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是體貼的男人,愈容易令女人傷心。
是這樣嗎?
徐清曉不知道。但當她置身金碧輝煌的大廳,眸光穿過一個又一個時尚高雅的紳士淑女,尋著他的蹤影時,確實愈來愈感到莫名的心痛。
尤其每一次看著他小心翼翼地扶著齊晚兒,那細心呵護的模樣總令她忍不住棒吸一梗,只想迅速別開視線。
她真的厭惡這樣不自覺地找他,又立即躲避他。
她也厭惡當自己與齊晚兒同樣成為廳內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時,她一心一意渴求的只有他能偶爾注意到她,能偶爾朝她這里看來一眼。
但他看也不看她。
從他帶著她和齊晚兒來到這里,將她交給身著黑色西裝,俊逸挺拔的黎之鵬後,便再也沒來跟她說上一句話,甚至偶爾看她一眼。、他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她?一點也不在意她?
「你從剛剛就一直沒說話,在想些什麼?」
她仰起頭——黎之鵬微微漾著嘲諷笑意的臉龐映人她的眼簾。
「我只是好奇。」她迅速在腦海搜尋著借口,「今晚不是令尊的壽宴嗎?為什麼主角遲遲未現身?」
「只是這樣?」他劍眉斜飛,似笑非笑,「如果你期待的真是我父親,那他已經來了。」
徐清曉一驚,隨著他移轉眸光,果見一名氣勢軒昂的老人從容自樓梯步下,跨進廳內。
那就是黎宇。
她靜靜地看著老人掃視四周,對賓客們報以的掌聲微微笑著,在眸光觸及黎之鵬時,忽地亮起一道銳芒。
黎之鵬回望著他,嘴角的嘲諷比平時更濃上幾分。
徐清曉恍然發現這對父子似乎處得不是很融治。
她看著黎宇周旋于賓客之間,端著酒一一寒喧致意,最後,才緩緩朝他們走來。
「之鶴呢?他沒來?」老人連招呼也不打,直接問起長子的行蹤。
「爸爸的壽宴他哪敢不來?」黎之鵬淡淡地應道,「大概是帶著晚兒到花園里透氣了。」
「晚兒來了?」黎宇似乎頂震驚,一直沉穩的臉色微變。
「好像是齊伯伯的要求吧,他要之鶴帶晚兒亮相。」
「他終于肯讓晚兒公開露面了。」黎宇沉吟著,半晌,目光忽然瞥向徐清曉,「這位是誰?」
她心一凜,迅速自嘴角勾起淡然笑意,「黎伯伯你好,敝姓徐,徐清曉。」
他只是淡然領首,甚至不理會她禮貌伸出的手,只是盯著黎之鵬,「又一個女人?」
黎之鵬只是聳聳肩。
「你也該停止了吧?老是這樣浪蕩人間!忘了上次我對你說的話嗎?」
「我沒忘。」
「沒忘?這麼說你是有意忽視噦?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整日盡巴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
徐清曉決定自己再也無法忍受了,這老人憑什麼當她不存在似的就在她面前大放厥詞?
「對不起,黎伯伯,我想你誤會了。」她靜定開口,清朗的嗓音堅定昂揚,「我不是黎之鵬的女人,更不是你所謂的不三不四的女人。」
老人似乎吃了一驚,凌銳眸光射向她,「那你是誰?」
「我是徐清曉。」她一字一句,眼眸不閃不避,「是應令郎之邀,前來參加壽宴的貴賓。」
老人微一揚眉,眸光一閃,不覺仔細打量起她來,「這麼說,你不承認與之鵬的關系噦?」
「我是他今晚壽宴的女伴。」
「只是壽宴?不是漫漫長夜?」他有意隱射。
徐清曉咬牙,「只是這場晚宴。」
他瞪了她好一會兒,眸光轉向兒子,「這也是你的想法嗎?」
「不。」他微微一笑,忽然伸出右手,半強迫地扣住徐清曉的縴腰,「我要清曉成為我的女人。」
什麼?!徐清曉驀地轉頭,眸光不可思議地射向他。
「我要清曉。」他再度強調。
她震驚莫名,開始想掙月兌他的掌握,他卻不容她輕易月兌離。
她咬住下唇,無奈地看著父子倆沉默對望,似乎對彼此下著戰書。「你的意思是——你想娶她?」
「不錯。」
「不過我看她——」老人銳利的眼眸調向她,嘲諷地拉拉嘴角,「不見得願意。」
「她會答應的。」黎之鵬堅定應道,甚至不看徐清曉一眼。
他以為他是誰?他說要她,她就得欣然接受嗎?他當她是哪種女人?她徐清曉可不再是那個什麼也不懂、臨事慌然失措的女孩!「兩位可以容我發表意見吧?」她分別瞪了兩人一眼,「我不認為——」
「你拒絕我的求婚?」黎之鵬打斷她。
求婚?
