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地方在北方,我希望有一天能帶妳去,炎武境內的巴音山。武皇跟我說有那個地方,我跑去了,把我全部的家當都變現,在那里蓋了個村子,收留所有沒地方去的孩子。我跟妳說我很窮是真的,這幾年我全部的薪餉,有時也向死要……我師姊借一點……」
那女人雖然黑心,利息總是隨她的心情亂漲,但她也真的很有錢,需要錢的時候找她借準沒錯,只是要有被坑一輩子的心理準備,天朝第一奸商真該換人做做看。
「全部都拿來蓋那座村子,蓋學校,蓋醫所,讓流離失所的炎武人或東海人能有地方去。三年前巴日跟他老婆回巴音山之後有人跟我一起分擔了,不過我欠人那麼多,當然要有自覺點……」說到最後,他卻笑了,沒有嘲諷,沒有苦澀,而是真心想要同心協力地盡己所能,所以靦地微笑。
原海茉趴在他身旁,雙肘撐在地面上,雙手支頰,看著單鷹帆遙望著天空的神情。
他說著他的國家,他的族人時,神情多寂寥。
但說著巴音山,說著那些孤兒與孩子時,卻又充滿溫柔。
原海茉伸手撫模著他臉上的坑坑疤疤,有些心疼。她不懂他的那些痛,因為她過去的人生單純如白紙,但他眼里的痛卻拉扯著她的心。
她傾身在他唇畔吻了吻,也吻著有些濕潤的眼角,有著深刻皺折的眉心。
單鷹帆在她的細吻中回過神來,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雖然說跟這丫頭私訂終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在此之前她的所作所為更讓他一個大男人都覺得害臊,可說真的,就算到現在,面對她小女人般溫柔的吻與擁抱,他的臉上還是會一陣陣地燥熱,心跳加速。
可這丫頭總一臉理所當然,沒有一點羞怯的樣子,搞得好像是他太內向害羞了,讓他都覺得有點好笑。
「咳……那個……」他清了清喉嚨,身世之謎說了,家世底細也交代了,但有另一件事,他卻到現在都還沒跟她解釋。
「丫頭,我問妳,妳覺得……」想到即將說出口的問題,他的臉真的紅了起來,「妳覺得……我長得如何?」他娘的想他單鷹帆在帝都迷倒多少貴師女乃,招搖撞騙臉皮堪稱無敵厚,問小情人這個可笑的問題時竟然會覺得害臊!
他的忐忑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丫頭看他的眼神,有時讓他懷疑自己根本沒有易容成丑男——但他明明易了容,丑到連男人都看他不順眼,偏偏就這丫頭沒感覺。
老實說這讓他有不祥的預感。
「納穆很好看啊。」小丫頭笑咪咪地,又在他臉上親了親。
這下,單鷹帆臊紅的臉轉成了青綠色,「那我問妳,妳覺得韋少衡長得如何?」拿個跟易容過的他極端的對比來問問好了。
原海茉痴迷微笑的臉瞬間變成晚娘面孔,「丑八怪。」
單鷹帆臉都黑了,但轉念一想,丫頭本來就討厭韋少衡,這麼問好像也不太準,「那妳覺得像妳大哥或笑忘樓主,長得如何?」狐狸男雖然長得像狐狸,但確實也以俊美聞名江湖,而與東海第一美人同個娘生的原家少爺,當然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沒覺得如何,就丑丑的,普通吧。」
單鷹帆無力地趴在沙地上,心想他該不會得易容一輩子吧?想他好歹也是一代美男子,在帝都被所有皇親國戚和名流巨富追著跑——這中間一半想跟他討錢,一半想跟他共度春宵——可在這丫頭面前竟然要落得這樣下場!
他僵笑地握住原海茉的肩膀,「小茉,我問妳,如果我其實長得像他們一樣丑,妳不會嫌棄我吧?」他都想咬手帕了!
原海茉定定地看著他,果然很認真很認真地思考起來,似乎也很認真很認真地想象起來,半晌才道︰「那要看有多丑了,不過納穆還是我的納穆。」
這算是保證嗎?單鷹帆惴惴不安地想,最後只好壯士斷腕地道︰「小茉,其實因為某種我也很不願意的原因,我現在的樣子是易容過的……」他向來隨身帶著防水的牛皮袋,里頭有幾樣重要工具,他找出可以快速將臉上的假疤抹除的粉,當著原海茉的面又搓又揉,假人皮一片片剝落……
把手拿下來時,他真有種新嫁娘終于要掀開蓋頭的羞怯——如果他是女人的話,相信差不多就是那種感覺吧!唉,他的婆媽等級又晉升了!
