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又要吐了又要吐了!快拿盆子來!」
報盼春被人扶坐起來,臉被塞在盆子間,背脊有人在輕拍,就算她本來不想吐,也被拍到快吐血了。
「唔……」她虛軟地嘔完,腦袋被人扳高,一碗味道濃重的藥液灌進她的嘴里,這回,她是扎扎實實「唔」的一聲,吐得淅瀝嘩啦、昏天暗地、日月無光——
「好了,換水,拿水來。」
這回灌入嘴里的是溫熱的清水,溫潤了口腔,不舒服的腥味沖淡不少,她又被放回床上,可是不到半刻,這樣的過程就必定會再重演一回,再吐再灌藥再吐再灌藥……
被折騰的次數她數不出來,她鎮日昏昏沉沉的,隱約知道有人在揉按著她的手指腳趾,一路按上手肘、腿肚,每按一下都像按到發麻的穴道,讓人軟顫,偏偏她又沒力氣掙扎,只能疼到掉淚地任人處置。
有時醒來天甫亮,有時醒來外頭已月娘高懸,有時前一眼還感覺到午後涼風從小窗拂入,有時後一眼便瞄見檐沿正滴滴答答串著雨簾子,日子在轉變,用著她無法計算的速度,一直到她逐漸清醒,已度過一段相當長的時日。
她睜著眼,好半晌沒閉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打轉。
床畔一整櫃的雜冊,整齊排放著她寫的《縛綁王爺》、《推倒皇帝》、《壓上宰相》、《侵犯將軍》、《凌虐太上皇》,再過去是她寫作時用來翻閱的書籍,放得有些凌亂,旁邊還有成套的《幽魂婬艷樂無窮》及許許多多好看的作品
這里是她的閨房,花府的二姑娘閨房。
她想坐起身,但立刻倒回軟枕上,她怔了怔,再試一次,這一次,她連將自己撐離床鋪半寸的力量都沒有不,不只是沒有撐坐起來的力量,她連動動手指的力量都擠不出來。
她除了能眨眨眼、蠕蠕唇,其餘全身上下都是癱的!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動彈不得?
「喂!有沒有人在?喂——」她連扯吼都做不到,聲音像苟延殘喘,而且真的是說完少少幾個字便要喘好幾口……
「盼春?盼春!你醒了?」本來窩在一旁躺椅淺眠的花家大姊花迎春听見動靜立刻清醒過來——
報盼春還在喘氣,花迎春撲抱過來,摟著她嗚嗚哭起來。「你嚇死大姊了!你怎麼會弄成這樣?!大姊好怕你會醒不過來」
「姊,你壓得我胸口好痛……」她喘吁吁申吟道。
「呀……抱歉……」趕快爬起來。「你現在覺得怎麼樣?還有哪里不舒服?」東模模西模模。
「沒有不舒服……因為除了腦袋以外……其他部分都沒有知覺。」
「他說這是正常的,要復原得費一番功夫。」
「他?」
「將你抱回來的男人。」
「將我……抱回來的……男人?」
「長得滿怪的男人,臉孔不太像中原人,眼珠子顏色挺嚇人的。」
李祥鳳……
是他將她抱回花府的?
「他人呢?」花盼春問。
「當夭就離開了。」花迎春眼神飄移,不怎麼想繼續這話題。「大夫說了,你睡的時間會比醒的還多。你多睡有助于恢復,有大姊在,你好好養病,不要想太多,多吃多睡,知道嗎?」
她根本什麼都弄不懂,頭疼得要命,是能多想啥呀?
想那個滿嘴說要將她留在身邊的李祥鳳怎會把她帶回家?
