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很想念司徒劍蘭沒錯,但從沒有一回如此渴望不要在此時此地見到他。
彬者,那只是一個和司徒劍蘭有著神似模樣、神似笑容的男人?
這也不無可能,因為天底下要找到幾分相似的人並不困難;再者,她見到司徒劍蘭已是數年前之事,他的容顏會轉變成怎生俊朗也不是她能完整料測到的。
然而,一眼見到在廳里與一名女子說著話、沉沉低笑著的他,她便直覺肯定他是「司徒劍蘭」,不會錯的。
他變得好高,臉龐削長,少掉許多許多的童稚青澀,眼尾好似更挑高了些,笑起來的時候比她那時見他更深沉……
一戒眨了眨眼,神情困惑,又在窗外暗瞧他好半晌,緊接著輕「呀」一聲,又趕忙捂住自己的嘴,沿著牆面蹲低身子。
他手上戴著她的雙龍金鐲!
雖僅是匆匆一瞥,但他腕上流轉的金光已經讓她瞧得夠明白了。
「他沒賣掉鐲子……」心里好驚訝,也有少許的開心。
嗯,可以開始懷疑他不是司徒劍蘭了,真正的司徒劍蘭應該是不會留下金鐲的。
但假的司徒劍蘭更不應該會戴著她給的金鐲子呀!
「可是紙鳥找到的人也是他……他是曲爺要殺的人,可是我不殺他,絕對不要。」一戒懊惱地說著,掌心里的紙鳥幾乎要被她揉爛,它在掙扎,一方面因為一戒越收越緊的手勁,另一方面則是它要找的人就在屋子里,依照斐知畫的咒術,它必須要來到那人面前自燃,咒術才得以解除。
「你有沒有找錯人呢?他不是曲爺要找的吧?是我想見司徒劍蘭,所以你才帶我來的吧?」明知道紙鳥不會答腔,她還是傻問了,但又清楚斐知畫不可能明了她想見司徒劍蘭的思忖,自然更不可能為她繪制找人的咒術。她與司徒劍蘭的相遇,她沒對曲府任何一個人提過。
一戒松開手,讓被扭折得有些不平整的紙鳥飛起,側著身子,仔細睨清紙鳥直直朝司徒劍蘭飛去,然後在司徒劍蘭面前自燃殆盡。
她失望嘆口氣,紙鳥找的人確確實實是他。
「哪里飛來的怪東西?」司徒劍蘭拂去衣袖上沾到的焦屑,對于突如其來的小別團感到不解。
「我方才好似看到一只紙鳥,飛到你面前時才燃起來的。」司徒百合也嚇了一跳,她朝屋外瞧,沒瞧見側縮角落的一戒。「會不會是外頭孩童摺紙給飛進咱們家?」
「那倒奇了,孩童摺的紙鳥會燒起來?」是神乎其技嗎?
「不然哩?」
「我也不是很確定。」司徒劍蘭想了想,從他這個方向瞟去的余光卻瞥見窗紙上的人影,若不細瞧,只會當那是樹影罷了。
他朝司徒百合勾勾長指,在妹子湊耳過來時低道,「感覺這紙鳥,像在探路。」
「探——」司徒百合的嘴被他捂住。
差點壞事!司徒劍蘭賞她一記白眼。
司徒百合點頭表示自己會當心,司徒劍蘭才放開她的嘴。她仿著他的悄聲,「探路?探什麼路?」
「我說了不是很確定,只是隱隱約約覺得天外飛來一只紙鳥,似乎不單純。何況——」司徒劍蘭並起的兩只長指抵在她眼前,司徒百合一開始還不懂其用意,後來定晴一瞧,才看見他長指間拈著一塊指甲大小的殘紙,那是紙鳥來不及燃盡的部分。
「這是……」她看不出端倪,只瞧清那塊殘紙是藍色的。
「《幽魂婬艷樂無窮》。」司徒劍蘭高深一笑,眉峰輕揚,顯得戲謔。他識出這是《幽魂婬艷樂無窮》的書皮用紙,而且還是他們司徒家用的。
司徒百合一听到這書名,就不得不想到他們兄妹倆盜書的事、再想到盈余、又想到她可以買好多漂亮絲綢做衣裳、還有許多可口的食物,思緒又繞一圈,這書名同時也讓她想到它的正牌印書商,小小倒抽一口冷息。
「難道是曲——」
「噓,外頭有人听著呢。」
「蘭哥,我猜對了,是不?!」終、終于也等到這一天了嗎?!惡人終有惡報了嗎?!盜印別人家暢銷書冊的報應終于來了嗎?!做壞事終究逃不過天罰嗎?!她果然不該誤入歧途嗎?!嗚。
「八九不離十。」司徒劍蘭的回答無疑是賞了司徒百合一記狠拐子,將她最後的希冀給打得支離破碎。
「怎、怎麼辦……」雖然決定和兄長一塊踏進盜印的死胡同里,老早也有了不怕死的決心,只是真正面臨曲府派人上門的情景時,她還是無法克制地害怕呀!
