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shwascharming,caustic,explosive,sexy,capableofmoraloutrage,andacomictoboot……Oh,myGod!」痴痴瞪著電腦螢幕的江若悠驀地迸出一聲嘆息,那嘆息,輕微、顫抖,蘊著隱隱約約的甜蜜。
哦,她的Josh,TWW(TheWestWing)劇集里最迷人的角色,她可愛的白宮副幕僚長,迷人、善諷刺、富冒險心、性感、不受無謂的道德約束,還帶著點漫畫般的喜劇氣質,哦,天啊,她真是愛死他了!
一面在心中贊嘆,她一面繼續瀏覽英文網頁的內容,迫不及待想知道詮釋Josh的演員BradleyWhitford當初接下這個角色的過程。
「……Debbie,怎麼樣?交給你寫的產業報告沒問題吧?」
正陶醉不已時,一陣宏亮的嗓音驀地喚回她的心神,嚇得她心跳一亂,連忙按下滑鼠,切換目前的視窗。
確定螢幕回到她原本應該專心閱讀的TFT-LCD產業新聞時,她才緩緩回頭,對顯然剛剛上完洗手間回來的上司送去清甜笑容。
「沒問題,Ben,我現在正在review一些相關資料,下禮拜一應該就能開始動筆了。」
「Good!」Ben拍拍她的肩膀,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那就加油了,期待你的報告。」
「沒問題。」
清淺的微笑在上司的背影消失于視界後便迅速一斂,她閉眸,感覺身子一陣不爭氣的虛軟。
真是好險,差點就被老板逮到她上班時間不好好做事,明明有個報告該趕,卻還執迷不悟地上網到處瀏覽美國影集的消息。
她真是沒救了。
一念及此,江若悠忍不住長長嘆息。
她今年二十八歲,剛剛從外商公司被這家本地券商挖角,加入其海外法人部。公司對她相當禮遇,年薪、紅利都比本地券商的平均水準高上一截,為的就是看中她曾經在知名的外商證券公司服務的資歷。
上頭如果知道聘請到的竟然是這樣一個天天沉迷于美國影集無法自拔的女人,肯定緩 悔萬分吧!
可這也不能怪她,誰讓超視選播了一部這麼棒的美國影集呢?別說劇情緊湊嚴謹、張力十足,里頭的角色更是個個出色,風格獨特,尤其是那個白宮副幕僚長Josh……
天,Josh!
腦中才剛剛晃過這個人名,江若悠就感覺自己的心神幾乎要再度恍惚,她連忙深呼吸,揚起手腕看了看明明是從夜市買來、外表卻光鮮亮麗的表。
五點四十五分。
再忍耐半個多小時吧,她很快就可以下班了。
今天是星期五,她決定下班後直沖漫畫出租店,先租一堆言情小說,然後再上超市買上一整袋零食。
對了,千萬別忘了Bagel,烤得香酥的Bagel淋上濃濃的Cheese,棒極了!然後再煮一杯Espresso,把上禮拜強迫朋友買來送她的Jekyll&HydeCD放進音響——Done!
大功告成。
接著她便可以躺在床上好好享受一個閑散舒適的夜晚了……
江若悠想著,不禁再瞥了一眼手表。還有半小時。
她就快重得自由了。
☆☆☆
只可惜沒那麼快。
當江若彤興高采烈地離開公司,乘著電梯下樓,一路哼著小曲來到辦公大樓正門時,她愕然發現外頭竟下著雨。
而且還是那種該死的傾盆大雨。
她瞪著玻璃門外遭雨霧渲染成一片的蒼白世界,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
「Oh,Shit——」她喃喃,模仿網球名將阿格西(Agassi)詛咒時懶洋洋拖長尾音的招牌腔調,兩道幾天前才被某專櫃小姐修整過的黛眉緊緊顰起。這下該怎麼辦?招手叫計程車嗎?可在這樣的雨天,又正值下班時間,要叫一輛車比登天還難。
拔況她的住處還只離公司一個捷運站,-一點的司機說不定還要拒載……不管!無論如何非攔到計程車不可,她可不願像個傻子等在辦公大樓里,春宵一刻值千金,她才不要浪費在這該死的鬼地方。
勇敢地跨出大門,她義無反顧地招手叫車。
一輛輛黃色計程車得意洋洋地呼嘯而過,濺了她一身濕,卻沒有一輛肯停下來表示歉意。
動輒得咎的台北市計程車司機大概難得如此意氣風發吧。
她諷刺地撇撇嘴角,懶得為自己濕透的黑色套裝哀悼,只固執地繼續揮手。反正只是一件換季時買來的G2000,不是前年她去德國時買下的Escarda,更不是她去年去義大利閉著眼楮狠下心刷卡買下來的DK(DonaKaren)……說到那套DK,天!她當時是發了什麼神經啊,雖說職業女性的確需要幾件上得了台面的套裝撐場面,可是一套台幣兩萬元的套裝?雖然在義大利買名牌已經比台灣便宜許多,可是對她這個除了旅游其他支出能省就省的女人來說還是貴得讓人心痛啊。
想想她在義大利省吃儉用,住廉價旅館,吃披薩通心粉,听免費的露天歌劇,本來絕對不會超出預算的,卻因為在羅馬一陣瘋狂的血拚連信用卡也差點刷爆了,簡直晚節不保……
叭——一陣尖銳的喇叭聲令江若悠迷蒙的神智一凜。
God!她在想些什麼啊?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她居然還有閑情逸致為自己去年一時不慎的透支哀悼?
