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悠悠攪弄著面前那杯咖啡,心緒仿佛也被銀湯匙攪和得泛開一圈一圈漣漪。
我從不會委屈自己。她自己說過的話,言猶在耳,而現在,她正做著委屈自己的事。
對桌的元司晨仍滔滔不絕地解釋他今夜出現在賭場的理由,他擔心她生氣,氣他沒向她報備就跟一群豬朋狗友胡搞瞎混,天知道她根本沒生氣,她不在乎——是的,她一點也不在乎元司晨跟誰出去,又跟誰做了什麼,就算親眼見到元司晨和女人在床上打滾,她絕對連眉頭也不會挑,最多留下一句「慢用」就退出房門,找間咖啡館好好享受一杯香醇迷人的拿鐵。
她不在乎元司晨,所以不把情緒浪費在他身上。
若是以前,元司晨這類男人老早就被她冷血地判出局,以後別聯絡。
她卻坐在這里听著元司晨解釋她不在意的事。
「是雅夫硬要約我來的,我一直說不要,說我想陪你,但他今天是壽星,我又不好意思掃大家的興……哇啦哇啦哇啦……至于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我和她絕對沒有不規矩,她是踩到裙擺絆倒,好死不死摔進我懷里,唇也是不小心才撞在一塊,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哇啦哇啦哇啦……」他怎麼知道範悠悠會臨時出現在賭場里,差點嚇破他的狗膽,他目前真的只最喜歡範悠悠,但外頭的野花成千上萬,總是會忍不住想沾沾其他的花香。
範悠悠沒在听,他的話,從右邊那只小巧精致的耳朵進去,直通通又從左邊那只同樣小巧精致的耳朵出去,完全沒在位處中央的腦袋里多做停留。
「……你想想嘛,那女人又沒有你美麗,我怎麼會移情別戀……」元司晨繼續哇啦哇啦哇啦。
範悠悠啜著咖啡,又苦又甜的味道在嘴里蔓延開來,像極了那時听見藍冬青那番話,她心里翻騰的滋味。
「悠悠,你原諒我,別跟我生氣,好不好?」元司晨按著她的手背撒嬌。
「悠悠」兩字,終于讓她回神。
方才,藍冬青也是這麼叫她,把她的名字叫得好可愛,面前這個男人叫出同樣的兩字,听起來卻讓她波瀾不興。
「我沒生氣,沒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問題。」她說出自從坐進咖啡館里以來的頭一句話,連帶抽回被他覆蓋住的柔荑,拿起湯匙攪拌根本不需要再攪動的咖啡,寧可假裝很忙,也不要讓他握著手。
「悠悠,你真好。我保證,我下一次絕對不再瞞著你出來和朋友玩,我上哪里去一定先跟你說,你同意了我才去。」標準的好老公守則,他會為她乖乖遵守。
「無所謂。」他說或不說,對她而言是同等的無意義。範悠悠回完少少三個字,又回到屬于她的冷淡疏遠。
但元司晨對于她的態度見怪不怪,完全看不懂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言行舉止,甚至還解讀錯誤。「讓你特地跑到賭場找我,我真的沒想到……」
沒想到他在範悠悠心里還是佔有一席之地嘛,他還以為範悠悠對他冷冰冰,以為他在唱獨腳戲,原來是她欲擒故縱的手段。這女人真特別,和那些自動巴上來的鶯鶯燕燕不同,特別有挑戰性,她的冷淡模樣真是迷人。元司晨好開心,樂得暈陶陶,就算範悠悠一身黑衣黑裙,看在他眼中也宛如純潔無瑕的白翼小天使,美得他好想撲上去一親芳澤。
「我不是特……」算了,何必解釋呢?元司晨是否誤會都無關痛癢,多說一個字都只是浪費她的工夫。
她出現在賭場不關元司晨的事,他不纏著她,她反而還輕松自在點,她是去找……藍冬青,為的是……叫藍冬青幫她甩開牛皮糖似的元司晨。
可是她听見了藍冬青和尹夜的對話,听見了藍冬青對她這個包袱所感覺到的沉重負擔,也听見了藍冬青想解月兌的肺腑之言。她本來不想成全他,絕不讓他輕輕松松將她丟給別人去管,更不讓他快快樂樂和別個女人鳳凰于飛,當她偷听完氣呼呼地轉身離開時,真的是抱持著這種小人的想法,然而,藍冬青又說了——
他要是對你不好,你隨時都可以來找我,你知道我會幫你的,就像以前那樣,要我假扮你的新歡和他干架也沒問題,不要委屈自己好嗎?