「我想,這幾天應該會有行動,看看是要暗殺或是攤牌吧。這些天夜里八成沒法好好睡了。」他若是曲無漪,也不會太沉得住氣。只要確定了他的身分,當然是越快拈除他越好。
司徒百合答不了腔,上下排的貝齒打顫得 作聲。
「妹子,你等會假意上街,然後躲到客棧里,暫時別回來。」
「呀?可、可你呢?」
「我倒想會會曲府的人。再說,要是咱兄妹倆都逃的話,不是更擺明告訴曲無漪,我們心里有鬼嗎?」
「那我也留下來好了……」司徒百合不甘不願地硬擠出這句話,以彰示她兄妹情深。
「免了免了,有你在,反而礙我手腳。說不定我原可全身而退,卻為了護你安危而下場淒慘。」司徒劍蘭壓根不被她的義氣感動,還嗤之以鼻,冷笑以對。
「你怎麼這樣說……」把她看得好扁。
「明明就松了一口氣嘛。」還裝!當他司徒劍蘭是今天才認識她嗎?也不想想是誰替她把屎把尿,將她拉拔到如此亭亭玉立、嬌俏可人的,她腦袋瓜子里藏了什麼主意,他會不明白?
被看穿心思的司徒百合只能噘嘴,沒立場為自己辯解。
「蘭哥,但你不懂武,真的有辦法面對曲府的人仍平安無事嗎?」她知道兄長可不是那種表面看起來像書生,實際上身藏千百招武林絕學的隱士,他有幾斤幾兩,她做妹妹的最清楚——「金玉其外、敗絮其內」這句話就是專門為他而生的。
「那麼就只能祈求曲府派來的人,不是那種不听別人說話,一劍就砍來的莽夫。」如果是的話,他這條命也太容易取了,簡直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
「……蘭哥,你以前一遇到麻煩都是逃第一個的,這一次為什麼——」
他們司徒家的家訓不是該孬時就要孬,絕不逞英勇嗎?她自小到大也是這樣被哥哥教導的,現在他如此反常,她好不習慣。
突然想充當英雄嗎?
憊是……兄妹間感人的深情?
如果是後者,她真的感動得想哭……
司徒劍蘭朝她咧嘴笑,活月兌月兌就是一張惡人相。
「事實上,我是打算拿你當誘餌,等你逃出咱們家,曲府的人一定會先追著你跑,我再趁機收拾包袱離開。」嘿。
「……」
蘭哥,雖然明知道你這句話不是出自于真心,可是你那張臉實在是太像書里壞人被揭發陰謀而露出奸佞邪肆的真面目……司徒百合不由得認真思索他是不是不小心說出心底話。
推她出去當送死先鋒,然後自己再快樂逃命去……
蘭哥,我可以相信你是在說笑的吧?
嗚?
