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三月在出院休養個把月之後,身體和精神都恢復大半,帶著女兒和孟虎到範家道謝。
當時若不是範老太爺和範克謙趕到,她現在恐怕躺在棺材里等著下葬或早就燒成灰燼了吧,所以即便孟虎一臉為難,還是乖乖跟著老婆大人來這里向不對盤的範克謙致上最敬禮。
「這種事不用道謝,我們能來得及趕上,真的太好了。」範老太爺抱著初生小女娃,邊逗笑她邊和孟虎夫婦話家常。
孟虎一副很想趕快把女兒從範老太爺手上搶回來的模樣,惡狠狠地瞪著範老太爺這只「雄性生物」。
「大表哥呢?我們也得和他說聲謝謝。」
那個每次看到她就急乎乎要找她賭博的大表哥不在家嗎?
「克謙呀……老花,去請大少爺下來。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也沒有想透什麼事,叫他出來透透氣,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是。」
「大表哥怎麼了嗎?」韓三月听出範老太爺話中有話。
「那孩子……」範老太爺看了韓三月和孟虎一眼,想想還是別說。難道要告訴他們,克謙因為喜歡三月,所以搞砸自己的婚姻嗎?畢竟眼前這對夫妻恩恩愛愛,不需要摻雜第三個人的感情,「沒什麼。」
老管家上樓,敲敲範克謙房門。
「大少爺,老爺請你下樓,三月小姐和孟先生回範家來向你道謝。」
沒反應?
他又叩叩兩聲敲門,「大少爺?」
「我想下去的時候就會下去。」房里傳來範克謙淡淡的回答。
「我怕孟先生不會待太久哦。」所以請少爺別「想」太久,不然等到他肯挪動尊腳下去,人家夫妻已經抱著小阿離開——老管家不等範克謙回覆他,因為他也不認為範克謙會回覆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就認分地下樓回客廳去。
三月來了。這個認知,沒有激起範克謙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沖動。
太反常了,他之前光是在回程途中瞥見韓三月的身影,就能不顧一切殺到孟虎的賭場去找她賭兩局,現在她人就坐在樓下,他卻懶懶的不想動,連應該全神貫注的投資資訊變化,現在也只在電腦螢幕上孤孤單單掛著,他沒有辦法對任何事產生專注及興趣,總覺得……很空虛。
他發呆、他放空、他像根木頭杵在這里,連最愛的賭都不踫了。
敝復單身,日子卻沒恢復常軌,他的生活被介入,時間雖短,但已經天翻地覆、攪和得一團混亂,想回到最初變成了難題。
遍戒,還戴在手上,沒有想摘下來的理由是什麼,他還在想;對戒中的另一只卻擱置在床頭櫃上,閃耀著孤寂的淚光,它被女主人悄悄摘下,留在這里沒帶走。
不愛她,所以她離開他,他應該無動于衷,甚至是如釋重負。即便是他愛的三月那時離家投靠孟虎,他也還能過他的日子,了不起情緒惡劣了一點、屠殺自家弟弟妹妹和各大賭場包狠、更不手軟了一點,從不曾像現在,整個人如此不對勁。
昨天,鐘鄺宥在晚餐時間打電話回來向老頭子問安,也報告她的近況,老頭子好難得笑得這麼快樂,捉著電話講不停,他從老頭子單方面的言語間知道她找到新工作,工作內容很有趣,專接一些廣告DM與海報設計,同事很可愛也對她非常好……
非常好。這三個字,他不相信,她太會粉飾「不好」,就像那天她受的傷一樣,她總是說出別人想听的話,不希望別人為她擔心。
收線之前,老頭子問她︰「克謙在我身邊,你要不要跟他說話?」
不要。他可以想像她在電話另一端的回答,因為老頭子下一秒的動作是輕聲說再見,交代她要好好照顧自己後就掛電話,沒有將話筒轉給他。
不愛她,所以她安靜走開的反應,他應該要大松口氣。她沒有歇斯底里哭著質問他為什麼傷害她、欺騙她,也沒有吵鬧摔著東西泄恨,甚至于沒有責備他,沒有糾纏不休,沒有獅子大開口要他掏出大筆贍養費賠償她,沒有……留戀,什麼都沒有,自始至終只是默默收拾簡便行李,默默帶上門,走出他與她的房間,結束這段賭注換來的婚姻。
她干淨俐落地走,他卻拖泥帶水陷在一種理不清也不明的窘局里。
不愛她,卻好想見她。
比想見韓三月更加更加的想。
如果今天坐在樓下的人換成了鐘鄺宥,他會立刻、馬上的沖下去。
他愛的人,不愛的人,一放在天秤上,怎麼會有如此極度的落差?
