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一次國際畫展上,地點是在日本東京,備受矚目的畫壇新秀從上千名競爭者中月兌穎而出,與大師級名家一起將作品在國家展覽館展出。
第一天的剪彩與酒會只開放給媒體與主辦單位邀請的貴賓,黑恕原便是其中之一,他以橫跨歐美日各大藝廊的經營與投資者、古董商、藝術品仲介的三重身分,在藝文界中向來是個備受重視的人物。
開幕酒會上隨處可見藝壇名人,東著長發穿著隨興的名畫家、氣質溫文爾雅的國家樂團首席指揮、一身波西米亞風格裝扮的知名女作家……藝術的領域是殊途同歸的,藝文版的記者自然也要有點文藝的底子。
這天的黑恕原難得低調,他從來都是鎂光燈追逐的目標,卻挑在剪彩時,所有人聚集在展覽館前,沒人有空他顧時從側門進到會場。再怎麼習慣被當成焦點,偶爾也有想清閑一下的時候。
他駐足在一幅畫前許久,深藍色的調子,沖擊性的構圖,充滿濃烈的個人色彩,僅僅是看上一眼就再難移開視線。
「這畫像有生命一樣,是吧?」熟悉的聲音響起,是同樣也不怎麼喜歡熱鬧的名書法家葉暉。在藝文界,黑恕原的風評毀譽參半,半數的人欣賞他,半數的人厭惡他,欣賞他的人和他知交莫逆,厭惡他的人則簡直拿他當蒼蠅。
擺恕原當然認同此畫畫者的才華洋溢,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的原因是下方的卡片上,作者資料透露了這幅畫出自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之手。
「年輕的新秀畫家,倒不失為一個能炒作的好話題。」在商言商,有沒有生命他不感興趣,他看到的是可觀的阿拉伯數字。
慢調斯理的一句話,帶著一貫的傲慢與慵懶,一字不差地傳進幾步之外,原本看著另一副畫出神的白衣少女耳里。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葉暉對黑恕原這種會讓許多藝術家反感的勢利觀感只是大笑,「你一句話,這年輕人還怕不‘錢’途無量嗎?」
「賣畫只是一時的金錢交易,把作畫的人當成偶象推銷,這筆買賣就能夠變成長遠的投資。」
白衣少女擰眉,但眼楮沒移開她正在欣賞的畫作,只是神情已沒有方才賞畫時的專注與愉悅。
她很年輕,素淨的小臉脂粉末施,白色削肩洋裝,白色帆布鞋,白色漁夫帽,活潑輕靈的短發,整個人有一種干淨到不沾塵煙的靈秀之氣。
擺恕原的話顯然讓她不滿,甚至是已經怒火中燒了,可是她的表情仍然平淡的像沒有反應,只是眼里火光熠熠。
「哈!」葉暉又是爽朗地一笑,「你知道嗎?我雖然討厭你的市儈,但也不得不欣賞你的市儈,每到這種場跋,就好像連飛進這里的蚊子都得要會吟詩作詞一樣,悶到我一肚子火,只有你,是那種會當著吹捧風花雪月的文人面前提醒他家里米缸見底的人。」
「你這麼講倒變成我是個俗人了。」黑恕原只是笑,純粹是打趣說笑的口吻,會與他合得來的,多半不會介定什麼俗與不俗。
「這世間哪有俗與不俗的差別?」葉暉果然這麼說,接著他的注意力轉向卡片上的簡介,「A大美術系?是小真的學生嗎?」
前方剪彩結束,人群向後方移動,才與一群媒體周旋完的黑善真馬上注意到佷子和前任男友,當然也發現了在他們身後不遠處,她的得意門生一。
「怎麼剛剛沒看到你?」黑善真仿佛把大熊似的葉暉當空氣,劈頭就對黑恕原道,「剛剛千葉館長和Jones找你要一起剪彩呢。」