徐清曉呼吸一梗,有兩秒的時間腦海一片空白,只能怔怔瞪著黎之鵬俊朗的面孔。「我」她正欲開口,黎之鵬忽然閃過銳芒的眸子阻止了她,她不自覺地隨著他調轉眸光。
是黎之鶴!他正站在不遠處,兩手各端著一杯飲料。
他神情封閉,眼眸深不見底,在迅速瞥過她一眼後,轉向自己的父親。
「爸爸,生日快樂。」
老人一揮手,似乎頗不願听見這些恭賀的無聊話。
「哥哥,你來得正好。」黎之鵬嗓音低沉,望向黎之鶴的眼眸若有深意,「我剛剛向清曉求婚了。」
徐清曉注意到他手中的飲料微微搖蔽,仿佛雙手忽然一陣顫抖,但當她抬眼凝望他的臉龐時,只見一張無表情的面孔。
「你是認真的?」他問著黎之鵬。
「十足認真。」
他默默凝視弟弟好一會兒,終于自嘴角牽起一絲微笑,「那麼恭喜你了,之鵬。」
抱喜?徐清曉面色驀地刷白。
她還沒答應呢,他恭喜什麼?
她輕啟芳唇,有股強烈的沖動就要當場反駁他,但他朝她瞥來的漠然眸光令她一窒。
他為什麼那樣看她?就好像他不認識她,就好像這一切不干︰他的事!她咬住下唇,默然凝眸注視著他。
「爸爸,晚兒今天也來了。」黎之鶴迅速將眼眸別開,轉向父親,「她在花園里,我帶她采見你。」語音方落,他便向主人微微頷首,轉身離去。
徐清曉瞪著他筆直的背影好一會兒,一陣陌生的哀痛忽然襲來;她拼命穩住亂了節奏的呼吸,隨口找了個借口便翩然旋身,往與黎之鶴相反的方向匆忙逸去。
她必須立刻躲起來。
現在、立刻!否則所有人都會由她臉上沱然欲泣的表情發現她情緒不穩。
她真的再也無法掩飾了。
徐清曉慌然四顧,躲過一個又一個有意攔住她說話的男人,拼命朝人群最少的地方擠去,心跳愈來愈快,怦怦的聲響不停震擊她的腦海。
誰來救救她?誰
「清曉!」
一個低啞的嗓音驀地揚起,定住她不安的身子。
那嗓音——如此低沉熟悉,即便在充滿各式聲響的廳內,仍是輕易地悠悠蕩人她的心魂。
她緩緩回身,迎上一雙若有所思的眸子。
仍舊那般平靜溫和,仍舊那樣深不見底,恰恰與她的慌亂不安形成了強烈對比。
她恨!恨他竟然靜定依舊。
「你不是該去找齊晚兒嗎?」她語音微微尖銳,「為什麼在這里?」
他微微蹙眉,「你的表情不太對勁。」
「啊!你居然還有空關心我,還有空注意我的表情?」她嚴苛地打斷他,射向他的眸光無比冷冽,「我還以為你已經完全把我交給令弟了。」
黎之鶴凝望她數秒,尋了個侍者將手中還全滿的飲料交給他,伸出手悄悄將她拉出大廳,來到庭院一處隱密的角落。
「清曉,你冷靜一點。」
她用力甩開他的手,「我很冷靜。」
「但你看起來像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他靜靜地指出。