一念及此,她屏氣凝神,更加堅決地揮起手來,滂沱大雨斜斜劃過她細女敕的臉頰,她咬牙,不顧一切地沖向一輛在朦朧雨霧中車頂亮著黃燈的計程車。黃色的TOYOTA似乎被她驚人的氣勢嚇到了,連忙緊急煞車,正巧在她面前兩步停定,她微笑,立刻打開車門鑽進前車廂,還沒坐定,便念了一串地址,末了還補充一句,「先在巷口的十大書坊停下,等我五分鐘,我會加錢給你。」接著,她一面掏出面紙擦著眼鏡,一面等待司機開車。
可司機只是默然,僵直著身子直視前方,一動也不動。
她戴上果框眼鏡,「喂!你可別說太近了拒載,我告訴你,這種鬼天氣,你休想要我下車……」強裝出來的凶惡語音在認清司機臉龐後忽地消逸。她愕然揚眉,不敢相信映入眼瞳的男性五官。
「燕喬書?是你!」
在她毫不淑女的驚呼後,一直保持靜默的司機終于轉過臉來,湛亮的黑眸回凝她,微微蒼白的唇輕輕一扯,瘦削的頰畔兩個酒窩因而若隱若現,令一張黝黑的性格瞼孔添了幾分男孩的氣質。
「若悠,好久不見。」湛眸若有深意地掃視她全身上下,「你還是跟從前一樣元氣。」最後兩個字是以日語發音的。
「當然!」她同樣以日語回敬。
他微微一笑,重新啟動車子,TOYOTA迅速以一種發了瘋的姿態狂飆。
江若悠瞪著他氣定神閑飆車的模樣,「這是怎麼回事?喬書,你不是加入了歐洲某個國際刑警組織嗎?怎麼回台灣來了?還有,干嘛改行開計程車?計程車司機不好當啊,既辛苦工作時間又長,還得不停被市議會抱怨……」她脆聲叨念著,苦口婆心,完全忘了自己方才還在內心暗罵台北的計程車司機太.這一長串關懷的嘮叨令燕喬書忍不往低低一笑,卻像忽然牽動了什麼,濃眉一緊。
江若悠注意到了,敏銳的眸光一陣流轉,落定他腰部一塊遭鮮血染紅的襯衫下擺,倏地倒抽一口氣,「你受傷了!」她拉高嗓音,氣急敗壞的語調充滿控訴。「我知道。」他輕輕頷首,「謝謝你的提醒。」
半玩笑半諷刺的語氣令江若悠氣結,黛眉一豎,「怎麼搞的?」
「說來話長。總之就是我跟人搏斗,被劃了一刀,為了自保,只好硬搶了這輛計程車逃之夭夭。」
真是……有夠精簡啊。江若悠瞪著燕喬書,他就不能多解釋一些嗎?這家伙話說一半的討厭個性還是絲毫不改!
