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聲熟悉的嘆氣聲淒慘地回蕩在食堂內,李廚娘將手中一盅人參雞安置在寶春眼前,盯著美食,她又重重嘆息。
「你沒听說嘆一聲氣會老三歲嗎?光你今天嘆的氣就足足老了三十歲。」
李廚娘實在是听不下去,終于出聲阻止寶春繼續老化。
「人家心煩嘛。」
「主子昏睡你也煩,他清醒你還是煩。寶丫頭,你真是麻煩耶。」
「一只雞就要十五文錢、一條魚少說也要十三文……人參!天呀!人參就像金條一樣貴,我算不清我吃掉幾根金條了。」寶春小臉皺成苦瓜狀,喃喃算著她積欠皇甫的鉅款。連最基本的吃飯錢都算不完,更別提驚人的住宿費及診治費。
「什麼雞、魚、人參呀?還不快把桌上的人參雞喝掉?冷掉喝起來很油膩喔。」李廚娘听不懂實春在算啥,只叮嚀著她多吃。
寶春咽咽口水,很有骨氣地拒絕,「我不能再背債。我決定從今天開始只喝水!」
「胡說什麼?!」李廚娘啐了她一聲。
「皇甫說要跟我算清帳,那些吃的、喝的、用的、看病的統統都要錢耶!」把她柳寶春賣掉也不值一根人參的價碼!
「主子如果真的樣樣都清楚算,連你在府里呼吸的每一口都要稱斤稱兩!放心吃吧,主子不會樂見你餓死自己,而且你把自己餓個半死,主子還不是得花心思為你看診,那筆費用夠你吃上三頭牛、十只雞。」李廚娘乾脆陪她坐下來,主動拿起雞湯就往寶春嘴里灌,堵住寶春滿口欲吐的言辭。
「還有呀,你不是說主子同意赤芍小姐回來嗎?這件事可比你那些伙食費來得重要吧?主子那邊解決,赤芍小姐肯不肯還是一大問題呢。」李廚娘邊說邊喂寶春,「現下該煩惱的是怎麼請回赤芍小姐。」
寶春咕嚕嚕咽下雞湯,「要怎麼聯系上赤芍小姐?」總得先找到了人,才能再談接下來的步驟嘛。
「向來都是小姐和咱們聯絡的,這幾年斷了音訊,不過還好當年為赤芍小姐送信的還在府里。」
「誰?十九嗎?」府里人口極少,只剩十九是唯一可想人選。
「你以為十九是信鴿呀?」李廚娘為她擦去嘴邊油膩,「我說的是湖里那兩只。」
「大肥鵝?!」寶春的口氣萬分驚訝,「它們是送信的?我怎麼看它們都不像鴿子呀!」倘若鴿子能養得如此巨大,那她可得向李廚娘討教這門功夫!一只鴿子當鵝吃,怎麼算都劃得來。
「我沒說它們是鴿子,是雪雁,非常珍貴的雪雁。赤芍小姐可是花了大把的精神才獵到呢。」李廚娘好笑地看著寶春活月兌月兌像吞了十顆雞蛋的訝異表情。「只不過養得太好,變成大肥鵝。依我看,那兩只價值連城、生活安逸的雪雁八成忘了怎麼飛吧?」
「那怎麼行?!沒有它們就沒辦法找回赤芍小姐呀!」寶春拍桌而立,眼眸閃動著誓死的決心。
為了皇甫,她一定會想盡辦法!
「我會讓那兩只大白鵝想起來自己真正的身分和使命!」她大聲嚷嚷著。
「你打算怎麼做?」
「現下我必須先讓那兩只白鵝……雪雁飛得動,否則一切都是空談。」雖然她到現在還是無法接受大白鵝的真實身分。
「加油,我精神上支持你。」李廚娘為她打氣。
「謝謝!」她不能繼續浪費寶貴時間在吃人參雞,先料理那兩只大白鵝再說!寶春雙眼骨碌碌一轉,起身從蒸籠里拎起兩個熱呼呼的肉包。就用這個當餌吧!
