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三餐清清淡淡,但每一頓的菜色都不相同,尹夜被喂養得健健康康,雖然必須看著其他人大魚大肉很不是滋味,不過他吃得不差,有時是新鮮魚肉,有時是雞肉丸子煮湯,餐點都相當費心,菜色幾乎盡可能完全不重復。
三餐之外還有兩次點心時間,全是由喬蓁喬奕輪流回家提過來的熱呼呼餐點,他嘴上雖然沒明說,不過對于他們媽媽的細心感到無限的謝意,那些家常菜,他有多少年沒吃過?連帶的,他對那兩只小家伙也無法再擺出壞臉色,只除了他們搶走他藏私的煙包時,他會齜牙咧嘴地凶他們。
吃久了淡食,嘴饞的他懷念起麻辣鍋,別看他對吃的不太挑剔,他最喜歡的食物就是熱呼呼又燙嘴的麻辣鍋。
他的胃也在告訴他,來點辛辣的東西喂喂它吧。
甩掉兩只會在他耳邊哩唆的小家伙,他愉悅地踏進熟悉的火鍋店,準備先來鍋大辣的麻辣鍋墊墊底,至于胃的毛病,不痛就沒關系啦。
「慶祝爸爸媽媽結婚十六周年,干杯!」
他身後那桌正在舉行小小的家庭聚會,女孩銀鈴似的笑聲吆喝著大家舉起手上那杯烏龍茶踫杯。
「老夫老妻了,有什麼好慶祝的?小芬,你太大聲了,會吵到別人的。」媽媽不好意思地捉著女兒坐下。
「爸爸沒有什麼表示嗎?」女兒朝父親直眨眼,暗示父親現在是送禮的好時機。
「嗯……這個,送給你。」父親拿出包裝精巧的小靶子。
「你怎麼買這麼貴的東西?!」是鑽石戒指。
「你這些年也辛苦了,這是獎品……」
「真是的……」
「爸爸幫媽媽戴上,快嘛!」
「謝謝你……」
「還有花哦。」女兒提醒。
「在車子里,我去拿。」父親起身,到停在店門外的寶藍色轎車上拿出一整束玫瑰花,當他再度進火鍋店時,恰巧與尹夜四目相對。
死也不可能忘掉的五官長相,化成灰都還讓尹夜恨得牙癢癢,記憶瞬間回涌,尹夜一眼認出這個男人——帶走湛靜的男人!
為什麼他在這里?!
為什麼他和另外一個女人在慶祝十六周年結婚紀念?!
那麼湛靜呢?十三年前被他帶走的湛靜呢?!
他在帶走湛靜之前就已經有了婚姻關系,還有個這麼大的女兒,他將湛靜當成什麼了?!
尹夜無法克制怒意,即使心里有個聲音要他冷靜要他求證要他多想想也許眼前的男人有雙胞胎哥哥或弟弟,但他的身體反應太快,快得連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起身、揪領、揮拳,一氣呵成地流暢。
「唔——」毫無心理準備的男人被打飛出去,撞到飲料冰箱才停住。
「爸爸!」母女倆發出驚叫,店內亂成一團。
尹夜繼續追打,就像當年他追下樓去想做的事,一拳一拳毫不留情。
「你——」俊臉被打歪,兩管鼻血已經緩緩冒出來。
「不要打我爸爸!」女孩撲進戰局,一心護父,幾名男店員也趕快上前阻止亂象,架開尹夜。
「老公!」媽媽拿手帕替他擦血。
「湛靜呢?!你把湛靜弄到哪里去了?!為什麼你娶的女人不是她?!」尹夜吼著問他。
「唔……」男人聞言睜大眼,終于弄懂自己怎麼會挨了一頓打。
尹夜呀,從國中時就是響當當的壞學生,他耳熱能詳,但還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那年去接妹妹湛靜回家時也沒能見識見識這位讓爸爸恨到骨子里去的混蛋妹婿,今天見到面只有一個感想——好硬的拳頭,爆痛的!