憊是她怎麼會在毒發的情況下安然無恙——如果全身癱瘓可以視為小事的話。
彬者是想……她現在很慌很害怕,可是李祥鳳不在,他把她一個人丟回這里,然後當夭就離開了——
哦……她真沒辦法多想,才醒來短短時間已經耗盡她所有力氣,她含糊低吟了細細碎碎的幾句話,微微傾著螓首,眼皮合上的同時,她也墜回黑甜的夢境里。
不知睡了多久,有人在輕搓她的手指,仔細揉按著每個指節。
她被刺痛吵醒,但睜不開眼,她的身體只有被觸踫時會感覺到疼,其餘根本像不屬于她所有。所幸,這種壓按帶來的疼還忍得住,也許是身在家里,她很安心,這里是她熟悉的地方,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家人,若是在皇城,即便再累,她也不敢好好睡沉。
「姊……謝啦。」她直覺以為是花迎春,因為那手勁很溫柔,弄痛她在所難免,然而又顯得珍視萬分,雖然指月復有些粗硬及巨大,渾噩的她也察覺不出異樣。「如果……左邊一點……更好。」那邊酸酸的,按一按會好舒服的。
推拿如她所願的挪到她指定的地方,她咧嘴忍痛又滿意喟嘆,像哭又像笑的線條全累積在她的唇角,她流下因疼痛而擠出的眼淚時,有人伸手踫觸她的臉頰,將淚水一並抹拭,長指在她唇心徘徊不去,那不是花迎春的手指。
指間有她記憶里的溫度,她曾經在這樣熟悉的指間嘗到最羞人的接觸,也曾在這樣熟悉的指間被呵癢得在床鋪上打滾求饒。
她努力想張開眼,然而盡力的結果也只能眯著眼縫,最可惜的是屋里沒有燭光,她知道那人就坐在床邊,卻什麼也看不清楚。
看不看得清楚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知道那人是誰。
吧什麼不開口跟她說話?她很痛的,說什麼都好,轉移她的注意力,讓她
有人可以閑聊,忽視痛楚。
吧什麼要神秘,誰會猜不出來他是誰呀?!太小看她了吧?
「你打算……就這樣不說半、半個字……坐在那里當木頭嗎?」她抱怨,听起來像申吟。
「……」不回話。
懊,好極了。
「李祥鳳……沒經過我允許……誰準你踏進良家婦女的閨房……快滾出去……」她直接點出人名,跟他杠上。
「……」
「你最好否認你是那個冷血無情又只會拿權勢要剁人手指還有在床上活似個急色鬼的蠻橫七王爺!」一口氣吼完,差點斷氣,她呼呼呼地大口吸氣。
「你難道不知道病人就應當好好靜養嗎?」千呼萬喚、千求萬激,他大老爺終于肯開金口了,但一開口就先責備她。
「你難道不知道……對病人要溫柔體貼,病人提出任何要求都要馬上答應嗎?」她真討厭自己現在的聲音,虛弱又沒氣勢,要是和他吵起架來一定慘敗。
「你指的要求是要我滾出去?」
「在我喊你之前……你就應該先應我話。」而不是像個啞巴坐在那邊要沉默。
「我不想吵醒你。」
「反正都已經吵醒了。」可是她又累了,怎麼又好想睡……她想甩甩頭,藉以清醒一些,但試了試,仍是失敗。她幾乎要挫敗地低咒起來,她的身體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疲憊成這樣?
「累了就睡吧。」他模模她的額。
因為靠得很近,她終于稍稍看清楚他。雖然還是有一半的身子是陷于黑暗陰影里,但灰藍色的眸子清晰了起來。
「我睡了你又要跑了……」她連想揉眼都做不到。
「不會,我會留下來——如果這是你的要求,而不是要我滾出去。」
「我明早醒來要是沒看到你……我就會要你滾……」她強打起最後一絲的意識威脅他。
「好。」
他的保證,讓她嘴角有笑,但眉宇皺了皺,他的長指不苟同地推推她眉心小結,她很想回嘴恥笑他,因為他眉心的結可是比她的大上十倍吶,不過她太倦了,眯眯著眼還在瞧他,人已沉沉昏睡。
她還想問他好多事,包括她回到花府的事情……文貴妃的事情……賭約的事情……
等她睡醒之後,一定要好好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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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迎春完全清醒是十五日後的事,這十五日當中她還是睡睡醒醒,說了什麼罵了什麼又哭叫了什麼,她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
腦中唯一深深記得的,是李祥鳳答應過會留下來,不會趁她睡時偷跑。
現在呢?
他跑了,不見蹤影。
憊是她在昏昏沉沉時作夢夢見他,一切都是在夢里發生的情境?可是她明明被按得很疼呀!
