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冬爵是個冷血無情的吸血鬼。
听說,據說,人家說,八卦雜志說,隔壁的三姑六婆也這麼說……總之,十之八九不會錯,那個紀冬爵一定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吸血鬼!
「死老頭,你那個爛公司倒了就算了,怎麼不去跳淡水河死一死,要來連累我的兩個寶貝女兒?」吳家河東獅,獅吼氣貫雲霄。
「對不起,我也不願意……」吳家一家之主——如果把吳家大宅的勢力範圍詳細標示劃分的話,吳福氣大概可以分到主臥室廁所的馬桶吧——跪在算盤上,肩膀縮著,只敢以光亮的地中海式禿頭面對妻女。
「媽咪,我不要嫁給那個紀冬爵,听說他好可怕,有暴力傾向,連黑道大哥都怕他!」二女兒吳雪媚撒嬌道,「人家已經有凌大哥了……」雖然目前還在倒追階段。
「對啊對啊,听說他還全身刺龍又刺鳳,對手如果不還錢,他就抽出隨身的武士刀把人家砍得稀巴爛,連警燦詡不敢動他,只好睜只眼閉只眼,將那些受害者全部列為失蹤人口!」三女兒吳雪華緊張地附和,「听說他的兩任情婦就是被他玩死的……」說著說著,兩姐妹抱頭痛哭。
「天啊……」吳梅氏開始哭天搶地,「我前世造了什麼孽,才會嫁給你這個沒用的男人,還要眼睜睜看著你把兩個寶貝女兒推進火坑!」
吳福氣頭垂得更低了,一堆辯解的話卡在喉嚨里,其實,人家紀冬爵是指名了要娶他哪一個女兒的,另外兩個他還看不上眼。可是……想到要把最疼愛的女兒嫁給那樣的魔鬼,他是在舍不得。
「等一下。」本來還哭得梨花帶雨,想起此生就這麼跟凌大哥無緣的吳雪媚,眼淚說停就停,比水龍頭還靈。「老爸,紀冬爵是怎麼說的?」如果沒指名道姓,那倒也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知女莫若母,吳梅氏似乎也想到這一點,咆哮聲戛然而止。
「他說……」吳福氣頭越來越低,是心虛,也是踟躕,最後干脆含糊其辭地道︰「他可以幫我,但前提是要我的一個女兒嫁給他做小……」
應該是最小吧?其實吳福氣沒親眼見到紀冬爵,但是對方派了人,還帶了律師來,雖然一開口就指名要的是哪一個,不過吳福氣听那口吻就忍不住暗自猜想,花名在外的紀冬爵八成是因為龐大的後宮許久沒有注入心血,才把魔爪伸向他的寶貝女兒——想到這里,懦弱的吳福氣就怨嘆自己沒用,在那當口,他想到有了紀冬爵的幫助,他就不用破產,公司上下幾十名員工也不用遭到遣散,所以沒有嚴正拒絕,沒有把紀冬爵派來的人趕出去……
吳雪媚用力拍了下妹妹的後腦勺,才道︰「那也沒辦法,咱們家是什麼身份什麼來頭?能跟紀冬爵那樣的角色攀上關系,已經算是祖宗燒了好香,做小也沒什麼。」
「可是二姐……」她還沒說做小是做什麼小啊?
「而且對方只說要爸的‘一個女兒’嫁給他嘛,又沒說是我或雪華。」
「你是說……」
吳福氣頭垂得更低了,幾乎要老淚縱橫。
桐桐,老爸沒用,終究還是幫不了你……
吳梅氏母女三人頓時心中雪亮,哀淒轉為欣喜。
噠噠噠……穿著睡衣的吳雪桐抱著一疊剛收好的衣服,走過客廳。
「爸,你在干嘛?」練瑜伽?