「寶丫頭?」瞧見寶春在廳里東模西翻地抽出麻繩又找木棍的忙碌狀,李廚娘雙眼閃動著大問號。
「我要去釣鵝!」寶春甫回完話,一溜煙就往湖畔跑。
兩只雪雁猶不知死活地在綠波里優游旋回。過慣了幸福的白鵝生活,一時之間還真回復不了身為雪雁的認知。
「喂,想不想吃肉包?」寶春朝湖中喊著,兩只雪雁靈性地抬頭看她。香噴噴的肉包隨她雙手的揮動,在它們眼前閃亮,它們終于擋不住引誘地靠近寶春。
眼見雁影越來越近,就在寶春將肉包放在離她一步遠的地上時,它們也上了岸。
雁嘴甫踫觸到包子皮,寶春迅速自身後抽出繩子,將兩只貪嘴的雪雁捆成麻花狀。兩只雪雁呱呱慘叫,寶春有絲不忍,但思及皇甫還得靠它們救命,便強迫自己狠下心腸。
「你們忍一忍,我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只是要麻煩你們回想起來怎麼飛。」她蹲在兩只雪雁身畔-雙手平舉,作勢學起鳥兒翱翔的模樣,還不忘拍動兩下,「像這樣,想起來了嗎?會不會了?」
俗話說「對牛彈琴」徒費口舌,事實上對「鵝」也是收不到成效的。
呱呱聲回應著她,彷佛道︰誰理你呀!我們就是飛不起來,「還是因為你們身子太重?沒關系,我到皇甫的煉丹房偷了巴豆粉。」寶春當真舉起兩大瓶的藥罐,在雙雁驚恐的眼前搖蔽著。
呱呱聲慘無人道的抗議︰殺人……不,殺「鵝」呀!救命呀!
由于接下來的畫面過于殘忍,寶春猛閉上眼,將藥粉灌入雪雁的嘴里。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不要怪我……」她口中念念有詞。
「呱、呱呱!呱呱呱呱!」沒天理,沒良心!我不要拉到虛月兌!
被吵雜聲引至湖畔的十九,所見的就是寶春邊念佛號,邊對兩只雪雁施暴的爆笑場景。
「你不會真的想把這兩只捉來吃吧?」十九出聲打斷她忙碌的舉動,順手將兩只五花大綁的雪雁拎起。他還真沒料到寶春敢動手。
「才不是,是婆婆說這兩只雪雁知道赤芍小姐的住處,可以利用它們來傳書請赤芍小姐回來的。」寶春想將雪雁奪回,十九僅揚高手,她就連邊也構不著。
「還給我啦!」寶春在十九身邊一跳一跳。
「不管你再怎麼努力,這兩只雪雁也沒有辦法為你傳書給赤芍小姐。」
「不會的,只要它們飛得起來就有辦法。」她對它們有信心,十九露出恥笑她的表情,仰首與兩只雪雁鼻眼相對,「你們還認得路嗎?」
丙然是與眾不同的靈禽,馬上搖頭否認。
「瞧。」十九解開雪雁的繩索,讓它們逃離寶春的魔掌。「這兩只雁在府里過慣了糜爛生活,腦中早早就忘了路線圖。何況赤芍小姐遠在邊疆,你以為憑這兩只像鵝的笨雁,能安然飛抵赤芍小姐的手上嗎?」還不如叫它們生幾顆金蛋來玩玩比較有可能成功。
寶春露出難過的神情,眼淚再也關不住地狂溢,「怎麼辦?皇甫會死掉!嗚嗚……這兩只笨雪雁,在皇甫府里吃好的、用好的,結果一點功用也沒有……只會在那里游來游去、叫來叫去……」她開始數落起它們。
十九搖搖頭,遞給她一份白色物體,寶春以為是要讓她擦淚的手巾,反射性地拭去頰邊淚珠,順便模模鼻涕。
「謝……謝謝。」
「那是赤芍小姐的住所。」十九突然道。
「什麼?」寶春沒听清楚,抬起頭又問。
「我說,那張紙上寫了赤芍小姐現下安身的住所。」
「什麼紙?」寶春輕皺眉間。怎麼十九說話都沒個準兒,害她捉不到話中的重點?他們之間果然有溝通上的困難。
「你剛剛擦淚、捍鼻涕的那張紙。」
懊不容易將請求赤芍回府的信送了出去,寶春累癱在桌上。
沒注意到雙手滿是墨汁,寶春抹抹疲累的臉蛋,卻染了滿臉黑。她彎腰收拾著地上數十張的棉紙,每張棉紙上寫滿密密麻麻端正的字跡,正是出自皇甫的手。
原先她是打算讓皇甫親自修封家書請回赤芍,但硬脾氣的皇甫說什麼也不肯動筆,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累得寶春只好每寫到一個不懂的字,便哄騙著皇甫教她識字,事後再回房謄在信上。結果三百個字里她就有兩百八十七個字不會寫!
