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聿交疊長腿坐在柔軟的沙發椅上,優美的手指輕搭在額旁,身上已經換了干淨的亞麻衫,卸下一貫的俊邪詭魅,襯托出他隱藏的淡雅沉靜。
這里是雷氏在台中市中心的一處據點,以所投資的醫院為首,關系企業也林立其中,他們現在則是位在門禁森嚴的高級別墅區。
不少達官顯要也住在這里,那些人再大膽,也絕不會輕易找上門來。
「扣扣。」
書房門被敲了兩下,他輕挑眉。「進來。」
隨著紅檜木門開啟而入內的,是一名穿著白袍的女醫生,年紀約莫三十歲上下,乍看之下只注意到她那吹彈可破的美麗臉龐,但再仔細一瞧,就會發現她明眸流轉間所釋放的精練和智能。
「怎麼,等很久了?」雙手插在白袍的口袋,她走近書桌。
「我沒等。」抬起眼,他對上她盈滿笑意的臉。
「是喔,沒等,誰不知道你只要一有事情就會躲到書房沉思。」騙誰,幾個小時前滿身是血的嚴肅模樣嚇死別墅里的人了!「我這麼辛苦,但你從頭到尾連聲招呼也都沒跟我打。」可憐喔!虧她接到電話就從醫院火速趕來,結果只丟了個在流血的人給她就不管了,真命苦。
「樂姨。」淡語一句,雷聿回堵住這整天只想她的佷手向她低頭的「小阿姨」。
「好乖。」她綻出嬌笑,超級刺眼
樂樂,可不是昵稱,她是真的姓樂,名樂,她的大名就叫樂樂。
她是雷氏的「專屬特約」醫師,也是雷聿母親最小的一個妹妹。
除了雷聿外,她姊姊的兒子年紀都比她大,一開始她真的很想捶心肝,她要的是可愛好模、抱起來軟綿綿的佷子,不是人高馬大不苟言笑,身材標準man
po!er,而且美貌到沒天良的佷子!
不說那兩個比她大的,光是看這個只小她四歲的佷子,就可以知道她夢幻的期盼被粉碎得有多徹底!
不過後來轉念一想,不管再怎麼說,她的輩份終究是比他們高,讓這些「大男人」尊稱她「阿姨」的感覺也挺不錯的,感覺很像眾星拱月的皇後和侍衛咧!所以嘍,她就勉為其難地接受這些破壞她想象的佷兒。
不然還能怎麼辦?
「好啦,我知道你又要臉上假笑,然後心里不耐煩了。」她對他們三個兄弟可是了解得很!眨了下眼楮,她拿出醫生的架勢。「那小子的傷沒什麼大礙,子彈是穿透了他的右肩,彈頭沒有留在里面,骨頭也很幸運地沒傷到。由于他中彈之前有運動的跡象,所以才會流血這麼多昏倒,他皮厚又年輕力壯,休養一個星期又可以活蹦亂跳了,就這樣啦!」她兩手一擺,報告完畢。
「謝謝。」雷聿揚起嘴角,沒有表現太多情緒。
「喂,你怎麼會跟那小子在一起?」忍不住懊奇,她還是問了。
她知道有個叫邵守辰的警察,咬著雷聿不放好幾年了,能應付她佷子的人,鐵定要有極大的耐心和毅力,簡直蔚為傳奇。
一向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跟屁蟲」總算讓她瞧見了廬山真面目,不過這也是頭一次,他們倆居然破天荒地一起行動,而且掛了彩!尤其還是在「這種時候」……
唔,這麼奇怪又好玩的事情,怎麼不讓人想問呢?
