苞沈修儀再次見面已經是幾天前的事情,不過,樓宇晶並沒有像一般人那樣,看到昔日情人就激動不已,她一樣上班,一樣下班,一樣在周末跟個小女伴一起在外面。
今天,小女伴指名要去一家名為「綠野仙蹤」的蛋糕店,所以她帶著小女伴來了。
綠野仙蹤有點童話設計,很夸張的綠色,很夸張的紅色,角落有給小朋友玩鬧的球海,頗受到特定族群的歡迎。
樓宇晶帶著小女伴進入店里,照例听到一陣清脆的歡迎光臨。
愛流加上下雨,外出的人不多,連帶店內的人也少,兩人坐在靠近兒童游樂區的地方,小女伴還不太認識字,只能就著印刷精美的Me目用手指點。
「我想要這個,也想要這個,可以點兩個嗎?」小女伴開口問。
「吃得完嗎?」
「嗯,我肚子餓。」
「好吧。」
小女伴露出愉快的笑臉,看得出來十分開心。
樓宇晶伸出手替小女伴整理了頭發,漂亮的臉上忍不住也笑了,「昨天跟志保婆婆出去,好玩嗎?」
「不好玩。」小女伴扁了扁嘴,「都沒人跟我玩。」
「志保婆婆呢?」
「婆婆跟別人在聊天啊。」
「活該,早跟你說不要跟了,硬要跟。」樓宇晶捏了捏小女伴的鼻子,「下次再叫你跟志保婆婆出去好了,這樣我可以輕松兩三天,免得你一天到晚在家里吵來吵去,我都不能好好工作。」
「不要。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
「我不要。」
「好啦,去嘛,志保婆婆最疼你了,你跟她一起去,在車上才不會無聊啊,志保婆婆跟我說,下次也要帶你一起去。」
小女伴急了起來,雙手一抓,「我不要,叫婆婆跟別人去,我不要,我要在家里。」
眼看小女伴眼眶都紅了,好像下一秒馬上就會哭出來,樓宇晶忍不住懊笑,「好啦好啦,不準哭喔,哭了下次再叫你跟志保婆婆一起。」
小女伴原本已經張嘴欲哭,听到她這樣說,連忙把嘴巴閉上,生怕一個不小心,又要跟志保婆婆出去——志保婆婆真的很好,可是啊,那個旅行真的太無聊了,都是去參觀寺廟,一點都不好玩。
雙手仍抓在樓宇晶的手臂上,小女伴小小聲的問︰「我們什麼時候回日本?」
「不知道哎。」
「我比較喜歡日本。」
「那你自己回去。」
「我不要,我要跟你一起回去。」
「可是我沒空啊。」拉下小女伴的手,樓宇晶有點好笑的說︰「我要上班,要賺錢,要工作,要養我自己,還要養你,我這次很幸運賭贏了,但回到日本,我不知道還有沒有這麼幸運。」
綁面兩句,小女伴似懂非懂,不過仍然沒有死心,繼續努力,「那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你再問,再問我明天就幫你買機票。」
這招有效,小女伴立即噤聲。
逗弄她是樓宇晶最大的娛樂,所以她很專心,兩人一來一往之間,毫無發現有人正朝她們走來。
「樓小姐。」一抹陽光滿溢的聲音。
樓宇晶轉過頭,一下看到莫佳旋晴朗的笑臉。
「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樓小姐。」莫佳旋大大的眼楮看著她,堆滿笑,「世界真是小。」
樓宇晶一笑,將視線往後延伸,不意外的看到了許君澤——剛听說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以為只是傳言,不過後來根據許君澤每次來高柏都牽著莫佳旋的手這點看來,兩人的戀情正在加溫。
女生有點男孩子氣,男生有雙中性的桃花眼,誰想到應該是很不合拍的兩個人竟然相愛了,而且黏到一種可怕的地步。
他也從不躲,要看就任人看。
樓宇晶頗欣賞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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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許君澤認識三四年了吧,她也不太記得詳細的時間與地點,反正總不會月兌離什麼地方的開幕酒會之類的東西,有人介紹認識,然後簡短交談。
大概是一個多星期後吧,她又在類似的場所遇到他。
當時有個姓王的人一直糾纏她,那男人有點醉,一直問她電話,大叫會搞砸宴會,高柏才在起步,正需要宴會主人的幫忙,為了避免大家不快,她只好悶聲不吭,預備離開。
可沒想到那姓王的人居然一路糾纏到停車場,後來是剛好遇到晚到的許君澤才解除危機。
許君澤其實也沒動粗,他只是掏出錄音筆,然後含糊著說自己是某某報的記者,想訪問王先生最近關于非法炒股的傳聞是否是真的,又問說是不是預備離婚,身邊的這位小姐是否是新歡?