四目相對,含羞帶怯……
原海茉的小臉也慢慢地泛紅,單鷹帆忍不住大喜,「怎麼樣,好看還是難看?」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問出這種八婆似的問題,還問得這麼緊張、這麼激動!
原海茉故意把眼楮瞥向一旁,可是又忍不住想盯著他瞧,好半響才咬著唇道︰「好看啦……」她也不會說耶。
「真的嗎?」所以丫頭對美丑的分辨到底有沒有問題啊?
「嗯,比之前好看一點點。」原海茉以食指和拇指圈起一個小圓,「但是都很好看。」她紅桃子般的臉,又露出甜甜的笑。
單鷹帆釋懷了,搞半天小丫頭全是憑喜好來斷定美丑嘛!他莞爾不已地揉亂她的發,將她抱個滿懷。
*****
雖然明知外頭可能已經天下大亂,但他們仍是多待了兩天。
因為與世隔絕的纏綿太迷人,他們甚至想過就留在這里隱居遁世算了。看不到也听不到人間的苦難,離血腥的權力游戲十萬八千里遠,終于偷得一點喘息的空間與寧靜,怎不教人留戀?
第一晚,他在月光下為她戴上同命鎖。其實他猶豫很久,畢竟他年紀比丫頭大上許多,也許她活得還比他長呢,可回頭想起來,他也已經舍不得丟下她一個人了。
原海茉對于兩人身上有著相似的飾物,似乎感到很開心,他常常一抬頭就看見她孩子氣地搖蔽鎖煉上的銀飾……相對于他給她的信物,她對這條同命鎖好像買帳多了。
那兩天的日子過得很簡單,吃飯嘛,小丫頭硬要跟他比賽誰抓的魚多,但怕她太不服輸,把魚抓光光不打緊,吃不完難道放著腐爛?所以他會讓著她,然後好笑地看著她驕傲地揚起小圓臉。
她還常常有可愛得讓他簡直要融化的舉動。
「納穆,你看我抓了海蚌,給你加菜。」小丫頭當真獻寶似地捧了一堆海蚌給他,那神情讓他想起在巴音山那群小表養的貓,高興時還會表演抓老鼠,但不是自己吃,似乎是想給主人加菜……還是說這是小阿子和動物的天性?那群小表有時也會這麼做哩!興高采烈地拿了扮家家酒胡亂做的葉子包泥土送給他,而且滿臉通紅地期待他拍頭夸獎。
他忍著笑意,拍拍她的小腦袋,「好乖,這些一定很好吃。」
生火時她也要比,但這就不是他讓不讓的問題了,丫頭沒什麼耐性,這島上的樹木不少,但也不能浪費,她一火大就把好不容易找來的柴火一掌全拍成了粉灰,要不就是自己搞得灰頭土臉又氣呼呼的。
閑下來,他們不是過招打鬧著好玩,就是由他說故事給她听,說他過去的經歷,那可是說上十天十夜也說不完的。
但她最愛的游戲還是和小穆玩,尤其最近小穆精神總是很好……當然,要知道,兩人一下海就是果泳,上了岸有時為了省事也不見得穿上衣服,要他不老是一柱擎天也挺難的。
瀑布底下是他們的淨身處。這瀑布的水來自地下冷泉和雨水,這條海龍脈之所以特別不同,正是因為它盤臥于海床上,卻有許多活的泉眼,有些與海水形成一個循環,有些連結著龍脈上的海島噴發,形成大大小小的溫泉與冷泉。
他特別喜愛她在瀑布下淨身時的模樣,宛如湖中仙子,讓他怦然心動。
是了,她一定是湖中仙子,她是在湖面上跟他求的婚,而天注定她最後要隨著向大海奔騰的流水,投入他的懷抱。
單鷹帆走向瀑布,原海茉轉過身來,她的長發被沖刷下來的泉水梳理得平滑如絲綢,和他自小在海面上和山林里野慣了曬出來的黝黑不同,她的肌膚是宛如豐脂般的女乃白色,總是因他的孟浪而浮上紅霞。
小丫頭沖著他綻放一朵如花笑靨。他想,他注定要栽在這丫頭手里了,因為他總是在她眼里看到歸屬與溫暖。他明明是能夠以天為蓋,以地為枕,荒郊野地里躺下來,睡到一半被狼啃了也不在乎的人,實在沒什麼好留戀,滄桑漂泊更無人理解。
她卻是那種一眼認定了就把他往心窩上放,在那里給他一個家的傻丫頭。
單鷹帆抱起她,在瀑布下吻住她……
*****
彬許貪戀著不舍離去,一半是因為大海對他們來說,真的是如母親懷抱一般的存在。原海茉自小在遺世獨立的雲遙島長,單鷹帆則來自島國,東陵皇族的遠古傳說起源于大海,他依然記得曾經是東陵島國最賢明君王的祖父告訴他的那些話……
