鼻孔內的切口植入人工 鼻骨到鼻梁內,傷口很小,割雙眼皮和磨骨都不會血濺五步。」
「那不是重點,而是你竟然在手術過程中發呆?!」簡直不可原諒。
「我只是說「可能」,而不是我真的在發呆。」他用的是不確定句吧。
「那麼,請問當時你「可能」在發呆些什麼?」梁宛歌想知道他腦子閃過的念頭有哪些。
唐虛懷撥順半濕的發,交迭起長腿,半側身的模樣,豪邁中不失優雅,一雙湛藍藍的眼珠子,瓖嵌在帶有西方深刻輪廓及東方膚色發色的面容上,望著她思忖。
梁宛歌挑挑眉,等他賞個答案。
「我在想,你為什麼會想來整型?」他把問題又丟回去給她。
「不就是為了變漂亮嘛。」她喝著熱紅茶,說出公式化的答案。
「我除了是個整型醫師外,還身兼精神科醫師,在替你動手術前的幾次面談中不難發現,你不是那種單純為了想變漂亮而躺上手術台的人。」說話的同時,他抽出一張黑色燙金名片及紫色名片,上頭分別印著他的兩種醫生身分。
他的專長便是從談話舉止中去分析一個人的個性,這是身為精神科醫師的本能及敏銳。
她雖然不特別漂亮,細細的眉、小小的眼,但還算有自信,就連現在臉蛋被他搞得像張五官沒畫正的人物草圖,還能維持優雅在喝紅茶,畫面稱不上美麗,但也不突兀。
他相信自己不會看走眼,她在乎外貌,不單單是為了美麗。
「你不用把我想得太清高,真抱歉,我就是膚淺到認為外在美絕對比內在美重要,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在看到你整壞我的臉時,會受到那麼大的打擊,只能哭著跑出你的診所?」梁宛歌一點也不在乎會如何被看待,游移的眼瞟著好幾個躲在門後偷瞧她的人。她長得很奇怪嗎?不過就是五官歪了嘛,做什麼好幾雙眼楮都不放過她?
他還是看出她有所隱瞞,企圖雲淡風輕帶過他的問題。
「你只是突然嚇到,不知所措吧!因為你後來的反應都非常穩定,看得出來整型失敗對你的打擊並不如預期。」唐虛懷撐著腮幫子說。
「我生平頭一次被整壞臉,不知道什麼才叫預期中的反應。」不是哭個幾聲就好了嗎?
「至少不會只是指控我兩句,說我弄壞了你的臉。」
「我下次會多一些肢體動作,例如翻桌呀、砸招牌,或是用椅子砸破你的頭這一類。」謝謝他的教導。
「沒有下次。」他正色道,他不會拿這個開玩笑。
「喔。」她也衷心希望沒有下次,不過他的表情太認真,讓她不敢多反駁,就隨便回他一個字好了。
「湯來了!」玉玲姊端著兩碗燙手的熱湯小跑步出來,香味及熱氣頓時飄散開來。
「玉玲姊慢慢走,跌倒就不好了——」梁宛歌話才說完,轉角處突然沖來一個小擺影,直直朝玉玲姊的腿上撞過去!
「囡囡!」唐虛懷奔過去阻止,但已經來不及,踉蹌絆跌的玉玲姊手上兩碗湯拋飛出去,梁宛歌反應最快,包在頭發上的大浴巾一扯,立刻往小擺影——她看到那是一個小女孩——身上罩。
灑出來的熱湯大部分喂了牆壁和地板,但還是無法避免地淋在玉玲姊手臂上,所幸小女孩被厚浴巾包住,減少被滾燙湯汁噴濺到的範圍。
「玉玲姊!沖……沖月兌泡蓋送!沖月兌泡蓋送!快!沖月兌泡蓋送!」梁宛歌捧住玉玲姊兩只手,不斷地念著處理燙傷的五字訣,拉著她就要往水龍頭沖。
「不用不用,我沒事。」玉玲姊還笑得出來,輕輕握住梁宛歌的手,安撫地拍拍她。
「什麼沒事!你手上的湯還在冒煙呀!」梁宛歌一急,聲音也跟著大起來。
「我的手是假的,對冷熱根本沒感覺,就算是雙手放進泡菜鍋里煮也不會受傷的。」玉玲姊笑道,動手抹掉兩手上的熱湯,像在擦汗一般。
「呃?」假的?