可他受傷的事實卻讓她硬壓下內心的不滿,「前面敦化北路上有一家長庚醫院,你得想辦法左轉。」
「我不去醫院。」他簡潔一句。
「不去醫院?那你去哪里?」
他沒立刻回答,數秒後,偏過臉龐,給了她一抹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家。」
☆☆☆
在一陣手忙腳亂地忙碌後——不,事實上手忙腳亂的只有她這個忙著找醫藥箱,遞剪刀、繃帶的女人,而那個明明腰部受了傷的男人從頭到尾部是一副平靜淡定的模樣,清洗傷口、上藥、包裹繃帶……他熟練的動作仿佛這一切是家常便飯。
也許這一切對他而言真的是家常便飯吧。江若悠一面看著他俐落的動作一面在心中贊嘆,畢竟他可是個國際刑警啊。
「要不要吃點止痛藥?」她問,雖然他傷口不深,可也是長長一道,應該不太好受吧?
「不需要。」燕喬書搖頭,「這點小傷沒什麼。」
確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傷口,對一個出生入死的刑警來說,這的確只能算是小CASE.這麼一想,江若悠一顆半懸在空中的心總算安落,她眨眨眼,忽然恢復了嘲笑他的好心情,「其實你挺遜的,喬書。」
「遜?」燕喬書面色微微一變,相信任何男人听到這樣的形容詞套用在自己身上恐怕臉色都不會太好看。
「難道不是嗎?你好歹也是個堂堂刑警啊,跟歹徒搏斗受傷應該是常有的事吧,怎麼能被輕輕劃了一刀就逃之夭夭?那多難看!」
「這叫識時務者為俊杰。」他撤撤嘴,「一個人對三個人,明知落于下風,我何必自討苦吃?」
「哈,所以我說你遜嘛,要是別人,別說一對三,就算是一對六、對十,還不是照打不誤,而且還能把那些壞蛋都繩之以法。」
「哈,」他學她的語氣冷哼一聲,「我倒想知道這些「別人」指的究竟是何方神聖。」
「很多啊,比如織田裕二啦、基努李維啦、成龍啦……對了,」她一拍手,仿佛靈光一現,「李連杰也不錯。」
「小姐!」燕喬書大翻白眼,感覺自己的耐性幾乎用罄,「請別拿那些電影、日劇里不合常理的「英雄」跟我比好嗎?我們現在是在realworld,OK?」「真實世界也有英雄啊。」
「那不叫英雄,那叫白痴。」燕喬書毫不容情地批評,「沒事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做啥?等著領榮譽徽章嗎?」
「你知道,他們通常是為了解救女主角嘛。」江若悠笑嘻嘻地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所以我說女人麻煩啊,到處闖禍。」
「燕、喬、書——」江若悠杏眸圓瞪,雙手叉腰,紅唇微顫,眼看就要吐落一串驚人言語。
他連忙止住她,「停戰!」雙手高舉,湛黑的眸則掠過一絲仿佛祈求的燦光,「有沒有吃的?我肚子餓了。」
她一愣,半晌,忽地一聲銳喊,「啊!我忘了!」她蹙眉,哀怨的眸光射向燕喬書,「都是你,害我忘了買零食了。」
「零食?那是你的晚餐?」他狀若不屑。
「是又怎樣?」她對他扮了個鬼瞼,「你要知道,一個每天坐辦公室、小骯逐漸變大的女人是應該節制飲食的。」
「吃零食能減肥?」燕喬書揚眉,語調充滿懷疑,「小姐,你沒變得更水桶就謝天謝地了。」
「你說什麼?水桶?」她狠狠瞪他。
他不語,只是微微一笑,深不見底的黑眸掃掠她因濕透而曲線畢露的窈窕身段,「其實我看你的身材也還可以嘛,不需要這麼折磨自己。」
雖然他的語氣仍是習慣性地譏刺,可江若悠卻听出其間幾許屬于男性的贊許,她心一跳,不覺有些飄飄然。「哼,你懂什麼?」她故意毫不在乎地皺皺小巧的鼻尖,「唉,現在怎麼辦嘛?家里一點吃的東西都沒有,外頭又下大雨。」「不會吧?那麼大的冰箱假的啊?里頭會一點東西也沒?」燕喬書瞪她,數秒,一陣不算秀氣的噴嚏聲傳入他耳里,他劍眉一緊,「你先去換衣服,洗個熱水澡吧,瞧你全身濕成這樣,也不怕感冒。」