範克謙不知道自己又坐了多久,他的影子隨著西下的夕陽余暉拉得長長的。
「你真是莫名其妙!」範老太爺用力打開房門,吼聲沒喚回他的注視,老人家拄著拐杖來到他面前。「三月和孟虎不等你先回去了,你不想見三月嗎?!她人都已經到樓下,你為什麼不下去?不想看見三月和孟虎夫妻倆感情甜蜜的模樣所以在逃避嗎?!那麼你就對三月死心呀!不想死心以後一定還會面臨這種場景,想逃也逃不掉,你——」
範老太爺吼得正響亮,老管家插上嘴︰「老爺,你請稍待一會兒,容我先跟大少爺說句話,可以嗎?」
範老太爺想罵人,但不差一兩句話時間,先听听老花對這個不肖孫子想說什麼,他退開一小步,換老管家上場,老管家恭恭敬敬地微彎身,不介意範克謙閉目不看人的倨傲。
「大少爺,你現在閉著雙眼,心底浮現出來的那個人是誰?三月小姐?還是……恩宥小姐?」
莫名的問題,讓範克謙張開眼,也讓老管家透徹地看見他眼里微微的驚慌失措。
是恩宥。
不只現在,鐘鄺宥已經佔滿他所有思緒,他醒的時候想著她,睡的時候夢著她,她笑著的臉、害羞的臉、嬌紅的臉、睡沉的臉、受傷的臉、蜷在角落雙眼蒙卻忍住不掉淚的臉,都是她,全部都是她——
「那個人,就是大少爺你愛的人。這不是非常簡單的答案嗎?大少爺為什麼要困擾這麼久呢?」老管家用著「明明就很容易想通的道理,你卻煩惱了將近個把月,不是很奇怪嗎」的口吻在問他。
重重一記當頭棒喝,沒有敲昏範克謙,反而讓他如夢初醒。
不敢承認的事實,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愛上三月以外的女人,所以他在拒絕,拒絕她、拒絕看清,拒絕面對心里的聲音——
他,愛上她了。
這一刻,範克謙完全清醒。
不拿下戒指的理由,懂了。
她離開,他沒有喜悅和解月兌的心情,懂了。
比見三月更想見她的渴望,懂了——
他幾乎是從沙發上彈跳而起,快步奔過範老太爺和老管家身旁,找到下一步該做些什麼——
「大少爺,如果你是要去追三月小姐,她和孟先生應該是回去賭場了,如果是恩宥小姐的話,她剛下班,要搭公車回家,這是——」話還沒講完,範克謙已經跑得不見人影,老管家還是堅持將句子說齊︰「恩宥小姐剛剛打電話回來和老爺請安時說的。」
大少爺焦急的模樣,真是少見的奇景呀。
「老花老花。」範老太爺急忙拍著老管家肩膀,「我有點看迷糊,克謙要去……追三月?」不怕被孟虎活活打死嗎?他替孫子的安危捏一把冷汗。
「……老爺,你真的太遲鈍了。」
遲鈍,是範家特產嗎?
幸好他姓花不姓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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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家的車程中,鐘鄺宥坐在公車最末排,從車體玻璃看見自己消沉的表情。
前一通電話里,她從爺爺口中听到韓三月和她的半獸人老公抱著愛情結晶,正在範家作客,這真是……
太傷人了。
範克謙看到那一幕的話,會很難過的……
畢竟眼睜睜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在另一個男人懷抱里,誰能視而不見?
而那只半獸人也不可能給範克謙好臉色,就像那時她在賭場見到的畫面,他沒禮貌的對著範克謙猛吠猛吠猛吠,還差點要揮拳打人……
愛情為什麼會這樣?
