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池優真的感觸深刻。
她無意扮演苦情小媳婦和受害者的角色,但是不得不承認闕以柔的確比她適合黑恕埃;如果黑恕埃身邊的女人是閥以柔,他也許不必那麼辛苦,他可以有個事業上的好幫手,闕以柔能為他分憂解勞,能和他一起打拚。
而她只會做便當……
那天,池優捧著熱呼呼的便當回到家,哭得好難過。
「小埃,對下起,你應該找一個能幫助你的好女孩。」池優在黑恕埃無法接通的語音信箱中,嗓音沙啞地留了這段話。她不敢說是要回台灣,因為那樣好像是使性子,讓已經忙得分身乏術的小埃還得跨海去找她。
當黑恕埃結束出差,好不容易抽空回到他們的小窩時,池優早巳把她曾輕存在的一切從他身邊抹除。
閉上眼楮,好幾夜未合眼的黑恕埃,向來白淨的臉上布滿了胡碴,看起來只比流浪漢干淨,他頹喪地坐在浴白邊。
屋內屋外都找過了,池優真的悄悄地走了。
是他能力不夠,還是他疏忽了?
抬眼,瞥見被遺落在浴室角落的黃色小鴨,黑恕埃走過去拿起它,握在掌心,心頭卻空蕩蕩的,也許是太累了,只覺茫然。
他突然間想起父親前幾日在得知大哥已結婚,而他們做父母的卻沒被告知時,那暴跳如雷的模樣。父親最後對把大嫂「孤立」在私人小島上的大哥——也許還包括當天在場的黑家所有兄弟——說了一句話︰光把心愛的女人捧在手心,是不夠的。
想不到,他也是一樣啊!
鮑司的事情沒結束,大嫂第一眙臨盆在即,黑恕埃不想讓大哥再為公司的事操煩,他沒提自己的事,不想在兄弟間應該拳頭向外,振作士氣時,讓他們知道自己心里頭的狼狽。
但終究,心頭缺了一塊,也許缺少的那塊在別人眼里毫無用處,既不能是他事業上的得意幫手,也不懂他所處的商界有多殘酷,他卻仿佛失去了靈魂重要的支柱。
池優走之後沒多久,他犯下了這輩子最嚴重的錯誤,導致大哥黑恕寬不得不立刻回公司坐鎮。
「海哥,這不像你啊!拜爾老狐狸這次布下的陷講連我都看出不對勁了,你怎麼呆呆往里面跳啊?」老七不懂看人臉色,還在一旁嘰嘰歪歪。
擺恕埃只是木然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對外界的一切沒有了知覺。
「阿和,你先出去。」黑檀木大辦公桌後,有如帝王般尊貴的男人說道。
他手上正翻閱著文件,低垂眉眼,外貌是同這一屋子黑家男人神似的五宮輪廓與相同的俊美,卻多了分渾然天成的王者威儀。
擺恕巴不愧是黑恕巴,白目得夠徹底。「老大,我覺得這件事……」
「老——七——啊!」坐在辦公室一角的高大猛男突然起身,長臂一伸,將黑恕巴的脖子勒住,明明也有將近一百八十公分的黑恕巴,卻被他像撬著人型紙板一樣,毫不費力地拖向大門。「我看你越來越目無尊長了啊!老大說的話你沒听清楚嗎?來來來,讓哥哥我好好來給你上一堂愛的教育。」
「四……四哥!我的……咳……」他坑諳氣了!救命!
