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璦……」他喚了她一聲,見她沒反應,索性坐到她的身旁,輕拍一下她的肩,「多璦。」
一抬眼,見到是他,春多璦驚訝了下,但立即又悶悶不樂,「你怎麼來了?」
「我不放心你,所以來了。」咧出一抹笑容,他伸出手臂摟上她的肩,給她更多的溫暖。
眼眶蒙上一層薄霧,她堅強忍住快決堤的淚水,對他奉送的溫暖報以大笑容。
「我可是你心目中最美的女英雄,你有什麼好不放心的?」她猜,他一定是知道了方才的情形,才會丟下工作趕過來找她。
自己又再次因私事耽誤他的工作,她心中委實過意不去,但她現在也無法故作堅強要他回去,因為她真的好希望他陪在自己身邊。
見她笑得勉強,再大的笑容仍是掩飾不了滿月復心酸,他看了更加心疼。
暫時不提方才那件令她傷心的事,他笑道︰「看在我特地趕過來護花的份上,可以請我去吃頓飯嗎?地下美食街有很多好吃的。」就算她再沒食欲,還是要吃,吃點食物可以讓心情不再那麼苦悶,還可提振元氣。
她知道他不是想吃,只是想陪她吃,可惜她真的吃不下。
「少仁,我想吃棒冰,我們去吃棒冰好嗎?」
今天的天氣微涼,還沒到讓人想吃冰的大熱天,不過既然她想吃,他自然樂意配合,「當然好。」
拎高啤酒罐,春多璦又哭又笑說︰「少仁,這個棒冰的口味很……很不一樣,有……有酒味。」
「多璦,把它喝完,如果你生氣就大聲吼出來。」溫少仁輕喟一聲。他知道她個性堅強,但從不知她能硬撐這麼久,即使醉了,仍不輕易將心中苦悶發泄出來。
對照前幾日,她懷疑妙華阿姨是她生母,勾起傷心回憶,窩在他懷中像孩子般哭著的情況,今日她喝得爛醉如泥,到現在卻仍一個字也沒提,硬將傷心事壓抑在心底,可見妙華阿姨在Rose專櫃假裝不認識她一事,傷她有多深。
下午,他陪她吃棒冰、陪她在公園散步,晚餐後她又吃棒冰,他問她,為何這麼喜歡吃棒冰?她只笑笑說因為棒冰好吃,她想吃很多種不同口味的棒冰。
吃完棒冰,她心情仍未好轉,他提議去看電影,看一部喜劇片,希望她能大笑忘卻煩惱,但她搖了頭,突然說她想喝酒。
于是,他帶她到一家曾去過的英式酒館,舞台上有樂團表演,可惜她顯然沒有听歌的雅興,逕自低頭猛喝酒。
一個鐘頭後,見她已有醉意,他問她要不要離開,她點頭,但上了車卻又說不想回家想吃棒冰,他只好把車子停在超商前。
她和他一起進入超商,他幫她買了棒冰,她手中卻拎了一罐啤酒。
她在車上吃著棒冰,邊吃邊掉淚,擔心渾身酒味的她回家會遭春女乃女乃責罵,他遂決定先帶她到旅館休息,晚一點再帶她回家。
「我沒有生氣,我今天很……很高興,因為你一直陪……陪著我。」她像小女孩般任性撒嬌,一顆頭往他懷中猛鑽,鑽出兩行心酸淚水。
撒嬌失敗,她無力地癱靠在寬闊的胸膛,壓抑一整天的委屈瞬間爆發,淚水潰堤,傷心的大哭起來。
「少仁,你知道嗎?小時候只……只要我哭著要找……找媽媽,爸爸和女乃女乃就會買棒冰給我吃,每、每吃一支棒冰就……就代表我又一次沒找到媽媽……」春多璦哽咽地哭訴,「我好希望今天我也沒找到媽媽,所以……所以我一直吃棒冰,可是……我吃了那麼多棒冰,為、為什麼我的記憶沒有變成我沒找到媽媽……」
听了她說的話,他的心揪成一團。原來不是她喜歡吃棒冰,而是另有苦衷。
人們夏天最棒的享受,竟是她找不到媽媽得到的安慰獎,以往甜又冰的安慰,今日也成了阻擋心底苦澀滋味發酵的盾牌,無奈酸楚的真相太刺人,連盾牌也沒辦法發輝它的效力。
他靜靜聆听,摟著她、輕拍她的背,讓她將心底的委屈和痛苦一古腦宣泄。