「還不都是因為你。要不是為了你的傷口,我早換好衣服了。」她睨他,雖是語帶抱怨,可嬌俏的身軀卻乖乖轉過,往臥房走去。
待她半個小時後從浴室走出來,一面擦拭依然濕潤的頭發,一面走向客廳時,迎接她的是一個陰沉著臉龐的男人。
「干嘛啊?臉色這麼難看?」
燕喬書瞪她,半晌,終于迸出一聲激烈的詛咒,「Damn!你還真的一點存糧也沒!你這還算女人嗎?」
瓣亮的語音嚇了江若悠一跳,手上的毛巾差點掉落,「不是女人怎樣?你有意見?」她回瞪他,絕不允許自己在氣勢上矮他一截。
四束火焰般的日光交纏,許久,他終于認輸,軟化了口氣。
「若悠,我肚子真的餓了。」有氣無力的嗓音加上一雙故意睜大的黑眸令他整個人顯得男孩般的無辜。
江若悠心跳一亂,「好啦,算我怕了你。」她轉過身,往隔開客廳與廚房的白色矮櫃走去,打開櫃門,「沒辦法,只好拿出我的終極存糧了。」
「終極存糧?」
「這個。」她重新走向他,遞給他一碗泡面。
「泡面?」他愕然接過,「拉面道?這是什麼玩意?」
「台灣現在最流行的日本拉面泡面,」她語調輕快地解釋,「他們的廣告都拍得很有趣哦。」
「OK,日本拉面就日本拉面。」燕喬書投降了,不奢望她還能拿出更吸引人的食物,「熱水在哪里?」他問,意欲起身。
「別動!」清脆的語音阻止了他。
「怎樣?」
「受傷的人別動,坐在那兒就是了,我來幫你泡吧。」她說著,搶過他手中的泡面,「這點義氣本人還是有的。」
「還真是謝謝你了,哥兒們。」他半嘲弄。
她裝沒听懂,「不客氣。」
掀開泡面盒蓋,就著熱水瓶注滿熱水,最後以筷子把盒蓋壓緊。不到一分鐘,冒著熱氣與香氣的泡面便放在燕喬書面前的桌上。
「還有日本綠茶,要不要?吃日本拉面就該配日本綠茶。」
「日本綠茶?」一個完全引不起燕喬書興趣的專有名詞,「不能煮個咖啡什麼的嗎?」他期盼地望著她,接著搖搖頭,「算了,我知道你不可能有咖啡壺,三合一也行。」
「嘿,Man,別瞧不起我。」江若悠睨他一眼,接著翩然轉身,以恍若芭蕾舞者的美妙姿勢滑到廚房,再以同樣的姿勢滑回來,揚起手臂,舉起一個銀色的器具,「當當當當!這是什麼?」
這一連串作秀般的表演驚怔了燕喬書,呆呆地看著,好半晌,才真正認清她拿在手里的東西,「義式咖啡機?」他不敢相信,「你會煮Espresso?」「佩服我吧?」她得意萬分。
「太棒了!我就愛喝Espresso。」
「我知道你愛喝啊……」她喃喃。
他卻沒有听清楚,「你說什麼?」
「沒。」她一凜,連忙搖頭,「看在你受傷的份上,本人就再為你免費服務一下,煮壺咖啡給你喝吧。」
☆☆☆
她跟燕喬書是好朋友。
說到兩人的交情,可以追溯到高中時代——倒不是她倒楣到居然跟他念同一所高中,而是兩家人正巧是住對門的鄰居,兩個人上學、放學時間又相差不多,要不天天踫頭也難。
當時江家剛剛搬到燕家對面不久,所以她也不太清楚對門鄰居的底細,只知道那一家的父親似乎是某個警署高官,母親好像是中外混血,有個女兒在外地念書,還有個年紀跟她一般大的兒子,在台北市堪稱制服最帥的明星高中就讀。那所學校的制服是還不錯,被那個身材高瘦修長的男孩穿起來也特別有型,尤其他每回都讓黑色領帶松松地垂落,更添幾分率性瀟灑的氣質。
相較起來,她就遜色多了,學校的制服本來就黯淡,被她穿起來更加難看,尤其那黑色百褶裙,不知為何老是被她弄得起皺,丑陋不堪。
他就曾經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早晨這麼嘲弄她,「嘿,同學,你昨晚是不是用功到就這麼睡著了?連衣服都不換。」
她狠狠瞪他,「我用不用功不必你管,把你自己的書念好吧!」
「哇,說話這麼沖!不愧出身于升學率第一的女校。」他笑著,頰邊淺淺的酒窩若隱若現,「你們學校的學生該不會每一個都這麼趾高氣揚吧?」
他有酒窩?她有半秒失神,迷惑于那因為酒窩的顯現而令他看起來蘊著七分調皮,卻有三分羞澀的微笑。
「你們學校的學生又是不是每一個都像你這麼多管閑事呢?」一恢復正常,她立即回敬他。
