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樂,今天開心嗎?
嗚嗚……為什麼?
為什麼連睡著了都不放過她,還要用那好听又溫柔得讓人臉紅的嗓音在夢里誘惑她?她只是個連戀愛都沒有談過,對隔壁班男生的示好只會吹著泡泡糖無視地走過的單純少女啊!
但是,她真的好喜歡听霜原哥說話哦!
年輕的時候,有什麼比暗戀一個人的心情更重要?
當然沒有!
雖然覺得自己超級厚臉皮,但年百樂實在不想躲在家里數花瓣,一邊幻想著︰他愛我,他不愛我。他愛我,他不愛……
太浪費時間啦,所以隔天她又起了個大早。
雖然說年百樂覺得父親的家族都是喜歡把鼻子頂到天花板去的高傲家伙,但他們請來的鐘點女佣真的很盡責,一大早就準備美味的西式早餐,在她用餐時,鐘點女佣已經以有如行軍般迅速確實的效率打掃起好一陣子沒人打理的大宅。最讓她佩服的是,新女佣治得住霸王果果,而不是像前任女佣一樣每次都被「魯」到舉白旗投降。
當然啦,因為她這時還不知道新女佣其實是那個出生在英國的女乃女乃一手訓練出來的大內高手,過去每逃詡要應付女乃女乃養的一窩子大貓小貓,被慣壞的果果相比之下只是小菜一碟——如果她早知道這點的話,應該會覺得頭皮發麻吧。小時候的她曾經一看到有著鷹勾鼻和一對灰眼楮的女乃女乃就嚎啕大哭呢!
她一邊吃早餐,一邊絞盡腦汁想著今天又該以什麼借口去找秦霜原呢?一直跑去黏著人家是很厚臉皮沒錯,更何況她吃了好幾天的白食,說不定秦霜原現在正覺得松了一口氣呢。
年百樂雙手支著鼓鼓的臉頰,窗外花架上一排又一排在晨光下搖曳的香草盆栽映入眼簾,她馬上想到了個好主意。
只是表達謝意,應該沒關系吧?這次她絕對不會賴著不走,偷偷放下謝禮就離開。
當然如果可以的話,順便看一下霜原哥今天好不好,最好能親口跟他說謝謝和早安。
年百樂雙手捧著杯子大小、剛剛移植的小盆栽,是藍色的勿忘我。她是故意挑這種漂亮的小報。以前覺得男女生交往,送花好俗氣,但現在她可不那麼覺得。送花給喜歡的人,自己也會覺得開心啊,當然如果秦霜原喜歡的話就更好了。雖然有點孩子氣,但她希望看到他因為她而微笑的樣子。
來到秦霜原住處附近,她忍不住放慢腳步。雖然說是想放下盆栽就離開,不過其實還是有點貪心,希望可以「不小心」被秦霜原發現她的到來,這樣她才有機會搭訕啊。
但萬一秦霜原不在家呢?
一直到接近他家時,年百樂才想到這點,而秦霜原的房子安安靜靜,門戶緊閉,似乎真印證了她的預感。
他真的不在家嗎?年百樂好失望。
但是大人都要上班的,不是嗎?現在想想前幾日秦霜原都待在家里,學姐說他在自家的飯店擔任行政主廚,難道說前幾天他都休假嗎?
冰于不見黃河心不死的執拗,年百樂在秦霜原住處外的街道和巷弄里繞著圈子,又怕被附近的住抱和路人撞見,有損她少女的矜持形象,而且搞不好鄰居會報警,于是她像打游擊戰般左閃右躲,探頭探腦,反正前陣子她為了雞婆替學姐申張正義時,已經把這附近的地形都打探過了,就地找掩護不是問題。
有問題的是總會和附近住抱的貓或地頭貓互嗆的果果。
「喵——」霸王果果發出與它的體型一點也不搭的嘶吼。
「噓!」早知道就把它鎖在家里!臭果果!愛吵又愛當跟屁蟲……
不知繞到第幾圈,果果不吵了,樂樂專心盯哨,不以為意,良久良久,身後只傳來果果舒服地呼嚕呼嚕和撒嬌地喵喵叫的聲音。
「呼嚕嚕嚕——」這是某只霸王貓表示它大爺非常舒服,奴隸要繼續用心服侍的信號,間或夾雜兩聲嗲勁十足的喵喵聲,顯然它簡直愛上服侍它的奴隸了,需要裝可愛狗腿一下以博得更多寵愛。
「……」趴在秦霜原花園外圍欄上的年百樂一陣納悶,終于轉過頭。
噢!她要把可惡的果果關到閣樓上,從今以後不準它踏出家門半步!