他們是海神後裔,因為犯了罪,被奪去了永生不死的生命。
他們自小就善于泅水,大海的懷抱永遠讓他們感覺到寧靜的歸屬,在海里他們永遠有著媲美魚龍般的直覺。他還記得,東陵族人善泳,與海中的生物有著絕佳默契,一起捕魚,一起生活,是很常見的情景。
因為這樣,再加上有點大男人,兩人一起下水時,他一向是自己游在丫頭後面,或在伸手就能撈得到她的距離,總之一定要讓原海茉在他視線所及之處他才安心。
讓原海茉有點羨慕的是,單鷹帆每次一潛入海里,總會有些漂亮的生物主動接近他,讓他撫模,跟他打招呼似地輕踫,她就沒這種運氣。
單鷹帆在海里游到一半,正要浮出水面,身子突然僵住,原海茉沒跟著他上浮,小手探向他兩股間,他差點岔了氣。
那小手顯然不是不小心,而是刻意,已經握住他有點鼓脹的分身溫柔地套弄和起來。
單鷹帆怕自己踢到她,只好又沉入水面,警告性地給她一瞥,但丫頭更故意了,游向他兩腿間,以雙手和小舌頭和小穆玩耍。
想他在海里可是有如蛟龍,要是因為這樣而溺死在水里,一定會成為千古笑柄!
這貪玩的傻丫頭,玩到忘情地想咯咯笑,自己差點也岔了氣,讓他又好氣又心疼,一把抓住她往上浮。
原海茉嗆咳著,他沒好氣地一手勾住她,「上岸再跟妳算。」
這壞丫頭竟然皮皮地笑著,就這麼懶洋洋地任他抱著游動,小手還沒學乖地在他的下月復與兩腿間模來揉去。
單鷹帆一邊想翻白眼,一邊想抓她來打,但她卻嘟起嘴,在他臉頰上親了親,讓他想氣也氣不起來。
他們在海中追逐和嬉鬧,有時潛進海里,往上看著波光蕩漾的天光,然後相視一笑,有些孩子氣地手牽手游來游去,也情難自禁地擁吻。
當她的雙腿又纏上了他,單鷹帆便長驅直入地,將早已腫脹的硬挺刺進她濕熱的甬道。
他們隨著大海的擺動與韻律,緊緊結合,讓愛潮緩慢地沸騰,當她因為申吟而差點吞進海水時,他吻住她,將綿長的氣息與她一同分享。
在這片汪洋之中,他的臂膀,真如海神般讓她充滿了安全感。
他在海中,將他的海茉緊緊包覆在懷里,也以自己的堅挺和灼熱愛她。
原海萊在高潮處,彷佛听見大海的心音,與情人的如此相同,她感覺自己輕盈得宛如海中漸漸升騰而後消失的水沫……
「那是海神的呼吸……」
「嗯?」她有些困倦地睜開眼,他已經將她抱回兩人休息的營地。
單鷹帆吻她,「海沫……那是海神的呼吸,是大海的心擁有脈動的證明。」
*****
第三天,他帶她下潛至海深處,光線幾乎無法照射,海水是冰冷的。
他帶著她進入一道岩洞內,同樣是下潛,左彎右繞,直到最後往上浮,沒多久就浮出水面。
這高度應該仍是海里,想不到洞內中空而且有空氣。
這座岩洞同樣很高,但較為狹小,更讓她驚奇的是眼前一片柔白色、冰藍色、淺紫色幻光,因為壁上長著散發冷光的晶體,一路長到尖椎狀的穹頂上去,于是整個洞穴非常的明亮。
洞里的壁面與地面是雪白色,如覆著鹽層般閃閃發光,在他們浮出水面上岸的地方,是一道回旋著向上的台階。
單鷹帆帶著她拾級而上。
「會冷嗎?」
原海茉搖頭,她並不是不會武功的平凡人,這點寒冷還能以內力抵御。
這道台階就像開鑿在一座巨大的紫色水晶山上,當他們到了最高處,也幾乎接近洞穴的頂端,水晶山的山頂是一個圓形平台,平台上依地勢建立了一座有著十二根長柱的圓形神殿,神殿通體透著黑紫色,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朵又一朵覆著冰晶的黑牡丹,成千上萬朵的冠狀黑牡丹被冰品覆蓋、凝聚,形成這座神殿。
一塊巨大的,隱隱散發朦朧白光的冰床立于神殿中央,周圍的地面上,東南西北四方各畫著四個發光的法陣,法陣與法陣之間靜靜地矗立四座高大的冰雕像,形象直立,有雙手握著插在地面上的巨劍,垂首沉思,有握著等身高的長弓維持守衛者姿態,也有負著戰戟與手拿雙錘者。
「這就是龍骨島的秘密之一,我帶妳進來看,死要錢一定會跟我收錢,不過沒關系,妳就當進來觀光好了。」
「這里是什麼地方?」原海茉好奇地觀察著法陣與冰雕,以及冰晶之中終年維持盛開的黑牡丹,但更讓她好奇的是……