「是嗎?或許是因為我太過興奮了吧!畢竟剛剛才有一位號稱是台北最後單身貴族的年輕企業家向我求婚,難免有些得意。」
他靜默數秒,「你不高興嗎?」
「我哪有資格不高興?」她夸張地揮揮手,「這可是我一介黃毛丫頭飛上枝頭做鳳凰的良機呢,我偷笑都來不及了。」
「之鵬年輕有為,確實是結婚的好對象。」
她倏地揚起眼簾瞪他,「你這麼認為?」
「是的。」他別過眼眸,似乎有意躲避她凌厲逼人的眼神。
她握緊雙拳,全身發顫,「你曾經說過,只要我與之鵬相遇,他一定會愛上我,而我,也一定會愛上他。」
他倏地回轉眸光。
她深深地望著他,像要望進他靈魂深處似的,「你現在還是那麼想嗎?」
「不錯。」他語音低微而暗啞,「你與之鵬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你真的那麼認為?」
「不是嗎?」
「如果,如果我告訴你」她深深吸氣,語音顫抖,「我到現在對他仍是一點感覺也沒有——」
「你會愛上他的,清曉。」黎之鶴立即打斷她,「之鵬是個好男人。你——」他別過頭,「會喜歡他的。」
她倒抽一口氣,怔怔地凝視他俊逸的臉龐。
這張有如雕刻般迷人的面孔,總是微微透著憂郁氣息,讓人不自覺想要伸手替他撫平微微蹙著的濃眉。
曾幾何時,她的眸光總離不開這張臉,只是靜靜追逐著他、跟隨著他。
而這張臉的主人卻要她愛上另外一個男人!「我明白,這是我們當初的協議。」她喃喃道,陷入一陣迷惘。
驀地,她回過神,眸中點燃某種讓人窒息的火苗,「如果這是你所希望的話,我會辦到的!」
留下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後,她毅然轉身,離開黎之鶴。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故意的嗎?
黎之鶴目光炯炯,眼神穿過熱鬧的大廳,緊緊鎖住遠在另一端的女人。
從在花園負氣離去後,她再出現時,已經不是原先的那個女人。
她不再是笑容粲然的高貴幽蘭,反而成為眼眸迷朦、蕩人心魂的艷麗玫瑰。
她跟每一個男人共舞,敬仰的臉龐仿佛暗藏著柔情蜜意,昂起的下頷卻又不容對方輕易靠近。
她總是微微笑著,深色菱唇勾著惑人的弧度,刷著濃濃眼影的深邃黑眸欲語還休。
他愕然發現她重新化過妝了,現在覆在她妍麗容顏上的粉比之前厚上幾倍,唇色更加鮮艷,眼影更加明顯,長長的眼睫隨時透著誘人嫵媚。
她大膽地用迷朦的眼神逗引每一個男人,卻又用忽然冷冽的眼神阻止他們逾越雷池。
她在玩火。
像一只翩然飛舞的蝶兒,她周旋于所有男人之間,卻迅速地令他們無法掌握。
她以為這是一場懊玩的游戲嗎?這些男人隨便一個都可以將她打人萬劫不復之地!她以為他們會容許她如此玩弄他們?