她這才知道原來她是多麼的自私和任性,她讓藍冬青在背後當護牆當了多久?又給了他多少麻煩及困擾?
但他卻還是肯關心她,還是肯替她出頭,對吧。
如果月兌離她是藍冬青真正的心願,她可以成全他,就算是委屈自己,她也不在意——她的這個念頭,成形得非常之迅速,連她都沒辦法弄清楚它是怎麼產生、怎麼浮現,當他輕聲說著要她不要委屈自己時,它就是篤定了。
「……你很喜歡我嗎?」範悠悠突地問道。
「喜歡喜歡喜歡,我很喜歡你!」元司晨猛然站起,在咖啡館中大聲宣告,贏得館內所有客人的口哨及鼓掌,他咧開白牙朗笑,對大家的支持道謝。
範悠悠沒有笑容,沒有驚喜,當然更沒有羞澀,無視于客人們齊聲鼓噪要元司晨親下去親下去,她淡淡的,像在說這本書很無趣一般的口吻,輕聲道︰
「那,你要跟我訂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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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
藍冬青餃在薄唇間的香煙掉落在地,他張著嘴,錯愕好久,連被煙頭燙到手背,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範悠悠伸腳,將仍閃著火紅的香煙踩熄,重復一遍,「訂婚。」
「誰跟誰?」
「我和元司晨。」
藍冬青看著她的唇一張一合,他收拾驚訝,穩住情緒,探手又拿根煙出來,點燃,深深吸一口,緩緩吐出白霧,也緩緩吐出疑問︰「怎麼突然作出這個決定?」
「結婚靠的是沖動。」
「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一、兩個月不到。」
「結婚靠的是沖動。」她還是這句話。
「你也未免太沖動了吧?!」一個念頭閃過,他瞠眸盯向她平坦的小骯。「該不會是弄出人命了?!」
範悠悠臉一紅。「你胡說八道!」
「應該是胡說八道沒錯,從那天元司晨和朋友的對話听來,他應該是還沒拐她上床,不可能懷孕。」藍冬青嘀咕,否決掉自己可笑的想法。
他正正心神,再度與範悠悠互視,他雙臂環在胸前,感覺自己的心髒跳得好急,她拋過來的句子太刺激了,他的心髒差點承受不住,才三十幾歲的男人,身體太虛了,要檢討。
「雖然結婚靠的是沖動,但不經大腦的沖動並不會讓婚姻幸福,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他是你決定牽手一輩子的人?我是覺得你要不要再和他交往個一年……最少也要半年吧,你又不是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紀,多等一年半年你也不過才二十七歲,現在的女人三十歲出嫁都算早了好不好?」
被愛沖昏頭——這五個字他實在沒辦法在範悠悠臉上讀到,她臉上的表情一如往常平靜,就連說出和元司晨訂婚,也沒有任何高低起伏。
「但是你已經三十好幾了……」
她不想又拖累他一年半年的。
「什麼?」他沒听清楚。
她搖頭,改口,「元司晨不年輕了。」
「男人到七十歲都還有性能力,嫌什麼年不年輕。」呿。「你之前不是還沒有很喜歡他?」
「但他很喜歡我。」
「你到路上隨便捉幾個男人都可以得到相同的答案。」
「他喜歡我。」範悠悠沒有其他更精采的理由,單調地重復。
藍冬青吁著煙,也在吁著嘆息。
「他喜歡你是理所當然的,重點是你喜不喜歡他。」
她咬唇,他以為她要說出更具說服力的理由,但她卻仍是那句「他喜歡我」,像在催眠人一樣。
「悠悠。」藍冬青握住她雙肩,確定她非常專注地回視他時才又說話︰「他逼你的?」只要她點頭或是臉上有一絲絲為難閃過,他會立刻卷袖子去找元司晨拚命。
「不是,訂婚是我提的。」
他模模她的額頭,沒發燒呀,怎麼反常成他不認識的範大小姐?
「為什麼?」
「他喜歡我。」
「不會只有這個原因吧?!」他坑詔怒了,結婚哪能拿來開玩笑?她當是辦家家酒,隨便挑一個順眼的鄰居來扮新郎嗎?!
「就只有這個原因。」她維持撲克臉。
「既然要訂婚了,你就露出一個新娘子該有的笑臉呀!」新娘子不就應該是全世界最美最美的女人,即使笑得嘴角咧到耳朵都是被允許的,哪有新娘子在報喜訊給人時會是這種表情,像一尊冷艷又甜美的女圭女圭,沒有笑容、沒有喜悅,被人抱在懷里卻毫無生命,完全不在乎被人如何擺弄……這是他認識的範悠悠嗎?!
