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妻!
那個女人真敢,她竟然膽敢當著伊麗莎白的面以那樣詭譎的甜蜜語氣揭露她與他的關系!
她是故意的,明知他與伊麗莎白關系特別,卻故意在他們倆面前實行挑釁。
他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她是那種有仇必報的女人。
她一向就主張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絕不許任何人佔她一分便宜。她一向就是那麼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你究竟打算怎麼樣?到現在你還忘不了那個女人嗎?別忘了,你已經是我的丈夫!」
「是你的丈夫又怎樣?我愛的不是你!」
「你……你的意思是……你還愛著她?」
「沒錯,我愛夢婷,一直愛著她……」
「既然如此,程庭琛,去找那個你不能忘懷的女人吧!可你要記住,我也是個驕傲的女人,我的自尊不比你少。你今天要是出了這扇大門,就一輩子別想再回來……我會用盡鎊種手段打擊你的事業,讓你在香港再也沒有容身之地——」
她果然說到做到。
思緒走至此,程庭琛驀地眸光一冷,雙唇也嚴凜抿起。
因為他堅持離婚,自尊受創的她竟不惜利用李家在香港的權勢全面打擊他的事業,讓他如一頭喪家之犬,無處可棲身。
為了她的自尊,她可以不擇手段對付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她——就是這麼可怕的一個女人!
他早該知道了,清清楚楚……
「亞歷,她……是你的前妻?」微顫的嗓音如向晚的微風,清柔地拂向程庭琛耳畔,喚回他陰沉不定的神思。
他捉回神智,墨睫一落,望向懷中正與自己共舞的嬌小美人——她雖然是道地的盎格魯。撒克遜人種,骨架卻奇異地縴細嬌小,甚至比純正東方血統的李曼如還矮了幾公分。
念及李曼如,他英挺的劍眉又是一蹙,好不容易才能平定心海翻滾的浪潮。
「別介意她,麗西。」他溫柔地喚著伊麗莎白的小名,「我跟她早在五年前就離婚了,現在一點關系也沒有。」
「可是——」伊麗莎白咬著水紅下唇,凝睇他的澄徹藍眸仍掩不住幾分猶豫,「我總覺得你們……仿佛還有些什麼。」
「我跟她什麼也沒有!」程庭琛反駁,手臂一揚,帶著她漂亮地旋了個身。
「真的嗎?」藍眸在不停地旋舞中依然執著地凝定他,「你們為什麼離婚?」
「……因為我不愛她。」
「你不愛她?你們之間有了第三者?」伊麗莎白急急追問,這對她而言比得知李曼如是他前妻更為震撼。
他沒有回答,黑眸幽深難測,半晌,雙唇吐出沙啞言語,「麗西,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不,不是過去。」她急忙搖頭,粉女敕的玉頰激動地染上薔薇色澤,「你在跟她結婚後愛上了別的女人,我要知道她是誰!」
汪夢婷。而且不是在婚後才愛上她的,是一直就愛著她。
他在心底悄聲回答,卻明白自己永遠不該說出口。
他那時一直愛著夢婷,一直愛著在英國與自己相知相戀三年的女友,因為太愛她才決定跟李曼如結婚,可也因為愛她還是結束了那一樁可笑的婚姻鬧劇……
他愛著夢婷,愛著那個純美、善良、溫雅又可人的女人,可她——卻在回台灣後,嫁給世家子弟季海平了。
到現在他依然偶爾會跟夢婷聯絡,他知道她跟季海平過得很好,還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可愛的小天使,一家和樂而幸福——那樣的幸福正是他一直想給她的,可她卻從季海平身上得到了。
他不怪她,曾經深深地為她的移情別戀而恨她,可後來他終于還是原諒她了,終于明白她為什麼會愛上那個看起來溫文無害、一點霸氣也沒的季海平。
因為季海平愛她,是可以賠上自己生命的,而他,卻連一點點自尊都放不下——對他而言,他多年來培養的傲氣與自尊還是勝過于夢婷。
所以他認輸了,輸得徹底……
一念及此,程庭琛不覺澀澀苦笑,迷蒙的眼眸回到伊麗莎白身上——她,有一點點夢婷的味道……
「你……現在還愛她嗎?」注意到他恍惚不定的神情,伊麗莎白一顆心更慌亂了,她直覺自己有個很強勁的情敵,可卻無法知道是誰,只隱隱約約地明白,那女人在他心中肯定有著特別的地位。
「她只是個朋友。」程庭琛收回思緒,朝她溫煦地笑,一手輕輕撫上他微涼地頰,安定著她慌亂不安的情緒。
「你還愛她嗎?」她輕聲問道,依舊執著地想知道答案。
「不愛了。」他搖搖頭,「我不愛了。麗西甜心。」
他笑著,溫柔喚著這大眾媒體對她寵溺的稱呼。伊麗莎白在社交界很受歡迎,憑其清純的美貌及溫雅的氣質贏得了英國社交界一致的贊賞,媒體在提及她時,每每用上「我們的麗西甜心」這樣的稱呼。
她會得到這樣的寵愛自有其原因,因為她像陽光,燦爛的笑容總可以輕易感染任何人——
就像夢婷一樣。
那個女人——像汪夢婷!
