懊黑啊!
綺羅伸出雙手,努力的睜大雙瞳,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黑暗淒迷的世界里。
突然,她听到一絲聲響。
「誰?」她茫然的搜索著。「是誰?」
的一聲,仿佛有人扭開了電燈,使她的眼前頓時明亮,她看到了一片大海。
那是記億里的那片大海……
憊記得那是國小最後的暑假,下午她拿著畢業證書跑回家里,四處尋找媽媽,但是家里空無一人。
「媽,你在哪里?」她跑遍了這棟與母親相依為命的靠海小屋。「媽?」
當她奔進母親的房間時,只見窗門大開,米黃色的窗簾隨風翻飛,從窗戶向外望去,美不勝收的海景盡入眼底。
一陣低回曼妙的音樂自床頭櫃上那台老舊的錄音機傳來,那是母親最愛的一首歌CarelessWhisper,一首母親每每听了都會傷心落淚,感動不已的英文情歌。
她也愛這首歌,綺羅跟著輕輕的哼。
不知因何牽引,她踏出腳步,來到窗前,閉眼聆听海浪的聲音。
然後,她緩緩的睜開雙眼,在她看到沙灘上一個背對她的身影不尋常地漸往大海走去,她心疼痛萬分的糾成一團。
「媽!」她不安的大喊著,匆匆下樓。
綺羅沖出家門,往海邊跑去,沿途放聲哭喊。「媽!」
母親離她愈來愈遙遠,她痛徹心扉的哭叫,一不小心,腳步一個踉蹌,跌倒在沙灘上。
在塵土飛揚中,她看到母親的身影漸漸成了一個點,顫抖的雙腳撐起了直打哆嗦的身軀。
「媽,為什麼?媽……」終于,母親消失在綺羅模糊的淚眼中。
「媽!」
綺羅尖叫的自床上驚醒,雙手緊揪著疼痛的胸口。
十年過去了,她依舊走不出母親在她面前自殺的陰影,老是反反復復的做著同樣的惡夢,無論做了多少次心理醫療,依舊掙月兌不了這個夢魘。
「叮叮……」床頭櫃上的鬧鐘突然響起。
「噢!」她的心驚跳了下。
別再想了!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她不能遲到。
甩甩頭,匆匆從床上跳下,她加快腳步進盥洗室梳洗。
戴上學士帽,身披學士服,手里拿著畢業證書,今天綺羅要從東大畢業了。
「綺羅。」
「院長!」綺羅走出穿堂,奔向一名慈祥的老婦人。
「恭禧你。」
「你來了我真高興。」
「你是我們院里最優秀的孩子,你的畢業典禮我無論如何也要來參加。」
「謝謝你,院長。」綺羅眼眶濕潤的望著她。
院長在她十二歲喪母那年收留了她,因此就非常疼愛照顧她,一直到她十八歲考上大學那一年才離開孤兒院!獨自一人來到東京,不過在這四年里她一直有和孤兒院里的師長保持聯絡。
「綺羅,畢業後有什麼打算?」
「院長,首先,我想見我的資助人,當面跟他說聲謝謝。」這些年來,要不是這個匿名資助人的資助,她是沒有辦法這麼無憂的求學,而且,他對她相當呵護照顧,不時寫信來噓寒問暖。
她生活上的物質享受優渥,這名從來不露面的監護人是她最感激的人,一直以來,綺羅總想和這個恩人說聲謝謝。
「這……」院長面有難色。
「院長,我真的好想見見他,請院長幫幫忙。」
「綺羅,當初你的資助人資助你,大概是抱著為善不欲人知的心理,不只以匿名方式,還曾特別囑咐我不能向你透露他的任何事情。」
「為什麼呢?」她懊惱的蹙眉。
「別想那麼多了,踏出校園,你的人生才正要有一個新開始,還有一大堆事等著你全心去應付,和資助人見面這檔事,以後再說吧!」
「院長,你告訴我,我不會打擾他的生活。」
「綺羅,我答應過他,我不能告訴你。」院長困難的搖搖頭。
「不然,我只要偷偷看他一眼就好,院長,求求你。」綺羅懇求著。
「可是……」
「求求你!」
「好吧!不過你得答應我,絕不能讓對方發現。」
「嗯!」綺羅大力的點點頭。「謝謝你,院長。」
「其實讓你知道他是誰也不是什麼壞事……」
台灣桃園中正國際機場
綺羅拖著行李箱,心里五味雜陳的踏出機場大廳。
沒想到,她的資助人竟然是台灣人……