黎之鶴緊聚眉峰,多年來第一次感到怒火在心中緩緩燃起。
他一甩衣袖,就要走向徐清曉。
但另一個男人先他一步。
是之鵬,他用一個冰冷的微笑逼走那個正與她共舞的男人,一把將她拖人懷里。
他看著她微微踉蹌,但微仰起的臉龐卻是漾著嫵媚笑意的。
他看著之鵬抬起一只手,佔有性地撫過她柔女敕的臉龐,另一只手則用力圈住她的縴腰。
她投有反抗,芳唇輕啟,像是逸出一陣幽幽嘆息,接著螓首一低,貼住他的頸項。
黎之鶴倒抽一口氣,仿佛這才听清回旋于廳內的正是一首纏綿悱惻的情歌,所有人都是輕柔地攀住對方,搖擺著性感的舞步
所有的人都是——尤其那對搖擺于正中央、旁若無人的俊男美女。他別過頭,呼吸霎時亂了頻率。
本來就該這樣的,不是嗎?這本來就是一首慢歌,本來就適合這樣緊緊貼著的舞步。
但是,有必要貼得那麼緊嗎?
瞧之鵬下頷緊緊抵住她秀發的模樣,仿佛在對全世界宣告清曉是他的,是他的
一只冰涼的小手忽然輕輕握住了他。
黎之鶴驀地轉身,「晚兒。」他低低一喚,心底對這個他承諾過要好好照顧的女人升上幾絲歉意。
他今晚該好好照顧她的,但不知怎地,他今晚總陷于失神狀態,幾乎不曾注意過她。
「我們走了好嗎?」她柔柔要求著。
「為什麼?」他微微皺眉,仔細審視她的臉色,「玩得不愉快嗎?」
「不,我很高興。」她淺淺笑著,「只是有些累了。」
望著她微微疲倦的神情,黎之鶴禁不住要責備自己。
他早該注意到的。晚兒的眼楮看不見,要她在這樣的社交場跋留這麼久確實難為她了。
「對不起,我送你回家吧。」他溫柔地道。愛憐地替她拂去一綹落于鬢前的發絲。
他扶著她離去,不曾注意到兩道緊盯著他背影的灼熱視線。
「看著我!」黎之鵬轉過徐清曉微偏的臉龐,霸道地命令。
她順勢轉過臉龐,卻默然不語,嘴角倔強地抿著。
他短暫失神,有幾秒的時間,她秀麗的容顏仿佛和另一張逝去的重疊。
「真像」他喃喃地說。
「像什麼?」
「像她」
「那個你曾深愛過的女人嗎?」
「你說什麼?」黎之鵬驀地凝神,眉峰緊緊糾結,語氣不善。
「你曾愛過一個女人,是吧?」她挑戰似地問道,眸子正對著他。
「之鶴告訴你的?」
「不錯。」
「他還告訴你什麼?」
「他還告訴我,我有幾分像那個女人,只要經過他的教訓練,絕對能吸引你的目光。」
他只是輕輕挑眉,「你做到了。」
「他說你會愛上我。」
「哦?」
「而我也會愛上你。」
「你是嗎?」
「什麼?」
「你是否愛上了我?」他抬起她的下頷,眸光緊緊圈住她。
她默然半晌,「不。」
他似乎並不訝異听到這樣的答案,喉間低低滾出一陣半帶嘲弄的笑聲。
她輕咬下唇,「你方才的求婚是開玩笑的吧?」
「你希望是開玩笑?」
她屏住氣息,「難道不是?」
他微微一笑,好整以暇地盯了她好一會兒。
「我是認真的。」他故意以一種平淡的語氣說道,仿佛知道這樣會激起她的怒氣。
她果然無法抑制激動的情緒,「別開玩笑!你明知道我不愛你。」
「你不愛找?」他凝視著她,語氣輕柔卻危險,「莫非你愛的是我那偉大的哥哥?」
她心跳倏地加速,撇過頭去。
黎之鵬只是瞪著她,好半晌,才迸出一陣渾厚清朗的大笑。
「你笑什麼?」她立即轉頭瞪他,眼眸燃著熊熊火焰。
他沒有理會她,好一會兒才收住笑聲。
「知道嗎?清曉。」他再度輕柔地抬起她的下頷,深邃的黑眸若有深意,令她呼吸一窒。
「你會愛上我的。」他淡淡笑著,眸光卻是堅定霸氣的。
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我會」
「愛上我。」他低低接口,自信滿滿。
徐清曉驀地深吸一口氣,「你這只傲慢又自以為是的沙豬!」
她臉上掛著冰冷的微笑,「我絕不會愛上你的!」
她絕不會愛上他的。
午夜兩點,當徐清曉終于踏著微亂的步伐回到她與黎之鶴共居的寓所時,她還在心里暗暗念著。
他們兄弟倆,都是自以為是的沙豬!她重重一甩秀發,伸手在皮包里搜索著鑰匙,或許是醉眼朦朧吧,她怎麼也尋不著那串應該乖乖躺在皮包里的門匙。
「該死的!」
她剛剛迸出一聲詛咒,大門便應聲而啟。
「你終于回來了。」
她眨眨眼,瞪著映人她眼簾那神色陰沉的臉孔,或者還有一點點擔憂?