砰!大門合上,老四和老七的聲音消失在門後。
辦公室里,黑家兄弟沉默了半晌,黑恕寬才道︰「恕埃,你要不要先休息一陣子?學校的課業重要。」
「不用了,我自己闖的禍,自己收拾。」
「不要太勉強,人都有犯錯的時候,我可以暫時回來幫忙。」身後,黑家老三輕按他的肩膀。
這次,除了幫不上忙的老六和老八,以及在這時更必須坐鎮歐洲總部的長女黑恕容,黑家兄弟難得全到齊了。
「大哥,三哥,我知道你們不想怪我,但這件事如果我就此不管,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自己,而且對公司上下來說,未來也不會信服一個曾經犯下大錯卻臨陣月兌逃的主事者。」
擺恕寬和黑恕原對看了一眼,深知這個弟弟從來都獨立而負責任。他們了解自家兄弟的個性,老五若不是出了什麼事,不會犯下這麼嚴重的錯,黑恕寬直覺地想起他結婚那天,陪著老五參加婚禮的女孩。
但是他們也了解,黑恕埃從小到大,一旦認定了目標,天大的阻礙也改變不了他的意志與決定。
「好吧,我會讓你繼續處理。不過,有什麼事情不要憋在心里,咱們兄弟關起門來,沒有什麼事不好說的。」
擺恕埃笑了笑,閉上眼,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兩位兄長,嘆口氣道︰「我沒事,過陣子就好了。」
罷開始,也許有點難捱,不過一切都會過去的。
擺家兄弟聯手,公司的事總算完善地解決,拜爾老狐狸被逼出黑氏帝國的權力核心,與拜爾狼狽為奸的財團也被整得七零八落。
可是那一年,黑家出的事還真不少,先是黑恕寬在台灣被拜爾買凶行刺,接著老四黑恕宥失蹤整整三個月……
被這些要事一耽擱,再加上黑恕埃即將準備念研究所,空閑的時間變得十分有限,可是他仍然數次前往台灣,到池優中部老家去拜訪,卻從未見著池優,她要避他,除非黑恕埃有神通,否則哪有她的辦法呢?
春去秋來,黑恕埃未曾停止到台灣的拜訪,即使從來也沒有遇見池優,漸漸的卻也過了四年……
擺恕容彷佛無意間提起般道︰「小埃還住在原來你們住的地方。」
「龍蝦出來了,我去拿!」池優興奮地嚷嚷,端起盤子沖鋒陷陣去。
擺恕容一陣苦笑。
「還是台灣的吃到飽好,而且還有這種餐品比較精致的下午茶。」池優滿足地吃了口龍蝦哇沙米,只要黑恕容一提起黑恕埃,她就扯開話題。
「小埃一直在等你。」
「咳……」池優被哇沙米嗆到流眼淚,黑恕容好氣又好笑地替她抽紙巾,決定不告訴她,黑恕埃即將回台灣,主持黑家旗下公司在亞洲總部的消息。
就讓小埃逮她個措手不及好了。
「池優姑女乃女乃,幫幫忙,算我拜托你!」西裝筆挺,戴著深度近視眼鏡的中年男子一臉討好,不知情者還以為魔女又被哪朵爛桃花纏上。
「我說過我做完這期就收山啦!總編你才幫幫忙……」就知道這是場拌門宴,想說總編怎麼這麼大方,請她吃五星級飯店的酒席,原來是某集團大老的慶生宴,她又被拉來當公關小姐賣笑!