「她……她听到我的名字,表情很、很詫異,她知道我是誰了,她明明知道我……卻假裝不認識我……」將臉埋在他胸膛,想象自己是只鴕鳥躲在沙土里,「少仁,我不該好奇的,我應該待在家好好孝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才是我真正的媽媽……我很傻對吧?媽媽就在家里,我還跑到外面找……」
「多璦……」他輕喚了聲。是他的錯,是他把她想得太堅強,才會鼓勵她勇敢去面對生母,把話說清楚。即使他曾堅持要由自己陪她去,可是以她的個性,他該猜到她會沖動的獨自前往。
「對不起,是我沒考慮周到,才會建議你去。」
「不,不是你的錯。」一听到他自責,她忙不迭抬眼搖頭,「是我太沖動。不過這樣也好,今天和她見面讓我認清了事實,就這樣吧,就當……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什、什麼人都沒出現……」
淚水不自覺地泛流,他溫暖的指月復一再地為她拭淚,在她心傷之際,他的關心和體貼令她加倍感到溫暖。
「少仁,不要離開我,陪著我好嗎?」她哭紅著眼央求,「在我睡一覺醒來把今天的事全忘記之前,都不要離開我好嗎?」
她的脆弱映入他眼里,引出他滿滿的心疼,他點頭,溫柔應允,「好,我會一直陪著你。」
俯首,他在她唇上輕印一個吻,大手輕壓她的頭,讓她靠在他胸膛安歇。
「睡吧,天亮之前,我會在你身邊一直陪著你。」
他溫柔磁嗓吐出的話語像令人安眠的搖籃曲,她安穩地靠在他胸膛,輕合上眼,緩緩進入夢鄉。
夢里,兩人坐在大樹下,他讓她貼靠在自己胸膛上小憩……他真體貼,不論夢里夢外都讓她倍感溫暖。
沾著淚的嘴角突然揚起一抹安心微笑,因為有他。
已經發生過的不美好事情,或許無法用橡皮擦擦掉,但不去多想,日子就可以過得快樂一點。春多璦是這麼想的,而她也這麼做了。
有了少仁的體貼關懷,她心上的傷即將痊愈,並且絕不會留下疤痕,因為有他這個整形名醫男友,不只讓她的外傷不留疤,連心上的傷痕都可治愈得完美無瑕。
「何志強,你這個豬頭!你弄痛我了!」
尖叫聲從道館那邊傳來,在廚房為心愛男人張羅午餐的春多璦全然不受影響。
劉心妮大概以為少仁喜歡會功夫的女人,一大早便突然跑來道館說她要學空手道,但她爸開車載女乃女乃和汪爺爺到育幼院,爸不在,道館教練只剩下她和大師兄。
劉心妮視她為眼中釘,當然不可能選她當教練,大師兄理所當然成了代罪羔羊。
最近女乃女乃在汪爺爺牽線下,也成為育幼院孩童口中的「說故事的春女乃女乃」,一星期至少去說一次故事,樂此不疲之余,還拉著爸爸一塊去義務教孩童學空手道,所以最近每星期,他們都會有一回三人行。
「何志強,你是不會拉我起來嗎?」叫嚷聲再次傳來。
唉,可憐的大師兄,你就忍忍吧。依她判斷,最多再一個鐘頭,劉大小姐就會舉白旗自動宣告放棄。
而她,一個鐘頭後,就會在診所和少仁一起吃愛心午餐。
她的廚藝有進步,今天特地為他熬了一鍋豬骨豆腐味噌湯,還炒了一大盤蟹肉蛋炒飯,分量夠多,不只可以喂飽院長、少仁和她三人的胃,連柯秘書都有口福。
想到柯秘書,春多璦裝湯的動作停頓了下。
前天……不,似乎是大前天,總之,是在她和少仁外宿的隔天,她又在家門外看到了柯秘書,對方一樣鬼鬼祟祟拎著相機,看見她還轉身就跑……
她心頭隱隱不安,上回在家門外發現柯秘書偷拍,沒多久雜志就刊登少仁為她阻疤的過程,那這回呢?
不!不要亂猜,都怪她耳根子軟,劉心妮隨便亂說兩句話她就信以為真。少仁對她那麼好,她怎麼可以懷疑他是在利用她?
模模自己光滑的臉,春多璦也有些啼笑皆非。難不成雜志會有興趣做阻疤過程的後續報導?這種比白開水還無味的報導,記者應該還沒向上司提報就馬上被打槍了吧?