在威廉的懷中一次又一次旋轉,偏偏李曼如一顆心還是放在那個她早立過誓一輩子不想再在意的男人身上。就連一雙迷人的鳳眼,在身子翩然回旋時,也會不時往舞池的另一端望去。
程庭琛,那個在一群西方男子中更顯得俊逸出色的男人,原來愛的,終究還是汪夢婷。
憊忘不了她嗎?都已經五年了,他依然忘不了她嗎?就連在英國新交的女朋友,也與她有幾分神似——
李曼如心一緊,強迫自己收回流連于程庭琛身上的眸光,細白的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那男人原來真的從沒愛過自己——就算被女友拋棄了,一個人在英國過著夜夜買醉的生活,就算在他一生最墮落的時候唯一陪在他身邊、听他傾訴心事、溫柔鼓勵著他的人只有她,他依然不愛她。
她對他,原來從不具任何意義——
她驀地閉眸,深吸一口氣。
這一刻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了,她明明憎恨著他啊,明明立過誓此生永不在乎他,可為什麼……一顆心還是如此疼痛?
在這個久別重逢的夜晚,她心底除了燃燒著對他的恨意,竟還有更多的灼痛,更多的傷感……
被了!李曼如,你可不可以清醒了?可不可以別這麼作踐自己了?你不愛他了,早就不愛了,他現在愛誰、與誰交往,與你何干?與你何干!
一念及此,她再度深吸一口氣,清澈的瞳眸終于映入威廉一張英俊瀟灑的臉龐。她淺淺對他一笑,清淡卻又嫵媚的笑容足以動人心魂。
威廉一震,翠綠瞳眸專注地圈鎖住她,神情淡淡迷惘。
「很難相信有任何男人不為你心動。」他沙啞地說,「亞歷當初怎會笨到要跟你離婚?」
她心一痛,卻以一個漠不在乎的聳肩回應他的疑問,「他的眼光一向獨特。」
這仿佛漫不經心,卻又淡淡譏嘲的機智回答逗笑了威廉,望向她的碧眸燦燦,極為贊賞,「你的反應很快,李小姐,難怪李先生要請你來倫敦擔任英華的總經理,你在香港肯定是個呼風喚雨的女強人吧?」
「呼風喚雨不敢當,認命做事罷了。」她俏皮地說,「你知道,我其實很想賴在家里當米蟲,只可惜我老爸跟老哥不讓我吃這口白飯。」
威廉笑得更加開朗,「如果不是你有能力,你父親和哥哥又怎會交托你如此重任呢?」
「能力也是逼出來的。不認真工作就會被踢出家門啊。」她半真半假地說。
「李小姐真幽默。」
「叫我薇薇安吧。」她淡淡地道,有意與他建立交情,「小姐夫人的,太生疏了。」
他接收到了她的訊息,眸中的笑意更濃,「薇薇安,好名字,正適合你這樣落落大方的美女。」
她不語,凝睇他好半晌,「班尼特先生果然會說話。」
「叫我威廉。」他深深望她,言語中暗示意味明顯。
她微微頷首,「你跟亞歷在同一家事務所工作嗎?威廉。」最後一聲呼喚是刻意放柔了嗓音的,听得威廉脊髓一陣戰栗。
「沒錯。不過我們專業不同,他是刑法,我負責公司法。」他微笑,「亞歷是一個很優秀的律師,即將成為我們的合夥人。」
「是嗎?」她淡淡地說,明白威廉有意以此試探。他也許想緩和她與程庭琛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許想知道那男人在她心目中佔了多少分量。
可她既然在商場上打滾這許多年,又豈會如此輕易讓他識破心事?