「說謊的混蛋。」誆她、騙她、欺蒙她,害她一睜開眼就是失望。
「呀?」正在喂湯藥的花迎春被罵得很無辜,一臉茫然。
「沒。」發覺自己遷怒無辜,花盼春收起怒目橫眉。
「來,再喝一口。」花迎春像在哄孩子一樣。「身體有好一些嗎?」
「你是問除了腦袋能轉之外,還有沒有哪里能動嗎?沒有。」她還是癱得像爛泥。
報迎春心里的失望全寫在臉上,「你寫回來的紙箋全是報平安的,結果呢?一回來卻搞成這副模樣……你根本就是在逞強騙我的嗎?」
「我之前的日子的確還不賴。」至少看起來像是她在欺負李祥鳳,他還真忍讓她。「報平安的家書不是在逞強騙你,只是後來有些事沒料到,出了點意外才弄成這樣。」
「不知道還得喝多久的藥你才能痊愈……抱你回來的那個男人也沒多說,請來的大夫也不敢隨意開方子,我好擔心……」只能完全按著那男人交代的藥單去抓藥。幸好盼春的情況一日比一日好,至少沒去掉小命。
「抱我回來的那家伙真的只出現過那一次,就沒再來了嗎?」
「是呀。來的時候臉又冷硬得像死光祖宗八代,我和戲春也沒膽追著他問大多。」害她差點嚇得動了胎氣,嚇壞月復里的心肝寶貝。
「那每天晚上把我全身上下都按透透的人是誰呀?!」
「咦?每天晚上有人按你全身?!」花迎春很吃驚。
「對!從每一根手指腳趾按到手臂大腿,連腰臀耳朵都沒放過!」
「盼春,你確定你那時神智清醒嗎?」說不定是在發夢……
「不確定。」就是不確定,現在才會這麼心浮氣躁。
「你可能是病苞涂了,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是哦,全都夢到李祥鳳?夢見他每晚坐在床邊動手動腳?
「盼春,大姊一直很想問……你和抱你回來的那個男人是什麼關系?呃,你不說也可以啦,大姊只是很好奇……」長姊如母,見到如同女兒的妹妹和野男人在一塊就緊張個半死,偏偏那個野男人的長相又不是和善到可以揪住他的衣領逼問他是不是對自己的寶貝妹妹做出什麼不合情理法的壞事,順便逼問他從事士農工商哪一項?每月收入多少?娶過妻沒?不會連小阿都有了等等哇啦哇啦的問題
「他姓李名祥鳳,目測最老不超過三十五歲,就是派人捉我回去問罪的七王爺。」至于最近篡位為帝的事,容她保留,因為大姊看起來已經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
「七……王爺?!就是他?!」
「七王爺,就是他。」
「難、難道是他逼你喝下毒藥,將你害成這樣?!」她听親親夫君說過,七王爺行事狠毒殘忍無情,只要惹上他,誰都不可能會有好下場。盼春就是因為寫了一本《縛綁王爺》激怒了七王爺,才會被人押走,他怎會輕饒盼春?一定是這樣沒錯!他想殺了盼春——
「不是不是。」哪來的貧瘠想像力呀。「他沒有你想得壞。雖然也不能說他是好人,他做事只顧結果不顧手段過程,甚至有些想法完全扭曲,不過對我……他真的夠好了。我想他這輩子大概也沒想到他會對待一個女人這般的縱容吧。」幾乎可以算是委曲求全了。
想到他蠻橫要她留下來,她不被他說服時,他眼里全是挫敗與失望,因為害怕失去她,他擁抱她時總是更激烈,彷佛捍衛玩具的孩子,握在掌心里,舍不得放開。
想到他到天牢來接她,她反倒是冷靜的那方,好似被關著等待救援的人是他,憔悴的人是他、焦慮的人是他、心神不安的人是他,飽嘗害怕的,也是他。
想到他蹩腳的甜言蜜語,那種一听就知道從來沒對任何女人練習過的劣質情話,卻被她記下,牢牢的、深深的,一閉上眼,就會想到。
「你喜歡他?」這是花迎春听完後的結論。
「沒錯,我喜歡他,甚至可以說是愛他。他是個讓人不得不愛的人,見到他,我就有股沖動想要抱抱他,又好想疼惜他……你一定無法想像,一個比我更堅強更高壯更有權勢更有力量的男人,竟然會讓我如此想保護他。」在親姊面前,她完全坦白。
報迎春有些驚訝,因為盼春有時連對待家人都稍嫌疏遠淡漠,戲春更曾向她埋怨這個二姊的性子真冷並不是指個性上的冷淡,而是表現于外的冷然。她總是帶著聰慧的眼神笑顱別人的愚昧,偶爾還會落井下石飄來幾句嘲笑,這樣的她,竟然會有想要保護的人?