「看在我請你吃酒席的份上。」總編推了推眼鏡,池優故意不看,那動作會讓她想起某人,而她每次也都是因為這個熟悉的動作而妥協。
罷回台灣頭幾年,老爸老媽曾逼她相親——雖然最近兩老很反常地不再逼她相親了,但池優曾想過,也許她可以找個也戴深度近視眼鏡的男人,看看能不能起一點栘情作用,讓她再次有談戀愛的沖動。
可惜總編對老婆又敬又怕又愛,池優也不想破壞別人家庭。唉……
「請我吃酒席?拜托!錢又不是你出的!」二寸高跟鞋足音急促,池優搖曳生姿,穿著火紅性感晚宴服,像簇囂張耀眼的火焰,穿梭在冠蓋雲集的壽宴殿堂,不少身分地位顯赫的追求者注意到她的到來,紛紛想上前留住佳人芳蹤,無奈池優視若無睹,早巳不在乎什麼人情世故。
反正她就要回老家當她的包租婆了,誰管這些什麼上流社會的無聊禮儀。
「那……那看在我老婆又要生了的份上,」沒法度,夫妻太恩愛,結婚二十幾年,又要有孩子了。
「不要再拿楊姊來壓我了,楊姊說過這回她挺我啦!你叫天王老子來也沒用!」池優很慶幸,她們老板娘兼總編夫人明理又好相處,讓和同性相處有陰影的池優重新建立了一點信心,也多了個同性的好朋友。
老男人臉皮厚,完全不在乎丟臉,「拜托你,我只跪過我爸媽我祖宗跟我老婆,你不要逼我!」
「後!你真的很番呢,我要跟楊姊告狀!」
「小優。」
總在夢境中出現的熟悉男音,終于讓池優頓住腳步。
不可能……池優震驚地轉身,果然見到那日思夜念,卻比當年挺拔成熟且有魅力的男性身影。
池優完全沒注意到所有人關注的視線往他們身上聚集——幾乎風靡全場,讓與會黃金單身漢心碎一地的池優,以及身分原就備受矚目,更吸引媒體及會場所有女性目光的黑恕埃,像冰輿火的交會,月輿日的交蝕。
擺恕埃腳步沒有任何遲疑地,朝她走近,直到他倆氣息幾乎貼在一起。
池優怔忡,驚惶地回神,想退後,卻教黑恕埃握住皓腕。
「不……」她應該拒絕,聲音卻虛軟無力。
直到這一刻,她才知道思念從未消減,只是被她刻意遺忘。
「我們私下談,嗯?」雖是問句,卻沒有讓人反對的余地。
經過了四年,經歷了風浪與磨練,他身上早已不見一點生澀與笨拙。
「好。」池優只覺快要在他的凝望下融化了,幾乎是著魔般地點頭道。
擺恕埃二話不說,帶著池優風一股地離開晚宴現場,鎂光燈和竊竊私語此起彼落,預見著明日八卦雜志頭條焦點。
池優的總編倒是老神在在,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眼角露出正中下懷的狡猞精光。
太好了!他們下一期的雜志,看來又要銷售一空,哇哈哈哈……
封閉的空間里,他們的氣息曖昧交纏,誰都沒有迫不及待地緊緊抱住對方傾訴思念,而是像一對普通的伴侶,仿佛只是因為某種機緣相偕參加晚宴,男人站在女士身後當個稱職的護花使者。
電梯里只有他倆,池優一顆心狂亂地跳著,明明沒有任何親密接觸,空氣埋卻彷佛有一股曖昧的電流,仿佛他們正以彼此的氣息與心靈無形地交纏在一起,沉默,卻潛藏著令人心跳加速的隱晦激情……
然後她又會像四年前一樣自己躲在棉被里哭得像小可憐。
「我知道,不過我沒打算去你那邊。」
什麼?池優突然從假想中的悲慘氣氛回過神來。
他知道?他知道什麼?池優突然有些坐立不安。
他知道她這些年依然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間?還是老早知道她住的地方,卻沒打算來找她而是等她自投羅網?
等等……什麼自投羅網?池優發現自己緊張到開始胡思亂想。
擺恕埃瞥了她一眼,打開音響,輕音樂瞬間填滿沉默的空白。
池優的心情稍稍放松下來。她安慰自己,反正待會兒只要把話說清楚,應該就沒事了吧?小埃不會強人所難,所以她可以不用太擔心……
車子駛進地下停車場,電梯里的服務人員一認出黑恕埃,立刻按了他居住的十五樓。
擺恕埃又將她緊圈在鐵臂之間,看似情侶問普通的小動作,池優卻從頭頂紅到腳趾。
等一會兒.她真的能把話說清楚就和他劃清界限嗎?池優開始有些不確定了,出電梯後黑恕埃的動作已經有些急躁,她感覺得出來,因為他環住她腰際的手勁比剛才大,腳步也快了些。
「小……」她連忙住口,想喊他黑先生,不過又怕這個稱呼會激怒他。小埃生氣很可怕的,到時可能會得到反效果,池優戰戰兢兢地想,「Hayes,你不要那麼急嘛!」她故意像個老練的風騷浪女,用拉得一長一長的尾音喊他,再用讓人渾身酥軟的鼻音和女圭女圭音曖昧地指控。
不妙。她看到黑恕埃身軀一震,頭上青筋隱隱浮動。
噢噢!早知道她剛剛喊他黑先生,下場貶不會好一點?