「听說你是他的學長?在劍橋嗎?」
「沒錯,我們同是國王學院的。」
劍橋大學采取學院制,不同科系的學生很可能被分發在同一個學院,由同一個導師領導。
「真巧,我也是國王學院。」
就因為與程庭琛在同一個學院,她才會注意到他,才會與他結下那段孽緣…
…
她驀地咬牙,排開腦海不受歡迎的念頭,朝威廉送去一朵嫵媚的微笑。
「真的嗎?我在劍橋時竟然沒注意到你,可惡!」威廉半開玩笑地詛咒,「讓亞歷那小子捷足先登,可惜了。」
她不答話,只是淺淺微笑。這時候,不回應是比回應聰明上萬分的。
「……我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
她輕啟櫻唇,正想說話時,一個低沉的嗓音驀地拂過她耳畔。
「請別勾引我的學長。」
李曼如悚然一驚,心跳因這忽然襲向耳垂的溫暖氣息微微加速,她回轉星眸,果然發現程庭琛與伊麗莎白正舞過他們身旁。
「別勾引我的學長。」他發現她驚愕的凝望,雙唇再度冷靜地開啟,這一回,是字正腔圓的華語。
她一頭,星眸迎上他嘲諷的眼神,牙關緊咬,玉頰染上嫣紅。
他是什麼意思?當她是某種魔女嗎?能勾引他學長失去心魂?
他怕嗎?怕她這個惡女欺騙他學長的感情,怕她將威廉耍得團團轉?他簡直可惡!餅分至極!
「他說什麼?」威廉雖然听到程庭琛的諷刺,卻不懂那句中文的意思,微蹙著眉頭問道。
「他要我別招惹你。」李曼如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火焰燒上她明麗雙眸。
「什麼?」威廉一愣。
「你不歡迎我招惹你嗎?」星眸回斜,藏蘊萬種風情,而水亮菱唇吐逸的細語更是有意無意的引逗。
他要她別勾引威廉,她偏要!
她招惹定了!
「別招惹他,曼如,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男人。」同樣來自香港的學姊夏婕柔聲勸她,神態靜定。
可她卻敏感地注意到學姊漂亮的黑眸中掠過的一絲黯然。
「為什麼?」
「他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
「汪夢婷。她也是劍橋的學生,主修英國文學,跟他一樣來自台灣。」
「他們交往很久了嗎?」
「嗯,兩年多了吧。兩人好像是在飛機上認識的吧,從此庭琛便對她展開熱烈追求,眼底也容不下其他女孩子了。」
包括你嗎?
李曼如想問,卻聰明地不予點破。
傻子都看得出來夏婕對程庭琛的異樣情感,她提起他時那副悵然的模樣,仿佛深深恨自己為什麼不是汪夢婷——
不是就不是!又怎樣?
她不是汪夢婷,可她會要程庭琛注意到她,她會要他注意到李曼如,注意到她這個自信又高傲的女人——她不信自己哪一點比不上汪夢婷。
可學姊卻不看好她的執著。「沒用的,曼如,學校里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仰慕他,可他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你知道嗎?去年聖誕節,他冒著風雪在汪夢婷門外為她堆了個雪人,弄得自己重感冒,一星期沒辦法上課……他這麼愛她,你無法介入的。」
是嗎?她就偏偏要介入,就偏偏要追求他。從小她便是這樣的個性,想要什麼東西就一定要把它得到手,她不信命數,只信自己渴望的東西就該放膽去求。
而今她想要程庭琛,想要那個出色燦爛如天際明星的男人。不試試看怎知自己得不到呢?
可程庭琛丙然愛汪夢婷愛得專一,對她這個同在一個學院的小學妹從不多假以辭色,就算她用盡所有心機示好,他也只當她是學妹。
不多不少,就是個學妹而已。
她失望莫名,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得不到的東西,第一次明白原來不是只要她願意付出心血,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渴望的東西。
她第一回明白,原來天上的星星真的不容人輕易摘下——
她覺得失望、難過,也有一點點自尊受損,可一顆心卻還不懂得因此疼痛。
因為她還不愛他,因為她還沒真正愛上他。
她真正愛上他是在那個夜晚,當她發現他醉醺醺地從學校附近一家酒館搖搖蔽晃地走出來時。
她從不曾見過他那副模樣,頭發凌亂、下頷胡須未刮,滿是皺摺的白色襯衫半拉出黑色西裝褲,整個人顯得憔悴而疲憊。
而那總是昂首闊步的神氣身軀此刻卻是東搖西晃的,似乎連站立都不穩,只能踉蹌著步履前進。
她屏著氣息,一瞬不瞬地瞪著眼前搖擺不定的身影,不敢相信那就是她一向仰慕的程庭琛。
「夢婷……夢婷——」當他經過她身旁時,她听見了他痛楚而沙啞的呢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背叛我?」
他神智不清地念著,一面不停打著酒隔,接著,狼狽的身軀忽地一軟,跌倒在地。
她瞪著他,看著他雙手在地面模索著,看著他即使雙臂發顫、也要用力撐住地面令自已站起來的動作,看著他不停地嘗試站起來,卻一次又一次失敗,看著他雖然一次又一次失敗,卻還是不曾放棄,仍舊固執地重復這令人沮喪的過程……
她忽地承受不住了,心髒重重一扯,雙眸一陣微微刺痛。
她終于懂得心痛了,當她看著他為了失去汪夢婷而酒醉潦倒、卻又驕傲地不肯乾脆平躺在地的掙扎模樣,她終于明白何謂心痛。
她終于真正懂了他一些些,終于開始了解讓她迷戀的是怎樣一個男人。
程庭琛——他是驕傲又自信的,跟她一樣!