他忍無可忍,扯住她的兩頰,如果是他的新娘子露出這種表情,白痴也知道她有多不甘願嫁他,怎麼還有男人娶得下手?!
「你——」她被他擰著臉,很痛,他一點也不留情,好像要藉由這種扯擰讓她快快恢復成正牌範悠悠。「很痛!敗痛啦——」她拍打著他的手臂,要他松開比蟹螯還有力的長指。
唔!他、他還給她轉起圈圖來!
「說那是什麼說服不了人的屁話,他喜歡你你就嫁,呀?!要是我說我喜歡你你也嫁我嗎?!呀?!你沖動個什麼勁?!不會分辨什麼叫甜言什麼叫蜜語什麼叫實話什麼叫屁話嗎?!」
「藍冬青!」
叫囂無效,她也不客氣地用高跟鞋細跟狠狠跺上他的腳背,他吃痛,沒料到她耍這一招,她學他,踩上之後還使勁扭個幾下!
「哦——」藍冬青不得不放開她,改將雙手鉗在她縴細的腰肢間,因為這小女人居然跳了起來,想用重力加速度踩穿他的皮鞋連同皮鞋下的腳掌!「你真是出腳不留情!」最毒婦人心就是在說她吧!是她沒錯吧!
「先動手的人沒資格說這種話啦!」她回嘴,小嘴尖酸刻薄得很。
她說這句話時的表情就很像他常見到的「範悠悠」,那麼一大點的驕縱,那麼一大點的任性,加上更大一點的活力,仿佛有熠熠火光燒亮她美麗的臉蛋,這時的她才真的叫美。
藍冬青笑了出來,伸手揉弄她的長發,大掌在絲綢般的發絲里攪和,她不敵他的力道,螓首被按壓得只能低頭,她以為他又在故意欺負她,準備反擊之前,他收手,退離她好幾步,靠坐在汽車的引擎蓋邊,沉思似地覷她,良久之後才開口︰
「你最好再考慮看看吧。」他指的是嫁給元司晨一事。
她站在原地不動,沒朝他靠近。
「……我來找你,不是想詢問你的意見,也不是單純來向你報訊。」
「哦?」不然是來炫耀的嗎?還是來破壞他的好心情?若是後者,她成功了,他現在心情糟糕透頂。
範悠悠一字一字慢慢地說,露出比她說要訂婚時還要喜悅的淺淺微笑——
「我來帶你去找我爺爺,在他面前宣布你與他的賭約到此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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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藍冬青,他不用再遵守爺爺你給的要求,把東西還給他,讓他去過他自己的生活。」
在範家大宅,範悠悠領著藍冬青上到二樓範老太爺的床榻邊,開門見山就是這些話。
範老太爺靠坐于床頭,風霜爬上他的鬢發,留下斑白痕跡,他臉龐瘦削精明,眼尾笑紋像刀刻,深深劃下好幾刀,導致他即使現在沒笑,笑紋也沒減少半條,他凝著眼,在範悠悠及藍冬青臉上搜尋,前者一臉堅持,後者則神情復雜太多太多,沒辦法單用一種形容詞囊括。
「你確定?」最後,範老太爺只問了一句。
「確定。」範悠悠用力頷首。
「好吧。反正當初也只是嚇唬嚇唬他,喜不喜歡他的權利在你手上,不喜歡也只能怪這俊小子不長進。」範老太爺本來就只負責玩,不負責收拾善後,藍冬青這小子當年輸給他,他把藍冬青的未來拿來當賭注,要是他孫女看上藍冬青,這俊小子就送給孫女當禮物,若孫女看不上眼,他也不會和藍冬青唆,可以閃了。「東西在書桌第一個抽屜,悠悠你去拿。」
範悠悠點頭,到書桌抽屜去找出一個小錦盒,遞給藍冬青。
「還你。」
他不知道錦盒里裝著什麼,動手打開它,里頭躺著一條銀煉,因為長時間的氧化而失去光澤。銀煉有點眼熟,他盯著它有一陣子,記憶回潮,他想起來了,這是他初戀小女友送他的生日禮物,卻在輸給範老太爺的那一天被迫從脖子上扯下來交出去,真是好久不見了。
「這樣你可以自由了。」範悠悠看見他對銀煉露出笑容,更確定自己作對了決定。
藍冬青不置可否,關上錦盒,將它直接投入範老太爺床邊的垃圾桶內。
逝去的青春,不值得留戀,送項煉的女孩已經面容模糊,不在他的人生藍圖里,連姓名他都忘得差不多,留這條鏈子以後也不會想戴,丟了省事。
「你——」範悠悠被他的舉動弄胡涂了,她甩甩頭,甩去迷惘不解。「你可以走了。」
「我想和老太爺聊幾句。」藍冬青不客氣地在範老太爺床沿坐下,擺明就是不走。
「你和我爺爺有什麼好聊的?」她皺眉。
「小阿子不用管,出去出去。」他揮手趕她。
「我不是小阿子!」她不服。
「在這房間里你比我或是老太爺大嗎?」他指的是年紀。
沒有,小阿子。
範悠悠望向範老太爺,他呵呵一笑。
「你先出去好了,我听听他想跟我說什麼悄悄話。」
「哦。」不甘不願,小阿子退場。
「俊小子,你有什麼話想說?」人都走遠了還一直看,看什麼?看門板呀?
