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教鳳淮給趕了出來!
她,輸得一敗涂地。
輸給了擁有蝕心之名的白虹劍……
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無論她如何全心全意的付出、怎麼辛苦努力的耕耘,仍敵不過蝕心劍。
「可惡的白虹劍!當年若不是我斷發剪爪助你淬火成形,你以為你能被鑄造出來嗎?!結果你竟然這樣回報我!可惡可惡!」早知如此,她才不會浪費一綹青絲及十指指甲來造就今時今日的絆腳石-
兒吸吸鼻,眼眶淌出的淚水全教低寒天溫給凝結成冰。
眼前浮現出千年前那柄曾屬于人世之劍的白虹,它的成形、淬煉及鑄造,她都曾親自參與,就連「白虹」之名,都是由她所取……
它是聚集她及她的夫婿所有心力共同孕育之劍,他的堅定意志及她的細膩發膚,陰陽所調而鑄成的劍,更曾是她與夫婿的訂情之物呀,為什麼現在它卻阻撓她?
哎,沮喪……-
兒雙臂圈抱住自己,一人獨坐在鳳淮府邸外數里的樹上,昏沉的腦袋深處泛出源源不絕的疼痛,將她滿腦的思緒攪得又糊又亂。
日前所受的風寒未愈,現下又再吹風,難怪她覺得頭疼欲裂。
一切,又回到原點了嗎?
她與鳳淮,又恢復到百年前的距離嗎?
她又要再花一百年,重新讓兩人的關系小小地邁開一步嗎?
哎,好沮喪……
鳳淮在白虹狂煙歇止之後,外表雖無任何影響,但她就是察覺到鳳淮變了,變回更久之前她初遇的鳳淮——那個無情無緒的仙魔,既似仙又非仙、既像魔卻又非魔的冷情之人。
全是那柄臭劍害的!臭白虹——
兒驀地瞠大瞳鈴眼,「全是白虹的關系,那……把白虹劍從鳳淮身邊弄走不就得了?」她的思緒開始運轉,沒空再去管雙頰正懸掛的冰塊淚珠。
要怎麼做呢?白虹已非尋常寶劍,它像條活蛇纏繞著鳳淮不放,又沒有具體形狀……總不能砍了鳳淮的右臂吧?
有了對策卻沒有有效的實行方法,到頭來還不是又回到無能為力的原點?-兒稍稍振作的縴肩又垮了下來。
哎,還是好沮喪……
「鳳淮……」
鳳淮是他的姓名,是他千年之前的名。那時她總愛笑著說︰「你的名字里有只大鳥,我名兒里有只小鳥,大鳥小鳥湊成一雙。」
然後,無常生死將兩人區阻在兩個不同世界……她的夫,鳳淮,在一次皇室親族的奪權斗爭之中,被陷入獄,最終竟連審也未審便慘遭絞縊酷刑,含恨而終,那日,正是他三十二歲壽辰。
同月同日同時生,同月同日同時死。
他死得冤枉、死得不甘,尊貴的皇族嫡親背負污名,落得一口簡陋棺木斂尸,陪著他永眠黃土的,只有那柄白虹劍。
而她,從刑場上收尸、剪去纏繞在他頸上的索命粗繩、縫制素衣、為他淨身入斂,皆不假他人之手。她撐起所有精神為他安排後事,盡一個為人妻所能盡的微力。
然後,在父母之命下,百日之內改嫁一名將軍為妾室。
在花轎喜鑼停駐于她府邸那夜,她身著艷紅霞帔,在房里懸梁自盡。
第二回點額妝、第二回披嫁衣,她所要嫁的人,依然只有鳳淮。
至死,她都在輕念著他的名,只求先她一步離世的鳳淮能停步等她。
「那不是我的名。」
這句話,卻是承受白虹雲煙洗滌之後的鳳淮,冷冷回她的淡語。
「我從來就不叫鳳淮,這名宇,是從你出現之後才有的稱呼。那不是我。」嗓音如此冷然陳述,「在百年之前,我沒有名字。」
他獨居臥雪山,在這處絕世境界里,他不需要名字。他說,只因這一百年來,他習慣了她在耳畔如此喚著他,習慣了加諸在他身上的「鳳淮」兩宇,才讓他一度錯認,以為鳳淮便是屬于他的名——但他仍不叫鳳淮-
