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兩人的距離是近了一點,從美東到台灣,變成美東和美西,但離天天見到面的程度,還有好長好長的距離,于是內心那股因為分離而發酵的饑渴,更加的巨大了。
但他必須藏起這樣的感情,裝作若無其事,因為紫江還未成年,而他,其實在真正的成年人眼里,也還是個毛頭小子。
為什麼是她呢?他的人生歷練還不到能過盡千帆的程度,說不出什麼大道理,也許是跟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讓人迷戀,不是什麼大悲大喜、轟轟烈烈的交往,但是舒服,愉快,教人耽溺。
紫江發現他老是盯著她看,忍不住問道︰「干嘛?」她在房間整理自己的行李,季天朗什麼忙也不幫,只是躺在她鋪了地毯的原木地板上發呆。
季天朗打了個呵欠,模著肚子,「肚子餓。」現在他終于知道,群聊小區每次見到她時的那種騷動不是肚子餓,是另一種「餓」。
「要出去吃飯嗎?」不是剛剛才吃過而已?
「不。」他突然起身,像狩獵的雄獅般逼近坐在床邊整理衣服的紫江,雙眼危險的眯起,「你沒忘記你的刑期還沒結束吧?你忘了我的吩咐嗎?我不是說過你每天要給我寫一封信?」
「啊。」紫江一臉如大夢初醒。
季天朗本來只是虛張聲勢,這會兒真的有點抓狂了,「還啊?不要告訴我你完全忘了這回事!」他一臉要把她吞進肚子里的凶狠模樣。
紫江干笑,「當然沒有,是學校太惡劣了,一開學就緊迫盯人不讓我們放松,我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她沒說謊,其實剛回來那幾個禮拜,她每天都在鬧別扭和賭氣。不是說奴隸要等主人召喚嗎?那他干嘛不主動寫信給她?她一直在賭,看他會不會先表示在乎,卻遲遲沒等到,讓她難過又氣憤。
哪有要女孩子先主動的?她才不要理他!
後來發禁開始嚴格執行,她每天跟學校拔河,煩惱都沒時間了,也就漸漸把寫信這件事拋到腦後去了。
季天朗只掙扎了三秒,「好吧,原諒你。」想想他這個「主人」還真好說話,「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他嘿嘿笑,在紫江反應過來之前,他柔軟的唇,覆上了她的。
紫江腦袋一片空白,只知道他伸出舌頭撬開她的唇,濕熱的舌挑逗的滑過她舌尖,然後發出曖昧的吮吻聲響。
雖然決定藏起對此刻的她倆來說還太早的情感,但終究克制不了貪婪,他惡意的撂下狠話︰「小女奴,誰教你不听我的命令,所以從現在起,在你的刑期結束以前,你都不準給我交男朋友,除了我以外,不準和別人接吻,不準牽別的男人的手,也不準跟別的男人擁抱,不然,你就死定了!」至于她的刑期何時結束?哼哼,等到世界末日再說吧!
紫江瞪大眼,好來不及因為初吻被偷而羞怯,已經快被他給氣死了。
偷親別人態度還這麼惡劣?沒見過這麼番、這麼惡霸的家伙!可惡的強盜頭子!
這個長假,季天朗一直待在台灣,直到紫江辦妥了轉學手續,他才跟著她一起回美國。魏女士對季天朗並不像紫江的外婆那般熱絡——這其實怪不了她,雖然不想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但她的前夫、紫江的父親,就跟季天朗一樣出身名門,哪怕兩人在個性與外貌上完全不像,她還是難免有芥蒂——但她也不想干涉女兒的選擇,再說季天朗確實比她的前夫誠懇多了,魏女士絕不承認那是因為她對前夫一家人仍有偏見才下此定論。
所以,她沒陪女兒到西雅圖,反而是季天朗一路隨行,他陪紫江到學校辦手續,也陪她到醫院探望外婆。
紫江覺得,其實母親說父親冷血,讓外婆一個人在西雅圖無依無靠,是有點過分了,因為外婆現在住的VIP病房正是父親安排的,而母親絕對知道這一點——很多年以後紫江才明白,母親就是仗著父親對她感到虧欠的心態,才這麼有恃無恐。
老人家精神不錯,其實差不多可以辦理出院了,知道女兒要到西雅圖照顧外婆,紫江的父親也請了二十四小時的看護,讓紫江盡可能專心在學業上。
傍晚,差不多結束一切要事,兩個年輕人又偷空閑晃吃飯散步。
「天都黑了,你不覺得你的太陽眼鏡可以拿下來了嗎?」耍什麼帥啊?
「我高興。」他不為所動。
紫江只當他在搞笑,直到兩人吃完飯臨時決定去看電影,季天朗排隊買票時,她無聊地亂晃,才發現他們所在的地方是MBC集團投資的影城。
為什麼會突然發現這點呢?