「我有一種被耍的感覺。」藍冬青扯出笑容,玩味著範悠悠的反應。
「耍你的人不是我,你應該去問她。」
「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孫女的個性有多怪,問得出什麼來才有鬼。」他懷疑她是蚌殼精轉世,所以這輩子以搞自閉為己任。
「我當然知道她怪,她要是不怪,我犯得著擔心她感情遲鈍,拉你當墊背,省得以後她沒人愛嗎?」
「她說她不喜歡我。」
「我听到啦。」人老,耳朵還沒老。「她那句話你信?」
「她的演技真爛。」藍冬青毫不客氣地批評。
「她要是演技好,早就被星探挖去演電影。不是我自夸,我孫女的長相比任何一個明星還要美,還真的曾有經紀公司找上門來,抱著捧紅悠悠的巨大決心請求我讓孫女走上星途,但是在試鏡後十分鐘,悠悠被原封不動送回來,伴隨著數不清的對不起很抱歉我們眼拙等等之類的鞠躬哈腰,並且非常婉轉地說日後若有合適的角色會再商請悠悠演出。」
「合適的角色?」這挑起藍冬青的好奇了,範悠悠那種顏面神經失調的冷臉,是能演什麼?
「植物人或尸體。」演戲呀,不是靠臉蛋美就吃得開,還是要有幾顆「戲胞」才行。
藍冬青噗哧一笑。「有道理,她演植物人或尸體應該很上手。」說不定能抱回金馬獎金像獎奧斯卡獎影後殊榮。
「你這句話會讓悠悠氣得跳腳。」範老太爺也呵呵笑,笑完認真地補上一句,「也只有你具備讓悠悠‘生氣’的本領。」
不單單是生氣,喜怒哀樂都是範悠悠缺少的感情,她最常出現的表情就是「面無表情」,但是剛剛她帶藍冬青回來見他,說不到幾句話的時間里,他卻看到悠悠表情豐富,被趕出去時還不滿地噘嘴哩,奇景。
全拜藍冬青之賜,不然他還真不知道原來他的孫女是會笑的。
「她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全是她大哥害的。」範老太爺在抱怨,藍冬青听得很仔細,當听眾表現出一臉興致高昂,說者也就很起勁了。「錯就錯在她小時候是給克謙帶的,克謙大她很多歲,我們想哥哥一定最疼妹妹,也放心讓她跟著克謙出出入入,結果她什麼不好學,倒把克謙那張臭臉學得十成十,唉。」
「原來如此,我還一直在想她是怎麼把自己那張漂亮臉蛋搞成那德行。」罪魁禍首找到了,範克謙。
「不過悠悠的個性就和克謙沒有關系,她在情感上本來就有點冷感,從小到大固定了,所以冰山美人這類的稱號從她幼稚園開始就跟著她,我還是頭一次看到她會為了某個人特別費心思,更別說是帶回來給我看看。」
「你老胡涂了,她不是帶我回來給你看看,她是帶我回來讓你放我解月兌的。」拙劣的演技、笨蛋的算計,根本就瞞不過他精明雙眼的體貼,範悠悠這一次真的讓他怔住了。
瞧瞧她做了什麼?她竟然為了他想出一個超級愚蠢的主意,以為這樣一來,他就真的能和她完全沒有干系,她不知道她越是這樣做,他越是沒辦法放下她嗎?
他藍冬青可不是那種只顧自己好就好的男人,尤其又扯上她,他哪一回真正的棄她于不顧過?
她真的以為單單用「賭約」兩個字就能解釋他的勞心勞力嗎?!