愛的人卻愛著別人,愛他的人卻不被他所愛。
如果可以皆大歡喜不是很好嗎?他愛的人也愛他,愛他的人也被他所愛……
鮑車到站,她收回思緒,按鈴下車,慢慢往小鮑寓方向走。
不明亮的路燈,拉長她的影子。
「希望爺爺能適時幫他解圍……」她還是忍不住替範克謙擔心,萬一半獸人失去人性和他一言不合打起來,範克謙怎麼可能打得贏四肢發達的野獸?
到達住家門口,鐘鄺宥掏鑰匙,準備開樓下的門。
「恩宥。」
有人在叫她,聲音不遠不近,她偏過頭去看,雙眼瞠大,下一個反應是加快將鑰匙插入鎖孔內,使勁轉開門鎖,在範克謙沖過來之前閃身跑進樓梯間,將老舊的油漆紅木門砰地關上。
「恩宥!」
範克謙在門外敲著,大聲喊她的名字。
砰!砰!砰!連續敲門。
像她急躁的心跳聲一樣。
糟、糟糕,心一急,就很沒禮貌的當著他的面將門甩上。
她完全沒做好面對他的心理準備。
「恩宥!」
他怎麼會來這里?
是來找她的嗎?
……不、不可能。
已經過了那麼久,他要來找她也應該早就來了,現在一定是……不小心走錯路,和她在路上偶遇而已,鐘鄺宥,你不要想太多——
鐘鄺宥背靠著門板要自己平靜下來。
「恩宥,你還在嗎?」
「呃……在。」嘖,她怎麼回答他了?她連听到他的聲音都會發抖。
「恩宥,開門好嗎?」
「呃……不好……我是說,我……我有什麼東西丟在你們家沒拿嗎?」這是她最先能想到他出現在這里的理由,「如果是的話,我會請管家伯伯幫我寄過來就好,還麻煩你跑一趟真不好意思……」
「我不是為了這種事來的——」
「那……你是為什麼事來?」她咽了咽唾液問。
「我是來道歉,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範克謙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她看不到他的表情,所以無法看到他的認真,她也沒有高興,不像之前傻乎乎的自己,听到他說要和她交往,就開心得忘了天南地北,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忘了他的本意是不是出自于真心。
他會說出那句話,一定是賭輸給爺爺,被爺爺逼著來的吧?
只有爺爺能賭贏他,還提出這種要他拉下臉來找她重修舊好的條件。
她知道他無法拒絕爺爺訂下的家規,但她可以,她不是範家人,她可以幫他拒絕爺爺加諸在他身上的無理要求。
「……我不要!」鐘鄺宥丟下這三個字之後便快步跑上樓,留下急促的腳步聲,以及拒絕的回音。
「恩宥——」
鐘鄺宥不敢再听他叫她的名字,三步並兩步奔回住處,關上門之後才軟腳地滑坐在門後。
「不對,現在不是坐著發呆的時候。」她爬到電話邊,捉起電話迅速撥按,接通範家,是老管家接的,她急急道︰「花伯伯,我是恩宥,我要找爺爺。」
「恩宥小姐?你的聲音听起來好喘,有人在後頭追你嗎?」老管家笑問。
「花伯伯——」她現在沒有心情和他閑話家常。
「好好好,不逗你。稍等一下,我替你轉內線。」嗶。
「喂?」換成範老太爺的聲音。
「爺爺!」
「恩宥?」
「爺爺!我明明就跟你說過,不可以用賭來逼人,你怎麼又故態復萌,要克謙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鐘鄺宥氣呼呼的。
「我逼克謙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範老太爺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這個罪名扣得他很無辜耶。「我逼克謙做了什麼事?」
「就、就是要他來向我道歉,然後要我再給他一次機會。」這種話一听就知道不像是範克謙會說的。他怎麼可能會低聲下氣和人說話?況且他都親口說了不愛她,絕對不會向她求和,除了賭輸被逼外,她真的想像不出還有其他原因。
「……」範老太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爺爺?」怎麼不答腔?怕被她罵嗎?