「他也喜歡你嗎?」那張冷臉,實在讓人看不出來他對盼春的心意。
「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一個不喜歡我的人呢?」又不是自找苦吃。況且她是個自私的人,她一定要先感受到對方的情意,才可能會逐步放對手走近她,否則,她架起的圍籬,比天還高。
「但是他沒有再來過了。」如果真心喜愛盼春,怎會在盼春傷得這麼重時,不聞不問,不再關心?
「我也想知道為什麼。」花盼春眯起美眸,學著李祥鳳最愛做出的表情——冷笑。
有膽夜夜闖她香閨為她按搓失去知覺的身軀,卻沒膽露面?
不會正巧是她現在心里猜測的那個「原因」吧?
斑哼,李祥鳳,你等著現出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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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的手指被按壓的第一下,她便痛醒過來,但是她不動聲色地假寐。
按完拇指按食指,按完食指按中指,五根指頭都按完就換右手,手掌按完換手腕,手腕按完換手肘,一路將縴臂按透透……
她慢慢睜開眼,今天特意在房里留了盞小燭,所以她能清楚看見李祥鳳,他專注壓按她每一寸的肌膚,不放過任何一處,溫熱的手掌襯著她身軀的冰冷,他臉上自始至終都維持著淡淡蹙眉的緊繃,認真得並沒有發覺她正看著他。他小心翼翼且如臨大敵,比周旋于敵人間的爾虞我詐還要煞費精神。
「你不會是害怕得不敢見我吧?」雖不想打斷他,但她看見他的神情,再也不忍任他深深陷于沉默,他看起來正如她所說的……害怕。
李祥鳳聞言才將視線落在她的芙顏上,沒說話,反倒探來長指,輕輕撫模她的臉龐。
「先幫我一個忙,替我將兩條手臂掛在你的脖子上。」
她的要求很詭異,他挑動了眉峰,但她很堅持地回視他,他便動手做了,輕執起仍然虛軟得無法使力的手臂,擱在他肩頸。她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坐直身軀,他只能傾彎著長軀,這個舉動,讓兩人完全貼近。
她滿意一笑,但不能模模他的頭好遺憾。
「別怕啦,我還活得好好的,不是嗎?」
聞言,李祥鳳渾身一僵,手掌不自覺揪皺了覆蓋在她身上的那條絲被。
他竟然又是如此輕易地被她看穿!
沒有人看出他在害怕。韶光沒有,小彩沒有,所有的人都沒有。他們只認為他在憤怒,憤怒著花盼春被下毒;憤怒著韶光沒盡到保護她的責任,憤怒著文貴妃的該死——他當然憤怒,她差點在他面前死去,像他的娘親一樣!