怎麼可能?她驀地甩頭,一股突如其來的怒氣讓她伸手推開他的身子,越過他來到客廳,搖搖蔽晃的倒向沙發。
「你喝醉了。」他嚴厲的語音像在指控。
「沒有。」
他甩上大門,迅速來到她面前,「之鵬說你不肯讓他送你回來。」
「是又怎樣?」她打了個酒嗝。
「誰送你回來的?」
她斜睨他一眼,「關你什麼事?」
「究竟是誰?」
「擔心什麼?反正是男人。」她淺笑嫣然,「你也看見了在晚宴里我多受歡迎。只要我一句話,多得是男人願意送我回來」
他忽地抓住她的手腕,「你知不知道這樣多危險?你一個女孩子家,又喝醉了酒,胡亂跟一個男人上車」
「讓黎之鵬送我就不危險了嗎?」她笑容可掬地問。
「他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她臉色一凝,用力甩開他的手,眸中點亮火焰,「他跟那些男人一樣覬覦我的身體」
「他向你求了婚!」他大聲吼道。
「我可沒答應!」她以更高的頻率回應。
他一愣,「你沒答應?為什麼?」
「為什麼?」徐清曉聳聳眉,高高昂起的頭忽然又垂落,「或許是因為我故意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吧!人家不是說過嗎?男人對輕易到手的東西是不會珍惜的」她將頭靠在沙發椅背上,眼簾低掩,唇邊漾著奇異的笑意,「何況今晚有這許多男人受我吸引,我要釣金龜婿,也不一定非黎之鵬不可——」
黎之鶴驀地打斷她,「你曉不曉得你正在玩火?他們那些人都不是好惹的,你以為他們會任你這樣挑逗卻毫無反應嗎?」他用力搖蔽她的肩膀,語氣激動異常,「下次別再嘗試做這種勾引男人、賣弄風情的事!你一個小丫頭應付不來的!」
「是!我是小丫頭!」她忽地狂怒起來,藕臂一抬用力推開他,「在你面前我永遠長不大!就算穿上再怎麼漂亮高貴的禮服,就算外表裝得再怎麼成熟嫵媚,我在你眼中永遠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丫頭!」
「清曉」
「啊,對了,我不該這樣發脾氣對不對?」徐清曉瞪著他半晌,忽而夸張地拍拍額頭,語氣極端諷刺,「這樣只會讓我看來更沒教養對不對?我應該冷靜,最好還能露出笑容。」她扯開唇角,強迫自己漾開甜甜微笑,「像這樣,對不對?一個高貴的淑女可不會輕易泄了自己的情緒」
「清曉!」他拔高嗓音喝止她。
「有何指教?」她故意對他淺淺一笑。
他瞪視她好一會兒,忽地拖起她的身子。
「你做什麼?」她擰眉問。
他不語,一路將她從客廳拖到浴室,接著旋開水龍頭。
她驀地一驚,自鏡中望見他寫著狂怒的俊容,微微打了個顫。
「你想做什麼?」她顫抖著嗓音,這才察覺到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憤怒的一面。
「洗干淨你這一張臉!」
「我的臉有什麼不對?」她倔強地問。
「看看你這張臉!濃妝艷抹,涂的粉比舞台演員還厚,活像個不知廉恥的蕩婦!」
「蕩婦?」她倒抽一口氣。
「洗干淨!」他命令著。
「我不要!」她一口拒絕。
他劍眉一挑,「真不要?」
「對。」
「那我替你洗!」語音未落,他已利用身體將她困在洗面台,一面將冷水潑上她臉龐。
「放開我!」她掙扎著,試圖掙月兌他的掌握。
然而他卻不容她輕易掙月兌,扯下毛巾沾濕就覆上她的臉,用力抹拭。