他望她數秒,忽地迸出一陣春日清泉般的朗笑,「江若悠,我是燕喬書,燕子的燕,喬峰的喬,書法的書。」
「燕喬書?」她听著他清澈的笑聲,心跳微微失速,「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你不知道嗎?我老爸是干警察的,我多少也得學會一些調查本領啊。」「是嗎,那除了我的名字,你還調查出些什麼呢?」
「想考我嗎,」他眨眨眼,眸中光芒燦燦,「我知道你爸在台灣最大的私人企業集團工作,你媽是老師,你還有個弟弟也剛剛考上第一志願,至于你嘛,成績倒是不錯,還參加了學校樂隊,就是脾氣不太好,性格懶散,平常沒什麼休閑活動,就愛看小說跟漫畫,最近迷上的漫畫是「灌籃高手」,看到流川楓就流口水。還有,天天追著第四台的「銀河英雄傳說」看,還硬強迫你弟用相機把電視螢幕上的楊威利拍下來,做成小照片放在皮夾里。對了,你還會彈一點鋼琴。嘖,」他挑挑眉,狀若不可思議,「跟本人氣質真有點不搭軋。」
「你——」听他這麼對自己的一切如數家珍,江若悠驚呆了,有半晌不知所措,直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恍惚的心神,「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她瞪他,感覺遭人看透的尷尬與狼狽,「你監視我?」
「如果你是指我在你家安裝監視攝影機,抱歉,我沒那麼無聊。如果你猜我用望遠鏡偷看你,不好意思,我們家的窗戶不相對。」
「那你是——」她蹙眉,腦海忽地掠過他方才隨口說過的關鍵句︰硬強迫你弟用相機把電視螢幕上的楊威利拍下來,做成小照片……
「是我弟告訴你的?」她恍然大悟。
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她咬牙切齒,決定放學回家後要宰了那個多話的小子!他沒事跟個鄰居說這麼多做什麼?而她更想問問這個家伙沒事探听人家那麼多又打算做什麼?可他沒有告訴她。
兩人認識這麼多年了,從一開始的吵吵鬧鬧,到後來的嬉笑逗弄,交情由淺至深,他卻還是有許多事不肯痛痛快快地告訴她,經常話說一半,憋得她難受。今晚也一樣。
無論她怎麼旁敲側擊,他就是不肯告訴她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曾經試著拐彎問他︰「喂,你就這麼賴到我家可以嗎?難道不需要去跟什麼單位報告嗎?」
他只是聳聳肩,「這里沒什麼單位需要我去報告的,我不過搶了一輛計程車啊,反正現在都把它丟回大街上了,也CALL了司機前去自取。」
「听你說得輕描淡寫的,難道你不怕那個司機控告你搶劫?」
「放心吧,我跟他商量好了,車上留了一筆錢給他,算是表達我的歉意。」「就這樣?」她不敢相信。
「就這樣。」
她再也忍不住了,決定單刀直入,「你究竟來這邊辦什麼案子?為什麼會搞到只有一個人對付歹徒?為什麼沒人接應你?你們其他的組員呢?」
「什麼組員?」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什麼國際刑警嗎?總有個什麼team吧?難不成你都是單槍匹馬辦案?」
「正確說來,我不是來這邊辦案的。」他品啜著咖啡,送給她一抹悠然的笑,「台灣的國際刑警科並沒有接到我們協助辦案的請求。」
「那又怎樣?」她還是一頭霧水。
「沒怎樣。」他語音輕淡,「這表示這回我來台灣是私人身分,不是出公差,明白嗎?」
「不明白!」她怒視他,眼眸燃起火焰,「那你怎麼又會跟人搏斗?難道不是為了抓犯人?」
「不是。」
「不是!?」
「事實上,我想是他們想抓我。」他笑著回應她一句。
而她,只能宣告完全投降。
一念及此,江若悠忍不住嘆息,一個輾轉,認清今晚自己是無法成眠了,索性下了床,披上紅色披肩,將擱在床頭的眼鏡戴上。
她打開門想到浴室洗個臉,卻發現客廳一盞立燈亮著,流泄一地米黃色的柔和光芒。
有人在客廳?