「找我剪彩的話,恐怕會氣走這里一半的人吧。」黑恕原笑道。
「小真,好久不見,你還是那麼漂亮。」一旁被冷落的葉暉笑開一口白牙,無視佳人冷淡態度。
「對了,該跟你介紹一下。」強抑下打寒顫翻白眼的沖動,黑善真轉眼笑得一臉驕傲,揚聲喊住仍猶豫著該不該跟老師打過招呼再離開的王雪葳。
看來她沒有別的選擇,王雪葳怏怏不快,只得走近恩師。
「恕原看過這幅‘仲夏夜’了吧?不是我不懂謙虛,要我說這屆最優秀的新人,非雪葳莫屬了,她可是最讓我驕傲的學生。」
「老師過獎了。」謙虛和禮貌只是王雪葳處世的方式,無關她真實的性格與想法。
「恕原是我佷子,我和你提過的,他這孩子什麼都想玩一下,藝術品、古董、酒吧、藝廊,甚至是股票,我都快忘了他本業到底是做什麼的。」黑善真向王雪葳介紹黑恕原。
擺恕原有些微的訝異,因為王雪葳看起來好年輕,像只有十六、七歲,要不是資料上寫她已經有十九歲了,他會以為她是高中生。但這樣的訝異極其輕微,輕微到當他露出紳士的微笑打招呼時,已然忘了有這回事。
「王小姐……不介意我喊你雪葳吧?」他的笑是半分的生意人本色,半分不自覺的挑逗,所以不管是他的藝廊或PUB,都以女客居多。
王雪葳想說不,他們根本不熟,她討厭他一副裝熟的樣子!
其實她真正討厭的是他那副市儈的嘴臉。
「以藝廊主人的身分,我對你的才華非常的欣賞,不知有沒有這個榮幸能一起合作?我還想買下這副‘仲夏夜’,當然,我會出一個讓你……」他原想說「意想不到」,畢竟對方不過是個小女生,不見得見過什麼世面,不過為表尊重他還是改口,「滿意的價錢,買下這幅畫。」
王雪葳像貓兒被踩著了尾巴,幾乎要拱起背擺出戰斗姿態。這看在黑恕原眼里覺得有些趣味。
「恐怕我不是當偶像的料。」她無法忍受他那種像是只要有錢,就能買到一切的態度,原想佯裝鎮定,卻還是忍不住拿剛才不小心听到的話奉還給他。「而且我對當偶像也沒什麼興趣,恐怕會讓您的投資虧損多于獲益,拙作與您白花花的鈔票比起來更是廢紙一張,讓您帶回去只會玷污您的格調。」
她怕她的畫被銅臭味給燻臭!
擺恕原朗聲大笑,名聲赫赫如他,再次成為會場所有人的焦點。
「恐怕你心里所想的正好和你說的相反吧。」誰都听得出來她的反話,倒是他已經許久沒見過像她這樣,把創作當信仰、天真到近乎可笑的人了。
她是真的不屑他,與這里半數拿他當蒼蠅的人那種討厭不同,他對那些人可沒這麼大的興趣,甚至是理都不想理的。
說白了,這會場上討厭他的,泰半與這小女孩所堅持的創作信仰無關,而是恐怕很難會有人有大度去喜歡一個把自己的作品批評為廉價商品的人,嘴上說黑恕原是個俗人,心里還是不服氣居多。
創作者也是人,俗人,于是另一部分厭惡他的市儈,但作品仍「有幸」被他捧為「名作」者,九成九還懂得和他應酬幾招,或者擺擺架子,或者態度冷淡,但倒不至于真的和他這個名聞遐邇的藝廊主人兼仲介商人過不去,畢竟藝術家可不是不用吃飯的神仙。
「黑先生。」不到幾秒鐘,記者與其他想看熱鬧的人全圍了過來,大家都好奇黑恕原今天是否會對哪一幀作品青眼有加。
擺恕原心思卻仍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是她太年輕且涉世未深?還是被養在象牙塔里不知人間疾苦?但不管是哪個答案似乎都不至于讓她對他的話反應這麼大。
他想,他發現了一個有點意思的玩具。