媽,對不起,我曾經答應你這輩子絕不踏進台灣半步,但是……這回她不是故意毀約的,誰知道會那麼巧,資助人居然是台灣人,因為對方多年的照顧,她覺得自己有義務去跟他說聲謝謝,即使是偷偷的看他一眼也好。
陽光灑在她臉上,她仰起臉龐,眯著眼望向無雲的晴空。
這個地方……也是爸爸的故鄉。
爸爸比媽媽更早離開她,媽媽給她的印象中爸爸的心全系在一個叫倪瀲灩的女人身上,心里已沒有多余的空間容納她們母女兩人,這是她的恨,也是她的怨。
算了,她不會跟台灣有太多交集的,在看到資助人之後,她會立刻離開這里。
伸出手,招來一輛計程車,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目標,不在台灣有任何逗留。
在下榻的旅館稍作停留,綺羅便來到天母的一座豪宅前,手里緊捏著一張院長抄寫資助人地址的紙條。
她帶著興奮的心情移近豪宅,深呼吸一口氣,平撫心悸。
一抬眼,她看到在大理石的牆上嵌有兩個字。
「槐園……」她嘴里輕輕的念著。
懊美的名字呵!
頓時,她想起了父親。
爸爸叫慕槐!真巧,她的資助人就住在這座由槐樹環繞的別墅。
綺羅的心里當下多了許多莫名的猜想,也許她的資助人是父親的友人,抑或是父親的親人也說不定……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父親是個孤兒。
一思及此,她不禁嘲弄的輕笑。
甭兒,她也是孤兒,這是否是一種遺傳?
別想了!她是來尋人,不是來悼思的。
綺羅鼓起勇氣,按了一下門鈴。
「叮咚!」
沒多久,有個老人來開門。
「老伯你好,請問你是……」她不能報上姓名,院長特別交代,她只能偷偷、秘密的看看資助人,就算當面和他對上,也不可以讓對方知道她是誰。
老人看到她顯得很驚訝。「小姐,你是不是按錯門鈴啦?」
不會吧?「老伯,請問你這里的住址是不是……」她把抄來的地址拿給他看。
「是這個地址沒錯,可是,除了倪小姐之外,應該不會有人來這邊。」老人困惑的看著她,口里念念有辭。
「倪小姐?」綺羅同樣也是萬般不解的看著他。
倪……她最痛恨的一個姓氏。
「小姐,我看你是抄錯地址了吧!」
「不可能!這麼重要的東西,院長怎麼可能會抄錯。」
「好吧!小姐,請問你要來這里找誰?」
「嗯……請問你家主人在嗎?」管他的,干脆直接找上資助人,只要她不報上姓名,跟他說上謝謝即可,這樣對方也不會知道她是誰,不就不會破壞和院長的約定。
「你是要找倪小姐嗎?」
「倪小姐?你家主人嗎?」
「原來你根本不知道我家主人是誰。」老人恍然大悟。
「她是我的大恩人,我是來謝謝她的。」
「是嗎?」老人點點頭。
「你可以告訴我她的姓名嗎?」
「她是你的恩人,你還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老人眯著眼望向她。
綺羅頗感汗顏的輕語。「嗯!你家主人幫助我很久,卻從不透露她的姓名,所以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倪小姐就是心地好,」這點他毫不懷疑。「她老是喜歡幫忙人,卻什麼都不說,外人不了解她常常誤會她,就連她那四個兒子也是,她真是個善良的蠢人,從不替自己辯護,任由外人怎麼污蔑她也不反駁,哎……我這老頭看了也為她不平和心疼啊!」
「她果然是個大好人。」她欣慰的嘆道。「對了!老伯,請你告訴我她的名字好嗎?」
「好吧!希望我告訴你以後,如果有機會你能多少替她澄清,少一個人誤解她也好。」老人微笑道。「她叫倪瀲灩,是個專業的攝影師,也是赫赫有名震東集團的千金。」
「倪、瀲、灩!」綺羅難以實信的瞪大眼,內心極度震撼。「你家主人真的叫倪瀲灩?」
「是啊!你知道她嗎?」
她怎麼會不知道那個奪走她所有幸福的女人!