「原來克謙是跑去找你呀……」不是三月,是去找恩宥,害他小小擔心了一下大孫子和外孫女婿對打的消息傳回來。
他以為克謙被老花一點醒之後,會決定拋下一切道德觀去搶回三月,因為那時範克謙的神情根本就是豁出去了。
「恩宥,我沒有逼克謙去做任何事,我和克謙從你離開家之後就沒有再賭過半局,克謙所有的舉動,都是出自他個人意志,他去道歉,去請求復合,都是他自己想做的,雖然我也很吃驚,但爺爺發誓,沒有人逼他。」
這下換鐘鄺宥怔得無言。
不是因為賭輸才來?
「恩宥,你怎麼回答克謙?」
「我……我說我不要,因、因為……我不想他被逼著做不甘願的事情……」她想幫他拒絕這種煩人的事,只要她不要蠢得直點頭,他就可以理所當然擺月兌掉爺爺的賭約,她是這麼打算的……
「這麼說,克謙被拒絕了?」
「呃……」
他听見她的回答時,是不是很難過?
他……
鐘鄺宥沒留意自己是何時掛掉電話,她靜靜坐在地板上,爺爺的話在耳邊揮之不去,她無法相信範克謙竟然會……
他喜歡的人明明是韓三月呀,他不喜歡她,他應該要爭取的人是韓三月不是她……
她都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要將他鎮在心中的最深處,不再沉浸在這段沒能善終的愛情里,她要好好過她自己的生活,他卻又來擾亂她的心。
我是來道歉,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真的不懂,他要的「機會」是什麼?
她悄悄走到窗邊往樓下看,已經看不到範克謙的身影。
他被拒絕之後,就不會再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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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鄺宥頂著一夜沒睡好的熊貓眼進辦公室,沒有任何一個同事關心她的黑眼圈,因為所有人眼眶下好大一圈的黑影都不比她來得小。
退、退、退、退,連四退。
那副怪撲克牌的原創者好像不知道自己弄出來的產品有多詭異,面對他們提案的廣告設計竟然還有臉說他們沒有捉到撲克牌的靈魂和精髓?!
那種撲克牌有什麼靈魂和精髓?!
大姊已經不爽到不願意再想企畫稿,大叔都快把牌給模爛了也模不出啥神跡,老大則是消極到干脆發牌和大家玩樂起來,大汪慵懶地趴在會議長桌正中央,不時掃動它毛茸茸的尾巴。
「小朱,來湊一腳。」老大朝她勾勾手指,要她過來當牌腳。
「不用認真想撲克牌的企畫嗎?」鐘鄺宥以為這才是當務之急,實在是不該浪費時間在玩抽鬼牌。
「老大說那家伙再嘰嘰歪歪,他就會退她的案子,所以安啦。」大姊丟出兩張牌。不要小看創意人的脾氣,很大的。
「這樣好嗎?」
「不然你告訴我,你昨天回去有想到什麼好點子?」大姊睨她一眼。
「呃,沒有……」
「那就閉嘴。去倒杯咖啡給我。」
「我也要。」
「我也來一杯。」
「喵。」我要貓食。
是是是,這間辦公室大家都叫「大」——老大、大叔、大姊、大汪,只有她叫「小」,小朱,辦公室階級明確。
鐘鄺宥去茶水間沖泡大家的咖啡,再拿出貓罐頭倒進皿子里,回到會議桌前剛好大家結束前一局,她正巧能加入新開的戰局。
「你好,我是花店,送花給一位鐘鄺宥小姐。」敞開的辦公室大門有訪客,朗著聲要人出來簽收。
「花?」大姊那對畫得細長的眉毛挑到半天高,這個敏感字眼,觸踫到女人銳利的神經。
「來了。」當然還是公司地位最低下的小妹——她,趕快去簽收,好大一束玫瑰,抱在懷里很重的。「謝謝。」
「誰送的?」大姊殺氣騰騰站在她背後,雙臂環胸,冷冷地問。
「誰送的……」鐘鄺宥在花束里東找西找,就是沒有找到卡片之類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耶……」
「當然是追求者,不然還會有誰?」大叔涼涼的幫鐘鄺宥回答。
「追、求、者?」大姊一個字一個字咬牙,臉孔微微扭曲起來,發出幾個哼哼冷笑之後完全變臉,朝鐘鄺宥撲殺過來。「你這個家伙——可惡!你那天跟我去喝酒時不是還和我抱在一起哭罵全天下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結果現在就有花送上門你現在是怎麼樣根本就有男朋友對不對?!你這個宅女幫的背叛者!|」
大叔快手架住大姊,大姊還鍥而不舍地抬高腳想踹鐘鄺宥,無奈腳短踢不到。
「小朱,你還不抱著花快逃!大姊她生了一種看到別人收花收巧克力收鑽戒就會暴走的‘見不得別人好’病,目前無藥可救,想活命就快逃——」
「呀呀呀呀呀大汪去把花給我咬爛呀呀呀呀——」
「喵喵——」抗議,我又不是草食性動物。
「我快架不住她了——」
鐘鄺宥不想因為一束來路不明的玫瑰花被大姊撕成碎片,趕忙對大叔鞠躬道謝,抱著花跑出辦公室避難。
「你冷靜下來啦!別人送花給她,你在氣個什麼勁啦!喜歡的話我明天叫人送兩卡車菊花過來給你啦!」實在是被咬得很痛,大叔邊哀叫邊咆哮。
大姊突然完全靜止下來,回過頭來看著大叔,那眼神讓大叔冷不防打了十幾個寒顫。
怎、怎麼會這麼閃亮?