可就因為他如此驕傲,受了傷後反應便會更加激烈,愈顯露出軟弱的一面。
愈是驕傲的人愈不願受傷,愈無法承受傷痛——可卻也會拚命咬緊牙,拚命掩飾自己的軟弱……
程庭琛——像她,太像了!
一念及此,她再也克制不住心神的激動,匆忙奔至他身旁,可當窈窕的身軀立定他面前,她忽地忍住了,強迫自己深深呼吸。
「你喝醉了嗎?學長。」她用幾乎听不出腔調的標準普通話問他,語氣冷靜而淡漠,就像絲毫不曾察覺他已醉到無法起身似的。
他回轉頭,氤氳著酒霧的瞳眸努力想辨識她。
「沒想到學長也有這樣落魄的時候。」她故意冷著嗓音,「因為無法承受失戀的打擊?」
「你胡說八道什麼!」程庭琛低聲怒吼,眸中霧氣倏地散開,片刻清明,他狠狠瞪她,不知哪來一股力氣忽地撐百雙腿,站了起來,「你……半夜在這兒做什麼?學……學妹?」
他質問她,語音有些斷續且模糊,明顯是因為酒精的關系。
她假裝沒注意到,「我跟幾個朋友來這里聚會,出來透口氣。」
「聚……聚會?半夜三更的……男的女的?」
她揚眉,「男的女的有什麼關系嗎?」
「當……當然……」他瞪她,「你……一個女孩子家……呃,要懂得保護自己。」
「是嗎?」櫻唇微微一揚,餃起淺淺微笑,「學長住在這附近嗎?」
「是……又怎樣?」
「我扶你回去。」她柔聲道。
「我不必你扶……」
「你醉了。」她不理會他的拒絕,堅定地將他的手臂環上自己的肩膀,右手則扶住他的腰。
「我……沒有。」
「請不要睜眼說瞎話。」她淡淡地說,「你喝醉酒是誰都可以看出來的事實。
你該感激我自願送你回家。」
「我不必你送……」他粗魯地咕噥著,掙扎著想擺月兌她。
她更加箝緊他,「別傻了,你以為我是出自純粹的好心嗎?」
「不是嗎?」他低頭望她,神情滿是困惑。
「我只是想藉故接近你。」回凝他的星眸率直坦白,閃著璀璨輝芒,「我喜歡你,記得嗎?」
「你——」他怔怔望著她,仿佛為她的坦率而不知所措。
而她唇畔笑意更深,「送喝醉酒的你回家不過是追求你的手段之一而己。」
是的,她在追求他,比從前更認真幾分,也更熱烈幾分。
因為從前對他,不過像小女孩一心一意想得到渴望的寶貝,征服的心理遠遠勝過愛。
而現在,她是真的愛他,真的認清了一向仰慕的偶像也有軟弱的一面,真正認清他也是個平凡男子,所以,真正愛上了他。
偶像,是用來仰慕的、欽敬的,可心愛的男人才值得她認真追求,值得她交付終身。
她真的愛他——每接近他一分,就更了解一分真正的他,也更無法抑制自己更深愛他一分。
她好愛他呵!
第一次明白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會因為他的快樂而開心,因為他的痛苦而難過,自己的情緒會跟著他起伏盤旋。
而因為愛他,她連帶恨上了汪夢婷,恨她竟敢如此傷他,恨她得到他全心珍愛竟還舍得拋棄他,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從小到大,她從不曾厭惡過任何人、痛恨過任河人,可她卻厭惡、痛恨汪夢婷因為庭琛!