裝可愛果果窩在秦霜原懷里,眯起埃及艷後般迷蒙的綠眼楮,不屑地瞥了費了老大功夫卻只能被拍拍頭的年百樂一眼,接著喵地一聲往秦霜原胸口愛矯地蹭了蹭,真是好一副奸妃嘴臉。
噢哦哦哦哦!這吃里扒外的賤貓!竟然搶她的男人!憊敢跟她示威!
秦霜原放下果果,起身笑看著終于回過神來的年百樂。
趴在人家家門外偷窺被抓包的年百樂小臉尷尬爆紅,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活埋算了。
「我……剛好路過。」偷窺還說謊,真是爛透了!她好想哭哦……
「嗯。」他斂著笑意,其實抱著貓跟在她身後已久,卻不點破她的爛理由,走向垂著頭用發頂對著他的小丫頭,將她抱起,往圍欄上放。
圍欄大概半身高,若不是因為架了花園,這附近多數住抱其實都沒有外牆。年百樂雙腳懸空,有點緊張地一手攀住他肩膀,終于看向一臉深思的秦霜原。
「怎麼老是在外頭閑晃?」昨天知道她是拉威爾家的小姐,過去也早就听說過拉威爾家的小兒子跟年家小女兒當年惹出來的風波,直到昨天他突然想,這些年這對問題夫妻沒有惹出更多丑聞來,也許該歸功于他們有一個低調乖巧的女兒。
年百樂像做錯事的小朋友那般低著頭,她知道像她堂哥和表哥表姐們,長假都是上才藝班或精英課程,她其實不特別羨慕那種生活,只是偶爾總要面對像這樣的質疑,那讓她有些難堪。
她並不埋怨自己的父母,但顯然很多人不那麼想。就算她享受著自己在旁人眼里過分優閑自由的生活,有時候確實也會感到一絲孤單和旁徨。她不想象她父母那樣,但也不知該何去何從。她當不成上流社會所謂的精英分子,也做不到墮落糜爛,有時想想真怕家族里覺得她吃閑飯吃得夠久了,決定她該發揮自己身為拉威爾家千金最後僅存的剩余價值——嫁給他們選定的人選。
秦霜原沒有意料到她會露出自責的神色來,突然明白也許她早熟地在意著那些成年人不覺得她應該在意的事。
「以後不要在外面游蕩,到我這里來吧。」這樣的邀請不全是同情,至少有一半的壞心眼,當然那只有他自己知曉。
年百樂當然求之不得啊,只是,她看著秦霜原似笑非笑的樣子,總覺得好像哪里怪怪的,「這樣好像怪叔叔拐小朋友的話哦……」說完,才覺得這對好心收留她的霜原哥也太沒禮貌了。既然她求之不得,干嘛不像笨蛋果果一樣,只要撒嬌點頭就好?