兒坐在枝啞上低語︰「你只是忘了……忘了你是鳳淮,沒關系,我記得就好……」這番回覆,她沒有勇氣在鳳淮面前提到,只敢自己輕喃。
她甚至很慶幸鳳淮未曾馱負前生受冤而死的悲憤記憶,以全新生命重新活著。她來尋他,也並非要他憶起往世,她只是……想再與他一塊,單單純純的在一塊。
雖然這回與白虹劍的「戰爭」,她慘敗一回合,但她的耐心可不容小覷,她的愛戀也不會因鳳淮被蝕心劍噬去了感情而作罷,她總是會再回到鳳淮身邊。
我才不會輸呢!她在心底大聲宣告,手腳擺蕩出大大的弧度,輔助她此時的決心。
樹枝上的雪泥被她震下了樹,偏偏向來無人攀登的臥雪山今日竟出現陌生人影,那名無辜的受害者瞬間沾了滿頭滿肩的濕寒。
「哎呀,我不知道下頭有人,對不住啦。」-兒俯瞰下方,望進一雙火紅赤艷的眸——原來是只好漂亮的女妖兒呵。
樹下的妖兒,長得艷麗無雙,即使雙頰被凍出一片死白,粉唇也泛著青紫,她仍美得驚人。
「你在上頭做什麼?」艷妖兒直接睬著她的痛處發問。
「哎呀,我被趕出來了嘛。那你呢?你上山來做什麼?」恁般美麗的女妖兒,散步到冰天雪地里來了嗎?好雅的興致-兒在枝啞上晃呀晃的。
「找人。你是臥雪山的住抱嗎?」艷妖兒先答再問。
「我不住在臥雪山,可是‘他’住,所以我才來的。」
「他?」紅眸染上困惑。
「對呀,整個臥雪山上只有他一個住,沒有別人噢,所以你是找不到‘人’的。」只有一個鳳淮和一只-兒,哪來的人?
「只有他一個人住?你說的那個人,住在哪里?」
哎呀呀,看來這只艷妖兒對鳳淮相當感興趣咧。妖兒長得傾城無雙,萬一鳳準光瞧她一眼便讓她給勾了心,那她可虧大了-
兒思及此,竟忍不住噗哧一笑。
鳳準會被勾了心?若他真會對人動心,她才應該焚香祭天以叩謝神跡咧。
即使,這妖兒再美再艷,猶似一朵盡展嬌艷的娉婷香花,恐怕仍難入鳳淮的冰眸。
原先將艷妖兒列入假想敵的念頭瞬間消散,-兒又恢復了好心情,「就前頭那處呀……哎呀,我忘了,你在樹下是瞧不著那麼遠的。要不,我帶你去,不過等會兒你可得幫我噢。」嘻嘻,她想到可以回去鳳淮身邊的小人招式了-
兒喜孜孜地躍下高樹。
「幫你?」艷妖兒連柳層輕蹙都滿布風情,看得-兒有些呆了。
「是呀,否則我今晚又得窩在樹梢上過夜了呢,哎呀,夜里的臥雪山好冷噢。」她已經待了一個晚上,可不想再來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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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只美艷妖兒是為借白虹劍而來-
兒打著冷顫的身軀蜷縮在被衾中,將自己包裹得不透一絲寒風。就在前一刻,她藉著艷妖兒登門拜訪鳳淮的時機,再度溜進了鳳淮的府邸,並且死賴著不走。
雖然她只從衾被中露出一張燙得發紅的病態小臉,但仍無損她的听覺,將艷妖兒及鳳淮的對話听得一清二楚。
原來,艷妖兒想借白虹劍來摧毀另一柄蝕心劍。
看來六柄古劍全化成令人苦惱的根源……她為白虹噬情所苦,艷妖兒也為蝕心劍奔波,這不由得使-兒產生同病相憐之心。
包何況,艷妖兒說的以劍毀劍……這方法听起來讓她好心動。
若鳳淮將白虹借給艷妖兒,白虹爭氣地砍斷另一柄蝕心劍,也算助人為樂,萬一它不僅不中看,更不中用,慘敗在另一柄蝕心劍之下,化為灰燼……那麼鳳淮不就擺月兌它的禁錮了?!
無論是輸是贏,借劍給艷妖兒都是好事!