也多虧這次的事件,又讓寶春認得不少字。
她從枕頭下取出藥書,發現能讀出來的字是越來越多,也代表著她離知道皇甫全名的日子也越來越近。她將藥書內文圖片里所有神似上回皇甫給她看的那根生姜的,都做個小記號,數百多種藥草刪刪減減已剩不到十來種。
「皇甫的名字就在這里面!」寶春呵呵傻笑,環抱著藥書。
「寶春姊。」若夏敲敲她的房門,讓寶春回歸現實,她趕忙為若夏開門。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若夏啐笑一聲,「像塊小擺炭似的。」
寶春瞥向銅鏡里的自己。咦?這個滿臉黑得找不到一塊正常膚色的女人是誰呀?越看越眼熟……
「哎呀!!」寶春輕叫一聲。八成是寫信時沾上的,不過這也沾得太大片了吧,除了那雙眼及嘴唇外,活像剛從墨汁池里爬出來的狼狽。
寶春擰來濕巾清理自己,讓原先淡雅的紅女敕回復在清爽的臉龐間。
「寶春姊,你好似變漂亮許多呢。」若夏坐在床沿,撥撥青絲。當然寶春的容貌還是不及她,但帶笑的唇眉間讓寶春發散一股嬌柔之氣。
「有嗎?」寶春笑道。「還不是兩只眼、一張嘴。」
「五官當然沒有太大變化。嗯!澳變的是你散發出來的一種……幸福的感覺。」若夏打量寶春半晌,順手模模寶春的臉頰,「皮膚也變得滑溜多了。」
寶春雙手也在自己臉蛋上磨蹭,光滑的觸感是有目共睹的鐵證。多虧皇甫每晚強迫她吞下一瓶的珍珠細粉,加上各式各樣的藥草涂涂抹抹,才有現在的收獲。
「還得謝謝皇甫呢。」
若夏若有所思,寶春被她盯得不好意思,才想開口詢問若夏為什麼直瞧著她時,若夏反倒先開口,「皇甫公子似乎對你不錯?」
她柳若夏既不笨也不傻,皇甫和寶春之間不可言喻的波濤洶涌,她可清楚明白。
「算不錯。」寶春答道。只不過偶爾要耍她、逗逗她,將她當成玩具,滿足他的無聊人生。
「你喜歡他嗎?」若夏一針見血地問。
寶春一愣。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她從第一眼就被皇甫吸了魂,雖然一開始是沉迷在他無懈可擊的笑容中,但長期相處下來,她戀棧于他的每一面,不論是高興的皇甫、生氣的皇甫、愛笑的皇甫、冷漠的皇甫……對她而言都是獨一無二。
「看你的表情也知道答案。」若夏輕笑一聲,揚著滿面似桃花的嬌艷,蛾眉輕挑,緩緩道︰「我也喜歡他。」
「呃?」寶春措手不及,只能呆呆地看著若夏認真的臉孔,好不容易才找日自己的聲音,細如蚊蚋地問︰「你……你說什麼?」
若夏投給她一個堅定又驕傲的笑靨,「我、也、喜、歡、他。」她字字加重語氣,毫不客氣地再吐露一次。「你也瞧見啦,那日他對我的態度客客氣氣又頗具好感,我想他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她對自己可是極有自信的。
是了,誰會不喜歡漂亮的若夏呢?誰會不喜歡充滿自信又嬌艷的美人呢?