「囡囡,過來道歉!」唐虛懷喚住披著浴巾準備跑掉的小女孩,小女孩回過頭,抿抿嘴,倔強的不發一語,看了三人一眼,掉頭就往二樓跑。
「囡囡!」他喊,但小身影已跑得不見人影。
「先生,沒關系啦,反正沒受傷就好,我先拿抹布來擦地,等會兒再重新盛碗湯過來。」玉玲姊替囡囡莽撞的行為緩頰,用圍裙抹抹手,站了起身。
「我幫你……」
「我來就好。」玉玲姊婉拒梁宛歌的好意,「你跟先生到沙發去坐著吧。」
梁宛歌看著玉玲姊輕哼著曲兒離開,臉上的困惑只增不減。
「……她說手是假的,是什麼意思?」她求助于唐虛懷解答。
「義肢,玉玲姊因為意外導致雙手截肢。」他淡淡帶過,沒打算進一步說明是什麼意外。
「原來如此……可是她的動作看起來和平常人沒什麼差別。」甚至比平常人還要靈活。
「那對義肢是很精密的機械手臂,外包防火仿真皮,一些生活上基本的動作都不會有問題。」
「來來來,喝熱湯。」這次玉玲姊端出整鍋湯,不過她走路的速度放慢許多,還左右瞧瞧會不會有人又突然沖出來——幸好沒有,她總算安全的將泡菜鍋放在桌上,舀好湯,遞給唐虛懷及梁宛歌。
這下,梁宛歌真的確定玉玲姊完全不怕燙——當她看到玉玲姊沒用任何抹布阻隔就捧著那鍋還在冒泡的湯。
「快趁熱喝。你們兩個淋了一身濕,不知道會不會感冒,來,快喝。」
「那個叫囡囡的小女孩也是你的房客嗎?」
「當然。」香辣的泡菜鍋湯頭真是好喝的沒話說,才入喉,就覺得身體都暖熱起來。
「你的屋子好熱鬧,真多人。」像現在,光一樓就有三個房間門邊縮躲著三個人在看他們。
「我也不想看到這麼多的人,這間屋子當然是住越少人越好。」唐虛懷的音量不小,完全沒有掩蓋這種趕人的口吻,梁宛歌瞄了在場其他人,他們的表情都沒有太大變化。
真奇怪,哪有房東對房客說這種話的?要賺人房租也該擺出和善一點的嘴臉吧。
「先生,要不要我順便下些面,讓你們加在泡菜鍋里吃?」玉玲姊臉上的笑意還是很溫柔,完全沒受到唐虛懷的話影響。
「好呀。」他還真有些餓了,追著梁宛歌跑三條街,是得補充一些熱量,她也是。
唐虛懷一個應諾,玉玲姊立刻又忙碌起來,燒開水、下面。
「……」梁宛歌骨碌碌的眼朝四周流轉一圈。
「沉默什麼?」他以肘輕踫她。
「玉玲姊事實上是你的妻子吧?」
正在喝湯的唐虛懷嗆到,猛咳嗽。
「你在胡說什麼?」好不容易順了氣,他立刻反問她何來這種怪想法。
「她的態度簡直把你當成天,一個女人會把一個男人當成天般尊敬,除了父親外,另外一個勉強有機會上榜的身分就是丈夫了。」而唐虛懷的年齡絕對構不到父親,理所當然只能讓她聯想到另外那個。「還有……囡囡是你的女兒吧?」一個聯想甫成形,另一個聯想緊接著冒出來。
「你的想象力很豐富。」他給她一個假笑,「貞夢和雅惟還是我的大小情婦哩。」
他一說,躲在房間門後的三人倒抽涼氣,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先、先生,你別開這種玩笑呀!」砰,關門。
「是、是呀,我和貞夢哪有……哪有那個資格?」砰,關門。
「……」砰,關門。
第三道沒附加任何言詞的關門聲,大概是在抗議自己沒被點到名。
「她們是在害羞。」以女性的直覺,梁宛歌有這種強烈感覺。
她不意外他的房客會暗戀他,光以外表來看,唐虛懷很吃香,生得人模人樣,用來騙小女生最合適。
她不相信唐虛懷沒有半點感覺,他又不是遲鈍的人,面對女孩子的放電,他會沒接收到才怪,可是唐虛懷的處理態度似乎是以不變應萬變,不點破、不講明,粉飾太平——是因為這樣才能安撫同住一個屋檐下的眾多美人兒嗎?
「我和她們的關系不像你想的。」
「是噢?」她擺明不信。
「她們住這里都是有目的的。」
「我知道。」目的不就是為了他這個美色嗎?
「你的眼神在說你不相信。」
「事實上,你也不用跟我解釋什麼,這是你的私事,我是旁觀者,無從置喙,你愛在自家建個後宮,一樓藏些美嬌娘,一樓藏些俏孌童也不干我的事,我沒興趣探人隱私,你繼續放心的玩下去好了。」只是她嘴上說著,人卻捧碗往離他最遠的單人沙發上移動,不再跟他並肩而坐,呼嚕嚕吃著泡菜;只用斜眼瞄他。
「我有這麼婬亂嗎?」又是美嬌娘又是俏孌童,想要他精盡人亡也不是這種玩法。
「我不知道,問你自己。」當事人還來問她這個無關者,真好笑。
梁宛歌才喝完半碗湯,鼻尖已經冒出薄骯,果然泡菜鍋很-寒,她不敢動手去擦鼻上的汗,怕弄傷歪鼻,只能用小手-呀。
「要是每個住進我屋子的人都淪為我的玩物,那麼你又該怎麼定義你的地位,嗯?」他沒放過她,端著碗,硬是要擠坐到單人沙發的扶手。
已經很熱了,做什麼還一直靠過來呀?梁宛歌用眼神瞪他。
「我?我只是進來洗個澡兼討碗熱湯喝的路人甲,你不用費心照顧我。」她吃完泡菜鍋就會自動走人。
「你不是還要動第二次整型手術嗎?」
「是呀,你要跟我約時間了嗎?」她想模出記事本,才想到她的皮包忘在唐虛懷的診所里,那時忙著跑出他的診所,壓根沒留意到自己的家當。「你講吧,我記在腦子里就好,等時間一到,我會自動上你的診所報到。」
「不用上診所,我們就在這屋子里動手術,你也不用走,就留到動完手術後再離開,所以,恭喜你要在這里住下來,從路人甲淪為我的收藏品之一。」他的表情,還真的將電視劇里無惡不做的惡人臉給學得十成像。
梁宛歌怔了一下下,「什麼?」
唐虛懷放下手里的碗,長指挑梳著她半濕發絲,將那些頑皮不听話的鬈翹給一根根撫平。
「我沒跟你說嗎?這里除了是住家之外,更是一棟——最居家式的豪華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