不過向來劍不離身的鳳淮豈會輕易借劍,何況白虹還有排斥非王之人的特性……-
兒本想為艷妖兒說些好話,央求鳳淮出借白虹,孰知她還來不及多嘴,艷妖兒堅定的決心及無畏的意志,竟率先打動了鳳淮。
只見百年來不曾離手的白虹劍,化為竄奔的煙蛇,直直插進府外雪地,像一縷升華的輕緲白霧-
兒先是望著緩緩步向白虹劍的紅衣艷妖背影,又望向面無表情的鳳淮。
「鳳淮……那只艷妖兒會面臨怎生的情況?」她記得鳳淮說過,白虹劍只認他一人為主,旁人若踫劍,只會遭白虹反噬。
鳳淮末見笑意的清顏挾帶幾抹冷厲,卻又在淨亮的白發間隱去-兒總覺得此時的鳳淮渾身上下的色澤更淺、更淡,也更不沾染情愫……
「冰焰焚身。」
他淡瞥向-兒,起身,亦朝府外雪地走去,冷嗓所殘留下來的最後一句話讓-兒瞪大了雙眼,菱嘴輕顫地重復那四字——
至死,萬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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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只艷妖兒有沒有死成,-兒不清楚,反倒是她自己因心碎而疼得肝腸寸斷-
兒哭得小臉皺成一團,世上難得見到飛翔中的禽鳥一邊啜泣、一邊吸鼻、一邊掉淚的。
「小沒良心的,飛的時候要看路……喂喂喂,你想一頭撞樹自殺呀?」魘魅熟悉的聲音又在-兒耳畔響起,那副勾魂的鐵鏈搶先一步纏住她的腳踝,硬生生將直撞向巨樹的鳥兒給勾住身勢。「你在生死簿上的死法可不是這項,所以你怎麼撞也撞不斷氣,別沖動,省點勁。」
魘魅將鐵鏈一扯,恢復鳥樣的-兒就這麼給扯回他懷里。
「魘、魘魅……」-兒哇的一聲,爆出淒厲哭號。
「乖乖乖,又是誰欺負你了?」魘魅勾魂的對象上至仙魔,下至飛禽走獸,自是精通各界語言,所以-兒此時的鳥啼哭嚷,他完全能懂。
「嗚嗚……」她哭得連話也說不全。
「噢,我懂我懂,會將你欺負成這模樣,除了他之外,不做第二人想。」魘魅意思意思地拍拍她的鳥背,自行翻譯。
「嗚……」
「好好好,我知道他壞、他沒良心,這種負心漢以後下地府決計不會有好下場的,這叫‘因果報應’。來,擦擦眼淚鼻涕,他不疼你,哥哥我疼就好,來,點個頭,說你願意嫁我為妻,共效鴛鴦——」
「我不要!」-兒掛著兩行清淚,猛地抬頭。
「嘖,這三字怎麼嚷得清清楚楚?」魘魅狀似埋怨,卻成功地止了-兒的淚水。
「我雖然心頭又疼又亂,可我才不會被你的小人招式給欺騙了!」哼哼,想趁她不注意佔她便宜,門兒都沒有!
「你真傻,你只要頭一點、應聲好,你就能從愛恨嗔痴中解月兌,偏偏你老愛受這些苦楚。」魘魅收回纏在她踝間的鏈子,「這次又怎麼了?他又將你給轟出臥雪山了?」可上回就沒見她哭得恁般慘烈。
「我不是被轟出來的……」-兒沮喪地坐在樹根上,緩緩恢復成人形。她撫按著傳來陣陣刺痛的左臂,淚水又撲簌簌地滾落。
「那是怎麼著?」
「今天,山里來了只漂亮的艷妖兒……」
「然後,他愛上那只艷妖兒了?」魘魅算算時辰,離他要去勾下一抹往生幽魂還有半刻左右,所以他也跟著坐在-兒身邊。
「才不是,鳳淮才不會愛上她咧。」烏鴉嘴!