「你……你要送花給我?」猙獰的臉孔變化之快,Qoo上身,臉紅紅。
「呃……」話說出口又吞不回去,大叔只能一臉尷尬。
「自從進這間公司,每天沒日沒夜賣命工作,我已經……十年沒收過花了……」老女人、小女人,同樣都是女人,面對這種事情時,臉上羞答答的表情相去不遠。
「大龜,男人說到要做到。」老大對于辦公室戀情很樂見其成,也沒有明文規定要禁止,反正只要不影響案子進度都OK,他湊到大叔耳邊說悄悄話︰「如果明天花沒到,我保證在你的喪禮上我會送兩卡車菊花給你。」因為大龜會被Momo給砍成死龜。
「花,有人要送我花……花花美麗的花……」大姊開心的在辦公室里直轉圖圈,半調子地哼起兒歌。
「我……」大叔只能掩面低吟。他剛才只是隨口說說,想讓大姊平靜下來,沒想到惹上大麻煩……
「到底是誰呢?」逃到屋頂上的鐘鄺宥疑惑地喃喃自語。
報束里真的沒有只字片語,好歹署個名才是禮貌吧?她實在猜不出來誰會送花給她,她最近也沒有艷遇,在公車上也沒被人搭訕,一天的行程幾乎就是住家和公司,最新認識的男性生物是老大、大叔和大汪,這兩人一貓根本都不在思考範圍內,是誰呢?
之後連續三天,每逃詡有一束玫瑰送進公司,第四束花是大叔簽收的,一收完就當著鐘鄺宥的面摔進垃圾桶里。
「叫你的男人不準再送花到公司里來了!」大叔怒吼。
鐘鄺宥縮縮肩,她知道大叔為什麼氣成這副德行,因為每次花店送花過來之後,大姊就會在辦公室發狂一回,然後大叔就會被流彈打中,最後只能自己掏出血汗錢同樣買一束花送給大姊。大姊一拿到花,心情愉悅,整逃詡有粉紅泡泡似的幸福,大家的日子也都會好過許多,追根究柢,只要送花的藏鏡人消失,大姊就不會發狂,他也不會破費,一切都是藏鏡人害的!
「我不知道是誰送的……」思索很多天,她還是想不出可疑人物。
「快點把垃圾袋包一包送到樓梯間去回收!」大叔要趁大姊外出洽公時快快消滅垃圾桶里的玩意兒,要是被發現又要沒完沒了。
來不及!