吳梅氏母女三人眼露精光,像是終于找到了替死鬼……不,是救命恩人。
「大姐!」吳雪媚與吳雪華不約而同上前人情地擁抱她,吳梅氏臉上則堆起了笑,散發出慈母的光輝。
「我沒錢。」吳雪桐騰出一只手,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鏡。
「呵呵呵……你那點錢能干什麼?」吳梅氏示意兩個女兒架住吳雪桐,接著母女四人就坐在沙發上溫馨地促膝長談。
「桐桐啊,雖然你不是我親生的,可是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想當年我剛嫁進來的時候,你還在包尿布,要不是我不顧自己應該還在度蜜月,親自把你呆在身邊把屎把尿……」
吧啦吧啦……嘰哩嘰哩……咕嚕咕嚕……
半小時過去了。
「媽。」吳雪媚終于出聲制止母親媲美尼加拉瓜瀑布的實力演說。
吳梅氏這才回過神來,自己都被自己感動到痛哭流涕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看向大沙發上的三個女兒,臉上立刻滑下三條黑線。
吳雪媚朝母親聳聳肩,吳雪華不知何時已經打開電視看「全民大悶鍋」,還看到哈哈大笑,而吳雪桐向後仰躺著,小嘴微張,正規矩地發出聲音。
吳梅氏臉頰抽搐,握緊雙拳。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臭丫頭,你死定了!
其實,他們吳家,是相當民主滴!
「贊成吳雪桐嫁給紀冬爵的,請舉手!」
叭!吳雪媚和吳梅氏手舉得飛快,吳雪華接收到母親警告的視線,也立刻把手舉起。
吳福氣努力想把自己化作布景。
而吳雪桐……
有句廣告台詞不是這麼講的?千萬別讓您的權益睡著了。
睡著的話,神仙也救不了你啊!
吳雪桐趴在桌上,一攤口水越來越大,大呼之余還吹起小泡泡。
「三比二……」吳梅氏看向膽敢裝死的吳福氣,一手叉腰,「安怎?阿你現在是什麼意思?你要媚媚跟雪華去嫁給那個沒血沒淚還會拿武士刀砍人的紀冬爵做細姨嗎?」
「原來做小是做小老婆啊!」吳雪華恍然大悟,吳雪媚忍不住翻白眼。
吳福氣頭越垂越低。手心手背都是肉,媚媚那麼驕縱,說不準嫁過去沒兩天就被砍了,而雪華還在念高一啊,這是摧殘國家幼苗!
于是,即使心中千百個不願意,窩囊的吳福氣還是顫抖地、緩緩地舉起右手。嗚嗚嗚……桐桐,阿爸對不起你!
「這還差不多。」吳梅氏嘆氣,「甭怪我這個做後母的鴨霸,這是一個民主的社會,咱們也是開過家庭會議投過票的,真公平,對不?」
兩個女兒用力點頭。
「好啦,隔壁王太太跟里長太太等很久了,就這麼決定了,散會。」她要趕緊去模個八圈啦。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而吳雪桐仍在打呼。
「大姐,對不起啦。」深夜,三姐妹聚在房間里,這是吳家姐妹難得都清醒的時光。
再怎麼說也是一起長大,沒事互相陷害一下,有道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哪可能真的有什麼深仇大恨?三姐妹常常會在這個時間一起聊聊心事。
不過終究是終身大事,吳雪媚和吳雪華想起來仍舊不安。
「你知道我有凌大哥了,我不想嫁給自己不愛的男人。」吳雪媚解釋道。
雖然凌大哥好像喜歡大姐,不過大姐顯然不知道,或者不來電,因為每次跟凌大哥在一起,大姐都在打瞌睡。
苞喜歡的人在一起臉紅心跳都沒時間了,怎麼會打瞌睡?所以啦,她相信大姐忙著打瞌睡,沒時間跟凌大哥說清楚,她這是在幫他們兩個解決問題,絕不是別有私心啊!