「您對這屆參展的作品可有特別的感想?」東京藝文報的記者拿出錄音筆︰展覽規定不得有相機與攝影機入場,其他報社的記者也開始準備筆記和錄音。
擺恕原依然神色自若,只是眼底的笑意加深,他瞥了一眼有些局促的王雪葳,發現她對人群的包圍感到窘迫不安,這非但沒有讓他仁慈地收起玩心,反而更想捉弄她了。
「我剛剛發現了一顆明日之星。」黑恕原的英語說得可比日本記者流利多了。他忍不住期待身旁這憤世嫉俗的小女孩會如何接招。「這位是王雪葳小姐,我打算買下她這次參展的作品‘仲夏夜’,至于出價……」淡瞥了眼一旁王雪葳咬唇的模樣,他臉上的笑容擴大,「我想以上屆在巴黎時買下‘街角’的兩倍價錢做起價。」
現場一片嘩然,因為「街角」的畫者如今是風格自成一家的巨匠級畫師,黑恕原買下那副畫大手筆的價錢可是震驚畫壇的大新聞,當然那位畫家在畫壇的身價也從此水漲船高。
「她值得這個價錢。」黑恕原刻意一語雙關地道。
群眾的焦點轉向臉色有些發白,與在場眾多大師相比之下顯得嬌小無措的王雪葳。
「微笑啊!小女孩。」黑恕原有些促狹的聲音自她身後傳來,他彎,狀似輕匿地在她耳邊咬耳朵,現場若是有照相機,只怕鎂光燈會此起彼落閃個不停。
「你的臉色好差,不會是面對這些記者就害怕了吧?剛才那股氣勢到哪里去了?」他瞧見她握緊的拳頭,僵直著背,不肯示弱,真是脾氣倔到了一個極點。黑恕原有個讓人討厭的惡劣興趣,就是見到越是倔強、越是硬頸的對象,就忍不住想使出渾身解數逼對方低頭。
王雪葳對這男人的挑釁除了氣憤,就只剩莫名其妙了,她剛剛或許失禮,也不屑他的海涵,可是他這種擺明要看她好戲的態度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王小姐才剛升上大學一年級嗎?有沒有打算辦個人畫展?」
記者的焦點紛紛轉向王雪葳,她幾乎沒辦法將那些像潮水般涌來的問題听個仔細,尤其會場上多半是日本記者,生硬的英語腔調加重她听辨的困難。
似乎大家都認定她的「仲夏夜」賣定黑恕原了嗎?王雪葳更怒。
就算藝術家賣畫時跟商人沒兩樣,但她總可以為自己的畫選擇主人吧?
然而她再怎麼不在乎世俗眼光,再怎麼年輕,也知道如果當面拒絕了黑恕原,對她多半不會有什麼好處,媒體喜歡黑恕原,尤其是在日本、香港和台灣等地,她的拒絕大概只會被解讀為不識好歹或拿喬自抬身價。
沉吟許久的王雪葳,終于注意到現場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發表感言。
她如果就這麼順了黑恕原這滿身銅臭味的屠夫的意,那她王雪葳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對黑先生的謬證和欣賞,我真是受寵若驚,但是很可惜……」
敗可惜什麼?眾人瞪大眼,不相信她竟然敢不賣黑恕原面子。
王雪葳晶亮的眸子浮現一抹令黑恕原心神悸動的神采,她朗聲道︰「展出前我就已經決定將這幅作品獻給我的恩師,黑善真老師。」
擺善真與葉暉不約而同地笑出聲音,當然是很低調的,只是對黑恕原難得吃癟有些忍俊不住。
「這小女圭女圭真不賴,我欣賞她!」葉暉用中文大笑道。
擺恕原的微笑不變,眼底卻興奮莫名。
他原本猜測小女孩可能會有怎樣的反應?如果她當眾發飆,他頂多會覺得有趣,這小女孩有勇無謀,對他來講就只是個新鮮的玩具︰如果她低頭接受他的提議,那麼她連玩具也不是,對他再沒什麼吸引力,雖然他仍會履行承諾,支持她在他的藝廊開個展,將她作為畫壇新巨星來推銷。