這個事實她早在及笄那年就清楚了解,現在為什麼又涌起陣陣心酸?寶春略微失神。
「寶春姊,你也會說過,你並不打算嫁人,不是嗎?既然如此,把皇甫公子讓予我可好?」若夏親昵地握著寶春的手,撒嬌要求。她深知寶春容易心軟的性格,加上寶春對她的疼愛,不論她向寶春要求任何東西,從來沒有失敗的紀錄。
「我……」寶春遲疑著。她從不吝嗇給予親妹妹所有物品,雖然以前家境不甚富裕,但只要是最新的衣裳、最好的食物,甚至是她能力範圍內所能付出的,她從沒拒絕過,可是皇甫……
「好啦、好啦!」若夏輕甩動兩人合握的手,嬌滴滴地要求著。
「這……」讓或不讓,又不是她所能決定。
「寶春姊,你不覺得我和皇甫公子比較相配嗎?」
「是這樣沒錯,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我知道你是最疼我的,對不對?」
「好——」寶春正想以「好難回答」來婉拒若夏的要求,砰的一聲巨響打斷兩姊妹的談話,也讓兩人受驚嚇地回首。
可憐的門板哀怨地躺在地上,而謀殺門板的凶手正站立在踢出的缺口前,眼神幾乎要噴出火焰。
從沒見過盛怒中的皇甫,寶春嚇得和若夏抱成一團蝦球。
「柳寶春,你給我再說一次。」明明是怒火沖天,他吐出來的話竟還能冷似冰、寒若霜。
寶春受驚地想躲在若夏身後,可惜若夏與她有同等的想法,兩個女人只能步步往床角縮。
筆甫大掌一捉,準確地拎起寶春的衣領,將她拖出床角。
「不要!不要打我!對不起!我錯了!我不是故意的!」寶春搗住臉,她不知道皇甫在氣什麼,道歉的話無意識地如連珠炮逸出她口中。
懊可怕,他會不會賞她一頓好打……
「你有膽就將你剛剛答應她的話再說一次!」皇甫的吼聲幾乎要震破寶春的耳膜,還加上動作猛烈地搖蔽她的身子。
「不敢!我不敢……我沒有膽啦……」寶春斷斷續續地呢喃。誰有這種勇氣和一頭發狂的獅子辯論?至少她柳寶春沒有!
「沒有?!你竟然敢把我出讓?!你連我都敢不要?!」方才,他不過是想找寶春一同去玩弄雪雁,沒料到竟听見令他狂怒的對話,這個無知的女人竟然願意將他讓給她妹妹!
寶春方才那個「好」字幾乎扯斷他所有的理智!
她將他當成什麼?一件物品?一個可有可無的人?一個大方讓給別人也不會心疼的男人?
虧他對她投在百般心思、想盡辦法讓她開心、想將她留在身邊,結果一切都是自己在自作多情!
若夏瞧見皇甫額上的青筋幾乎要爆出,拍著自己受驚過度的心髒,心思一轉,想以嬌柔的模樣讓皇甫轉移注意力,于是強扯出最美麗的笑容,「皇甫公子……」
「滾!」皇甫想也不想地沖口大吼,連多餘的目光也不肩施舍。
「若夏,救我……」寶春睜開一小條眼縫,看見若夏慘白著臉拔腿就跑,企圖請求若夏一同帶走她。
筆甫右腳一勾,地板上的門隨即飛起,重新瓖回缺口,也阻隔掉寶春最後的生路。
筆甫粗暴地將她塞向躺椅,惡狠狠的臉孔逼近她。
「不、不要這麼生氣……對身體不好的……」寶春吞咽下恐懼,安撫著他。
筆甫冷笑,「你還會關心我的身體?何必呢,你不是大大方方的將我出讓?又怎麼會在乎我是生是死?」
「我……我當然在乎。」
「那可直一是感激不盡,需不需要痛哭流涕來表達我的謝意?感謝你善良好心的施舍、感謝你無私友愛的精神,嗯?」皇甫惡意地勾起她的下顎,雖然很不樂見她臉上的懼意,但他一肚子的火氣又不得不爆發開來。
寶春咬著下唇,將皇甫諷刺的話句句承受下來而不回嘴。
「對你而言,我也是可以隨便讓給其他女人的嗎?」
「她……不是其他女人,她是我妹妹。」
「你真是個好姊姊!妹妹要什麼你就給什麼!」皇甫咬牙道。他真想掐死她!再剖開她的大腦,瞧瞧里面到底放些什麼?「我呢?你有沒有問過我這個「出讓品」要不要接收你妹妹?」
「你……要嗎?」她怯生生地問。
緊繃的理智線霎時斷裂。
「我、要、嗎?!你竟然敢這樣問我?我要嗎?我要的是什麼你不知道?!」
筆甫扣住她雙肩,想推開她又想抱緊著她,左右為難。
「我……我怎麼知道……」好痛,他的手掌幾乎要捏碎她的骨。
筆甫眸色一暗,冰冷的笑容在唇邊蕩開。
被了!他受夠了!