她兩眼發光,只可惜注定得不到解答。
雷聿微笑。「樂姨,-不是要回去值班嗎?」他拉開窗簾,讓她知曉已大亮的天色。
「啊!?」她一看手表,乖乖隆地咚,她已經出來這麼久啦?糟糕,一定會被主任剝皮!「你別想混過丟,我還會回來問你的!」知道他又在轉移話題,她一點也不客氣地道破。
雷聿淺笑響應,只做了個「請」的手勢。
雖然不服氣,不過再不去醫院就會被抓包她偷溜啦!腳跟一轉,她走向門口。
頓了一下,她回過頭,從口袋里掏出一盒OK繃丟在他桌上。
「拿去,把你脖子上的傷口處理一下。」她笑著指了指他頸邊,隨後就開門走出去。
瀕聿微怔,他抬手撫著自己頸子,些許的刺痛讓他憶起這個皮肉傷是如何形成的。
差點忘了,那個蠢人的血也沾染在這傷上。
他斂眸,緩緩地勾起唇瓣,俊雅的神態似笑非芙。
「鈴!」突兀響起的電話鈴聲打破寧靜,雷聿按下通話鈕接起。
「我是雷聿。」
「是我。」話筒一方傳來低沉男音。「听說你受傷了。」沉穩的語氣里有著最內斂的情緒。
雷聿低笑。「你的消息真不靈通。」
「……看來你沒事。」即使交談的話語簡潔,他也可以從語氣知道那代表什麼意思,他們的溝通一向如此。「要我回去幫你嗎?」
「你只要在日本等我的消息就好了。」他回絕。他設定的計畫,從來都只有他自己執行。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後才道︰「你別玩得太過火,爸媽會擔心。」
「我有分寸。」
「嗯。」男人低應,顯是很信任他的承諾。「那群人不好惹,你自己多小心,若是有什麼需要,找桀,他悶得慌。」沙啞的聲音里添了一絲笑意。
「沒他出場的機會。」雷聿嘴角上揚。
「他會失望。」男人準確預測。「那個姓邵的警察……」
「在我這里。」雷聿接下他的疑問,沒想過要隱瞞。
「喔?」男人輕訝,沒想到他這麼快承認。「你打算如何?」
「不如何。他中了槍。」
男人這次默然的更久了。「原來如此……那你,想先暫時留他?」
「不。」雷聿笑得-起眸,可惜電話一頭瞧不著這難得的表情。「我另有決定。」
「……我有時真不懂你在想些什麼。」男人微嘆。
「你很快就會懂了,大哥。」就怕到時會震驚得說不出話。
「……你知道家里的人都不會干涉你。」男人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你自己多注意,我等你的好消息。」沒有多余矯情的關心詞句,只是簡單地表達,但他知道,他一定能了解。
「嗯。」語畢,兩人都收了線。
雷聿望著桌面上的那盒OK繃,長指又模上了頸間,他的眸色變深。
良久,他低吟︰「別玩得過火……」
不只是玩玩而已,這回——
他可是很認真的。
啊——」
寧靜典雅的高級別墅里,忽然傳來一聲淒厲且不搭調的慘叫,一下子將風景秀麗的別墅區變得好象凶殺命案現場。
報圃中修剪花草的園丁手頓了一下,路經客廳的管家腳步慢了一會兒,廚房里在煮食午餐的佣人也挑了下眉,大家同時往二樓看去,隨即又訓練有素地動手忙自己的事情,當那聲哀叫不存在。
「-干嘛!」一道男性十足的嗓音大聲吼叫,盡責地顯示主人的驚慌,只可惜力道不夠,減了不少氣魄。
「我在幫你換藥啊。」輕柔的女聲涼涼地回答,沒有他那麼大驚小敝。
二樓走廊右邊的房間里,一個高大男人和一名美麗女醫生對峙著。
「換……換藥就換藥!-干嘛把我衣服扒光?」感覺到下半身傳來的寒意,邵守辰背貼著牆,死抱著棉被打了個哆嗦。
「你已經被抓光好幾天了,要看的也早就被我看到了啦!」那身「歷經滄桑」的髒污衣服早早就被她丟掉了。樂樂皺起眉,覺得這個男人實在很不爽快。
「什麼!?」邵守辰端正的臉脹成豬肝色,險些噴出血,有點暈眩的腦袋餃接不起片段。
膘沌的視線在這一點也不像醫院病房的室內游移,他艱難地搜尋之前的記憶。
他知道自己中了槍,然後昏倒,接著就是一大段空白,而他一張開眼楮,就看到這個女醫生在掀他棉被,感覺身體有點冷,他有些意識不清地往下瞧去,這一瞧,當真是讓他眼珠都要掉出來了!