就這樣,姓王的人丟下一句「你認錯人」,飛也似的逃回宴會大廳。
危機解除。
然後,兩人變成朋友。
樓宇晶曾經想過跟許君澤之間的可能性,不過很奇怪的是,她對他這個美型男沒動心,然後很配合的,他對她這個大美人也沒動心——說自己是大美人似乎有點驕傲的意思,可如果明知道自己長得好,還自謙不過一般普通,那不叫謙虛,而叫虛偽。
但美麗與美型都是題外話,總之,他們誰也沒有愛上誰。
罷開始,樓宇晶是因為許君澤幫過她,所以在可能方便的範圍內,盡量給予方便,衣服、鞋子、珠寶鑽飾,只要高柏有,她就不會吝嗇,如果高柏沒有,她也會很明白的說沒辦法。
簡單來說,唯一的原則就是,可順便幫忙,但不會特別去幫忙。
這樣的日子過了半年多之後,高柏頂樓為了讓小姐太太們寄放丈夫或男友的咖啡廳預備開張,因為他剛好過來,因為她需要男客的意見,跟高柏調了不少東西的許君澤理所當然變成第一號客人。
就在聊天當中,樓宇晶知道了結婚工坊另外兩位老板的名字。
一個叫賀明人,跟他認識很久,兩人是好朋友,賀明人有個小青梅竹馬之類的,樓宇晶听著,漠不關心。
然後,另外一個人叫沈修儀。
至此開始,一切都不同了。
樓宇晶不否認自己當時的確受到相當程度的震撼,畢竟,這世界太大,誰會想到兩人之間有條線未斷?一個名字,幾秒的空白,她的心情就像坐了一趟雲霄飛車一樣,暴起暴落,想起了好多好多。
沈修儀,沈修儀,沈,修,儀……
不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所以她想辦法打听。
年紀?兩人相符合。
學歷?听說去日本留學過一年。
專門?擅長東方婚禮,據說以前讀的是歷史。
在確定八成的機率應該是同一個人之後,她做了一件很不像她會做的事情——
偷偷開車到結婚工坊的路口,在兩個小時之內,她看到他的車子開過,雖然是跟他個性很不像的紅色跑車,不過,那側面是他沒錯。
綁來高柏開始對結婚工坊盡心盡力。
手工衣服?借。
鑽飾鞋子?借。
限量禮服?想辦法弄到手。
她知道同行把她跟許君澤的關系傳得頗為暖昧,不過她不介意,從以前她就訓練出自己對謠言無動于衷的本事。她只是想對沈修儀好而已,他知不知道無所謂,因為她想,所以這麼做了,其余,別無理由。
當然,許君澤有發現她異樣的熱心,不過他跟她在這方面有點像,他們可以明知到一切變化而繼續沉住氣,等對方先發作——她想,在她與沈修儀意外見面之前,許君澤應該完全不知道原因,但現在……嗯,照許君澤望著她的表情看來,應該已經知道她與沈修儀的那段過去。
一旁,莫佳旋跟小女伴居然已經交上了朋友。
許君澤拿著包裝好的蛋糕走過來,很直接的就坐在四人座上唯一一個沒人坐的位子。
「樓宇晶。」直呼其名的方式,「你這女人真是太可怕,認識你這麼些年,前幾天才知道你跟沈修儀認識,你怎麼有辦法忍住都不講不打听。」
「有什麼好講,又有什麼好打听?」
「你這樣幫結婚工坊,我還以為你愛的是我。」
樓宇晶一笑,「少開玩笑了。」
她這種類型,許君澤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最多也就是帶出場有面子而已,但他絕對不會為了她而去做任何事情。
許君澤揚了揚眉,正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和莫佳旋講得正高興的小女生抬起頭來——大大的眼楮,小小的嘴巴,穿著一身好看的白色冬裝,跟樓宇晶有著極為相似的眉眼。
他怔了一下,「你女兒?」
「我的小女伴。」
沒得到答案,他又問了一次,「你女兒?」
「干麼這麼關心?」