吳雪華也跳出來,「我有金城武、松本潤、藤本直人跟堂本光一了!」語畢,她被二姐一腳踹下床。
「沒差啦。」吳雪桐安撫地拍拍妹妹,「反正有人要我就不錯了,嫁就嫁吧。」她說得像她只是被征召去當個女佣打雜一樣,話落海伸了伸懶腰。
「可是大姐……」吳雪媚這會兒更不安了,「听說那個紀冬爵很可怕耶!」
「對啊!听說他不只會把人砍個稀巴爛,還會鞭尸、喝人血、啃人骨,他家很大,其實有個地下刑場,專門凌遲他看不爽的人……」吳雪華說著,全身抖了抖。
「哦!不懂‘做小’是什麼的白目國中生,竟然知道什麼是‘凌遲’?鞭尸?」結果,她的反駁也沒有比較好。
「我已經高一了好嗎?」吳雪華叉腰,「我當然知道什麼是凌遲啊,這個課本有教,‘做小’課本又沒教!」
「我都不知道你有那麼用功。」
「如果台灣真的有這種人,早就列入全世界新聞的頭條了吧?」吳雪桐覺得好笑。
「可是听說——」
白目吳雪華還想講她不知從哪里听來的听說,就被吳雪媚捂住嘴巴。
「也對啦,世界上哪有這種人啊!」用膝蓋想也知道,小妹八成是亂七八糟的東西看太多了。
「好啦,不早了,你們去睡覺吧,再晚雪媚就沒辦法睡美容覺,雪華明天還要上課呢。」吳雪桐像個盡責體貼的大姐,把妹妹們趕回各自的房間。
吳雪媚和吳雪華心中頓時升起滿滿的愧疚。
听說、听說……
听說那個紀冬爵和政要關系很好,所以咱們的波利士大人,都只能對他的惡性睜只眼閉只眼。
她們的大姐那麼善良,她們怎麼忍心把她推入火坑?
然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吳雪媚為了她的凌大哥,吳雪華為了她的金城武、松本潤、藤本直人跟堂本光一,終究也只能自我安慰,鼻子模一模,回去睡大頭覺。頂多睡前多禱告幾次,多念幾回大悲咒,以後都要扶老太太過馬路跟愛護小動物,減低良心譴責。
鎊自家三後的房間里,她們‘善良體貼’的好大姐搔了搔臉頰,一臉茫然痴呆狀地望著天花板。
紀冬爵……這名字有點耳熟耶!
噯,不管他了,有能力替她們家解決債務,想必沒上過報紙也上過雜志,她會覺得耳熟也沒什麼了不起的。把煩惱甩到腦後,吳雪桐精神抖擻,雙目炯炯有神地打開電腦,連上網路,扳手指,冷笑。
十點五十八分,差點被兩個丫頭拖著哩叭唆耽誤時間,還好趕得上!
夜幕低垂、萬籟俱寂之時,才是屬于她的時光,0與1組成的數據戰爭。
她開始大開殺戒,管他什麼紀冬爵、紀夏爵,關她鳥事?明天的煩惱就交給明天,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的時間可是很寶貴呢!
日出東方,她想睡覺。
眼楮才眯起,她的後媽吳梅氏就在門外嗓門大吼︰「我的大小姐,日頭都曬了,你是要睏到什麼時候?我是嫁來你們吳家當老媽子伺候你就對了?哇歹命啦,透早起床要拼厝內,要洗衣褲,請咱大小姐幫我買個菜,也要三催四請……」
唉,吳雪桐認命地,拖著像團爛泥似的身子起床。
休假睡到自然醒這種福利,她這輩子真是想都不敢想哪!兩個妹妹相當然耳還在溫暖的被窩跟周公約會,而她等會兒買完菜還得晾衣服、打掃院子,效率太好的話不用擔心閑得下來,效率不好當然就是被念到耳朵長繭。
不過,畢竟不能期待一個睡眠不足,或者該說根本沒睡的人有什麼好效率,所以吳梅氏如果要她買豬肝,她可能會听成買地瓜;要她買紅葡萄,她卻很可能買了龍眼回家。
反正,她已經非常習慣把後媽的碎碎念當成大悲咒,催眠得很,而且凡生物都有自我進化的本能,為了適應稀少的睡眠時間,她睡功了得,站著都能睡。