當天夜里,一戒潛到司徒劍蘭的房門外,她手上握著細劍,熟練且俐落地挑開門閂,絲履貓步進到他臥房里,伸手難見五指的-黑並不能阻止她正確無誤地來到床帳前。
她今夜來,不是為了殺他。
她也很清楚,自己不會對他動手。雖然這意味著她必須違背曲無漪的命令,也知道背叛曲無漪會有什麼下場,但她不害怕,也沒有太多掙扎,就是想這麼做——就算沒有金鐲子,她仍會做出這項決定。
她收回劍,伸出手,輕輕撩起床帳。
「來殺我的嗎?」一道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她一怔,回過頭,瞧見後方的椅上坐著人,火摺子一亮,點燃了燭火,照亮屋子的同時也映照出司徒劍蘭飽含笑意的無懼臉龐。
「司徒劍蘭……」一戒輕喃出他的名字。
「嘖,我還以為曲無漪派來的人會再猙獰一些。」千猜萬想就是沒想到曲無漪找了個……女娃兒來尋他晦氣。曲無漪實在太看輕他了,好歹也該找高手中的高高手來與他周旋才算禮數吧,看到這樣的殺手,他有被人看輕與羞辱的感覺。
這女娃兒有點面善……那副女敕生生的模樣,好眼熟。
「你不記得我?」
一戒突來的問句使得司徒劍蘭挑高眉。
她會這樣問,代表他真的見過她,但是在何時何地呢?
他的思付沉默讓她芙顏上展露的神情顯得失望,杏眸上瓖嵌的那對黑眉喪氣垂下。
這號表情……他確定見過。
司徒劍蘭越是回想,反而腦子里越是一片空白,但他余光瞄見自己的手腕,雙龍金鐲映入眼簾的同時,一個烙在腦中的名字也不禁月兌口——
「……一戒?」
一戒怔訝地望著他,她無法看到自己現在舒揚了眉頭的喜悅樣落在他墨色眸間,只听到自己聲音里有藏不住的歡欣。
「原來你那時有听到我的名字……」而且還記著。和她一樣,牢牢記著。
「一戒。」司徒劍蘭又重復一遍,這一回不帶任何遲疑,因為她的表情已經告訴他答案,她表現得太過熱絡與期待。「你就是曲無漪派來的人?」
「是。」她頷首。
「派來取我性命?」
「我不會殺你。」她澄清來意時,口氣有些急,想要他信她。
「喔?為什麼?你出現在這里的目的,應該就是殺我,不是嗎?」
她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
見他不解,她簡單解釋,「是命令,但我不會。」
「為什麼呢?」司徒劍蘭直視她的眼,炯炯審視她的眼神,很令他吃驚的是——這女娃兒眼里清澄得不可思議,她是認真而誠實的。
「因為你是司徒劍蘭。」
「因為我是司徒劍蘭?」司徒劍蘭仿佛听到多有趣的戲曲兒,忍俊不住哧笑,「如果我不是司徒劍蘭,我就非死不可?」
「對。」她從來沒背叛過曲無漪的命令,如果曲無漪下的是格殺令,她也會去做,但那不包括「司徒劍蘭」。
「因為我救過你一命?」現下是來報恩償情的-?
「不是那麼單純……嗯……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這緣故,也因為雙龍金鐲,還有……」還有她也說不清的感覺,一種決計不容任何人傷他半根寒毛的感覺。她不知道如何完全表達心里的想法,句子說不齊全,臉上的表情正寫著她氣惱自己詞拙。
司徒劍蘭沒有收回緊盯在她臉上的目光。即使燈火昏黃膏失昏,她頰邊生起的兩朵紅霞卻坦率落入他眼底,讓他心里了然。
原來——
有人喜歡他喜歡得緊哩。
他不會瞧漏眼,這種嬌態,他可是在不少姑娘眼中見過,模得相當透徹。
這一點,倒是可以利用……司徒劍蘭深沉地勾起了唇角,當他再度開口時,嗓音轉為沉柔。
「一戒,你改變好多,所以我第一眼才沒辦法立刻認出你,你不會怪我吧?」司徒劍蘭起身走向她,微傾身與她平視,長指撥開她頰畔的發絲,指月復不經意滑過她的肌膚,轉了話鋒,「我沒料到夜夜夢里想念的小女孩現在竟然出落得這麼美麗,吃了一驚呢。」他黑眸彎笑,彷佛正說著很喜悅快樂的事。