「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關心。」小朋友在旁邊,他點到即止。
其實,他跟樓宇晶並不是很好的朋友,也沒有親戚關系,他很關心的原因是,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就是這麼多年來三不五時出現在沈修儀夢境中的魔女,而這個仿佛是小芭樓宇晶的小朋友約六七歲,算算時間,說不定,搞不好,有那麼一點點可能,是沈修儀的小阿。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樓宇晶開口,「這是我妹妹。」
「妹妹?」語氣有點懷疑。
她都二十幾歲了,還有一個這麼小的妹妹?
「我媽媽生她的時候,三十五歲,還不算太老。」樓宇晶朝他一笑,「只要身體狀況允許,就算五十三歲也可生孩子,何況,現代女性的身體都不錯,三十五歲當媽的人大有人在。」
十七八歲當媽的也大有人在,許君澤這麼想,只不過他沒有說出口。
他可以合理的懷疑,但基本禮貌還是要顧及,他沒有資格,也沒那個理由對這件事情窮追猛打。
他將手中包裝好的蛋糕往上稍稍提了一下,「不打擾你們了。」
樓宇晶微笑。
「莫佳旋。」
苞小朋友玩得正高興的莫佳旋,直到听見自己的名字才回過頭,「嗯?」
「走了。」
許君澤拉著莫佳旋往綠野仙蹤的門口走去,推開門之前,他又回頭頗有深意的看了樓宇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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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樓宇晶正在思考聖誕節檔期的活動時,對講機響了,她沒去管,過一會又響,再響。
就在她火大想要打電話去罵警衛的時候,又听到了聲音,不過這次不是對講機,是她的電話。
完全陌生的來電顯示。
她雖然是堂堂高柏的負責人沒錯,但同時也是生意人,陌生來電雖然意味著打擾,不過也可能是另外一筆生意。
她按不免持功能鍵,「樓宇晶。」
雙眼仍然盯著電腦看。
「晶子。」
手慢了下來,心快了起來。
那是沈修儀的聲音。
「我在你家樓下,跟警衛講一聲,我要上去。」語氣有點爆跳,有點急。
樓字晶看著電話,想著,許君澤終于在她認識他四五年後做了一件很不像他會做的事情。
他一定把在綠野仙蹤看到小女伴的事情跟沈修儀說了。
但老實說,她也不意外,他們是好朋友,而她,算是半個公眾人物,都是沒有秘密的。
反正早有人知道樓小姐家里有個六七歲的小阿子——雖然關系眾說紛紜,然而存在是個事實。
沈修儀之所以沒發現,是因為她沒把樓宇晶三個字跟青空晶子聯想在一起,現在確定兩個名字是同一個人所擁有,只要稍微打听,不難知道這件事情,只要他願意,甚至可以知道更多。
當然,前提是他還願意把她當一回事的話。
她清楚自己對他做了什麼,當然電清楚一般人會怎麼看她,如果她是他,她也不會願意提起任何有關以往的事情。
任何。
但是,小朋友通常會是絕對中唯一的例外。
沈修儀這樣急匆匆的跑來,不會是為了高柏的負責人。
對著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樓宇晶輕輕的說︰「我知道了。」
幣了電話,她拿起對講機告訴警衛放他上來。
五分鐘後,門鈴大響,接著.他就出現在她家客廳里了,有點喘,一臉的氣急敗壞。