「湛靜?湛靜不是……」媽媽正要開口,卻被男人搖頭擋下,他擦掉口鼻間的血,站起來。
「湛靜?」他故意裝出一臉茫然,又猛然想起似的恍然大悟道︰「呀,好像我以前遇過一個笨蛋女人就是叫這個名字,和她在一起沒多久就切了,我也不知道分手之後她去哪里,玩玩而已嘛……」
呃呃呃……話還沒說完他就驚覺自己開玩笑開得太過頭了,尹夜已經眼露凶光,惡狠狠地瞪著他,額際那條青筋凸出來了啦!
兩名男店員架不住憤怒的尹夜,輕易被他掙月兌,尹夜絕對不饒他,絕對無法忍受自己捧在手心里細細呵護的女人竟然被人如此欺負及傷害,如果不珍視她,當初就不要從他手中將她搶走!
不可原諒!
男人被重新提起,揍飛,又被提起,揍飛,再被提起,揍飛……
「湛齊!」
「爸爸!」
母親和女兒擋在男人面前,不讓尹夜靠近,而尹夜也的的確確沒再向前半步,氣炸的思緒里突然捕捉到兩個不可思議的字,像冷水潑醒他的理智。
「湛齊?湛靜的大哥?!」熟背湛靜家譜的尹夜,知道她大哥叫湛齊,二哥叫湛衛,被他打得半死不活的男人是湛齊?那個出了名的千度近視大書呆?!
「快打一一○和一一九!」一一○是用來捉拿現行犯尹夜,一一九是要趕快載傷患湛齊去就醫。
嗡咿嗡咿嗡咿……
救護車和警車幾乎是同時到達,各司其職將兩方送往各自所需的地方——警局或醫院。
尹夜在警局里等著做筆錄時默默沉思,從方才的混亂中慢慢整理出思緒,他捉住了最要緊的關鍵,將打了一個又一個的死結逐步拆解開來。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是湛齊。
湛靜不是移情別戀,她是跟著她大哥一塊回家,她騙了他,用著要他死心的謊言去相信她不再愛他,為什麼?
他根本不用問為什麼,她的想法,他明白了。
她的家人找上了她,要她離開他,她沒有找他商量,一定是因為家里給了她威脅性的壓力,這個壓力她不能向他說,因為是攸關他,他幾乎已經可以猜想到她的家人以何種方式脅迫她,身為警察的湛志明,身為賭徒的他,除了告訴她不乖乖听話離開他回家去的話就將他關個十年二十年這種屁話之外,湛志明八成也想不出多驚逃詔地的好方法,她要保護他,又怕他和她家人扯破臉直接干上,她想要兩邊都維護,就犧牲掉自己的幸福。
當年他如果稍微花點工夫查查,一定馬上就會發現這件事實,問題出在他那秤起來沒幾斤幾兩的男性自尊,以及不敢去听見關于她和另一個男人幸福的怯懦,害他們多兜了那麼大一圈。
尹夜壓抑不下心里的激動,只想快一點離開這里去辦更重要的事,沒閑情在警局喝茶。「我可以走了嗎?」他問警察。
「筆錄做好了,可以走了,對方告不告你傷害會再通知你。」打架這類小事,警察不看在眼里,揮揮手要尹夜走人。
尹夜捉起車鑰匙往警局外沖,在屋內待太久,屋外強烈的刺眼陽光讓他眯細了眼,身體感覺到的,是暖烘烘的舒適……不,不是陽光讓他覺得溫暖耀眼,而是心境。
這麼多年來堆積在他頭頂上的滿天烏雲被輕風吹散。
太陽露出臉來,照亮他。
他的世界,終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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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小石子叩地敲在玻璃窗上,細微的聲響引起正在上網查食譜的湛靜注意。
錯覺嗎?她又低下頭,將螢幕上那道南瓜湯的做法抄下。
叩。
「嗯?」她沒听錯,有人拿石頭丟她的窗戶。
是哪家頑皮的小阿子在惡作劇?以前,尹夜和她偷偷談戀愛的時候,來到她家樓下,也都是以丟石頭的方法做暗號,好懷念……
湛靜走到窗前查看外頭的動靜,打開窗,從二樓的高度俯視街道。
不可思議,她,看到了尹夜。
不是年少時的幻影,也不是她記憶中用來回味的畫面,眼前的尹夜是變得更成熟的男人,比起她離開他時的二十七歲還更加更加的成熟,她在喬蓁的手機里看過好幾張偷拍下來的尹夜睡顏,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她那時看了好久好久也挪不開眼,現在那張臉孔不僅毫無病容,還凝望著她,對著她笑……
湛靜揉揉眼,他沒有消失不見,她確定自己很清醒,沒在睡夢之中。
「尹夜……」她以為自己一直在低喃著他的名字,一開始是的,從什麼時候變成了嘶吼,她毫無所覺,只知道自己扯著喉嚨,大聲大聲地叫他。
他右手比畫出只有兩人才知道的手勢,那時,年輕的男孩女孩靠著這種方式相愛,食指和中指一前一後像在散步著,中指是他,食指是她——
要不要跟我約會?