她繼續裝湯,下意識瞥了手表一眼,立即驚呼一聲,「來不及了!」她得快點出門,免得讓少仁等太久,餓壞肚子。
手忙腳亂一陣子,總算在十分鐘內裝湯裝飯完畢,她拎著提袋疾步走出廚房,卻不巧遇到氣呼呼嚷著不想學了的劉心妮——
「春多璦,你還沒告訴我,你那天偷偷模模跟蹤我去Rose專櫃做什麼?」劉大小姐將方才在道館被折騰的氣,一古腦的發泄在她身上。
「我說了,我沒跟蹤你。」不想搭理她,春多璦轉頭向何志強說︰「大師兄,我出去嘍。午餐我煮好放在廚房,你若餓了可以先去吃,再見。」為避免劉心妮又拉著自己質問,她話說完轉身快步跑走。
「春多璦,你還沒……氣死我了!我在家里受況妙華的氣,來這兒還要受你的氣?早知道那天在Rose專櫃,我就該慫恿你們打一架,至少看得我心頭爽快些。」
「你說什麼?」何志強眼神黯然的目送春多璦離去,卻听到一個熟悉的名字,他抓著劉心妮的手,目露詫異地問。
她大叫道︰「何志強,你干麼那麼大力?放開我啦!」
他反射性松開手,使勁掙月兌的劉心妮卻意外跌跤,跌在地上的她痛得大哭,而何志強則是慌得不知所措……
來到診所,得知溫少仁還在忙,春多璦暗吁一口氣。還好沒讓他等她,但已過十二點他還在忙,她心里也很舍不得。
將餐點擺好,她走到辦公室門外探頭張望。方才她進到診所一路上來,皆未見到柯秘書的身影,原本她打定主意若少仁工作尚未結束,她就趁這空檔私下問柯秘書,究竟為何常在她家門外偷拍?
柯秘書看起來並不像喜愛舊式建築的人,既然不是拍屋子外觀,那就是拍人,她家里的人,柯秘書認識的只有她,所以……柯秘書真的是在拍她?
這感覺很怪,每回她都忍不住把柯秘書的偷拍行為和劉心妮說的話做聯想,雖然她一再告訴自己,少仁對她的愛不會是假,但她真的沒有勇氣當面問他,為何柯秘書要偷拍她?
除了沒勇氣,她其實也是不想拿這件「小事」煩他,說不定柯秘書拿相機在她家屋外偷拍,是因為真的很喜歡舊建築,想蓋間和道館一樣的日式房屋也說不定。
前不久,她家一位遠房親戚提起有朋友想蓋一間和他們家一樣的日式房屋,說想帶朋友來家里參觀,女乃女乃馬上點頭說好。
原以為那位親戚只是要帶一位朋友來,結果隔天居然來了十個陌生人參觀,那些人全都是他朋友的朋友的朋友。
當時,不只她被嚇一跳,連好客的女乃女乃都沒笑臉了。
事後,女乃女乃還嘮叨老半天,罵那位親戚太夸張,又不是要買賣房子,還帶一票人來鑒定,而且到人家家里拜訪,又正值春節期間,一大群人連個伴手禮也沒有,真沒禮貌。
不過話說回來,若柯秘書想參觀她家,她一定會大方邀柯秘書入內參觀,女乃女乃說不定還會留人家下來吃晚飯……
只可惜柯秘書此刻人不在,她連問明原因的機會都沒有,只好改天再問嘍。
踅回桌前,她想坐下等少仁,辦公桌上卻倏地響起簡訊的嗶嗶聲,在好奇心的驅使下,她上前一看,發現是他公事用的手機。
他有兩支手機,一支專門用于公事聯絡,另一支則是親友間專用的私人電話。
她知道柯秘書會幫他過濾公事手機的簡訊,可現在柯秘書不在,她看一下應該無妨。或許是某宴會活動改時間之類的,萬一他沒發現就直接去,那豈不浪費他的時間?
打開簡訊,定楮一看,她赫然發現傳簡訊的人竟是柯秘書,訊息內容則寫著——我去看兒子,很快回。
春多璦頓時目瞪口呆,腦袋一片空白。
兒子?柯秘書結婚了?
放下手機,她木然地走回沙發坐下,腦袋內有個聲音嗡嗡作響……兒子,該不會是柯秘書和少仁生的兒子吧?
不,不可能、不會的……但如果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