砰!黑恕埃將她撈進門,接著大力甩上那厚重的大門,氣勢萬鈞,池優被他猛地一推擠,果背抵在門板上。
「我本來想好好的跟你談,不過,你顯然覺得用你那一套老方法就可以打發我,是嗎?」黑恕埃欺向她,一臉陰鷙。
什麼老方法?池優一臉驚愕,望進他深邃幽暗的眼里,沉冷無情的藍色火焰正躍動著。
他的意思是,他知道這些年來她花名在外,所以認為她想用上床打發他?池優突然滿月復委屈,鼻子酸了起來。
雖然……雖然這本來就是她想制造的假象,可是由他嘴里說出來,丟回她臉上,還是好傷人啊!
「是又怎麼樣?」她不允許自己退縮,挑釁地回視他,小手更充滿暗示性地解開他的領帶,「我很忙的,速戰速決吧!」
擺恕埃抿緊薄唇,定定地看著她半晌,突然伸手以指背擦去她眼角竟然背叛主人的淚珠,嘆息道︰「想演戲,記得別這麼愛哭,台灣國語也要收斂一下.」明明不會演,偏又愛演,有哪個風騷女子是眼淚鼻涕掛在臉上,念台詞時還會因為太難過,委屆到小子詡扁起來的?
她哪有愛哭?池優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偶哪有台灣國語?」才說完,眼淚便大串大串往下滾落,櫻唇為了止住抽泣而不住顫抖,看起來可憐兮兮。
「小優。」黑恕埃忍不住輕嘆,讓她小臉埋在他頸間,彎身橫抱起哭得無力的小人兒,穿過客廳,上樓來到臥室。
四年多了吧,從四年前黑恕埃搬到公司算起,池優已經很久不曾覺得自己被呵護著,黑恕埃對她總有點像在對待小阿一樣,他從來不用甜言蜜語哄她,可每每他擦拭她的眼淚時,神情總是好專注,動作好輕柔。
女人哪,其實是一個身體多個靈魂,其中一個就是需要被呵護的小女孩。
「擤鼻涕。」他捏住她的鼻子。
「……」這男人真是超級殺風景的!每次她哭,不是要她吐出吃了一半的食物,就是要她擤鼻涕,她是大美女耶!池優睹氣,用力擤,一團黏呼呼的鼻水就黏在衛生紙上頭,害她又羞又生氣。
擺恕埃又拿來熱毛巾讓她擦臉,池優突然很慶幸,今天她本來打算到酒席上大吃特吃,連唇膏都沒怎麼用,要不然現在臉上一定超精采的。黑恕埃蹲替她月兌掉高跟鞋,像以前在美國,她每天下班時,他就替她按摩小腿和腳。
池優捧著熱毛巾貼上小臉,垂眼凝視著黑恕埃。月兌下西裝外套後的他,肩膀更顯寬闊有力,卷起的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神情舉止總是顯露超乎年齡的沉穩,經過四年更是雍容大器,可眉宇間那抹溫柔包容的神情卻好熟悉,她看著看著,淚水又模糊了視線。
擺恕埃分開她的雙腿,半跪在她腿間,一手取餅她手上的毛巾,一手卻順著她小褪往上,貼在她大腿腿側……
再也按捺不住的男人發出一陣低沉的咆哮,像獅子撲倒獵物,他吻住她,吸吮她,扳開她雙腿狠狠地沖刺而入,彷佛魔鬼展開瘋狂而激情的餐宴。
像要糾纏至死,在浮沉中,他倆只有一個意念——
再也不分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