提著籃子,吳雪桐邊打呵欠,散步般地走向菜市場。邊走路邊打瞌睡,頂多撞到電線桿;邊騎車邊打瞌睡,卻可能一路撞到陰曹地府,反正從家里到最近的菜市場,只需要走幾條小路,沒什麼車子。
十分鐘腳程,她可以走二十分鐘,一路上迷迷糊糊,恍神恍神,直到她驚覺有輛車跟在她身後,吳雪桐瞬間清醒。
貶開這種黑頭車,不是達官貴人,就是黑道大哥……電影都這麼演。達官貴人她這輩子沒遇過,倒是知道老爸最近公司岌岌可危,還欠了地下錢莊一大筆錢,她要是那一天出門發現家門口被潑紅色油漆,或遇到討債的兄弟也不回感到意外了。
擺色勞斯萊斯還真的在她停下腳步後,開到她身邊,仿佛可以擋住她的去路。如果她不是沒睡飽,一定會拔腿落跑,然而當車門打開,走出一名孔武有力的彪形大漢,吳雪桐又不知該不該慶幸她沒有白費力氣了。
不知道大聲喊救命有沒有用?社區的監視器有沒有拍到這輛車的車牌?如果他們打算綁架她,老爸當然不會見死不救,不過錢是後媽在管,吳雪桐是在不認為家里肯付贖金啊……
誰知道,彪形大漢竟然向她一鞠躬,「吳雪桐小姐,我們老板想當面跟你說幾句話。」
她不是偉人,也不是先人,更不是死人,沒事向她鞠什麼躬啊?而且她不覺的自己跟任何Boss級的角色有話可聊耶!
「我沒錢。」久久,她依然吐出這三個字。
彪形大漢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愣了一會兒才道︰「跟錢沒有關系,我們老板沒有惡意。」
听起來就很像大老板要包養年輕小姐的說辭。可是她現在穿著洗到舊的休閑服,亂卷亂翹的頭發像捆稻草一樣隨意綁起,還穿著拖鞋……她懷疑哪個眼楮沒瞎的男人會想「調戲」她?
「我要去買菜。」腦袋趴袋才會隨便上陌生人的車!她依然防備地道。
「我可以代勞,要買什麼請盡避吩咐。」彪形大漢看了一眼車內,這回直接走向吳雪桐,「拿」走她手上的籃子,再把後座車門打開,「請小姐上車。」
看來她如果不上車,對方可能會不爽,對方如果不爽,那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她可是想都不敢想。
「有社區監視器啊,你們最好不要亂來……」這句話完全是虛張聲勢,老實說她完全不認為憑台灣的「優秀」警力,她真出了什麼事,靠幾卷錄影帶就能破得了案。
車內,與前方司機的座位隔了隔板,寬闊的後車座上,坐著與彪形大漢身形不相上下的高大男人。
他的姿態像頭雄獅,散發著野蠻的侵略者訊息,卻又像王者般驕傲且尊貴,吳雪桐第一眼先注意到他即使穿著質料昂貴的手工西裝,也掩藏不了陽剛偉岸的肌肉起伏——這讓她吞了口口水,要知道在過去她的認知里,男人身上能把西裝撐得鼓鼓的部位只有啤酒肚,像她前任老板。而眼前這男人有著寬闊厚實的胸膛,結實的大腿也包裹在西裝褲下……
她差點抬起手擦口水,想到自己的處境,立刻又戰戰兢兢地坐在男人對面的座位上,警戒地打量著他。
他的眼楮像夜幕中閃閃發亮的北極星,冷冽的光芒幾乎令吳雪桐忘了身外的一切,只能任由靈魂被他的注視所捕獲。
車門關上,吳雪桐差點驚跳而起。
「不用怕。」男人開口,嗓音低沉。
「你覺得有點腦袋的人在這種情況下,會不害怕嗎?」她不想找死,但如果她哭喊「大爺饒命」他們就會放過她的話,那她很樂意多喊幾聲。
「我是紀冬爵。」他報上大名。
這名字有點耳熟。「我是吳雪桐,不過我家快破產了,所以你們綁架我沒贖金可拿。「
紀冬爵嘴角勾起,不動聲色地觀察她裝傻的成分有多高,「你覺得我像綁匪?」
是不像。要是開得起黑頭車,又請得起司機跟保鏢,何必綁架她這個贖不到幾百萬新台幣的貧窮千金?