如果她的兩手大拇指交疊成「×」狀,代表︰不行,我爸媽都在家。大拇指是家里兩位皇上皇後的象征符號。
若是雙手攤平相並,代表︰我要看書,明天有考試。
死命點頭的話,當然就是︰要,我要,你等我,我馬上下去!
湛靜給了第三個答覆,身影迅速轉身消失在窗戶後方,沖下樓。
大門打開,她喘吁吁地站在門口,下一步該怎麼做她還沒思索好,她不確定他此時站在這里的原因是什麼,不確定他臉上的笑容是送給她的,她還在想著,尹夜卻奔馳過來,將她抱住,根本就不給她退縮或反悔的機會,更不給她發表任何疑問的時間,他饑渴且熱烈地吻住她,太久了,他懷念這樣的柔軟芬芳真的太久太久了。
「唔……」她被吻得快要沒辦法呼吸。
「最近的床……」貼在她唇上的嘴低啞喃著。
「……什、什麼?」她的腦子和耳朵都有些混沌。
「找張最近的床,還是你可以在車上?」這次,他的唇挪到她耳旁,邊輕啃邊說得更明白。
再听不懂就太矯情。
「等、等等……我們還有很多話沒說……」她努力想按住那兩只在她腰臀上游移的大掌。他、他太猴急了吧!以、以前他有這樣嗎?!
「對,有很多話沒說。」他同意她的論點,但是手上嘴上的動作完全沒有放松的跡象。
她的第二顆襯衫扣子已經被解開,厚實大掌伸了進去,覆在她的右胸脯上,焦急地揉擰著柔軟,她倒抽涼氣,捉住他的手腕,不懂他明明同意兩人還有很多話要慢慢聊,為什麼又一副沒有很想講的急躁?
他笑覷她的困惑,替她解答︰「但是,你也要體諒寂寞了好幾年的男人,他想你想得滿腦子都是,他也好想和你講很多很多話,不過,那可以等……現在,是床?還是車內?」他很有禮貌讓她選擇地點。
「……不要在車子里,到我房間……」她漲紅了臉,咬紅的唇像蚊子振翅只擠出這句話。
十幾年後的第一次見面,話沒說超過十句就在她房里的單人床上翻滾翻滾,實在是太瘋狂太貪歡也太奢靡了,這像是屬于兩個人的饗宴,他們無暇顧及太多,專注地佔有彼此、眷戀彼此,重新熟悉著這一具曾與自己最最貼近的身軀,每一寸曲線,每一處肌理都不放過,用嘴、用手指、用溫熱的舌、用自己身上的汗水。
他撩開她汗濕的長發,紅撲撲的臉頰粉女敕女敕的,一路從耳朵紅到了頸子,蔓延到胸口,他笑了出來。
「蝦子。」粗喘的聲音,哺喂進她的耳內,「你紅得像只煮熟的蝦子。」看起來好好吃。
她閉緊的睫毛有些濕潤,抱緊他的肩頸,他的調侃讓她更不敢睜眼看他,他卻得寸進尺地不放過她,因激情而沙啞的沉嗓以氣音對著她耳邊吹拂。
「我真懷念這個……」他蹭動精瘦的腰肢,在她體內持續生火,「還有這個……」她甜美的申吟、迷人的反應、被疼愛到想求饒的神情,他真懷念。
「阿夜……」
「對,就是這樣,叫我的名字,讓我听見……」他以為這輩子都不能再听見她叫他的聲音,連在夢里都鮮少夢見,現在竟然還能听到,他簡直滿足到想長長吁嘆一聲。
舍不得太快結束纏綿,不想讓兩人分開,尹夜纏著她,壓榨著她的精力,像頭餓了一輩子的獸,幾乎永遠不饜足。
「……你已經都知道了?」
終于,她喂飽了尹夜,他露出大爺酒足飯飽的剔牙笑臉,有好心情和她聊聊那些「沒說的話」,湛靜想坐直身子才好說話,尹夜卻死也不放開她,堅持就讓兩個人光溜溜地疊在單人床上聊天。
「沒有九成也有八成。當我看到你大哥湛齊時,我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演繹一遍,你想听听我的猜測嗎?」
「嗯。」
「首先,湛志明背著我找上你,威脅你不離婚的話,他就會捉我進監牢關到生跳蚤,你被他嚇到了,所以演了一出外遇的戲騙我。」
「你……全是你猜的?」
「對,全是我用猜的,怎麼樣,猜得幾乎全部吻合吧?」看見她吃驚的表情,尹夜將八成提高到九成五。
她不應該覺得意外,尹夜是那麼聰明的人,只要一點蛛絲馬跡,他都會看出破綻,沒有他做不到的事,只有他想不想做的事。
「你當年如果跟我商量的話,就不會浪費掉你和我這麼多年的時間。」
「可是我擔心你會對付我爸……」兩個男人,一個是父親,一個是丈夫,她沒辦法取舍。
「……你那句話我無法反駁。」因為他的確會。人不犯他,他不犯人,可是一旦有人惹上他,他會毫不客氣攻擊回去,就連岳父也不會例外。