她真的好恨汪夢婷,因為她不配得到庭琛的愛。
所以,當那個女人從台灣打越洋電話到庭琛家,卻被她接到時,她毫不客氣地痛罵對方一頓。
她要她別再打電話來煩庭琛,要她別再試圖傷害他。
她並不後悔如此打發汪夢婷,也不後悔不曾告訴庭琛她接過這通電話,也許有人認為她使這樣的手段很卑劣,可她不在乎!
她甚至不在乎自已是趁著庭琛靶情脆弱的時候向他求婚的——
「庭琛,我們結婚吧。」當汪夢婷在台灣下嫁季海平的消息傳來,她撫住庭琛蒼白的臉頰,急叨地說道︰「別為了那女人難過,她不值得!苞我結婚吧,我會讓你忘了她,我會好好愛你,好好照顧你,絕對不會像她一樣傷害你——跟我結婚吧。」
那一夜,她熱烈地向他求婚,之後,兩人更熱烈地。
她不確定庭琛究竟是為了什麼緣故答應與她結婚,或許是為了修復自己遭汪夢婷踐踏的自尊,或許也因為兩人之間的太過激狂,讓他一時沖動對她許下承諾。
總之,他終于允諾娶她了,而她也傻氣地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從此後便真正得到他。
豈料,得到他的人並不意味也得到他的心,這樁沖動的婚姻原來只是一出可笑的鬧劇——
李曼如驀地幽幽嘆息,眸光從落地窗外收回。
擺夜的海德公園只是一團朦朧不清的迷霧,正如她深陷于過往的記憶。
她旋過身,再度來到客廳的吧台前,為自己斟了一杯白蘭地。
從柯林斯城堡的晚宴,到哥哥為她準備的私人公寓,從濃烈辛辣的威士忌,到溫潤醇厚的白蘭地。
她不停地回想,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讓自己的腦海充斥著他的音容形影——
長夜將盡,可她卻明白,這樣的自我折磨只是開始。
日出了。
金紅的日輪破雲而出,淡淡灑落溫暖輝芒,為倫敦總是灰暗的市容抹上一層薄薄金粉。
程庭琛怔怔望著,望著總是薄霧彌漫的倫敦,難得有的燦暖陽光。他看著,雙手插入褲袋,修長的背影挺直而瀟灑。
懊半晌,他終于自玻璃窗前旋回身,雙唇劃開半嘲諷的弧度。
沒想到他傻傻地在客廳里沉思一夜,而這一夜之間佔領他思緒的竟是同一個人的身影——一個他最痛恨的女人!
他走到黑色真皮沙發前,疲憊的身軀深深沉落,墨睫跟著一掩。
他不該覺得訝異的,從很久以前,他就發現李曼如的音容形影經常佔據他腦海,尤其離婚前兩人最後一次爭吵,當時她激動憤怒的神情以及冷若冰霜的威脅一直深深烙印他心版。
她說,與她離婚必須付出沉重代價。
她說,她會盡全力打擊他,讓他在香港毫無立足之地。
她說,她敢愛敢恨,得罪她李曼如就別怪她手下無情。
她做到了,徹徹底底,完完全全!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名聲、信譽、事業,會操控在一個女人手里,會憑她一句話就讓這麼優秀出色的自己落拓不堪。
可她做到了,憑她在香港的影響力,讓一向高傲的他在香港成了只喪家之犬。
想不到當年在香港的喪家之犬竟然能在英國苟活至今。
是啊,她很訝異吧?當年幾乎可以說是被她逐出香港的他今日在英國竟已功成名就,取得一席之地。
她很訝異吧?可她知道他可是付出多少心血與努力才得以攀爬到如今的地位?
她可知道為了以最快的速度成功,他除了日日夜夜不停工作,還得拚命去搶下那些旁人不敢接的案子?
她可知道為了接那些案子,他成了黑社會分子的標靶、狙擊的對象?
他付出這許多心力,甚至不惜冒上生命危險是為什麼?還不就是為了讓她刮目相看!
憊不就是為了向她證明自己的確優秀出色,即便遭受她打擊,也有能力東山再起——
一念及此,程庭琛蚌地劍眉一緊,抓著沙發扶手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回打了一個成功的案子,舉杯遙敬的對象不是親人、不是朋友、不是遠在台灣的夢婷,而是李曼如!
而之後的每一回官司,當他最後得勝後第一個浮現腦海的人影也都是李曼如。
因為他要她看著,看著他一步一步邁向成功,看著昔日遭她重擊的落水狗,今日卻驕傲英挺,昂首闊步。
他要她看著他走向成功,證明他不是她可以隨意操控、打擊的男人。
他要她睜大眼,好好地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