只是她年百樂能平安長大活到現在,當然不是像笨蛋果果一樣只要會撒嬌裝可愛就行啊!她對所有人其實都有著防心,只是願意為秦霜原破例罷了。
「那你要讓別的怪叔叔拐,還是讓我拐?」他笑著反問。
年百樂總覺秦霜原話中有話,卻又說不出所以然,只覺心中有什麼被撩撥著,「我說你是怪叔叔,你不生氣嗎?」
「為什麼要因為這樣就生氣?」而且,其實他也覺得自己根本是在誘拐小女生,只不過覺得有何不可罷了。
是啊,霜原哥跟小表頭的她不一樣,才不會那麼小家子氣,「其實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她吶吶地坦白道。
「我知道。」他依然是那副對待小朋友和小動物般的溫柔模樣,年百樂都不知道該覺得松一口氣或覺得難過了。
「進屋里去吧。」他抱她離開圍欄。
不知錯覺否,年百樂覺得秦霜原抱著她時似乎頓了一下。
雙腳踩在平地上,她才想起今天特地準備的謝禮。
「這個,」原來送花真的需要勇氣,不知道女孩子送情書跟這比起來又是如何?也許她下次可以試試看,反正花她都有勇氣送了……年百樂一邊裝作滿不在乎地在心底調侃自己,一邊捧起差點被擠扁的小盆栽,「送給你。」希望她的臉沒有紅得太明顯。
不過現在才擔心臉紅,似乎晚了點。
秦霜原接過小報盆,原本逗著小寵物般的散漫心思起了小小的漣漪,不禁為她的傻氣有些動容。「謝謝。這是勿忘我嗎?」他想起昨天在她家門外看到滿滿的香草,那座大宅子幾乎只有她一個人在,那麼那些香草想必都是她一個人在照顧。
年百樂點點頭,繼而想到那則蠢蠢的傳說,希望秦霜原不會做奇怪的聯想。她覺得任何跑到河邊去摘花,溺水時還要強調「勿忘我」的家伙,腦袋八成有洞。
「你把它養得很漂亮。我想我的廚房剛好有個地方適合它,來吧。」
他把她的小盆栽擺在餐廳面向花園、有著白色窗格的窗台上。窗台緊挨著一張長桌的一端,坐在長桌面向廚房的那一側,不只可以轉頭欣賞窗外風景,前幾天她都是坐在那兒,兩只小腳在高腳椅下晃啊蔽,雙手支著臉頰,對著秦霜原在廚房忙碌的身影偷偷傻笑。
有了秦霜原的邀請,年百樂就大大方方地每天白天來報到了,有時還帶著學校的家庭作業,坐在飯廳那張長桌上。而長桌邊的窗台漸漸多了燻衣草、迷迭香和虎頭茉莉,秦霜原為這些小嬌客準備了別致的底盤和漂亮的小澆水罐。
但是,為什麼秦霜原一直都在家呢?年百樂又有點好奇了,但是為了不打擾秦霜原,她通常靜靜坐在餐桌上,大眼卻常跟著秦霜原的身子轉,她發現秦霜原的作息與生活習慣相當規律。
每天一早,秦霜原會開車到市場去。年百樂後來也厚著臉皮說要跟。
「我五點半就出發,你起得來嗎?」
開玩笑,戀愛中的少女可是無敵鐵金剛哩!五點半?小意思!
秦霜原本來也沒有任何考驗她的意思,大清早的市場才能挑選最新鮮、最優良的食材,而且他會順便觀察當季農漁牧業產銷情形,依照觀察到的結果更改菜單。
但年百樂的心意之堅決,卻教他訝異。只是一天兩天的早起,也許誰都做得到,他在第二天時開始先繞到她家載她,免得她一個人在凌晨五點時徒步到他的住處,太危險。之後的一個禮拜,年百樂從沒讓他等過,總在大老遠,他就看見她在大門口,充滿活力地向他招手。
年百樂也不是對采購食材有興趣,只是她一向問題多多,簡直是個超級好奇寶寶,而秦霜原總是會低下頭仔細听她說話,不管她問了再蠢、再無關緊要的問題,他始終維持著對她說話時的好耐性與溫柔為她解答。
人多的時候,她會悄悄拉住他的衣擺,怕走散。
「小心。」一戶水果商堆成山的香吉士在兩只貓的追撞下山崩了,一顆顆圓滾滾的香吉士像乒乓球似地滾到街上,秦霜原轉身拉住年百樂的手避開山洪,水果商和對街斜角的魚販為此吵起來了,現場亂成一團。
「該死的湯瑪士,你家的肥豬又來搗亂!你得賠償我所有的損失!」
「寶寶才不是肥豬,明明是你家的貪吃鬼偷吃我的鮪魚!」
「你這不要臉的……」兩人卷起袖子打起來了。
懊在他平常不太光顧這兩家的食材。賣水果的說得沒錯,那家魚販的海產不太新鮮。他拉著發呆的年百樂朝港口的方向走去。
年百樂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臉蛋默默發燙,內心升起無數快樂的小泡泡,真希望秦霜原沒發現他正與她十指交扣,可以的話到回家以前都不要放開。
不,可以的話,未來都可以這麼牽著手,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霜原哥的手指很修長,而且手掌厚實,好溫暖哦!