一戒瞠圓了眸,頰上的火熱竄起,有些羞窘。她很少注意自己的外貌,也極少有人證過她美麗,而且這番話從司徒劍蘭口中說來,使她更不知所措。
咬唇咬了好半晌,她才木愣細道,「你……一直都掛記我嗎?」
他……方才說,夜夜夢里想念著她呢……
「那是當然,我害怕你二度尋死,害怕自己沒有第二次機會來得及救你,若真如此,我會自責內疚一生。」他說得好輕柔。
「我……」一戒低下頭,所以沒捕捉到他眼中一閃即逝,隱藏得極好的城府。
听見自己心窩口鼓噪的聲音,她不斷吐納,試圖平復慌亂,「一直以為你不會記得我,一直以為那只金鐲子你會當掉它……」
所以當她知道他記得她,也知道他仍留著金鐲子時,她好開心。
「傻姑娘,怎麼可能呢?你說這只金鐲子是要給命定之人,當這句話從你口中說出來時,我便打定主意絕不讓它離身——」只是需要銀兩時,他不介意拿它去換幾十兩來花花。這當然是心里話,不能說也不能表現在臉上。「我那時年少,沒考慮太多就收下你的金鐲,它對你很重要吧?我不能收如此貴重之物,一心想還你,卻尋不著你,眼下正好,我立刻月兌下鐲子還你——」他作勢要摘下金鐲,臉上收放自如的偽善可是演得不含糊,至少一戒是完全相信了。
「別——」一戒雙手並用地攀住他的手,瞧見他看她的目光,她很快又收回玉荑,聲音雖然細小,但相當堅定,「你別摘,這金鐲的主人是你,我認定這一點,不會改變的。」
金鐲子給他,她從沒後悔過,更不曾有過將鐲子要回來的念頭。
「可借你和我必須為敵,倘若你今天听從曲無漪之令來取我性命,我也不怨你,只是感嘆我們無法回到那一次在湖畔相遇的單純……」
司徒劍蘭眉心輕蹙的模樣,讓一戒好想伸手替他撫平那一道道攏聚的皺褶。
他看穿她的心思,給了她一記笑容,企圖讓他看起來更加可口。「不談這個了。曲無漪待你可好?有沒有如外頭傳言,他那性子會欺陵下人?」
他的關心讓她心頭一暖,那唇揚的笑更讓她心窩口鼓噪失速,她抿揚著與他重逢的喜悅笑靨,柔聲道,「他待我不差。雖然偶爾心情惡劣時會朝我們大吼大叫或是甩鞭子恫喝,但不至于稱為惡主子。」但曲練總管的感觸會和她完全不同吧,因為曲無漪甩鞭子頭一個打到的人都是他。她腳程快,還沒被誤擊過。
「只是仍當你是下人。」他口氣惋惜。
「這也難免,他畢竟是主子。」
「你不該被如此對待。」他表情心疼,為她不平。
「……」這就是被人呵疼的感覺嗎?有個人這麼憂惱著她、擔心著她,為她打抱不平呢。
「來,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我心里有許多話想對你說。」司徒劍蘭將她輕輕推坐到椅上,從木櫃里拿出好些個木罐子。
先打開頭一個木罐子,里頭是香味四溢的卷花糕,他拿了三個給她,接著又打開第二個木罐子,拿出幾塊桃花般色澤的軟米糕擱在她掌心,第三個木罐子是乾果,第四個木罐子則是甜甜的蜜糖梅,才一眨眼的工夫,她雙手里滿滿全是吃的,讓她不知該從哪一項下手。
「別客氣,這些甜玩意兒姑娘家一定喜歡,嘗嘗。」吃了甜糕,就乖乖認命上勾吧!他都已經拿美色當餌了,別浪費他的造作和這些美食。
「好。」一戒從卷花糕先嘗起,一咬下,滿嘴甜美的花香,外卷的甜面皮綿綿密密的,味道清爽,她三兩口就全吃淨,還忍不住再多吃一卷。「好好吃……」
「喜歡吧。也試試桃花米糕,來。」他殷勤招呼她,繼續撒餌。
「你也吃。」她將手上的桃花米糕分給他。
司徒劍蘭沒拒絕,但也沒騰出空手來接,只是咧開嘴,等她自動自發將桃花米糕送進他口中。
一戒屏著息,軟軟的桃花米糕在她拈握的指月復間微微顫動,雖然她大可不為此緊張,不過是塊軟糕到他嘴里的簡單舉動,她應該寬心看待——