「萬一你傷害到爸,你以為我能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安心當我的尹太太嗎?」
「你不會。」他知道她會自責得半死,責備他更責備自己,最後精神崩潰,同樣的,兩人的幸福也會化為烏有。
「在那個時候,我真的沒有太長的思考時間,我找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你一直是明白的,我對爸媽都有很深的歉疚,我離開家,讓他們傷心,他們還是願意接納我,也許我希望能彌補他們……」
「你不用跟我解釋任何決定和選擇,那些我完全不在意了,我來,就是要帶你走。」撫模著戴在她指間的婚戒,尹夜滿意一笑,她沒將婚戒取下,他將她的手擒到嘴角吻。「這一次湛志明跳出來阻止也沒用,他有任何異議,由我解決,你不要插手。」
拜托信任他吧,他可以處理好和她家人的關系,她不準他對她父親不利,他自然不會讓她傷心,他已經不是魯莽又血氣方剛的小憋子,不用硬踫硬。
「我爸那邊已經有人解決他了。」她不用看到丈夫和父親互相廝殺,真好。
「哦?」
「你和爸爸應該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爸不會太為難你。」
尹夜濃眉挑得高高的。「是誰這麼有本領讓你家那顆老頑石點頭?」偉大的岳母嗎?
「是……」
嚏嚏嚏嚏,砰!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再加上房門被用力打開而撞到牆面的巨響,阻斷了湛靜想向尹夜坦白兩個孩子存在的話語。
急切的嚷嚷聲沒換氣地從樓下一路飆上來,到達門口——
「媽咪媽咪不好了大舅舅今天吃火鍋時被人打傷送進醫院去了而且動手打他的還是爸——呃……」眼前十八禁的畫面讓喊得正起勁的喬蓁差點被口水嗆到。唔,爸爸身材真好耶……
「你——」尹夜以為自己眼花了。喬蓁?!而且喬奕也跟在她後面進來。
「嗨,爸爸。」
尹夜的腦子一片空白。
湛喬蓁,湛喬奕,那兩只家伙……不,是那兩位小寶貝冠上了姓氏之後,一切就更明白了,尹夜將最後沒猜中的部分也拼湊完全,版圖已經源源本本地呈現在眼前。
他的孩子,他們竟然是他的孩子……
這個事實太難下咽,對于一個毫無心理準備的男人而言,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哇哇哭著討女乃喝的小嬰兒,也不是一個扎著麻花辮含著棒棒糖的三四歲小女圭女圭,而是小大人一般的青少年,一次還兩個。
「我以為你們姓‘喬’……」認知上的偏差讓他從沒對他們的身分起疑。
糟糕,他曾經咒罵過生養他們的父母多少次?他罵了什麼?不負責任?會生不會養的廢物?看小阿子的德行不難猜中他們的父母也好不到哪里去?有敗家子的存在,就是因為有只溺愛不管教的爹娘……他是這樣在心里咕噥的吧?沒想到那些話是在罵自己。
「為什麼不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說清楚?」尹夜揉揉額際,逐漸從怔忡中回復平靜。
「為什麼不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說清楚?」喬蓁故作無知地重復,然後堆滿少女甜笑轉向喬奕。「你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到爸爸,下場是什麼?」
喬奕接收到從同一個娘胎出世的姊妹暗示,點頭。「記得呀,他一手拎著一個,把我們丟出門外去。」還摔疼了他們的小屁屁。
「對呀,他現在竟然還敢問我們為什麼不在第一次見面時就說清楚耶。」喬蓁聲調揚得高高的。
「對呀,大人真奇怪,我們要是一開始就沖進去喊他爸爸,下場不知道會是怎樣哦?」酸溜溜。
「可能不是丟出門外而已哦,應該會從窗戶丟下去哦。」酸溜溜的酸呀。
「我們明明就暗示過他了嘛,我說我是他的情人呀——女兒不就是老爸前世的情人嗎?」太駑鈍才會沒發現這麼明顯的提示。
「嗯嗯嗯,兒子也是老爸前世的情人,只是不小心這輩子投胎成男的呀!」
喂,沒有這種說法吧!