若不是他曾經經歷過失去親人的劇痛,他不會對那種毒產生探究的,讓他從十三歲開始聘遍名醫這毒對他並不陌生。他雖然不懂醫術,卻獨獨學了解此毒的方法,才能在她最危急之際,搶回她的性命。
但她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病人,直到此時此刻,他還不能確定自己是否能救活她,即使她仍在呼吸、仍能說話、仍笑著回視他,他心頭的恐懼依然高高懸掛著,無法落地……
一想到會失去她,他真的好害怕,害怕得……忍不住微微顫抖。
「我好怕救不回你……我不知道我用的方式行不行,我不知道我下的藥對不對,我不知道你會不會醒過來,我什麼都不知道……」他低啞而脆弱地喃道。
如果不是深知他的倔性,她會以為他哭了。
「結果證明,你用對了方法,下對了藥,我醒過來了。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還不知道你會救人呢。」
她的聲音不像數日前那樣虛弱,一听就知道活力滿滿,甚至听得出她的笑意,他為此感動地熱了眼眶,他緊閉雙眼,感覺她的吐納就吹拂在他頸窩,帶著淡淡的藥味及存活的溫度。
「我學過解毒,但只限于這一種毒。我從沒有救過人……」
「我呀,我就是你救回來的,你有沒有听見?是因為你,我才逃過死劫,你變成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是你救回來的,是你……」她沒辦法收緊掛在他肩膀上的雙手,她努力試著,雙手卻仍不听使喚,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在他耳邊說著,反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用聲音擁抱他、撫慰他。
她能感覺到他緊繃的肩線正在逐漸放松,緩緩的,像肩上最沉重的擔子終于放了下來那般。
「但我還無法讓你恢復以前活蹦亂跳的身子……我一定會讓你再站起來,我一定會……然後我帶你去放紙鳶。」他沉啞地保證。
「你確定是你帶我去放紙鳶嗎?」挑眉對她而言還算輕而易舉。「明明就是我帶你去放紙鳶——不,是看你摔紙鳶才對吧。」哈哈。
被她挑釁恥笑,他反而溢出了笑,環臂將她抱得好緊,啄吻著她因微笑而更形柔軟的臉龐。
又是那麼輕易……輕易看出他的恐懼,也輕易消弭他的恐懼,兩三下就安撫住他,知道他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她用最健康的笑容面對他,與他拌拌嘴
他在她面前像是完全的透明清澈,她完全看穿完全明白完全懂他。
「摔紙鳶就摔紙鳶,反正你會跑來幫我,嘴里雖然說著幾句嘲弄,但是你就是會。幫我拿著紙鳶,教我什麼時候該跑,又幫我將紙鳶放得高高的……你額上全是汗水,漂亮得像閃閃發亮的珍珠,好看極了……」他沉沉在笑,嗓音卻輕柔。
她頰上染起一抹淡紅,讓因病而蒼白的面容多了粉女敕的顏色。
原來真正的甜言蜜語並不是單指辭匯上的修飾完美肉麻,而是听在耳里讓心窩口暖暖甜甜的,即便像他僅是在陳述一件事實,也能在心湖泛起圈圈漣漪。
「我不得不將你帶回來這里。這里對你而言最安全。」他突然對她解釋她會回到花府的原因。「或許你是對的,皇城不適合你……你不該學會面對這種勾心斗角的生存方式,你該要更快樂更無憂地過日子。」
她不答腔,只是溫柔听著。
「我不再奢求將你留在身邊,時時要見你擁有你,我要你好好活著。」
他以不壓著她的方式枕靠在她肩上,左手掌攤放在她月復間,並沒有觸踫到她,所以她未曾察覺——一如她也未曾察覺那兒孕育過一個孩子,在毒發的同時從她體內流逝。
哀人的情景,像是刀痕深深刻劃在心上,那一瞬間他幾乎要落下眼淚,若不是更惦記著要救她,他不確定自己那時能否撐得下去。
雖然救不了孩子,但他救了她、救活了她,是吧。
他並沒有失去她,是吧。
他還能緊緊擁抱著她,是吧。
他終于明白,她所說的,喜歡與離開是兩回事的道理。如果將她送離他身邊才能保求她的安全,無論再怎麼喜愛她,他都甘願放手,不再強留她,只求她能平平安安。
「你的意思是,橋歸橋,路歸路,你回你的皇城,我回我的花府,以後老死不相往來?」恕她駑鈍,她不懂他抱她抱得恁緊,嘴里卻說不奢求留她在身邊,這是何意?
「表面上。」
「表面上?」她頓了頓,想通了。「你想當我的地下姘夫?」平時呢,他當他的皇上,她當她的婬書作者,看似全然沒關系,只有在夜里,兩人偷來暗去,瞞過眾人的耳目,去做悖逆倫理的偷情壞事?
「你就不能用好听一點的字眼嗎?」地下姘夫?這是他的新身分嗎?
「想不出來。」原諒她辭窮,也原諒她無法替偷情找到好听的字眼。
他摘下自己尾指上的玉戒,將它套進她的中指,大掌包覆住她的掌。「我李祥鳳,將成為你花盼春的夫君。」
他低頭,吻著她的指節,也吻著那只玉戒,立下誓言——
「而七王爺,為你,終身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