她原本該有個幸福的家庭,有疼她的父親,有愛她的母親,不用住在孤兒院,會有父母的栽培,會在溫馨美滿的家庭中長大,絕對不會變成現在這般無依無靠。
她恨倪瀲灩!她恨!
見她變得咬牙切齒的模樣,老人不解的望向她。「小姐,怎麼啦?臉色突然那麼難看?」
「老伯,我再問你一次,倪瀲灩真的是這棟大宅院的主人?」綺羅顫抖著唇瓣問。
這位小姐也許是一時難以相信,自己的大恩人竟然會是堂堂震東集團的千金吧!「是啊!倪小姐是槐園的主人。」
「我終于知道它為什麼叫做槐園了!」綺羅心里波濤洶涌,滾滾的怒潮翻騰不已。
太無恥、太惡心了!倪瀲灩搶了別人的丈夫居然還這麼不知廉恥,毫不避嫌的把自己的宅院以他人丈夫的名字命名,這個不要臉的女人!
「你知道?」
「因為一個叫俞慕槐的男人不是嗎?」綺羅以冷凝的口吻道。
「你怎麼知道?」
「我怎麼會不知道。」他可是她的父親!
看來這位小姐和倪小姐關系匪淺,居然也知道已故的俞先生,他可不能怠慢她。
「小姐,對不起,盡彼著跟你談話,倒忘了請你進門喝杯茶,你瞧我這老頭沒記性的,快快請進。」老人熱絡的請她進門。
「不,我不進去倪瀲灩的地方。」媽媽泉下有知也不會原諒她的。
綺羅轉身就走,怨憤的淚水掉落眼眶。
「小姐,慢點,你不是要找倪小姐嗎?」老人在她身後叫喊。「小姐、小姐,你叫什麼名字啊?小姐!」綺羅招了一輛計程車,快速上車離去。
為什麼?為什麼……
在熱鬧的台北街頭下了車,綺羅漫無目的的走在街頭。
難怪,難怪她的資助人遲遲不肯透露姓名,原來她是她這輩子最痛恨的人。
雨總是在人最失意的時候點點下了起來,冷冷的打在她身上。
倪瀲灩為什麼要資助她?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是為了要更加羞辱她?還是她覺得讓媽媽痛苦不夠,要讓她這個做女兒的也痛苦一輩子!
而她真的讓她感到無比的自責,她的確是跌入痛苦的深淵。
她真的好自責,竟讓仇人扶養了這麼多年,卻毫無所知,還心存感激,她怎麼對得起媽媽啊!
雨愈下愈大,就像是自責跟悔恨的箭狠狠地刺在她身上。
她對不起媽媽,媽媽如果知道她今天所有的一切,全是拜倪瀲灩的恩賜,一定死也不會瞑目的。
「嗚……」綺羅憤恨不平的啜泣著。
倪瀲灩資助她的目的,就是想看她知道真相後內心的煎熬與責罰嗎?她是要徹底踩碎她做人的自尊吧!
她為什麼要這麼殘忍?奪走媽媽的幸福跟生命不夠,現在還一手碾碎她在失去一切之後唯一所擁有的尊嚴,她為什麼要這樣欺負她們?
綺羅真不敢相信,她吃的、用的、穿的……生活上的所需,每一樣都來自于倪瀲灩。
在她從大學畢業,準備在社會上一展長才,她竟然發現今天的自己全是仇人惡意的栽培,她該怎麼去承受與接受這個事實。
倪瀲灩為什麼不多少替她想,當她知道真相,這對她會是一個多大的打擊,甚至足以把她身為人的價值完全給抹煞掉。
她想死,想跟媽媽一樣跳入海中!