紫江站在長長的海報牆前面,感覺額頭滑下一條條黑線。每一個路過的女孩子都紅著臉看得目不轉楮,恨不得偷偷撕走其中一張海報——事實上,真的有人這麼做了,而紫江只覺得頭頂有烏鴉嘎嘎飛過。
她終于知道那家伙干嘛戴太陽眼鏡了。
「拍得很帥吧?」季天朗不得不承認自己幼稚,因為他確實有一點想讓紫江看看以他為模特兒的廣告海報,「大概把我十分之一的帥氣拍出來了。」雖然不滿意,但還可以接受啦!
她額上冒出一滴冷汗,「你擦了口紅。」
季天朗全身一僵,黝黑的臉和耳朵浮現可疑的紅暈,「那是……只有一點點!而且攝影師說很多拍照的男模都這樣!」該死的化妝師,早知道就該抵死不從才對。
「還有一大包……」他刻意穿了緊身的泳褲,簡直讓小彪女們不敢直視,大概只有師女乃們膽敢光明正大地雙眼瞪大直瞧吧!
這真的不是牛郎餐廳的廣告海報嗎?
季天朗驕傲地挺起胸膛,「那是真材實料,多少男人想有都沒有的size好嗎?本來造型師還準備了墊子以防萬一,結果他一看到我,就自卑地把墊子拿回家自己用了,哈哈哈哈……」而且沒有意外,那「一大包」以後還是她專屬的私人財產欸,她應該感到高興才對啊!
夠了哦,對這種事情得意洋洋,真的很蠢。「很猥褻。」
紫江顯然不知道,她幾近嫌棄的語調,讓季天朗非常非常非常憂郁,他感覺到世界暗了下來,只剩一盞淒清的燈光打在他背後,但又忍不住用滿不在乎的傲慢態度掩飾他的……呃,受傷。
他絕不承認他原本非常非常非常期待得到某人的贊美——哪怕只是小小一句「還不錯」也好。
「哼。」他轉身,悶悶地走了。
紫江卻突然有所了悟,也許是因為她了解這家伙有多自戀,這樣的他怎麼可能在听到她的評價後完全不與她爭辯?
她小跑步到他身邊,若無其事地道︰「我覺得你平常的樣子更帥啦!」
當啷!季天朗的黑白世界瞬間亮了起來,彩虹滿天飛,還有小天使飛來飛去在唱歌。
孔雀男的尾椎又翹起來了,「還好啦,我也是這麼想,其實不要拍得太真實太帥氣也好,我的罪孽已經夠深重了。」畢竟他只想娶一個老婆,所以只能對不起千千萬萬個迷戀他的女性同胞了,唉。
夠了哦。紫江忍著笑意,勾住他的手,「我們在幾廳?可以進場了吧?」一句話就服服貼貼,這家伙也真好哄。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覺得海報拍得不好看,相反地,是太罪惡啦!路過的女性不被電死也會臉紅心跳,也許就因為這樣,她心里莫名的覺得有些悶,才故意不老實地贊美他吧?
他畢竟不是她的誰啊,有什麼理由因為他被看光光而覺得悶?更何況,她連海報上遮起來的都看過了……不對,紫江在漆黑的電影院里捂著臉,不想繼續在莫名悶悶不樂的情緒上打轉。
露兩點的明明就不是她,她到底在介意什麼啊!可惡……
紫江的外婆終于辦理出院回到家那天,給了紫江一個首飾盒。
「本來想在你出嫁那天給你,不過這次我自己也嚇到了,反正早晚都要給的,你先知道了也好……」
紫江的緊張多過訝異,外婆怎麼一副時日無多的口吻?「既然是我結婚才要給我,那現在我可不收。」大不了她一輩子別嫁,希望外婆長命百歲!
「又不只是這個原因,我看到天朗送你的東西,突然想也許應該讓你看看你外公留給你的東西。」
紫江的外公是小有名氣的設計師,雖然主修工業設計,但作品很多樣化,北美和台灣都還有幾棟建築是她外公的作品,而他早期是做玻璃與金屬工藝出身,晚年退休後沒再有大型的建築作品,賦閑在家時就玩玩以前的金屬飾品設計。每逢外孫們出生,特別的節日與紀念,他都會為他們打造首飾與玩具。
這個珠寶盒也是出自外公之手,有一道外公教她,只有他們爺孫倆知道的機關,就像中國古代貴族們收藏的多寶格一樣,里面放了給她的飾物,和她各個年齡的照片擺在一起,代表著在各種人生階段里「曾經」或「將會」值得紀念的,好像把她人生中所有美好時光全部珍藏起來一樣,超月兌了時空限制與隔閡,美好的往事仿佛不曾遠去,仍舊空白的未來也被賦予了期待。
她幾乎可以看見外公在工作台上專注地敲敲打打,想著未來的某一天,寶貝外孫女嫁人了,雖然他不見得能看到那一天,但是在制作這個珠寶盒的時候,他已經穿越時空看到她最幸福的樣子。
紫江,外公給你一道謎語︰
什麼是時光?