嘶的一聲,寶春的外衣瞬間化成破布攤散滿地,她驚恐瞪大的雙眼中映出逼近她的皇甫,手掌觸及她的內袍,宣告著它將與外衣有同等的命運。
「不要——」寶春緊抓著衣領,不讓他逾矩。她雖然未經人事,但也明白身子是不能讓夫君之外的男人瞧見、踫著。
「或許,我該直接強佔你的身子,讓你明明白白知道,我、要、什、麼!」
他眼中表達他的堅決,而他的舉動說明他誓在必得。他要留住她,即使必須用這種卑鄙無恥的強迫手段,也要讓她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
寶春嚇壞了!
她死命扳開他的手,奈何無法撼動絲毫,皇甫不容她抗拒地圈握她雙腕,箝制在她頭頂,右手輕而易舉就要撕去她最後的防線。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好怕……」她楚楚可憐地哭喊著,一聲聲刺激皇甫的罪惡感,置于她頸間的手緩緩停止動作。
「嗚……嗚……我好怕……」貓咪似的嗚咽聲指控著他的殘暴。
筆甫松開箝制,寶春當下快速將身軀移到躺椅最內側,緊閉的眼禁不住受驚害怕的淚水泛濫。
「不要傷害我……求你……」
見皇甫有下一步舉動,寶春一驚,正想以手搗臉,皇甫卻只是默默轉身,到衣櫃里為她取出一套全新的外衣,披在她肩上,瞥見桌上安躺的藥書,他翻了數頁後便撕下其中一頁舉至火燭旁,讓火苗放肆地吞噬掉那一頁。
她連他這個人都不要,又何必要知道他的名!
寶春呆愣地看著他一舉一動。
為什麼要獨獨燒掉那頁?呀!那一頁是代表著皇甫名字的草藥!
別光閃動在他臉上,落寞的神情教寶春好生不忍,卻又不敢和他交談,生怕一不留神又激怒皇甫。
他坐回她身側,俯下首來,任銀絲掩去他大半的面容。
許久,皇甫的聲音縹緲得像是自遠方傳來。「這就是你所能為我做到的自私?」
他緩緩側過頭,四目相交,讓寶春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情緒。
刻畫在他眼眸間的,是深沉的傷害。
「柳寶春,我不稀氨。你的自私,我——不稀氨。」他的聲音好輕好柔,像虛幻又模不著邊際的雲朵。
天!她傷到他了!寶春猛然驚覺,情急地抓著他的手,不讓他飄離她越來越遠!
「我沒有要將你讓給若夏,我沒有!我沒有不要你!筆甫,不要這樣!」
他不斷的傳達給寶春一種被離棄的情緒,但她沒有呀!她怎麼放得下?
筆甫冷漠地自她溫潤的掌間抽回自己的手。
寶春心急之下,身子一撲攀在他臂上。「不放!不放!我就是不放!你沒有听完我和若夏的對話,你不可以定我的罪!!我什麼都可以讓給若夏,就是你不行!就算你真的喜歡若夏,我也不要放手!我沒有答應她!我正要拒絕她,你就進來了!我不是要說好,我不可能說好的,你是我的!」
她一古腦地低吼,一字一句將她情竇初開的感情呈現在他眼前。她以為自己永遠都能做到不自私,但她沒有這麼偉大!
她自私的想要他呀!