「上面有人。」
冰床上鋪了白色貂毛,貂毛上還躺了個身穿黑衣、少女般的身影。
「來來來,跟妳介紹天下第一大奇觀——」單鷹帆好像早就習以為常了,還嘻皮笑臉地道︰「見過千年老妖婆沒有?話說我師姊十幾年來容貌都是同一個模樣,帝都的貴族們個個都相信她賣的什麼不老聖品絕對有神奇功效,但我可以跟妳保證,下回她跟妳推銷時千萬別買!因為那跟坊間賣的燕窩完全一樣,甚至是令人發指的劣質品吶!她一個賣一千兩也有人爭著買,妳說黑不黑心?」難得可以痛快損這死要錢,單鷹帆可賣力了,「事實上呢,我覺得她不只黑心,根本是妖怪,而且思想上面有很大的畸形。想想有哪種人敢把自己的元神和身體分開,把身體藏在這種鬼地方,就為了延長壽命和法力呢?這不正常嘛!」
「什麼?」原海茉听得一愣一愣的。
「吶,跟我師姊打個招呼吧,不過她現在听不見,妳不要看她的身體還是十二歲時的模樣,她把自己的身體藏在這里,然後多年來就以幻術的方式在外面跑來跑去,據說這種長生不老的方法不是她發明的,但她卻把它給發揚光大還舉一反三……我得說她真的是天才,但腦子也真的不太正常……」在這種地方,他一個時辰都待不了!
「我可以靠近點看嗎?」
單鷹帆拉住她,「最好不要,她周圍的法陣不是擺好看用的,這些冰像可以讓她身邊四尊式神立刻蘇醒,格殺外來者,法陣則會確保任何人都接近不了冰床半步。」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他們身上有「鑰匙」,那些冰像會在他們浮出水面的一剎那就蘇醒過來,以毀滅性的恐怖力量擊殺入侵者。
他們站遠遠地看著冰床上的少女身影,那少女的皮膚因為多年未見天日而白如冰雪,而且容貌端麗,雙手平擺在月復部上,安詳地沉睡著。
「你師姊真是個怪人。」
看吧,小阿子說話都很誠實滴!他拍拍原海茉的頭,「好啦,必到的觀光景點已經看完了,咱們走吧。」死要錢說她的劫數將至,害他擔心了一下,現在看起來法陣和咒陣都還好好的,龍骨島也沒有被入侵的跡象,她在千年寒冰床上睡得更是安穩,應該可以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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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了數日未見有船入侵,單鷹帆決定打道回中原。其實這終究是一場睹注,他也只能賭死要錢會在他離開期間找到別的幫手了。
單鷹帆決定先回蟒城,那里畢竟是他的地盤,而且作為東海第一人城,打探任何消息也方便。
誰知他們一上岸,就听見兩件震撼的消息,其中一,個令人打心里發毛的恐怖事件已經讓天朝人心惶惶——
表域的海盜打劫了猿城,還擄了不少人,他們一開始要求贖金,因為猿城太守也在人質之中,所以朝廷付了錢,但最後那些被鬼域海盜釋放回來的人質,全都成了不人不鬼的行尸走肉。
單鷹帆整理上岸之後听到的結論,似乎比黑若澤的手段更恐怖……
這麼想起來,他記得黑若澤是鬼域人沒錯,只是那些人質比受控于黑若澤的影武衛下場包可怕,他們不只沒有自己的意志,也沒有任何理解力與執行能力,就像沒有靈魂但仍然活著一般,胡亂攻擊周遭所有生命,甚至自相殘殺,而且被他們攻擊過的人也都漸漸變成了同類,因此猿城已緊急封城,接著很可能就是面臨焚城的命運。
表域到猿城明明得經過蟹城的守望台,卻還是發生了這種事,依當初他和單鳳樓的猜測,只怕和原家與鹽幫的里應外合月兌離不了關系。
但他還沒听到司徒爍對這件事有什麼處置,因為第二個讓人幾乎傻眼的消息是,鬼域海盜、天朝水師,以及沿海的船王、鹽幫、漁幫三大勢力,乃至東海諸王,即將在明日于蟒城對人質事件進行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