她努力克制縴指顫抖,好不容易才將桃花米糕靠近他唇前幾寸,只消他傾個頭,就能吃著米糕。
司徒劍蘭彷佛無意,但又惡意得很明顯,他餃住桃花米糕的同時,連同她的食指與拇指含入溫熱唇間,隱隱露出唇瓣的漂亮牙齒扣住她的手不放,灼熱氣息從他咽喉輕緩吐納,幾乎要燙傷她的指。
一戒像嚇呆了,她沒面臨過這種……這種曖昧的狀況,至少沒有男人有膽叼著她的指不放——除非,他想要她幫忙打斷他上下兩排牙關。
但司徒劍蘭應該沒有這種嗜好及打算吧……所以她無法做出任何正常反應,例如掄拳打碎他的牙或是顴骨,只能手足無措地與他的視線相纏。
一戒試著從他口里將兩只指頭抽出來,但徒勞無功,她緊縮著喉頭,訥訥提醒誤將她的手當桃花米糕品嘗的男人,「那是……我的指。」
「喔?我以為……我叼著的,是桃花米糕。」他說話時,含糊回應著她的聲音在笑,牙齒在她指節上輕輕蹭磨,溫舌隨著沉嗓滑過她的膚,他口中的濕潤熱度像火炬,將她的指當成引線,燃起了快速的火苗,不消片刻已竄燒到她的腦門,讓她全身上下無一處不泛出潮紅。
真生女敕的女孩,全盤心思都無處藏,使他更篤定要擺布她是件易如反掌之事。原先他只想試試自己能影響她多少,這下看來,要搓圓捏扁都隨他高興,收獲不小扒。
「沒咬疼你吧?」他猶如一頭饜足的獸,放開嘴邊美味。
一戒漲紅著臉蛋,雙掌捂著烙有他淺淺牙痕的指,猛搖頭要他放心的模樣好生可愛。
「那就好。」他笑沉,心滿意足咀嚼嘴中的桃花米糕,也咀嚼著那句藏私的悄話︰那就太好了。釣在竿上的魚兒,再無法逃掉了……
他心里已經想好,該如何利用她來還曲無漪一份回禮。
一份料想不到的回禮。
司徒劍蘭再問,淡淡的閑聊,實則探問,「你跟在曲無漪身邊多長時間了?」
「再兩個月就滿八年了。」
「喔?那不是一段短日子。你應該相當忠心才是,否則他也不會留你如此久。」他故做沉吟,「如果你是礙于我那微不足道的救命薄恩而不得不違背他的命令,我情願你乖乖听他的話,拿我的首級去換他對你的信任,至少你不用扛起失職罪名,也好有個交代。」這當然是偽話,不帶任何真心誠意。
見她要說,他擋下她,續道,「是我自己先犯著他——明知道自己做的事不光明磊落,對于曲無漪派人找上門,我也早做好心理準備。唉,若我有本領,這種踩在薄冰上頭的危險事,說什麼我也不會去做。損人不利己,但求溫飽罷了……」他眼神一柔,「不過我作夢也沒想到,能在死前再見你一面,時常怨天尤人的我,這回也真要謝老天待我不薄……尤其能死在你之手,真是極好。」
「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讓任何人傷你。」一戒終于找到開口時機,慌忙重申。
「我說過,你毋需介意什麼救命之恩——」司徒劍蘭自然佯裝憂心,眼里流露出為她思量的情愫。
一戒緩緩握起他戴有雙龍金鐲的手,「你有金鐲,我便護你。」
她認真的態度讓他揚著雙眉。
百,這金鐲的功效如此之大嗎?感覺像是拿到了免死金牌一般,看來當日贖它回來是正確選擇——原來他當時肯花下大把銀兩,不單是因為舍不得它,而是老早有預感有今日?
司徒劍蘭沒讓自己的忖笑表現在臉上,只讓自己看起來像深受感動。
一戒望進他的眼底,娓娓再道,「你是司徒劍蘭,我更要護你。」
一字一字,遠比前頭一句更肯定。
他微怔,她的面容明明就是憨模憨樣,為什麼說出這話時竟如此令人折服、令人震撼?
但司徒劍蘭的失神僅是片刻短暫,他很快又恢復原先的神情,目光從她握著他手腕的金鐲上挪,如鷹般擒獲她的。
「即使,背叛曲無漪?」
「即使,背叛曲無漪。」
他說的,是問句;她說的,卻是誓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