吳雪桐眯起眼,看著這男人英挺卻冷酷的五官。
他有一對濃黑跋扈的眉,就算不會看相,但從小到大的經驗告訴她,這男人性格一定相當強勢,像她後媽就有一對濃眉,相比之下老爸的眉就又淡又散。
而且他還有著凶悍的鷹勾鼻,嘴唇略厚且緊抿著,下巴方正,一張臉可以說有稜有角——是在稱不上俊美,但很性格,讓人難以忽略。
最重要的是,他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黑暗卻致命的吸引力,光是看著他都讓她心跳加速——吳雪桐相信應該是這男人天生費洛蒙過剩,畢竟她離思春期已經很遙遠了。
讓人難以忽略的男人,當然也讓人難忘……呃,只限于她頭腦清醒時。
「啊!我們見過面!」她想起來了。
卑說,她老爸好歹也是中小企業的企業王,雖然家境小康,沒有撒鈔票表演天女散花的實力,但偶爾見識一下時尚派對或豪門宴會倒是有機會的,不過這機會通常輪不到她頭上。
原因倒也不是她真像灰姑娘一樣,老是被後媽支使著做這做那。如果是白天的派對,她只想在家睡大頭覺;如果是晚宴,那她寧可待在家摩拳擦掌地打開電腦廝殺,也不想混在一堆名媛淑女之間拼命忍住扒欠。
反而少數幾次不得不盛裝赴宴,都是被後媽警告不可缺席,她才硬著頭皮上陣的。後媽不喜歡人家說她大小眼,對丈夫前妻的女兒不好,所以吳雪桐要是拒絕應酬,後媽反而更不高興。
不過後來她發現,後媽也只是要她到那些派對露個臉,讓認識的人知道吳家大千金沒被虐待,沒像灰姑娘一樣總是穿得破破爛爛也就夠了,目的達到之後,她就可以哪邊涼快哪邊閃。所以吳雪桐干脆就盡量選擇她能夠保持清醒的晚宴,露完臉,打完該打的招呼,她就會努力找一個安靜又不會被打擾的地方打盹或發呆。
必想起來,她在晚宴上見過這男人不只一兩次,但之前都沒說過話,她也不曉得他是何方神聖,只知道他有幾次正好跟她一起‘納涼’。要知道想在宴會里找對地方納涼也不簡單,不只要隱秘,還要小心別踩到地雷,免得長針眼。
對于她的反應,男人挑起眉,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應該不只是見過面吧。」
吳雪桐眯起眼,「難道還有別的?」不會是最近在網路上吃過她苦頭的苦主吧?日子過得太‘宅’,她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這方面的交集。
「……」這女人顯然不是在裝傻,事實上她沒有第一眼認出他來,已經讓人嘖嘖稱奇。
她竟然以為他們只是見過面?事實上,這並不是吳雪桐頭一次把他當路人甲,如果不是她有失憶癥,就是在他眼皮子底下的人越來越好混了,但他決定這個問題可以等到明天再談,眼前的正事要緊。
「令尊沒跟你提過嗎?」
提什麼?提親嗎?她開玩笑地想,卻接著愣住。
紀冬爵!難怪她覺得耳熟。吳雪桐瞠目結舌地瞪著他,「你……」
「看來是有了?」他又笑了。
真意外,第一眼看見他時,她還以為他一定不怎麼喜歡笑。吳雪桐萬分訝異,小嘴一張一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你有什麼毛病?你眼楮拖窗?你得了絕癥?你在玩整人游戲?一堆想必不會讓對方太愉快的問題不停地閃過腦海。最後她總算想到一個比較保守、也不會讓自己唄掐死的回應。
「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提出這種條件?」
他看起來是在不像需要花錢買老婆的人啊!開得起黑頭車不說,還有本事替她家解除瀕臨破產的困境,重點是︰如果性格又性感的男人,恐怕只要稍微釋放出想成家的訊息,他家門檻立刻就會被成千上萬的女人給踩平了吧!