明明說著想月兌離苦海的人是他,現在苦海自動自發退了潮,將他留在沙岸上,他卻又不知死活地追逐著海,一腳再度踩進苦海里,不讓海將他拋棄掉。
她一定不會知道,她那發自內心的委屈體貼,多讓他無所適從。
如果她是真的找到了愛人,真的帶著他來向範老太爺結束賭約,真的存心要叫他滾出她的生命,他不會有第二句廢話,立刻瀟灑走人。但她不是,她不喜歡元司晨,一如她不喜歡那些曾經短短陪伴在她身邊的舊男友一樣,她只是想成全他,她並不明白,她對他而言並不是一個難以忍受的存在。
「你想解月兌嗎?」範老太爺倒沒在藍冬青臉上看到這樣的渴望。
「想呀,那個賭輸別耍賴的詛咒,我很想從中解月兌。」藍冬青在床頭看到好幾副撲克牌,他沒詢問過主人,隨手取來,開始洗牌。
這舉動,很挑釁哦。
「但是我想跟你賭賭別的。」藍冬青發牌給他。
「向我這個千王之王下挑戰書?」好膽量,之前輸給他的陰影沒影響到這小子就是了啦。
「玩二十一點。」
「那有什麼問題。」範老太爺渾身的賭博細胞都在發癢,勾勾手指。「放馬過來。」
棒著門的另一端,範悠悠正趴在門板上,皺著柳眉,想再听仔細點。
第一次這麼痛恨範家每一扇門都是扎扎實實的厚木頭,聲音透不進去也穿不出來,她偷听好久,卻沒有收獲。
驀地,門打開了,她嚇一跳,來不及彈到走道另一端去假裝意興闌珊,扶在門板上的雙手止不住傾勢,連人帶手倒進打開房門的藍冬青懷抱。
「偷听呀?」他扶著她,打趣問道,她臉色微紅,跳開。
藍冬青退出房間,將門關上,她壓抑不住心里盤旋的疑問,「你跟我爺爺談些什麼?」
「沒什麼。」藍冬青不說,但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是因為終于擺月兌她的緣故嗎?
「說我壞話是不是?」
他仰頭想了想。「的確算是在說你壞話沒錯。」說她適合去演植物人和尸體,噗。
「你們兩個怎麼這樣小人!」真過分!
「哈哈哈……」他不客氣地朗笑,握住她的手。「走吧,送我出去。」
「你自己知道怎麼走!」範家他雖不算模透透,但至少來過幾次,大門沒改建,下樓後直直往前走就是,還需要她送嗎?!
「來吧。」藍冬青不讓她拒絕,牽著她走。
範悠悠抿唇,盯著他包握住她的大掌,他是下意識的動作,她卻因此紅透了耳根。也許,這是最後一次和他見面……
她默不作聲,學著他,將牽握的手收得緊緊的,以為他不會發現她這麼細微的舉止。
藍冬青又不是知覺障礙者,他當然察覺到了,無聲低笑,與她走下樓梯。
「我剛剛又和你爺爺賭了一局。」
「咦?你找死呀?!」自不量力。
「誰勝誰負你又知道了?」真看扁他。
「你不可能贏我爺爺。」她對他完全沒信心。
口氣未免太篤定,也太傷他男性尊言了吧。
「我好歹是靠賭為生的賭徒。」
「我爺爺是靠賭為生的老千!」範悠悠想也不用想就直覺猜他輸,真弄不懂藍冬青怎麼還有膽向她爺爺挑戰?「你輸給我爺爺什麼?」
賭博一定有賭注,她爺爺不賭沒下注的賭,無論賭注大小,就算只是賭誰去泡杯茶也行。
藍冬青因笑容而眯眼,停下腳步,他站在低她兩階的位置上,恰恰懊能和她平視彼此,他笑得範悠悠一頭霧水,哪有人輸了還能這樣笑?有鬼。
他的臉龐靠了過來,離她越來越近,她眨巴著眼,看他伸手撩撥她耳鬢邊的黑亮長發,當她的頭發是布簾,撩開了好仔細听他說些什麼。
藍冬青輕笑,唇也靠上來。「你為什麼不去問你爺爺輸給我什麼?」
範悠悠不懂他這句話的含意,想再追問,他卻走了。
不像她想像中的恐怖離別場景,她以為藍冬青會走得很俐落,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她一個人遠遠凝望他,品嘗失去的滋味;但他不是,他走得很慢,而且一直回過頭來看她,好像只要她開口叫他,他隨時腳步一旋,就會飛奔回來一樣。
他那眼神,一點也不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