他居然一絲不掛地橫陳在這個女人面前!而這個女人,還毫不在意地對他赤果的身軀上下其手!
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大叫一聲,然後顧不得肩上的疼痛,從床上抓著棉被翻起,其驚駭的程度,只差沒有指著這女人控訴她非禮!
「-是誰?」這里又是哪里?他質問,略顯干渴的聲音帶著沙啞。大概是昏了幾天沒進食,情緒稍稍激動他就感到頭暈,而且也有點腳軟。
「我?我是醫生啊,救了你的醫生。」她都穿著一身白袍了還不夠明顯嗎?樂樂手插在膝上。「你昏迷了三天,這副模樣也被我看了三天,你的身材很棒,「賽司」也挺不錯的,所以不用不好意思了。快點啦!」她拿著繃帶,催促他上前。
賽……賽司不錯!?這女人到底在說些什麼玩意!
邵守辰臉都綠了,他喘著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應付她。
「-……-先讓我穿衣服。」他急切地睇向一旁放在椅子上的干淨衣物。
「你怎麼那麼婆媽?」樂樂打量著他,沒想到他如此「純情」。
「我婆媽?」他發出怪叫,難以置信。
一個大男人光著被人看還一點都不在乎那才叫詭異!一個女人大剌剌地看著男人的不避諱也很匪夷所思!邵守辰死瞪著她。
雖然她是醫生,但也該尊重一下病人吧?昏迷的時候不論,現在他清醒了,多少讓他有點「隱私」可以吧?
就算他再「驕傲」,他也沒有興趣在陌生女人面前「展現自己」!
「你好煩啊,我還要趕回醫院,不要這麼小器,大方一點啦!」樂樂拉開手中繃帶。
小器?這不是小不小器的問題好不好!
見她要走過來,邵守辰連忙抓緊被子遮住自己下半身,往旁邊跨兩步。
「-這女人……」好歹也矜持一下!
身高一八五的「正港」男子漢,居然被矮他一個頭有余的「小女子」逼迫而節節敗退,像是見著了什麼毒蛇猛獸,形成了令人莞爾的畫面。
雷聿站在半啟的門口,看到邵守辰脹紅一張臉的模樣,他唇邊有著淡淡笑意。
見他就要「淪陷」,他抬起手輕敲了敲門板。
兩人停下動作,同時回過頭看向聲音來源。
「你?」瞧見熟悉的人,邵守辰先是一楞,隨後發現目前的處境有多窘迫,他恨不得點火把自己發射到外層空間。
樂樂則是對著他抱怨起來︰「聿,他好難伺候啊!一點都不听我的話。」
聿?邵守辰張大眼,先望向雷聿那俊美的笑,再看著女子,對她親昵的稱呼雷聿,心里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舒服。
「是-嚇到他了吧?」雷聿推開門走進房間,朝樂樂輕笑。
「我哪有?本來就看光了嘛!現在才遮也不嫌太晚了點。」她嘖一聲,撇了撇紅艷的女敕唇。
「-……」邵守辰咬著牙表情僵硬,只要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入了這奇怪女人的眼,他就想挖個地洞……活埋她!
「-先出去,這里交給我來就可以了。」雷聿看到他切齒的神情,笑容更加愉悅地對著樂樂揚起。
「可是我藥才換到一半。」繃帶還沒綁呢。看看,才剛換上的白色紗布又染血了,一定是傷口被他過大的動作弄得撕裂開來了。「喂!我照顧你很辛苦,你不跟我說聲謝,還把傷口弄流血了!」浪費她的時間。樂樂不高興地斥責這個不乖的病人。
「呃?」邵守辰往肩處一瞥,要掉不掉的紗布下果然露出了結麻卻又裂開的血痕傷口。他一向直腸子,想到別人花費精神的一番心意被他這樣-蹋,頓時感到些許愧疚。「我……」
「早知道會這樣才不管你死活,讓你流光血變干尸算了!你以為我很閑、沒事做啊?一清醒就對著我大呼小叫,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她先他一步出聲,哇啦哇啦地罵著,末了還轉首對著雷聿擺出一副可憐的臉。「你帶回來的人怎麼那麼討厭?害我還期待了一下下。」期待可以提供娛樂。
啥?邵守辰緊皺著眉瞪視她,第一次見到變臉這麼快的人!