她轉動著頭頸躲著他粗魯的動作,一面失聲叫道,「我自己洗就是了,放開我!」
他這才松開她,退開兩步。
徐清曉怔怔望著鏡中的女人——原先整齊的發絲凌亂不堪,妝點精致的臉龐更是花花綠綠,慘不忍睹。
她怔忡數秒,終于低下頭,將冰涼水流一次次潑向自己。
委屈、羞辱、難堪一波波如浪潮般毫不容情地襲向她,愈卷愈高。
當她依照黎之鶴的命令洗淨整張臉龐,還原本來清妍秀美的容顏時,強忍住的心酸終于也達到臨界點,淚水如瀑布般泄落。
「這才是你,清曉。」他在她身後低沉沙啞地開了口,「這才像你。」
她不敢轉身面對他,甚至不敢開口,怕不穩的嗓音泄漏了自己的情緒。
他卻從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發現了不對勁,忽地轉過她的身子。
在看清楚掛在她清麗面容上的不只是水珠,還有串串悄悄滑落的眼淚時,他驀地慌了。
「怎麼了?清曉,你哭了?」
她搖頭,搶過他還拿在乎中的毛巾覆在臉上,悶悶的嗓音透過毛巾傳出。,「沒有,我沒有哭。」
她拭干臉,接著深吸一口氣,「我累了,想去睡了。」她木然說道,越過他走出浴室。
「清曉,是因為我方才粗魯的動作嗎?」他在客廳攔住她,凝望她的眸中混合著心疼與不忍,「我向你道歉,我並非有意——」
「停止!」徐清曉銳聲截斷他,「停止對我那樣溫柔!」她冷冷看他一眼,「在你剛剛才罵過我蕩婦後,別再假惺惺她用這種溫柔的口氣對我說話。」
「我並非有意羞辱你,清曉。」他語氣黯然,尋求她的原諒。
「走開!」她尖聲一句,伸出雙手,推開他,不料卻重心不穩,腳步踉蹌。
他伸手想拉住她,卻反而被她拉落,兩人同時摔倒在地。
「放開我!」徐清曉瞪著壓在她身上的男人,嗓音含恨。
黎之鶴絲毫不動,凝視她數秒,忽地長長嘆息。
「清曉,我剛才的確是沖動了點,但是,」他語音溫柔和煦,「你知道嗎?你該是清麗淡雅的,根本不適合那樣的濃妝,更不適合像只花蝴蝶似地周旋于男人之間」
「為什麼?因為我只是個小丫頭嗎?」
「因為你還太單純,不懂得保護自己,不懂得他們看你的眼神代表什麼意義,不懂得他們可以用許多手段來傷害你我只是不願見你受傷。」
她默默凝視他良久,「你——關心我?」
她奇特的眼神令他一陣心驚,不覺別過頭去,「當然。」
「為什麼?」
「因為你是我的學生。」
「只是因為這樣?」
「清曉」他回轉眸光,卻在接觸到她充滿濃郁情感的眼神時呼吸一窒。
她忽地抬起手,沿著他面部線條輕輕撫模,「告訴我,你——
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清曉!」
「告訴我!」她執拗地要求,眼眸一瞬也不瞬,堅定的目光不容許他逃避,「你敢說嗎?說你一點也不喜歡我!」
「清曉,別逼我。」他轉過頭,語氣黯然。
「你喜歡我。」他的反應似乎加深了她的信心,她唇角微微一揚,用手勾住他的頸項,柔軟的櫻唇吻上他的鼻尖。
他全身一僵,像是忽然被雷擊中一動也不動,氣息卻相反地愈來愈急促不穩。
她亦輕輕喘息,灼燙的唇瓣由鼻尖來到他有稜有角的下巴,接著再輕啄他的頸
他終于有了反應,「清曉,你在做什麼?」聲音是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沙啞。
「教我親吻,老師。你不是要教我成為顛倒眾生的女人嗎?