「我還一直拿他送我們的禮物在他面前現呀現的。」
「還有零用錢,可是他一點都沒有察覺哦。」
天呀,就是這幾句「我爸爸送的、我爸爸給的」嚴重誤導他,認為他們的爸爸另有其人,結果是湛靜用他的名義給兩個寶貝物質上的補償,不想讓「父親」在他們兩人心中缺席。
「哥哥,姊姊,不可以這樣。」湛靜制止兩個頑皮的孩子對爸爸無禮,倒是尹夜不以為意,因為他們的指控是事實,他做過的事成為鐵一般的罪證。
「沒關系,他們沒說錯。」尹夜嘆氣。所以說,人不能做壞事就是這個道理,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而已。「倒是你,這麼大的事為什麼不告訴我?如果我今天沒來這一趟,你還要瞞我多久?」瞞著不讓他知道孩子的事。
「剛生下他們的時候,我就準備要偷偷告訴你這件事,可是……」湛靜安靜下來,不說了。
「可是什麼?」
「可是那時外公說你身邊有別的女人,還好幾個哩。」喬蓁又酸溜溜地插嘴,替媽媽說完整句話,順便丟給尹夜埋怨的一眼。
「對呀,媽咪晚上抱著兩個一直哭一直哭的孩子不知道怎麼辦時,爸爸抱著別的女人,還好幾個哩。」喬奕也酸溜溜地補上一句,最末句也再度強調女人的數量非單數。
尹夜完全沒有立場反駁。她說的那個時間點,他正處于絕望的放縱期,支離破碎的世界已經月兌序,他賭氣地狂抽煙、猛喝酒、擁抱其他女人,想盡辦法不去思念她,要騙自己沒有她也能過得非常好。
結果他在那樣糜爛的生活中非但沒得到安慰,還讓他花心的形象傳進她耳里,她一定是誤會他另結新歡,不想介入他的新生活,默默將孩子養大。
原來他也是造成兩人分開這麼多年的罪魁禍首之一。
「那時是我先離開你,你有權利去尋找自己的幸福,這一點你不用覺得尷尬。」湛靜幫他找台階下,笑了笑,安撫他,眼神卻有一絲黯然。
她不是心胸寬大的女人,無法忍受心愛的男人踫觸其他女人,但是她逼得他這麼做,她沒任何指控他的權利,就算他真的愛上別人,也是她咎由自取,她不會期望尹夜為她守身,尤其她又是用那麼不堪的理由離開他……
只是當親耳听見他左擁右抱時,心里的疼痛仍是無法避免。
「你生我的氣嗎?」氣他曾經外遇,即使是在婚姻關系結束之後。
「是我有錯在先,我騙了你,你很氣我吧?」
「不氣了。」知道真相、知道她的心思、知道兩個孩子的存在之後,他半點氣都沒了。
「我也不氣你。」湛靜朝他輕輕搖頭。
「那……講和了?」尹夜此時希冀的神情,和她記憶中的模樣完全吻合,每次兩人鬧完小脾氣,他就會這樣放軟了聲音問她︰我們講和了?