開著敞篷跑車,一路呼嘯而過,邦喬飛震天價響的搖賓樂在台北街頭播送。
突地,一滴雨水滴在倪鏡臉上,「shit!」
又一滴雨落在他手上,「媽的!」
再一滴雨、再一滴雨、再一滴雨……
「去他娘的!」倪鏡掃興的按了一個鍵,黑色車篷自動蓋上。
放在駕駛座旁的手機突然響起,他沒好氣的接听,「喂?」
「干麼,吃到大便啦?」傳來的是四弟倪轍的笑聲。
「又沒把你吞下肚子。」听到兄弟的聲音,倪鏡又有心思開玩笑了。
「老大,今天是老娘出院的日子,再怎麼說你都該回來陪她吃晚餐吧!」這會又變成倪雋的聲音。
「你們三個陪她吃就好了。」他才不想去伺候那個女人,多沒骨氣。
「老娘沒看到你會很難過。」倪照把發言權搶了過來。
「哈、哈、哈!」倪鏡干笑幾聲,笑聲里包含無限嘲諷。
「別笑了,鏡,你是老大別帶頭作亂,老娘的身體可不比從前,她的肺積不了太多氣。」倪照沉聲道。
自從上回尹楓攻擊舒隻,倪瀲灩替她挨了一刀後,他心里一直深深自責。
「有你們三個幫她看顧身體,外加三個媳婦,相信倪瀲灩很快就能恢復元氣,再變回一只花蝴蝶。」倪鏡才不把老二透心涼的聲音當一回事,仍一徑的漫不在乎。
「鏡!」倪照的聲音里多添幾分嚴厲。
「鏡,無論你想去哪里,先回來一趟。」倪轍揚著聲音說。
「不要。」倪鏡抬高唇角。「轍,我想去鋼管PUB,你想不想來?」
「不想!」倪轍斬釘截鐵的拒絕。
「轍,這里隨便一個鋼管女郎的身材,也比你那個掂掂沒三兩肉的孫芸芸來得好。」他利誘著。
「放屁!」倪轍的斥罵聲發火的傳來。
「不信就來比較比較啊!」倪鏡壞心眼的鼓吹。
「下——流!」倪轍拉長聲音。
「轍,有比較才有進步,來看了你才會知道孫芸芸有多渺小,她根本不值得你為了她放棄滿坑滿谷的花朵。」倪鏡繼續散布他邪惡的灰色思想。
「你要爛就自己爛,不要把別人想得跟你一樣齷齪。」倪雋鄙視的聲音突然自彼方傳來。
「我可齷齪得很快樂,哈哈!」倪鏡眯起眼楮大笑,但是下一秒——
一陣尖銳的煞車聲響起,驚撼了路口每個人的心髒,只見一輛銀色的敞篷跑車擦撞到一名年輕女子。
「鏡!」手機那頭三兄北的聲音同時響起。
「媽的,我撞到人了!」倪鏡低咆。
敗快的,一群路人圍在倒地的女子身邊,而且有不少人對他這個肇事者怒目相向。
「他媽的,我跟女人真的有仇,這女人想自殺為什麼不找別輛車,偏偏就挑上我這輛?」倪鏡還坐在車上,向他的兄弟抱怨。
「你不趕快下車,還在說什麼鬼話!」倪轍抓著手機大叫。
「快去看那女人有沒有怎麼樣!」倪雋也拉開喉嚨大吼。
「那女的要是有怎樣,外公跟老娘一定會要你娶她。」倪照冷冷的威脅他。
「該死!」本來還沒有很緊張,被照這麼一說,他倒真的提心吊膽起來。
倪鏡關上手機,匆匆下車。
真他媽的衰到極點!倪鏡又迅速拿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
「一一九,這里有個女人昏迷不醒,流了不少血,快派救護車過來,這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