至少教我怎樣親吻」她柔柔說道,美眸蒙上一層朦朦煙霧,吐氣如蘭。
黎之鶴只覺一股奇異幽香直撲鼻間,侵略他的感官,同時也奪去他的理智。
他低下頭,不知不覺找尋著那兩瓣柔軟櫻唇,汲取其間濃香蜜汁。
他移動著滾燙的唇,在她柔滑香膩的肌膚一處處烙上記號,熱火沿著她珍珠耳垂一路燒向潔白胸前。
她熱情地迎合著,絲毫不曾反抗,只在他右手不安分她拉下她的禮服,露出渾圓的肩頭與半邊胸脯時,微微驚喘一聲。
然而他熱切的動作卻因這聲微弱的驚喘一凝,在怔怔地凝望她半晌後,他氤氯著煙霧的黑眸逐漸清明。
待那片迷朦全部散盡綁,他似乎終于發現自己身在何處。
「天!」他立即退離,撐起身子一躍而起,「我做了什麼?我做了什麼?!」
「老師?」她低喚一聲,神智仍是迷惘。
「別叫我老師!」他激動異常,語音高亢,「瞧我做了什麼?我沒資格當你的老師!」
「老師」
「我說了別那樣叫我!」他反應更加激烈。
她茫然凝望他好一會兒,終于,揚起柔柔嗓音,「之鶴。」
黎之鶴悚然一驚,驀地轉向她,眼眸圓睜。
徐清曉似乎沒注意到他震驚莫名的表情,雙手撐起身體,站定在他面前,「之鶴」她嗓音柔美,像輕吐嘆息,「我這樣叫你可以嗎?」
黎之鶴心髒狂跳,不敢置信她竟那樣呼喚他的名字,更不敢相信自己在听見她柔聲呼喚的剎那間,竟有種強烈的沖動想再度吻住她,緊緊擁住她,將她整個人揉人自己體內。
懊死的!他還算是個人嗎?竟對自己的學生有非分之想!更何況她該是屬于之鵬的!「之鶴。」她再度柔柔喚著,目光深情款款地凝定他。
他別過頭不敢看她。
「我愛你。」
他倒抽一口氣,她終于還是說出這句他最怕听到的話了。
「不,你不愛我。清曉,你怎麼可能愛我?」他拼命搖頭,「我是個比你足足大上十歲的老頭啊。」
「你不是個老頭!」
「我是,清曉,我是!」他焦急莫名,拼命想說服她,「你不可能會喜歡年紀大的男人」
她瞪視著他,心底開始緩緩燃起火苗,「如果年齡真是問題的話,你弟弟不過比你小一歲,為什麼你認為我應該愛上他?」
「那不一樣。我是你的老師,之鵬不是」
她打斷他,「等我畢業,你就不再是我的老師了。」
「清曉,別這樣,你喝醉了,不曉得自己在說些什麼。」他誘哄著她,「去睡吧,明天起來你就會對自己曾說過這些話而感到不可思議」
「即使明天醒來我也還是會這麼說!」她銳聲反駁,燃著火光的眼眸亮得幾乎讓人窒息,「我愛你,黎之鶴,而我知道你對我也不是毫無感覺。你為什麼不敢承認?」
他默然不語,只是靜靜的望著她,眸光極深沉、極哀傷,幾乎讓人透不過氣來。
她不禁倒退數步,「為什麼這樣看我?」
他只是閉了閉眼,「睡吧,清曉,今晚我們都累了」
「可是」她忽地咬牙,滿腔言浯皆因他深沉灰暗的眼神梗在喉嚨,一顆酸楚的心,不听話地逐漸揪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