筆甫的情緒緩緩回歸到最初。想必是他嚇壞她了,所以她才會這般激動的解釋。
不再拒絕她的觸踫,他靜靜地、用心地將她的感情听入耳、放入心。
「你不要誤會我……不要不稀氨我做的一切,如果你不稀氨,我又該何去何從呢?我很笨、很遲鈍,你想要什麼就直接告訴我,不要讓我猜,不要讓我傻傻地想,我猜不到、想不透的……我只是一個識字不多又不懂人情世故的鄉村丫頭,我沒有玲瓏的心思去理解那些迂回的想法。你要什麼就告訴我,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會去做……」
他的冷漠及遠離教她如墜深淵,光一句不稀氨就猶若要掏空她的心。
筆甫伸手輕撫著她的發,和以前一樣。
「我不要你猜,也不要你想。我以為我做得夠明顯。」他為了她破過多少例?哪個明眼人瞧不出來他的心思?獨獨她,像個傻瓜似的。「你喜歡施舍、喜歡給予、喜歡為善、喜歡無私,這些我都可以忍受。可是對我,你必須要絕對獨佔、絕對自私。我不管你的道德觀念里承載著多少施比受有福、助人為快樂之本的觀念,對我,你要自私。」
他捧著她的臉,認真的對她要求著。
他不在乎寶春的性格中有多少他看不慣的心軟及善良,但她必須明白,她可以在其他方面不自私,可是獨獨關于他的事,她就要。
「倘若有人向你要求出讓我,你要大聲地告訴她︰「皇甫是我的,誰也別想搶!」就像你方才說的那番話。」他愛死她剛才說「你是我的」那句話。
「你不生氣了?」寶春小心翼翼地問,同時也觀察著他的眼色,發現他開始回復她所熟悉的戲-及輕柔。
「消了。」誰能在听完她掏心掏肺的告白後還生得起氣來呀?「嚇到你了?」
「嗯,我還以為你會打我……」寶春心有餘悸地囁嚅道。她在年幼時曾見過鄰居的伯伯痛毆瘦小的伯母,碩大的拳頭毫不留情地落在蒼白哭泣的臉上、身上,她知道有些男人會以暴力讓女人臣服、懼怕……她不禁又縮縮肩。
「我絕對絕對不會傷害你。」皇甫的招牌笑臉又重新問世,順道為她扣好外衣的繡扣。他可沒佔她便宜呢,就連方才撕掉外衣時,她連一寸不該露的雪膚也沒讓他瞧見、模著。
「可是你生起氣來好可怕……」
「我生氣的次數?喏,你的單手就數得完。」他扳弄著寶春的指尖。
「三次?」
「夠少吧?」皇甫驕傲得像只孔雀。
他洋洋得意的模樣讓寶春不好意思打破他的吹擂,她這輩子生氣的次數還不超過一次呢。
「你、你每次生氣時都會剝人衣裳嗎?」好奇怪的癖好喔。
筆甫仰首大笑。小寶春當他是色男嗎?他對那個睡進棺材十幾年的親爺爺及不肖妹妹可沒有這等嗜好!
「我不生氣時也會剝人衣裳啊!」皇甫壞壞地咬著她的耳垂,宣告他的主權。
「色貓!」寶春雙手推拒在他下顎處,將這個由暴怒猛獅退化成偷腥賊貓的家伙給推得遠遠的,不過皇甫輕而易舉地又賴回她身邊,只差沒有喵喵叫兩聲。
筆甫大掌貼在她頸間,緩緩游移,連帶抹掉凝結在她肌膚上的細小骯珠。
「小寶春,你流了好多汗……」他輕笑。
「當、當然啦!天氣很熱耶……你不要一直黏著我啦!」寶春哇哇抗議著。每次只要皇甫靠著她,總會令她熱得難受,她知道不是因為氣候的原因,但她不明白的起由,也無力從漩渦中自拔。
骯水已浸濡她的衣裙,寶春半合著水眸,檀口微啟,吐納滿月復熱氣……
咦,不對呀,今天怎麼特別熱、特別難受?
她側過螓首。
「呀!」寶春指著方才她收拾成一堆的棉紙處,熊熊火光正放肆地燃燒著。「皇甫,失火!失火了啦!」她失聲尖叫,推著皇甫的身體,只見火勢越燒越旺,從棉紙堆開始延伸到了衣櫃。
「怎麼會燒起來呢?」天不乾物不燥,怎麼會無緣無故起火呢?皇甫納悶地坐在躺椅邊撫著下巴思考。
「快來人呀!」寶春像只蚱蜢在屋內蹦蹦跳跳。
筆甫開心地拍擊手掌,「對了!罷剛我燒掉那頁藥書,然後,隨手一丟——」終于發現罪魁禍首是誰了!
「救命呀!」他的笑聲中夾帶著寶春可憐呼救的哀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