瞅著她一副故做委屈的辛酸樣,他才稍稍涌起的歉疚登時消失無蹤。
氣憤之余,他往前了一點。「喂,——」
「哎呀哎呀,他要光走過來罵我了,搖來搖去地好羞人啊!」樂樂忙走到雷聿身後藏著,滴溜溜亂轉的漂亮大眼隱藏在嬌弱的語氣下。
搖、搖來搖去!?邵守辰反射性地趕緊低頭覦了下。明明用被單包的好好的,春光一點都沒外泄,哪有什麼東西「搖來搖去」……
啊!著了她的道!
他的臉紅成黑色,尷尬地沒辦法抬首,一下子僵成花崗山石,還拼命深呼吸控制自己不要失手沖上去扭掉她的頭。
雷聿見狀,低啞地笑了。
他接過樂樂手中的繃帶,道︰「別玩了,我跟他有正經事要談,先出去。」
不容她反駁地,他用眼神示意。
「好吧。」知道他沒得商量,樂樂嘟著嘴,結束游戲。「那家伙今天只能吃流質食物,記得喔。那我回醫院了。」語畢,她微笑地拍了下雷聿的肩,才轉身走出去帶上房門。
看著他們之間親昵的動作,邵守辰再次傻住。雷聿從來都不太喜歡跟人有肢體上的接觸,可是卻和這個女醫生……他們感情好象很好……
罷!他干嘛覺得氣悶啊?
憊沒說服自己異常由何而來,徐緩射來的一道視線就讓他開始不自在起來。
他抬眼,對上雷聿俊魅的美眸,呼吸岔了一下,差點沒嗆到自己。
「咳!」他狼狽地別過臉。
「她走了,你現在可以穿衣服了。」雷聿淺笑。
他單手插在褲袋,直挺的深色襯衫襯得他姿態優雅,跟用被單蔽體的某人比起來,形象實在差了十萬八千里。
真可悲。邵守辰在心里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他抓起早就備好在椅子上的衣物,頓了下,才硬著頭皮開口︰
「你……你站在那里我怎麼穿?」
懊驢……他居然對他此生的死敵說出這種詭異的話……簡直蠢斃了……好想去死……他的一世英名啊啊啊!
雷聿忽略他的苦臉,隱起薄笑。「你介意我?」
「要是立場顛倒,我看你介不介意……」邵守辰低語咕噥,不甘願地對著他道︰「雖然我們都是男人,但是……但是……」但是了半天,他說不下丟。
人總是有羞恥心的好吧?他平常是不拘小節了點,可是也沒有三點給人全看的習慣。
雖然這種事情在當兵的時候是司空見慣,但……不知怎地,只要想到是雷聿在看,他就覺得渾身不對勁起來。
可惡,他真的變婆媽了!
雷聿凝睇著他,良久良久,才背轉過身,讓他松了一口氣。
邵守辰確定他看不到後,就動手拉開長褲。
「剛剛那個女人是誰?」他沒好氣地詢問,一肚子怨。
「她不是解釋過了?」雷聿听著身後衣物的摩擦聲緩語。
「我是問你和她的關系!」肩上的傷口有點痛,讓他只能用單手,動作遲緩。
雷聿負手在背,低笑道︰「這不關你的事吧?」
邵守辰一愣,旋即感到一陣氣惱。是啊,的確是跟他無關!他干嘛探討他的私生活?干嘛在乎這種無聊的芝麻事?就算他們是情人也——
突如其來的壓迫感充斥在他腦袋里,他煩躁地不想再想下去。
「她是我母親的妹妹,你說她跟我是什麼關系?」突然地,雷聿垂眸淺笑,不再循環,直接給了他答案。
邵守辰愕住,心頭上的酸意沉窒,一下子消除減輕。
「她是你的阿姨……」他大概知道雷聿的家庭結構,但沒想到他的阿姨居然這麼年輕……「呃!」一不留神,觸動了傷口旁的肌肉,痛得他倒抽一口氣。
雷聿聞聲,微微側首。「你……」
「等一下!」看著他要轉頭,邵守辰大驚。什麼肩傷馬上完全遺忘,迅速地把長褲拉到自己腰上,大功告成!