「本來就沒有吵架。」
「對,我們本來就沒有吵架。」尹夜附和。
「不對哦,爸爸的麻煩大。」喬蓁又在潑冷水,可是看在尹夜眼里,非但不覺得她討厭,還俏皮得好可愛,果然是自己家的小阿全是寶嗎?
喬奕點頭,表情不像喬蓁幸災樂禍,反而有點擔心,真是好孩子。「就在剛剛你們忙著制造弟弟妹妹的時候,我們不是急乎乎跑上樓來報告媽咪嗎?爸爸把大舅舅打傷,外公在醫院里好生氣,一直跳腳說要去扁爸爸。」
真的,是個大麻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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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的槍拿來!把我的槍拿來!我要轟掉他!我一定要轟掉他!」暴龍般的嘶吼在屋里炸開,轟隆隆的,震下了天花板的些微灰塵。
「你退休了,哪里還有配槍?」老伴冷靜地提醒他。
「掃把!掃把也可以!只要能打人的東西都可以!」
「外拱——」扭曲的「外公」兩字,是孫子撒嬌的撒手 ,ㄥ的尾音拖得好長好長,一右一左對著湛志明氣紅的耳根子輕嚷︰「爸爸認錯了嘛,他也說會親自去大舅舅家道歉嘛,醫藥費他全額付,他是因為被你和大舅舅騙了,以為大舅舅是拋棄媽咪的壞男人,他才會動手打他的嘛,他不是故意的,媽咪罵過他了,他有在反省,真的,原諒他嘛,外拱——」
「他不分青紅皂白,把你們大舅舅揍成豬頭,以為幾句對不起就算了嗎?!」湛志明才不會這麼輕易原諒尹夜。
「外拱——爸爸是因為要替媽咪出氣嘛,他就是沒辦法看人家欺負媽咪而不管呀,難道今天面對一個可能拋棄媽咪的壞男人,爸爸的反應應該是視而不見嗎?」
「但是你們大舅舅傷得很嚴重——」
「那是因為爸爸太愛媽咪了嘛——」愛越深,打越重呀。
「他骨折耶——」下手那麼狠那麼重,這種男人要不得!
「會好的嘛——」沒听過有句話叫「沒有不會痊愈的傷」嗎?
「他是開賭場的壞蛋!」
「他是我們的爸爸嘛。外拱——我要爸爸啦我要爸爸啦,爸爸答應下學期的家長會他要出席,你知道的嘛,我們從小到大都沒有爸爸參加過——」
喬蓁搖擺著湛志明的右手,喬奕搖擺著湛志明的左手,湛志明幾乎快被一聲又一聲的「外拱」搞得棄械投降,看來似乎已成定局,只是「ㄋㄞ」的時間長短而已。
先「ㄋㄞ」得湛志明無法生氣女婿揍兒子的事。
再「ㄋㄞ」得湛志明點頭同意尹夜和湛靜破鏡重圓。
憊「ㄋㄞ」得湛志明心甘情願和尹夜坐下來談二度結婚的事。
最後「ㄋㄞ」得湛志明毫無招架之力,只能接受眼前那一家子已經團圓的事實。
「好樣的,這兩個孩子有前途。」現在在尹夜眼中,喬蓁和喬奕完全找不出缺點,他們簡直甜美得像小天使,笑容可愛、聲音可愛、表情可愛,從頭到腳都可愛。
「你喜歡他們嗎?喬奕很擔心你討厭他們……」她也擔心他不愛孩子們,她沒忘記那天他在醫院接到她的電話時,口氣好嚴厲,還要她動手扁孩子。
尹夜看著孩子們纏住湛志明,湛志明的老臉上堆滿快被融化的苦笑,他知道,湛志明此時的慘況以後一定會源源本本復制到他身上,他也絕對會像湛志明這樣,成為這兩個孩子的大玩具,敗在他們密集的「ㄋㄞ」功之下。
難怪他總是不經意在他們身上看到湛靜的影子,甚至于他們有時露出他討厭的表情他也眼熟得不得了,因為每天照鏡子時,他都會看上一遍呀。
尹夜低頭,磨蹭她的臉頰。「我會愛死他們的。」
因為他們正是所謂——「愛的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