大姊駕臨,而且一眼就看到鮮紅色的美麗玫瑰,就算大叔想用巨大身軀去擋也擋不了。
「花——是花耶——可惡的鐘鄺宥你不要在我面前談戀愛呀呀呀呀呀——可惡我就是嫁不出去呀呀呀呀呀——」
「你的花下午就會送來了啦!」大叔心疼自己的扁荷包,卻也不得不再一次榨干它。他等一下就會馬上打電話去花店訂花啦!他認命了!認命之前也不忘狠狠瞪鐘鄺宥一眼泄憤。
「真、真的嗎?」大姊仰頭看他時,又變成可愛的笑臉。
每天在公司都會上演一回的戲碼。
「喵嗚。」大汪優雅地走過來,用爪子撥撥花瓣,鐘鄺宥將它搋進懷里,它被她溫柔的手勁模得舒服眯眼。
「大汪,藏鏡人到底是誰呀?他為什麼送花給我又不寫明他是誰?我不知道他是誰的話,他的花不就白送了嗎?送花也很花錢呀……」她嘀咕著。
「喵——」貓不需要去懂人類的求愛行為。
「……是惡作劇嗎?」
突然想起了最近一直很困擾大家的那副怪撲克牌,因為它里頭的紅心牌組中,就有拿著花,請求對方和她交往的圖案。
我是來道歉,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範克謙的聲音,沒來由地在腦中響起。
藏鏡人的名單,是沒有將範克謙算進去的,因為……他不像會送花的浪漫男人,依她對他的了解,他對于這種毫無意義的花束是抱持著浪費的看法,那時她央求想和他去玩沙灘追逐的求愛游戲,他的回答可是一丁點也不羅曼蒂克。送花?除非他被車子撞到失憶然後性格大變才會發生這種事。
一定不是他。
她曾向花店詢問過送花的人,花店也回答得很含糊,畢竟對上門的顧客他們沒資格做身家調查,只說是個成熟男人,付了可觀的預定費,要他們每天按時送玫瑰給她。
現在造成了大叔的困擾,她必須請花店代為轉達藏鏡人,請他不要再繼續送花的行為。
棒天,花沒來,大叔明顯地松口氣,大姊則不時探頭看門外,沒有鐘鄺宥的花,等于沒有她的花,嗚嗚。
下午,大樓管理員按了鈴,透過對講機傳話上來,要他們下樓領掛號,這是每天例行的事務,鐘鄺宥下去簽收時,管理員額外從桌下拎出個紙袋給她。
「這是?」
「有人寄放在這里,說是要轉交給你們公司小姐。」管理員拿出掛號簽收簿給鐘鄺宥簽。
「是給大姊的嗎?」鐘鄺宥很好奇地偷瞄紙袋內容物一眼,看到是裝熟面食的大紙杯,原來是食物呀。
「不是哦,是給這位。」管理員和甫進公司的鐘鄺宥並不熟稔,不知道他此時掏出來的紙片上所書寫的人名正是她。
「咦?」她看到「鐘鄺宥」三個大字,潦草但好看地寫在紙條上。「給我的?請問——他有留下姓名和資料嗎?」
「沒有。不過……他給的是吃的嘛,我勸你不要吃比較好哦……因為,那個人看起來不是什麼好人。」管理員是基于好心而奉勸她,提著紙袋過來的男人長得不討喜,臉色冷硬,口氣也沒多好,拜托別人辦事時也不懂得態度放軟一點,他對他沒有好印象。
「他長什麼模樣?」鐘鄺宥急問。
「長什麼模樣嘛……」管理員側著臉,想了想。「很高,瘦瘦的,穿黑西裝,眉毛長這樣。」他在自己的眉宇間比畫出兩道高高揚起的劍眉,又拉長眼尾,眯眯的、凶凶的、酷酷的。「眼神是這樣——」
「梳西裝頭?」
「對對對,梳西裝頭,所以看起來有點老氣。」
綜合管理員的說辭,鐘鄺宥心里迅速勾勒出一道身影,再看見大紙杯里盛裝的東西,她已經完完全全確定是範克謙沒錯。
辦酒洋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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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拙的追求手法,連範克謙自己都覺得汗顏。
但是範克駿信誓旦旦打包票這些招式一定可以打動女孩子的心,他只能硬著頭皮做——所以,他現在面對一整張空白信紙,思索著所謂「情書」該從哪一個字下筆才好。
他這輩子第一次送花,第一次親自下廚炖煮洋梨,第一次傷腦筋該怎麼寫情書,全都為了鐘鄺宥。
鐘鄺宥拒絕了他的請求,不願意給他機會,但他不想死心、不想放棄她,如果拋下尊嚴和驕傲可以換回她,那麼不值錢的尊嚴和驕傲他一點也不吝惜。她現在不接受他,他就重新讓她願意接受他,或許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如果不去試的話,他就一定會失去她。
從小到大,他除了勝負,還不曾如此看重過一個人,不曾……連失去都無法忍受。
我不要!