懊累……從來也不知道穿褲子是這麼辛苦的一件事。本來就沒什麼力氣還硬撐的他,坐上身後的床,喘一口大氣。
雷聿緩慢地回身,我兒他虛弱地垂首皺眉,頰邊有著汗水。
「你流血了。」走近他身旁,他睇著他滑落在右胸上的血漬。
「啊?」邵守辰看一眼,無所謂地搖頭。「死不了人。」這種小傷。
一陣麝香欺近他的呼吸之間,他睜著眼,看到雷聿靠近他,緩慢地伸手,將他肩上被半干血跡黏住的紗布壓好,一切的動作是這麼自然。
邵守辰肌理結實的上半身起了疙瘩,感覺他好象在用視線撫模他的身軀,被那雙魔魅眼瞳纏繞的人灼熱,只覺得連身旁的空氣都要燃燒起來……
雷聿斂著眸,凝視那彌留在他身上的紅絲,只是沉默。
寂靜的氣氛變化起來,一種兩人都想忽略理由的曖昧環繞在四周。
彷佛催化劑,起了難以言喻的心動作用。
邵守辰的氣息開始變得粗重,他很想開口叫雷聿把手收回去,但在那雙黑瞳的注視下,他本來簡單的思緒糾纏得一團混亂。
忍不住,他沖動地抓住雷聿在他肩上輕劃的手,一接觸到他肌膚上的體溫,他怔了一下差點放開,不過又馬上握得更緊。
他不清楚自己為何想這麼做,但卻十分貪戀他的溫度……
雷聿沒有躲,沒有閃,沒有抽回手。他只是靜靜地看著他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改變,絕魅的眼楮里隱藏著只有他自己才知曉的秘密。
邵守辰的心髒狂跳了一下。
靶受那引人沉淪的邪美氣質,他心底最深處涌起一種奇異且直接的想法……
他知道,那個想法代表某種意義。一個完全可以解釋兩人間若有似無的莫名吸引的意義……一個他總是逃避面對卻又欺騙不了自己的意義……
「你……你沒有受傷吧?」他問,眼底藏不住必心,直瞅著他,像是要檢視他是否依然完好。
雷聿和他對望著,只覺頸間那幾已看不見的淡色傷痕甚至熱燙了起來。
表面上看不出的心思,化成情感上的細微波動,半晌,他慢慢啟唇︰
「如果你休息夠的話,是否可以該些正經事?」他輕緩一笑,沒有回答反而牽遠話題,擊破了方才兩人間的曖昧氣流,即使手仍被握著,他依然不變神色。
邵守辰震住,很快地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和話語有多突兀,他如夢初醒地松了手,放開令他留戀的接觸,也任由那閃過的一絲坦白從他腦海中遲疑晃過。
「什麼事?」他強硬地移開目光,不再被那美麗的眼眸蠱惑。他深吸口氣鎮定,也順從地佯裝適才什麼事都沒發生。
這是他們的默契,如同江德烈說過的,一種微妙的默契。
他想不承認都不行了。
雷聿將手插回褲袋,優美的嘴唇隱隱留有淡笑,只可惜把頭別開的笨男人錯過了。
「我想,你應該很想知道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你願意說?」邵守辰驚奇地拉高聲量。
「為什麼不?」他低笑,輕抬眼瞼。
「你不是很討厭配合警方?」這是第一次,他主動向他表明這種意願,他怎能不驚訝。
「我是很討厭。」他干脆承認。
「那你這次怎麼——」
「因為我想利用你。」他輕描淡寫地說出讓人呆住的話語。
「利……利用我?」邵守辰睜大眼。他哪有什麼東西可供利用?況且,要利用一個人,應該這樣毫不忌諱地當面明說嗎?「你要利用我什麼?」他不相信地問,覺得他又在跟他耍把戲。
「你何不自己想想。」雷聿俊雅的臉上有著邪魅的笑。
邵守辰死皺著眉,不知道他又開始在盤算什麼了,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是他盤中的棋子,而且似乎已經身不由己!