「那你哭個啥勁?!」又不是心愛的人移情別戀。
「那只艷妖兒是來借白虹劍的,然後鳳淮竟然同意借她耶,那個老不愛搭理人、那個把白虹劍看得比他自己還重要的鳳淮竟會借劍耶——」
「說重點,小沒良心的,哥哥我還有下一個任務,听你訴苦的時間有限。」魘魅投給她一個抱歉的眼神-
兒扁扁嘴,有絲不滿,「反正就是那只艷妖兒明知道她自己若握上了白虹劍,只有死路一條,她仍義無反顧,只為了救回她心愛的人,我親眼見到她才觸上白虹劍柄,那燒起來的白煙和她淒厲尖嚷的景況……但自始至終,她都不曾再松開劍,連我這名旁觀者瞧見那漫天烈煙都害怕得直發抖……」回想起來,她不禁要折服在艷妖兒不屈的勇氣及決心之下。
魘魅聆听著。
「我知道,再這樣下去,那只艷妖兒一定會燒死在白虹冰焰之下,所以我開口求鳳淮救她。」
「那斷情之人,怎可能會救?」魘魅嗤笑。
「不,他說,他願救。」-兒水眸覆上陰霾。
魘魅大驚小敝地晃動食指,「候噢——你還說他不會愛上那只妖兒,他都一改初衷地伸出援手,真難怪你哭成這樣,你花了整整百年,他都還不見得會如此憐惜你咧。」如果是-兒去踫白虹劍,恐怕只有等著變烤小鳥的份了。
「才不是這樣!」
「呀?又猜錯了?真麻煩,直接給答案啦。」魘魅沒啥耐心。
「鳳淮說他可以救艷妖兒,但是他要我……要我立下誓言,承諾我會永永遠遠消失在他眼前,永不再來擾他!」-兒握緊拳頭,一古腦吼出那時鳳淮漂亮薄唇所吐出的殘酷句子,短短數字,便將她的心撕扯得粉碎。
那痛楚,疼得她幾乎在飛翔時萌生斂翅之意,想讓自己活生生自青霄上墜地而亡,但她知道……死亡,不是苦痛的終點,早在百年之前,她上吊自盡的那一夜起,她便明了了這件事。上天有好生之德,最無法寬容輕賤性命之人,所以她死後入陰界,還來不及尋找鳳淮,便被押解到枉死府城,展開了漫無止盡的責罰,以償她所枉送的陽壽。
自裁性命,是最蠢笨的舉動。
「所以你立誓了?」-
兒頷首,她無法眼睜睜見艷妖兒殯命。鳳淮說的對,她的一句誓言便能救得艷妖兒的命,她若連口都不願開,又何來立場說服鳳淮相信世間有情?
「嘖嘖,這種無情的話他也說得出口?你是小沒良心,他是大沒良心,如此絕配又怎麼會波瀾重重?」魘魅銀制的面具仍在礙眼地笑著,讓他同情的口吻顯得諷刺,「既然你立下誓言,就表示……你對他死心了?」
「我……」
「我知道,就是因為仍不死心,所以才會更加難過,是不?」魘魅接話。
「我好害怕……明明知道他對我不會存有任何情感,但我還是只想追隨著他,可是……白虹劍卻連這樣小小的機會也不願施舍給我。」-兒垂頭喪氣地低喃,「即使我一回再一回地說服自己,滴水穿石的毅力定能感動鳳淮,就算他已沒有前世的纏綿記憶,都無損我的付出,然而……我錯了嗎?我的掏心挖肺遠遠不及白虹劍的蝕心煙雲——雲霧消散後,連同我加諸于鳳淮身上的眷戀也蒸融得不留痕跡……」
懊累,這種只有一個人在努力的付出,真的好累……
魘魅收回落在-兒身上的視線,右手似悠閑地把玩著粗重鐵鏈,沉默瞬問,只有鐵擊聲清脆響亮。
「我早耳聞過蝕心劍之名,六柄劍,六種魔性,它能為執劍者帶來無比強大的力量,相同的,執劍者得付出恁大代價來換取一切。若我沒記錯,這六柄劍全是他在前世所鑄出的絕世好劍。」他的指,滑過一塊塊粗厚的鏈圈。
「嗯,是鳳淮所鑄的沒錯,但我不清楚六柄劍為何會變成這模樣……」當初鑄劍僅在于為吳王的壽辰祝賀,時光遞嬗,六把劍輾轉于世,竟化為魔。
魘魅突地笑了,「那是因為人性所致,何需將罪過推到劍上?」-
兒怔住,听到銀面具底下的笑嗓繼續解說。
「人性的貪、嗔、痴、癲、偏執、物欲、仇恨、嫉妒等等……才是蝕心的主因。」魘魅字字輕淺,卻也字字清晰,「劍,只不過是掩飾的借口罷了。」
「但……白虹劍的蝕心之說是貨真價實的,否則鳳淮怎麼會變成如此淺情之人——」
「那是他自己要求的。」魘魅把玩著鐵鏈的手緩緩停了下來,靜謐的周遭只聞此語飄送。