她微微凝眉,迅速掉頭望向客房門扉。雕花木門緊緊閉著,看不出任何異狀。喬書應該睡了吧?照說他受了傷,她又特別準備了那麼舒服的一間客房給他,應該睡得相當熟才是啊。
一念及此,江若悠不禁搖頭,對自己苦笑。
客廳的燈八成是她忘了關吧。在這些生活瑣事上,她老是丟三落四,這也是跟著父親調任高雄的母親當初百般猶豫不決,最後幾乎決定留下來的原因。她不信任她從小到大粗線條又漫不經心的寶貝女兒能照顧好自己。
江若悠自然是極力抗議了,從小一直跟家人住,好不容易那個不肖弟弟跑去新竹科學園區工作,爸爸又被公司調去高雄管理分公司,讓她終于有了機會獨霸這問台北的房子,過過單身女郎的癮——她是傻子才會放棄!
「放心吧,媽媽,你的女兒都已經坑鄴十八歲了,懂得照顧自己的。難不成你還怕我會因為懶得煮飯而餓死?」三言兩語就把母親哄得轉憂為笑,「倒是你,到了高雄好好照顧爸爸,他年紀也大了,單身到外地赴任很淒涼的。」
因為她信誓旦旦的保證,母親總算放了心,收拾行李搭飛機到高雄去,而她,在送走媽媽的第一晚,還開了一瓶香檳,自得其樂地慶祝自己真真正正成了自由自在的粉領新貴。
的確,獨立的滋味是新鮮的,單身的空氣是自由的,但,當一個又一個孤獨在家的夜晚流逝,她開始害怕一個人面對四面牆的生活。
有時候一個人回到家,迎接她的只是一室漫無邊際的黑暗,一股莫名的孤寂便會忽然當頭籠罩,教她心慌意亂起來。
于是,她開始追求多彩多姿的夜生活,經常找一群同樣單身的男女朋友,上餐廳、酒館、KTV、電影院,聊天玩樂。
有時一個人在家呢,便租上一堆言情小說跟漫畫,一方面是從小培養的興趣愛看這些書,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打發漫漫長夜。
最近,在迷上TheWestWing這部影集後,她頓覺人生更有目標了,生活仿佛也有了重心。
是什麼樣無聊的人會把自己的人生重心放在追逐一部美國影集上?她是不是瘋了?
有這樣的時間精力她何不放在發展自己的事業上,畢竟再怎麼說,她也是拿了個滿不錯的學位,頂著個許多人羨慕萬分的分析師頭餃啊。
一個好朋友曾經這麼勸過她,可江若悠只是搖頭。
她並不覺得埋首于工作的人生是她想要的,對于事業,她一向沒什麼野心,並不想成為那種叱吃風雲的女強人。
與其每天忙著分析哪個產業熱門,哪一檔股票值得投資,她還寧願背著行囊,拿著相機到處旅行呢。
堡作不過是她為了賺取生活費及旅費的手段,若要她把人生全賭在工作上,她可是萬萬不甘的。
雖然她這麼想,雖然她如此肯定事業不是她生活的重心,但說到自己究竟想追求些什麼,卻又只是滿心惶然。
人生難道就只有這樣嗎?就這麼日復一日地上班、下班,跟朋友聚會、看小說,偶爾來一場自助旅行嗎?
她的人生就要一直這麼蒼白地繼續嗎?
「……該不會最後淪落到跟二十只貓一起終老吧?」她喃喃,幾乎可以清楚地看到多年後白發蒼蒼的自己,身邊圍著一群貓,一個人孤獨地坐在搖椅上目送夕陽西沉的畫面。
一念及此,她頓時慌亂失措,「太慘了,我不要這樣的人生……」
「你在喃喃自語些什麼?」
一個蘊著笑意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揚起,她一陣驚跳,連忙轉過窈窕的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