「你究竟……」
雷聿傾身,以極為靠近他的距離將繃帶放在床沿,而後微微一笑︰「我會慢慢說給你听。」
語畢,他輕輕地抬眸,將自己的溫度留在邵守辰耳處,縈繞著特殊香味。
只專屬于他的香味。
邵守辰脖子熱了起來,他奇怪地睇視眼前俊美無儔的男人,只覺得他好象有哪里不一樣……
「你等會兒先吃點東西,體力恢復了,就請管家帶你到書房。」雷聿緩緩地說道,話落,便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邵守辰坐在床旁,只覺得心跳和呼吸毫不受自己控制,完全地被雷聿給牽扯影響。他微微心驚,知道自己已經……
他可沒忘,看著那把槍指向雷聿的畫面;他更記得,他在那一瞬間幾乎心神俱裂。
幸好,他沒被擊中,安然無恙。
猛吸一口氣振作,他得把這些事放在一邊,先處理眼前的危機。
等事情過後,他自然會跟雷聿說個清楚,可是就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呀……
避他的,要笑要諷都隨他這次他決定要誠實地面對,這才是他邵守辰的行事風格!
在心里深數口氣,他埋怨自己居然讓一直模糊否認的事情成真,但也沒辦法,畢竟都到了這個地步,不說他可憋不住。拿起身旁的繃帶,他又一愣。
呃……這……來個人幫幫他吧……
他自己要怎麼包扎?
「這是什麼?」
晚上,書房的燈大亮著。
邵守辰吃飽睡飽,也探听好這棟別墅的位置、自己的所在,該知道的事情弄清楚後,他才頂著不錯的氣色知會那幾個必恭必敬的管家上書房。
翻看掌中小小的銀色袖扣,仔細一瞧,背後的地方還隱隱有著紅色的光閃,明顯表示不僅僅是個普通扣子,倒像是某種電子器件。他不明白為何一進來雷聿就給他這個。
雷聿坐在紅檜木大書桌後,修長的雙腿交疊,莫測高深地掛著薄笑。
「那是發信器,可以利用衛星追蹤所有者的位置。」他朝對面的他解釋著。
「嗯……那又怎樣?」邵守辰疑惑,他們警察也有類似的東西,只不過沒有做得這麼精美細致,通常實用就好。
「在我們逃亡時,這扣子沒離開過我。」雷聿爾雅地笑。「從百貨公司出來到旅館,我一直穿著繡有發信器的襯衫。」他抬眼,嘴角愉悅地上揚。
「呃……啊……啊、啊!」邵守辰微頓,腦筋轉了好幾轉才明白是在說些什麼。「你……你的意思是……你用他們的圈套來設計他們?」
不會吧?那就表示他們只要一出狀況,就會有人來接應!難怪他這麼優閑輕松;難怪他要他往可以接收到訊號的地方走︰難怪他累了就坐在路邊休息!
因為他身上真的可以拔出接收天線!
原來一開始,他就穿戴好了安全裝備自願跳入這危險陷阱!
「你怎麼不告訴我!?」他暴吼,忿目橫眉。害他跟個傻瓜一樣擔心這擔心那,壽命短了好幾年,還被他氣得差點吐血,只差沒有滿頭白發顯示自己的焦慮!
面對他爆裂的怒濤,雷聿只是勾起唇。
「事情有了變動,並不如我預期的發展,所以也就沒有說的必要。」
「什麼變動?」邵守辰氣得青筋直露,只想問個透徹。
「我原是希望能從那些人身上知道些什麼,不過……」雷聿長指輕抵優美的下巴。「他們的目的是滅口,自然就不會讓我跟對方有接觸的機會,這是第一個預料外。」他低語分析著。
「那還有呢?」他追根究底。
「還有……」雷聿往後靠向椅背,雙手交握在膝上。「還有……就是你的出現。」
他笑,瞧見某人表情一僵。
他續緩道︰「若他們只擄我一個人,我或許還有辦法想想要怎麼繼續行動下去,偏偏布拉著我跳車逃跑,布好的局月兌了軌,我不得不喊停,免得被愈來愈多人追殺狙擊。」睇了眼他衣領下的白色繃帶,雷聿眼底掠過一縷思緒。
邵守辰啞口無言。原來……原來自始至終,他才是搗破壞的那個人;原來從頭到尾,他的參與根本就是錯誤的!