「什麼?!」
魘魅轉向她,「情淺緣深,是他要的。」無法辨明的五官隱藏在面具之下,眸光卻銳利地穿透銀制面具,直勾勾瞅著滿臉愕然的-兒,「那世他陽壽終止,是由我領他的魂魄入黃泉。」
「原來……我和鳳淮都是經由你牽引……」她差點忘了,魘魅的鬼齡已逾兩千余年,「但你為何說……鳳淮他要‘情淺緣深’?」
「你是罪魁禍首。」
「呀?」是她讓鳳淮寧願「情淺緣深」?可是……何謂情淺緣深?這四字分開來看,她懂,但一拼湊成詞,她竟茫然不解其意。
魘魅笑出聲,「是你的悲痛欲絕,讓他做下這般選擇。」他看出-兒流露出不解的眼神,「听不懂?」
「是真的听不懂……」
「那世,他在絞縊刑台上斷氣,魂魄離體,本該隨我入幽冥,然而你的哭喊聲讓他無法安心地走,在我默許之下,他的魂魄足足多停留了十日。在那十日之間,他親眼見到他的逝世帶給你的傷害,無論是在眾親族面前強忍悲痛的你,抑或是整夜伏在棺木邊掩嘴低泣的你,曾經是他立誓要給予終生幸福的妻,竟落得如此憔悴哀慟,他自責連安慰你這般簡單的事情都無法辦到。」-
兒瞠著雙眼,眨也不敢眨,只有不听話的晶淚一顆兩顆三顆……滾落泛紅的眼眶。
在她以為自己最孤單的時候,鳳淮仍伴隨在她左右,目睹著她的痛苦。
「他認為,是他的‘情’累得你承受所有,若非情濃,你的悲哀也不會如此濃烈……實際上他離世,不帶任何被誣陷的仇恨不甘,更無任何怨懟,唯一有的,只是對你的放心不下。他多害怕那時的你會隨著他一並棄世,甚至為此,他差點犯下逃離鬼差縛魂鏈之罪。而此時,你的父母竟要你在百日之內改嫁他人……他一看見你毫無反抗地頷首同意,才緩緩地靜下來。」-
兒一急,「他是不是以為我不願為他守貞,貪著別人的高官權位而同意改嫁?!」
「我不知道,關于這點恐怕只有他自己明了,不過,你的同意改嫁倒讓他稍稍安心,終于願隨我入地府報到。」那時他早已知道-兒會在出嫁之日自縊殉情,卻沒有向鳳淮泄漏天機,錯開了鳳淮可能阻撓她尋死的逆天之舉-
兒咬緊下唇,「一定是這樣……鳳淮定是誤會了我,所以他才寧願‘情淺緣深’也不願再相信世間情愛,一定是這樣……」
「小沒良心的,你緩點自暴自棄,我向你說起這段過去並不是要讓你更沮喪,我要說的是——蝕心之劍的蝕心之說,究竟有幾分可信度我不清楚,但它絕不是造成今日局面的唯一因素,問題八成是出在他身上,你老是隨著他淡情來淡情去,就算你再輪回十來次,你與他的關系仍會像現在一樣——冷冰冰的。他記得白虹劍是由他所鑄,也記得人劍不離的允諾,獨獨卻忘了你,為的也不過就是與你不再有情濃的交集。你自個兒積極些吧,否則就真得第三回不喝孟婆湯了。我的時辰要到了,你自己再好好想想,接下來該怎麼做。」
魘魅墨黑衣袖一揚,聲形俱消,徒留-兒癱坐在地。
向來與魘魅並肩執行勾魂差事的另一名男子,在魘魅化為無形之際追上他,只見愣坐在地的-兒越變越小,而他們倆越飛越高。
「你怎麼沒將事情始末全說給小鳥精听,這樣會讓她產生誤解的。」
「誤解?什麼誤解?我這回泄漏的事太多了,萬一傳到下頭去,我豈不遭殃?」魘魅恢復輕笑自若。
「但你怎麼不同她說,那個斷情之人當年會選擇‘情淺緣深’,是因為他與小鳥精這一世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情深緣淺’,就如同他們前一世那般;另一種便是‘情淺緣深’,他不願重蹈覆轍,寧願要淺淺的情感,卻擁有漫長的緣分,而非因為他誤會了小鳥精?」
「何必呢?說與不說有何差別?」
「你這舉動不等于將一個盲者送至懸崖邊,然後輕聲誘哄著盲者往下跳?這跟直接將人推下去有啥不同?一樣是叫人去死,只是使用的手法更卑鄙。」
魘魅答得率性,「當然不一樣,後者要多耗費我的精力去推人呀。」
「惡鬼!」男子仍只有這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