年百樂竊笑的小臉像暖暖的小太陽,雀躍的心情是那麼明顯,連路人都看得出來。
年百樂發現,秦霜原在市場里,很受婆婆媽媽和大叔們的歡迎哩,因為他算是常客了,雖然身為五星級飯店的行政主廚,但從不亂擺架子,更不會裝模作樣地好似自己才是專家,他甚至會和市場上的搬貨工人閑聊,好像朋友跟兄弟那樣,所以他知道哪些店家的食材不會因為工人太過粗魯,而常常有擠壓受傷的情況。
「今天帶小女朋友出門嗎?真讓人羨慕。」賣魚的大叔調侃道。年百樂立刻對這位爽朗的大叔充滿好感。
「這是你妹妹嗎?真可愛……」賣女乃酪的歐巴桑笑得花枝亂顫。盡避大嬸一直想請她吃女乃酪,但她一點也不買帳。
年百樂發現,秦霜原采買食材,未必是為了他們當天的早餐和午餐。
他似乎正在研究著一道特殊的料理,而她正好可以成為試吃的小幫手。
「為什麼同樣是柳橙,要買那麼多種啊?」他今天帶她逛遍市場,還去了超市,買了各種品種的柳橙,听說他還請朋友從台灣帶土產橙子,說雖然那也是柳橙,但就是和其它品種不太一樣。
他把各種橙處理成果泥,分別盛在幾個碟子里,用小銀匙舀起一匙喂向趴在吧台上,大眼骨碌碌的好奇寶寶。
年百樂樂呼呼地張口吃下,「好甜……」像用糖水養大的。
「這種的太清甜多汁,不適合拿來做調味。」但他其實很想試試有沒有能把它應用在料理上的方法。也許可以拿來做冷湯?
他舀起另一個碟子的果泥。
年百樂小臉皺成一團,「根本只有酸味嘛……」還有點苦耶!
「這可以調味。」但跟他想要的還是不同。他看著年百樂因為酸味而苦著的小臉,忍不住懊笑,轉身取來盛著小餅干的籃子和剛剛順便榨的柳橙汁。
他拿起一塊霜糖小餅干喂給她吃。
「這就不酸了吧?」
當然不酸。其實只要是秦霜原親手喂的,就算是沒有調味的檸檬或苦瓜,她也願意吃!
「好吃。」她知道那小餅干是他早上出門前特地烤的,就像前幾天一樣,最後那些美味的小點心都會進入她的胃袋里,呵呵……她非常樂意把「特地」兩個字放大再放大。
「等等要吃飯了,別吃太多。」他拇指又輕輕捻起她唇邊的糖粉。
「咳……」殺風景的冒失鬼在玄關處發出干咳聲。
年百樂立刻充滿警戒地看向來人。
雖然說秦翠嵐有弟弟住處的鑰匙並不奇怪,不過這家伙老是喜歡無聲無息地冒出來破壞她和秦霜原的兩人世界,超討厭的。
當然她在這棟屋子里才是外人,可是想起這男人明明結了婚,還到處招蜂引蝶,年百樂就沒辦法喜歡他。
「我可以加入你們的溫馨午餐約會嗎?」秦翠嵐說得可憐兮兮。
秦霜原看了一眼兩只大眼瞪得像雷達探照燈地看著兄長的年自樂。其實前幾天兄長就說過他會過來,畢竟某些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只是他沒想到兄長會在午餐時間到來。
「我應該還能再多準備你的份。」他面無表情地轉身去忙了。
秦翠嵐挑眉,慢悠悠地走到年百樂身邊坐下,很順手撈起桌上的小餅干丟進嘴里。
「嗨,自來貓。」他一向這麼戲謔地稱呼年百樂。
年百樂真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悶悶地,像被大人搶走糖果的小朋友那般,盡可能以沉穩有禮的口氣道,「你好。可是我不叫自來貓。」她要有大人的樣子,才不跟這個壞心眼的家伙一般見識!