不過她立刻就反擊了,而且漂亮地給她和他台階下──只有他們彼此知道這個台階等于是賞他一盆冷水當頭澆,她小姐寧願送畫也不賣他。
送畫的對象還是黑善真,他的長輩,他可真的是沒得還擊了。
「真可惜我剛剛沒問清楚。」黑恕原仍舊保持風度,對在場記者道,「不過送給我姑姑也好,她常抱怨我太少拜訪她,我想從今以後我會常常去叨擾我姑姑。」他輕松地主導了局面,幾位記者──尤其是女性──忍不住笑了起來,他繼續宣布,「我對王雪葳小姐的才華仍舊相當激賞,期待我的藝廊有機會為她展出個人畫展。」
他朝身旁的小女孩伸出手,藝術家能有藝廊支持是能否成功的關鍵,他的話等于是為她未來的前途鍍金加持,王雪葳明白這點,卻絲毫無法感受到喜悅,只能機械式地回握他的手。
這與王雪葳所堅持的理念背道而馳。
所謂藝術,所謂創作,是一種信仰,是心與心共鳴的媒介,是創作者與欣賞創作者的橋梁,就像愛情一樣,她始終如此堅信不移。
擺恕原卻從看透她太過清澈而天真的靈魂的一剎那,決定引領她看清她所不屑與拒絕相信的黑暗現實。
到日本參展,A大三名教授與副教授是受邀展出的貴賓,四名研究生與王雪葳則是打敗國內眾多好手初次入圍的新人,學校大方資助了日本之行的大部分經費,因此八名師生下榻在同一個飯店。
開幕酒會結束當晚,研究所的學長來邀王雪葳和與她同房的學姊夜游。
王雪葳和學姊並不熟稔,但在人際關系上,她是相當小心的,所以即便那天心情有些煩躁,她還是答應和學長姊一起夜游。自稱來過東京多次的學長帶大家到一家PUB,那是王雪葳第一次見識這種地方──震耳欲聾的音樂,煙霧彌漫的空氣,還有把每個人的臉照映的詭異慘淡的燈光。
人群雜沓,王雪葳根本沒注意到從她踏進PUB開始就追著她的視線。
落坐後,學長殷勤地向兩位學妹介紹menu上每一種酒的特色。
沒多久,王雪葳就有些後悔了。
學姊和其中一位學長顯然早就互有好感,他們在一旁經營起閑人勿擾的兩人世界,另外兩名學長,一位始終羞澀靦地不說話,一位則不斷向她說著他過去旅行的經歷、他豐富的視野、他曾有過的一段又一段異國艷遇,像要藉此強調他的魅力不俗。
PUB里人聲加上音樂聲,要聊天就得像咬耳朵般親密地貼著彼此,這也許就是PUB容易讓男男女女陷入曖昧糾纏的原因之一,王雪葳壓抑著想走人的沖動,對學長幾乎貼在她耳邊說話的舉動感到不耐煩。
她一口氣喝掉服務生送上來的調酒,辛辣入喉,身體立刻熱了起來,酒精在體內不只讓血液沸騰,也讓孤獨發酵。
她今天一共撥了三通電話回台灣,可是男友一通也沒接。
一旁的學長對她飲酒的魄力極力稱贊了一番,鼓吹她再點一杯,他請客。
王雪葳眼眶泛紅,卻不知是因為酒精或思念使然,四周的吵雜只是更加讓她覺得寂寞,更加感受到情人不在身邊的淒苦。
為什麼不接電話?至少讓她听听他的聲音也好啊!她多想告訴男友,才分別一天又十個小時,她已經無法抑制自己的思念,多希望他就在她身邊……
絆嚨涌上一陣酸楚,學長自作主張代她點的酒送來了,王雪葳豁出去般地拿起那杯調酒。
一只男性的大掌卻率先搶過她手中的酒杯,甚至不在乎灑出了些許。
王雪葳的視線循著那只手臂向上,最後觸及一雙冰冷而迷人的眸子,眸子的主人她並不陌生,但也不能算熟悉。
雖然只是這樣一個動作,在總是不缺曠男怨女彼此痴纏的PUB里,可能每逃詡要上演個三、五回,但黑恕原還是吸引了許多人的注意。