難道說……他性無能?吳雪桐差點就瞄向不該瞄的地方,她連忙端出正經八百的模樣,目不斜視。
「因為我有私人的理由必須盡快結婚。」經由他過去的觀察,以及私家偵探搜集的資料顯示,這女人符合他對妻子的基本要求——不愛出鋒頭,不關己事的絕不多嘴,行事低調,身體健康,而且有必須求助于人,他也能夠援助的困難——最後這一點確保他在談這筆買賣婚姻時站在有利的位置上。「在我目前考慮過的所有名單中,你是頭號人選。」
也就是說還有二號、三號、四號……搞不好已經排到一百號去的人選?這讓人很不愉快,也感覺不被尊重。但誰教他家快破產了?她最好可以傲骨地教訓他的自以為是,但在意氣用事、贏得一時的痛快與勝利之前,她不可能不去思考更重要的現實問題。
「你不覺得這種擇偶方式有點……」惡心。不過她不想被當成過于理想化又天真爛漫的小女孩,因為事實上她從來就跟天真爛漫絕緣。「惹人厭嗎?」
「我只考慮現實層面的問題,至于其他,那不屬于我所處世界的生存必要條件。當然,如果你在意的話也可以拒絕,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既然沒有相同的想法與目標,綁在一起也只是增加隔閡,產生不在預期之內的問題。」
憊真是冷血又理性,但他這麼分析起來也沒錯,簡直就像電腦程式摒除所有人性觀感分析出來的最佳結果。
而如果她拒絕了,等于自私地陷害家人于困境之中,雖然吳雪桐從來不認為一個人需要為家庭奉獻到連幸福也賠上的地步,可是難道她真能眼睜睜看老爸跟妹妹們坐困愁城?
吳雪桐嘆了口氣。她並沒那麼容易傷感,任何事情總有大家都能接受的最大公約數,在拒絕與無條件接受之間,她應該可以選擇談判。
「我想知道我有沒有談條件的權利?」
紀冬爵的眼里出現小小的贊賞,他沒選錯人。「在不影響我主要目的的原則之下,你當然能要求你所應得的。」
「你的主要目的是什麼?」
「你得稱職地當一個不給我制造麻煩、也不回自作聰明的妻子,並且給我一個合法的繼承人。」
就這樣?但是有時越簡單的要求,反而越難達到。
她不排斥生育,生養孩子本來就是人生遲早必經的階段,她還曾經擔心自己沒機會呢,反正這男人外在條件那麼優,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至于當個不給他制造麻煩、也不會自作聰明的妻子……這麼抽象的問題恐怕很難得到具體答案,她只好問道︰「我可以有自己的生活空間吧?」
「當然,必要時要配合我,扮演好我妻子的角色,其他時間隨你分配,如果沒有意外,你甚至可以繼續你平日的工作,至于所謂必要時間,事實上我也很忙,需要你‘盡責’的時間不多。」
反正就是「上班」時間不要求,但要隨傳隨到就是了。
當下,吳雪桐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好吧,其實我只有一個最重要的要求,如果OK的話一切就沒問題。」
坦白說,她現在的生活也沒自由到哪里去,甚至連自己做主的生活空間都少得可憐,說真格也沒什麼好留戀的。嫁不嫁,婚不婚,對她來講只有身份轉換上的差別,若嫁給他反而有更大的自由,她為什麼不答應?
「我想知道,休假時我可以睡到自然醒嗎?」
紀冬爵明顯地愣住了。好半響,他才開口道︰「可以。」他沒想到,她所謂的「重要問題」竟是這個……
真是太棒了!吳雪桐想歡呼。「成交!」
她的人生大事就這麼決定了,該說可喜可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