她問過秦霜原,什麼是自來貓?
就是和主人非常投緣,非常乖巧的小貓。當時秦霜原還笑著拍拍她的頭,仿佛知道她對秦翠嵐給她取的綽號非常在意。
但是,她才不相信總是笑得不懷好意的秦翠嵐會這麼「夸獎」她,于是她又問了鄰居。
就是那種不請自來,而且大爺似賴著不走的霸王貓啊……鄰居說道。
可惡的秦翠嵐!竟然這樣拐彎抹角地罵她。
可是她又沒辦法反駁。好憂郁哦!
年百樂悶悶地抓起一大把小餅干,搶在被秦翠嵐吃完前吃光它們!
這明明是霜原哥做給她吃的!秦翠嵐這大人怎麼可以跟她搶點心吃!年百樂現在可不在意自己是小朋友了。
「啊,對不起,」秦翠嵐突然一臉震驚,「我吃到你的貓飼料了!」
「……」他真的很討人厭!
年百樂拿起小餅干,才發現……
為什麼霜原哥為她做的小餅干,都是小魚形狀?
她好想縮到角落,一個人憂郁地吃小魚餅干。
秦霜原拿來一道做成冰淇淋狀的魚卵慕斯,「你不要欺負她。」他警告地瞥了兄長一眼,然後才轉向年百樂,語氣和神情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來幫我的忙吧。」
「好。」年百樂求之不得!她雀躍地跳下高腳椅,臨走前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餅干籃,再防備地看向秦翠嵐,高傲地抬起頭,「如果你肚子餓的話,我不介意分一點霜原哥特地為我做的餅干給你。」她很用力強調特地兩個字,接著轉身,喜滋滋地離開了。
真是個小表頭!秦翠嵐都快失笑了,不懂弟弟為什麼對這小丫頭特別縱容?難道他對當女乃爸很有興趣?但怎麼不見他對別的小表這麼有耐心?
秦翠嵐拿起一塊小餅干。
秦霜原其實很少做這類小點心,幾乎沒有。
而且,他總是故意把年百樂和他隔開。
秦翠嵐看著手中的小餅干,忍不住鋇心眼地,三兩下吃光籃子里的小魚餅干,沒忘掃光盤子里作為前菜的魚卵慕斯。
臭小表,想當他秦家的媳婦,再回家多磨練幾年!