她拒絕得真快、真決絕,原來言語真的能傷人,他以前從來沒有這種體會,所以才能無謂地說出一些狠話,傷人,也傷她。她那三個字,也讓他感覺到疼痛,以及害怕,若是她一輩子都不再原諒他,他真的感到害怕。
「恩宥……」情書的開頭寫下她的名字,後頭就停頓下來,他有很多話想告訴她,卻拙于文字和語言。
懊怎麼說,她又會怎麼回應,會不會連看都不看一眼就投進垃圾桶?這些念頭在他心中不安地翻騰著,直到電話內線閃爍輕響,他放下筆,接起話筒。
「我範克謙。」
「……我是鐘鄺宥。」
沉默時間長達十秒,範克謙雙眼還專注地看著自己寫在信紙上的名字,所以以為是自己太過思念而產生幻覺,才會以為鐘鄺宥打電話給他,他沒能立刻做出反應,另一端的鐘鄺宥尷尬地清清喉。
「……我打擾你了嗎?」
範克謙回神,急促地回應道︰「沒有!一點也沒有!」
「那、那就好。紅酒洋梨我吃掉了,請幫我謝謝廚子……」
「那是我做的。」是他花掉一整晚在廚房里削洋梨煮紅酒做出來的成品。
「咦?」鐘鄺宥吃驚的發出高昂抽息聲。
「好吃嗎?」
「還……不錯啦。花……也是你送的?」
「嗯。」可悲的是,他連她最喜歡的花是什麼都不曉得,只能流俗地送紅玫瑰。「你喜歡玫瑰嗎?」
「還……算喜歡,不過你應該要附上小卡片,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是你送的……」
「還要附上小卡片?」範克謙的反問,讓她听出來他不是在裝傻,而是他真的不知道送花要附上小卡片。「我第一次送花,不知道有這種規定。」
「也不是規定啦……畢竟你花了錢,沒讓人知道是你送的,那錢不就浪費掉了?」她還很認真地教導他。
他在電話那端受教點頭,發覺自己做了蠢事,講電話不出聲光點頭她又看不到,所以他應了一聲「哦」。
鐘鄺宥思索著應該如何開口,有些結巴︰「我打電話來,是因為我、我不懂你的意思,不懂……你為什麼要送花又送東西的?」她一直想不通,沒辦法睡好,躺在床上滿腦子還是這件事,最後真的忍不住打電話過來直接問。
「我在追你。」
「咦;︰」鐘鄺宥又受到一次驚嚇。「可是你明明就不喜歡——」
「恩宥,我以為自己不喜歡你,以為。但是我錯了,我一直告訴我自己,我不愛你,就像在說服自己、催眠自己一樣,我也的的確確讓我自己相信,我不愛你,所以我讓你從範家離開,可是我沒有解月兌的喜悅,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看見一個人,我想見你,我好想見你……恩宥、恩宥、恩宥、恩宥……」
他就這麼低低地呢喃著她的名字,一遍一遍。
他並沒有說出多深情的告白,也沒有膩死人的甜言蜜語,但她知道他的誠實,他是一個不說假話的男人,他從來沒有欺騙過她,沒有明明不愛卻滿嘴說愛她,是她自己以為他愛她,當她听見他與爺爺的對話,她一方面感到痛苦難過,一方面卻又感謝他的坦白,讓她能完全看清現實,一點奢望也不敢有。
他是個會悶著話,卻不會編織謊言的男人。
不想說的話,他不會說,而一旦說了,就很真實。
所以,她可以相信他現在說的話,是真的嗎?
「這一次,爺爺有逼你嗎?」雖然已經向範老太爺求證過,她還是想從他口里听見。
「沒有。」
「不是賭輸才不得不說好听話來拐我?」
「不是!」
「你真的想見我?」
「真的!」
「非常想嗎?」
「非常想!」
「作夢也會想嗎?」
「……會。」因為有點丟臉,他的音量小了一些。
「我和你表妹,比較想見誰?」
「你!」
「真的?」她的問句開始進入無腦輪回。
「真的!」
鐘鄺宥好開心地笑咧嘴,他少少幾個字的回答,字字都鏗鏘堅定。
「那你現在要見我嗎?」
「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