他頗惱地瞪視著雷聿。「那我還得向你說聲抱歉。因為我,讓你身陷危難,還一堆人拿槍追著我們跑,我現在的處境,都是我自作自受。」
雷聿沒答腔,他不經意地撫向自己頸間,低喃︰「也不完全是這樣……」
「什麼?」邵守辰蹙眉,他沒听見。
雷聿瞥他一眼,並不打算回話。他打開抽屜,取出一疊資料遞到他眼前。
「你認識他嗎?」
邵守辰狐疑他突然轉變話題,不過注意力卻很快地被資料上第一張照片給吸引,那是一名四十歲以上的中年男子,沒有什麼表情的臉上卻隱藏著一抹狠冽。
「這個人是……」十分眼熟,尤其那雙噬血的眼,但他卻一時想不出名字。
「他是顧東延。」
「顧東延?你說曾經幫你們雷氏做過事的那個顧東延?」邵守辰驚訝。不一樣,這張照片跟他以前調查到的資料不一樣啊!怎麼會是同一個人?
莫非他的資料有誤?而且……這個人應該好幾年前就失蹤了才對!
「你或許對他的外號比較熟悉。」雷聿低語。
邵守辰翻開手中文件詳讀,這一看下去,他可真是詫異了。
「什麼……你說顧東延是那個「毒鯊」?」東南亞最惡名昭彰的大毒梟,同時也是走私軍火販賣商,大名早已掛在他們刑事局公告,被通緝了有一段時間。沒人知道他的來歷,沒人知道他的背景,唯一領教過的,是他不留情的狠毒。
「你應該知道顧東延和我們家的恩怨。」雷聿瞅著他垂首研究的神情。
「我知道,他在年輕時就跟著你父親,那時你們雷氏尚未「漂白」。」他不知看到了什麼,對著手上資料挑了挑眉。
雷聿微笑。「那你也知道他為何會被雷氏逐出,最後坐牢。」
「他是個貪得無厭的雙面間諜,他是雷氏的人,卻也是某個跟你們敵對組織的人,他兩邊都收錢,兩邊的情報也都賣,最後被你們發現,便將他除名。」邵守辰吹了聲口哨,對顧東延這幾年來的「經歷」咋舌。
「我父親念在他跟著雷氏多年的分土,只將他逐出門戶,但另外一邊的組織也發現了他這種臥底的行為,所以……」
「所以便將他教訓了一頓,打瘸了他的腿,沒有殺他卻誣陷他重罪,將他送進大牢。」邵守辰撇嘴。電影上的殘虐手法可不是子虛烏有,稍微聯想就知道。
「他被判刑十七年,在獄中,他過的生活非常地……暗無天日。」雷聿緩道,似是覺得這種形容還不太夠。
「那是當然,他在道上沒有道義,進去當然會被惡整。」那些手段就別說了,總之就是生不如死,幾乎將人性所有的尊嚴完全踐踏粉碎,想尋死得到解月兌都還得先經過同意。「況且,我相信那個組織也放過風聲,將他送進大牢,比殺了他還更能達到報復的效果。」盜亦有道,黑社會自有一套法則。
「他五年前出獄,改頭換面,靠著販毒東山再起,然後找上了雷氏。」雷聿微微側首,美麗的眼眸-起。
「你是說……他想找你們報仇雪恨?」邵守辰瞠眼。「他搞錯對象了吧?要報復也應該是找——」他頓住,一下子想起來了。
「沒錯,那個組織早就已經不存在。」他替他接了下去。
「所以他就拉個墊背想一吐他十七年來的怨氣?」他一定是很恨!這也難怪,他蹲苦窯度日如年,沒想到一出來就發現仇人比他先死,理所當然地會把目標對準有了嶄新面貌的雷氏。「這就是所謂的樹大招風。」邵守辰搖頭晃腦。
雷聿沒理會他的諷語。「他認為若不是我父親將他逐出,這一切就不會發生。」
「嗯哼,真是會為自己找借口,他的想法也太偏激了。」邵守辰從鼻子里哼出不屑。