***
因為早起,所以中午吃完午餐,年百樂會一直打呵欠,雙眼困倦,于是秦霜原會要她到客房去睡一下。
秦霜原把早上洗好的薄被取來時,年百樂已經像貓咪一樣蜷成一團睡著了。
替她換上棉被,他忍不住坐住床邊沉吟著看著她的睡顏。
她信任的眼神常常讓他感到愧疚,內心總會涌起一股想要掩飾什麼的狼狽。他其實不是她所以為的那種正人君子,從來和善良扯不上邊。
她並不知道他為什麼有閑情逸致賦閑在家,研究食譜,蒔花弄草。事實上是他才剛剛在一場權力斗爭中敗下陣來。他外表總是一派優閑,對什麼事都一笑置之,其實為了早日摘下米其林二星,為了把「帝朵」餐廚部門的大權握在手上,他根本不在乎其它人的死活,一心拔除異己。
他是帝朵的少東,有帝朵的股權,但這對他們兄弟倆的復仇來說不足為道,畢竟秦家家系龐大,有權的不只他們,他們要的是更多更大的權力。
但權力游戲就像一盤棋局,他走壞了一步,只得面臨懲處,兄長以副總的身分想盡辦法護航,讓他暫時退到戰場之外,留職停薪。
然後,他在這時遇到了樂樂。他有點沒天良,有點發泄不滿地想把她當寵物逗著玩,就當作無聊時的消遣,但她的信任與認真卻讓他覺得自己很卑劣。
他拿到一星時——也不過是一星,毫無野心的人甚至可以什麼都不用做就一輩子保留這一顆星——那些想拍秦家馬屁,想和他們攀關系的人送來的花籃簡直淹沒整個帝朵的大廳。他笑著接受喝采,心里卻為另一名提拔他的主廚拿到三星而憤怒,滿堂的花籃在他眼里只有滿滿的諷刺。
而小家伙送了他一盆「勿忘我」,他沒有表現出來,卻覺得胸臆間的柔情蕩漾與愉悅未免也豐沛得太過可笑,只為了收到一盆沒什麼價值的小報,幸福的感動幾乎滅頂,他懷疑自己病了,被這場苞時間賽跑的權力斗爭斗出了病來。
可夜幕降臨時,當他沉浸在自己太過大意而走錯棋局的懊悔之中,窗台上搖曳的藍色小報卻讓他忍不住微笑,心中的痛苦頓時煙消雲散,他甚至能清楚記得小家伙捧起小報盆,紅著小臉說要把花送給他時的模樣。
其實他是真的有點喜歡這個小家伙,也許他該對她認真一點,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不是嗎?
秦霜原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傾身向前,寵眷的溫柔笑意已經不想隱瞞。
殺風景的輕咳聲再度響起。
「……」如果門口那尊門神不是他的兄長,他會揍他。
秦翠嵐似笑非笑地指指外頭,示意他離開房間再談。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屋外,秦霜原甚至在合上門時也小心翼翼。
「二伯和四叔幫你護航,你下禮拜可以回到廚房。我希望你這段時間不是只拿來勾引你的小女朋友。」
秦霜原瞪著兄長,對「勾引」兩字充滿感冒。
但他又無法反駁。事實是,他確實故意一再對年百樂放餌,並且不時地想挑逗她。
追求女人用盡手段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他竟然對一個生澀的小女孩耍這些心機,簡直無恥!
秦翠嵐是故意的,他笑得痞痞地攤手,一臉你奈我何的模樣。
他還不了解自家兄弟?秦霜原對一個女人沒興趣時,他不會獻殷勤,也不會亂放電,只想裝成悶葫蘆跟怪胎把對方嚇跑,因為他有更重要的目標要征服,他的事業重于一切,不想浪費時間在幼稚膚淺又沒有意義的男女追逐上。說白一點,為了在三十歲以前拿到三星,他寧可當和尚。
仔細想想,年百樂這樣的小女敕草也許正適合他,不用花太多時間你追我跑地玩心機,趁早綁在身邊,然後他就可以專心在精進廚藝上。
秦翠嵐思及此,也就不再有想捉弄年百樂的念頭了。
「我說過,不要再欠二伯和四叔人情。」秦霜原沒有順著兄長的意去談年百樂,反而話鋒一轉,道。
「二伯跟四叔對我們的計劃沒有任何沖突。」
「沒有嗎?」他瞪著兄長,「翠嵐,要適可而止。」他不想再一次地忘恩負義。為了他和兄長的目的,他已經把一個對他有恩的前輩斗下台,逼前輩為他背上黑鍋,米其林因此摘下前輩的三星。
秦翠嵐仍是笑容滿面,但他眼底的笑卻讓人不寒而栗。
「你只要做你該做的,做你想做的就好。」他越過秦霜原,傾身在他耳邊輕道,「任何阻擋在你我前方的阻礙,我會不計一切拔除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