事實上,從黑恕原走出這間PUB專為VIP貴賓所準備的半隱藏式包廂時,就吸引了許多視線,他在擁擠的PUB里如入無人之境,仿佛眾生皆應追隨他腳步般的從容驕傲,像冰冷的利箭毫不遲疑地射穿痴迷爛醉的庸男俗女,驚醒萬丈紅塵里醉生夢死的蜉蝣。
能夠吸引人的並不只是他的俊美,PUB里多得是人工或天然的俊男美女,各形各色、精心雕琢過的,樣子大概都不會太差,何況是在燈光不美,氣氛混亂的PUB,單單一張臉皮不會比穿著比基尼跳艷舞的辣妹更吸引人。
王雪葳比同桌的學長姊更快從震驚中回過神,這男人從頭到腳仿佛都是神的恩典──過分偏愛的恩典──一個蠻橫霸道的動作,竟然也足以讓入迷戀得屏氣凝神,然而這樣的完美對王雪葳而言,只不過是一個皮相華麗的混蛋罷了。
是東京太小?還是他們孽緣太深?很遺憾她的地理知識告訴她,答案是後者。
「做什麼?」她擰眉,沒去廢話問他怎會出現在這里。公共場跋,誰都能在這里來去自如,這種問題太多余也沒必要。
不把她不友善的質問放在心上,黑恕原的神態仍舊傲慢不可一世,他以一種和笨小阿對話般的忍耐口吻道︰「可以的話我並不想多管閑事,但要是你醉得一塌胡涂地從我的店里被抬出去,你的恩師、我的長輩,頭一個要興師問罪的對象就是我了。」
原來如此,這里是他的地盤,難怪台上的DJ一見他從包廂里走出來,擺明了有話要和她談的模樣,立刻就把狂野嘶吼的重金屬搖賓樂換成不會打擾對談的爵士藍調,原本吵得讓人頭疼的分貝瞬間降了不少。
本想罵他太多事,但他都這麼說了,又一臉他也是千般不願,百般不想的表情,王雪葳只能吞下牢騷,氣悶在心里。
「我不會蠢到連自己喝醉了都不知道。」她只能不甘示弱地道。
「但願是如此。」他話語中的輕蔑與質疑再明顯不過。
他以為他是誰?王雪葳憤怒極了,一旁的學長姊因為在酒會上都見過黑恕原,似乎認定他對她已經熟悉到可以插手管她的私事,連前一刻還在她耳邊廢話不停的學長也靜得像變成了啞巴,只是看著她和黑恕原之間劍拔弩張、波濤洶涌的詭異氣氛。
王雪葳不知道那是因為除了她以外,沒有人面對黑恕原能不被他的氣勢壓得大氣不敢喘一口的,尤其是在他顯然不知為了什麼,微慍卻隱忍不發作的時候。
「很晚了,你該回飯店了。」黑恕原看了下表。
本來就討厭他不可一世的王雪葳更加想反抗他的專制,「東京不是只有你能開PUB,我用不著在這里听你發號施令!」說著她就拿起皮包打算走人。
擺恕原卻抓住她的手腕,她抵抗,卻收不回自己的手,一拉一扯間他顯得氣定神閑,她卻極為狼狽。
他是PUB的老板,兩人這般拉扯雖然引來整間PUB所有人的側目,卻沒人準備叫警察,加上兩人用的是異國的語言,更加沒人會站出來管閑事了。
「你有兩個選擇,」黑恕原一副肯讓她有選擇已經是他大發慈悲的模樣。「一是我扛著你回飯店,二是你自己走,我開車送你回去。」沒有第三個選擇,沒得商量!
他是哪根蔥?是她的誰?管得會不會太多了?如果不是教養太好,王雪葳真想破口大罵,酒杯被他搶過去,要不然她一定抓起來往他身上潑。
擺恕原作勢真要扛她。
「走就走!」她氣呼呼地吼道,對不得不屈服于這個市儈又可惡的男人感到萬分懊惱與憤怒。
兩年前的夏天,東京的深夜,他們初次見面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王雪葳臭著一張臉讓黑恕原送回飯店,一路上兩人都沒再開口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