「他只是將他的怨恨積壓在心底,需要找出口發泄。」
「他在牢里被逼瘋了?」
「不,雖然他被折磨了這麼多年,但是卻愈來愈比一般人更冷靜,比一般罪犯更冷血。」很多國內外的案件都證明,這種在某方面具有偏執狂的殺人犯有多麼危險。
「看來你遇上了難纏的家伙。」邵守辰往前傾身,直直地望著他。
「別忘了,他現在也把你視為眼中釘。」雷聿抬起眼瞼,響應他的挑釁。
「這表示我們要合作?」他眼底一閃。
「我有說嗎?」俊美的笑揚起,他瞅著他臉上的躍躍欲試。
「我可不會讓你甩了我。」他下戰帖。這麼有趣的事,他如道了就不會放手。
「那,我們就來試試看。」雷聿勾起美眸回視。「他企圖販賣毒品栽贓雷氏,也用毒品控制了我手底下一部分的人,更甚至,草菅人命。」他雖掛著笑,但語意卻已變冷。
「喔……他意你不爽了。」真難得,他還以為他只會做優雅的紳士。
「我會讓你找到他制雜誥品的地方,和海外販毒的證據,那你也要負責把他送回大牢。」他要親手結束這顆不定時炸彈。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邵守辰揮了揮手中那一疊厚厚的資料。「若上面寫的事情查證屬實,那他就停在里面蹲一輩子。」
「那……」
「我有一個條件。」邵守辰突地說道。他站起身,逼近那雙誘惑人神魂的眼楮。「這件事結束,我有話要跟你說。」他英偉端正的臉孔有點僵硬,雖力持面無表情,但熱紅的耳朵還是泄漏了他心里的波動。
「嗯?」雷聿微笑,毫不回避他澄清的思緒。「何不現在就開口?」
邵守辰一頓,按著揚起唇角。「這可不行,現在這種情況不太合適。」
雷聿臉上閃過一絲贊賞。「那麼,等時候到了,我會洗耳恭听。」
「你別被我嚇到就不錯了……」他小聲嘀咕,其實還是有點苦惱。
雷聿輕笑。「我也有兩個附加條件。」
「啊?」邵守辰一愣。「你也有話要跟我講?」他張大眼。
「首先,我不希望你再魯莽行事。」
「逼我……你要是早點告訴我發信器的存在,也就……」他以為他是在說他跳車逃跑的事情,便開始據理力爭自己的立場。
雷聿舉起手伸向他,從他開合的唇劃向他受傷的肩,雖然沒有真正踫到,但也帶給他不少震撼。
邵守辰差點咬到舌頭。「你——」
「我指的是這個。」長指停留在那處槍傷上,雷聿沒什麼起伏的語氣里隱含責備和訓斥。
他先怔住,隨後面露驚訝。「你……你在關心我?」
他簡直不敢相信,今天的太陽是打西邊出來嗎?
「你又犯妄想癥了。」他的反應完全在雷聿料想之中。他低沉地笑,不願再多泄漏些什麼。
「我——」
「言盡于此,你想想該怎麼做。」雷聿打斷他,從椅子上起身,便繞過大桌往門口走去。
邵守辰見狀,一急就抓住雷聿的手臂將他半轉面對他。
他在俊美面容上的曜黑瞳眸里看到自己的期待,也清楚地听見那幾乎要撞破胸膛的心跳,他深深地呼吸,感受到了他傳遞過來的某些訊息……
「第……第二呢?你的第二個附加條件是什麼?」他問,非常認真地。
迷人的魅笑緩緩勾起,雷聿好听的聲音隨著他身上獨特的香味圍繞在周遭︰
「你很快就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