那是外公彌留以前安慰她、轉移她悲傷情緒的最後一句話。
她從來都相信,「時光」是一條通往「墳場」的道路,眼前所有的一切,風的柔和、花的香氣、歡聲和笑語、感慨和淚水,一家人聚在餐桌前快樂地慶祝節日的到來……一切的一切終將走到那座「墳場」里被埋葬,然後就像外公那樣,不會像電影和卡通里可以變成僵尸或骷髏從墳墓里爬出來——跟同年紀看鬼片就尖叫的小表不同,紫江超愛那一幕的,可惜後來她終究只能氣呼呼地罵那些大人騙人,根本沒有誰可以從墳墓里爬出來!
但是現在,她好像看到外公笑著告訴了她答案。
時光是一個多寶格,你可以選擇讓它空著,或者擺滿你心愛的事物,更可以隨時淨空它,再隨時填滿它,用來自不同時期的寶物;你可以選擇鎖上它不再回憶,也可以時時來一趟時光旅行,記得曾經帶來快樂的一切,記得也許已經隨著歲月失去的力量與希望,記得現在的點點滴滴,有一天也要將它們收進多寶格里,未來一定要讓自己笑著回憶。
只要你記得,那股力量就會永遠與你同在。
現在她可以自己收著這個多寶格了,紫江決定不辜負外公的心意,把一條項鏈拿出來戴,外公說這是她的「成年禮」,滿十八歲時讓外婆送給她的,雖然她還沒滿十八歲,但紫江期待著擁有更多自由的那日到來。
她開始找那些介紹外公作品的文章,雖然不多,但有心一定能找得到。
一休假就往西雅圖跑的季天朗發現他的小女奴最近好像變得特別有活力,因為她不再無所事事地等他召喚,當他一下飛機,打電話給她,听到的都是她在圖書館的答案。
「想要發憤圖強,來當我學妹嗎?」那他會考慮留級兩年,說不定可以和她同校,哈哈……
紫江想了想,搖頭。「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念大學。」也還沒想到將來要走哪一條路。
季天朗瞪著回答完他的問題後就繼續埋首書堆中的紫江。
他才是主人耶!有主人是專程從美東飛到美西讓女奴服侍的嗎?季天朗一把拉過紫江,讓她坐在他大腿上。
「干嘛?」專心在書本上的紫江一驚,這才發現兩人未免太親密了一些,但惡霸已經一手環在她腰上,一只手臂簡直比汽車安全帶還牢穩地扣住她。
季天朗眯起眼,覺得他想要抱抱還得想理由,非常不爽。「我會冷。」他一點也不為自己的借口汗顏,反而將手臂收得更緊,身體往後躺進柔軟的懶骨頭里。
紫江一陣無言,「我去把窗戶關上。」
「會悶死。」
「那我去幫你拿毯子。」她可是很認命地執行女奴的工作。
「我不要。」說罷他就閉上眼楮了,擺明不給她討價還價。
紫江瞪著季天朗頭傾向一邊,舒服地打著盹兒的模樣,拿他莫可奈何。
其實他也沒阻撓她看書,她一樣可以坐在他腿上繼續看,可是這麼曖昧的姿勢還是讓她忍不住一陣咕噥。
他弓起的左腿可以讓她靠著,紫江又默默地看了一會兒,多少失去原有的專注,而且在這慵懶的午後,似乎不管什麼都能催人好眠——彌漫的迷迭香香氣、微涼的風也好,外頭灑在綠葉間淡淡的日光也好、甚至是遠方的鳥鳴和遠得像幻覺似的塵囂,都像甜美的催眠曲,讓人昏昏欲睡。
紫江打了個呵欠,放下書本。季天朗的手一點放松的跡象也沒有,她只好側過身,一手擱在他左膝上,克難地趴著小睡一會兒。
懶洋洋地假寐的季天朗好一會兒才睜開眼,雙臂將枕著他膝蓋的小家伙圈抱在懷里,讓她轉而趴在他胸前。他的動作小心翼翼,不只怕驚動她,更不願小家伙睡得不安穩,很輕很輕地讓她的頭枕在他胸前,替她調整一個舒服一些的姿勢,橫臂拿起一旁他的薄外套蓋在她肩上,然後才像摟著心愛寶物般,滿足地閉眼繼續睡午覺。
其實沒有睡熟,早就因為他的動作醒過來的紫江,小手揪著他的外套,悄悄往上拉,蓋住她漸漸泛紅的耳朵和臉頰,然後听著臉頰下沉穩的心跳,希望他沒有發現自己奸詐地裝作若無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