她知道她想問什麼,可是個性使然,她不習慣先出招。
她喜歡等著接,然後慢慢思考。
「要喝點什麼嗎?咖啡、茶?」看了看他,結果她倒了半杯威士忌。
沈修儀也老實不客氣,接過來,一口就喝得干淨。
她等著他說話,但他好像有點激動不知道該從何開口,只是握著杯子,靜靜的空間中,可以听到他壓抑深呼吸。
巧的是,就在這個時候,小女伴出現了。
拖著她的兔子玩偶,在客廳一角叫她。「晶子。」
然後很明顯的,沈修儀握著玻璃杯的手一震,整張臉都變了,表情五味雜陳,很難形容。
「他是誰?」
樓宇晶朝她走過去,蹲子與她平視,「我的朋友。」
「那為什麼來我們家?」
「因為有急事,要當面講。」樓字晶試圖用簡單一點的文字解說,「我上班的時候不是要簽很多名嗎?他拿要簽名的東西來給我。」
小女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我要睡覺了耶。」
「我現在沒空,去找志保婆婆陪你睡。」
「好吧。」尾音拖得長長,懂事中透露著不甘願。
小女伴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出現帶來多大的風暴,拖著超大的兔子玩偶,一下消失在客廳中。
沈修儀清了清喉嚨,似乎終于回過神來,「她、她是——」
「我妹妹,青空愛。」樓宇晶含笑看著她消失的方向,「她爸爸是日本人,不過她還是跟我媽媽的姓。」」騙人,她……她跟你根本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怎麼你們的反應都一樣。」她笑笑,「別忘了,我跟我媽媽年輕時的照片也像雙胞胎,也有人說我們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何況,姐妹長得相像有什麼好奇怪,雖然我不覺得有女兒是件可恥的事情,但是,沒有就是沒有,騙你對我來說又沒有好處。」
「你騙人哪里需要什麼好處,不過就是貪圖好玩而已。」
樓字晶又是一笑,但笑容中多了幾分無奈,「我可以拿小愛的出生證明給你。」
「出生證明?」
「母親欄寫的是我媽媽的名字。」
沈修儀搖搖頭,聲音有點啞,「不用了。」
他難道不了解有錢人那一套嗎?一定的金額,相熟的醫院,小女生不要說只是改了母親欄的名字,就算加填一個父親,也不算難事。
「其實不管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的不是麼?既然這樣又何必問我呢?你覺得小愛是我的,那就當是我的好了,但那又怎麼樣?就算年紀計算起來差不多,也不代表小愛跟你就有關系。」
她的話像利刃,切開了他很不願意去想的一件事情——他並不是她第一個男人,應該也不是最後一個。
她說她沒交過男朋友,可跟他卻不是第一次,她說念小學的時候,她被母親的新男朋友強暴過。
那男人跟她說不準講,不可以跟別人說,不然會要她好看。
男人非常的凶。
她很怕,所以一直沒講。
當時沈修儀摟著她,她邊說邊哭,哭得他都快要心碎。
當游戲結束後再回頭想,那只是一個陷阱,她曾經因為想要打發時間,上了兩年多的演藝學校,可以在任何時間任何場跋掉眼淚,只要她願意。
才沒有什麼強暴與恐嚇,一切只是為了掩飾她有過眾多男友的說詞。
他是很認真很認真的,可她自始至終都是在玩。
那個時候,他只有她,但她有的,卻不只是他。
腦袋轟炸似的疼痛。
然,在他想清楚前,大腦已經不經思考月兌口而出,「她是我女兒,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