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
再度回到這座五光十色的大城市,有一陣子,寒蟬竟覺得陌生。
雖然在這兒定居了將近三年,可從前的她眼中只有藺長風,生活只有他交付的任務,紐約對她而言不過是一個落腳之處而已,她從來不曾用心去觀察過這座城市,更別說去感受生活在紐約的感覺。
冬季的紐約,原來如此寒冷,凍得像一座冰窖。
可也是這冰窖般的嚴寒讓她認清了原來這座世界首善之都並不是如她想象中豐饒美好。
這兒有第五大道的成排精品名店,也有擁擠忙亂的唐人街。有穿梭于華爾街、衣著高雅的雅痞,也有蜷縮在地下道、只求棲身之地的游民。有眼高于頂的紐約客,也有離鄉背井的新移民--
當她還在努力適應這樣的新發現時,藺長風便告訴她,「我答應了墨石一些條件。」
「什麼意思?」她不解,不明白他怎麼會跟天劍談起交易。
「他要我解散龍門,清除殘余勢力,還要長風集團成立慈善基金會。」
「解散龍門?成立基金會?」她訝然,「你答應了?」
「沒錯。」他淡淡然地頷首,「反正我本來就打算肅清龍門,成立基金會對長風集團的企業形象也有幫助。」
她睇他,說不清泛過心底的是怎樣的一種滋味。
「這……算是一種贖罪嗎?」
「別傻了。」他冷冷地駁斥她的疑問,「我早說過,這世界本來就是弱肉強食,對于從前我做的一切,我只承認錯待了行飛,對不起他,至于其它人我不後悔。」
他說得決絕、冷酷,她卻听得惆悵、酸澀。
他究竟是真的沒有了靈魂,還是強迫自己不去在意靈魂?是真的冷酷,還是死鴨子嘴硬?
如果是前者,她為他心痛;若是後者,她心更痛。
「龍門的事我來解決,基金會的事情就交給-執掌了。」
「要我執掌基金會?」她心一跳,從沒想過一向只接黑暗任務的自己也能走出封閉,在陽光下與世人來往。
「沒錯。做好事我不在行,麻煩-了。」
「可是--」她微微茫然,一時間不知所措,「我該怎麼做呢?基金會的主旨是什麼?經費又怎麼來?」
「經費方面-不必擔心,長風集團每年會撥出盈利的百分之五給基金會,還包括我個人年薪的一半及所有配發的股利。」
一半的年薪及所有的股利?
他說得平淡,她卻听得心驚。那可是一筆大財富啊。長風集團雖然生機蓬勃,可旗下企業上市的不多,並不曾廣泛向市場大眾集資,因此光是藺長風一人就幾乎佔去了將近一半的股份,只要長風集團賺錢而這幾乎無庸置疑每年能配給股東的股利肯定也是一筆極大數目。
「你打算把這些錢全捐出來?」
「沒錯。總之資金的問題-大可不必擔心,盡避放手去做。」
他簡潔、果斷的一句話便給了她極大的權力,卻也給自己帶來極大壓力。
不說別的,光是每年集團都必須撥出百分之五的盈利供基金會?ahref=mailto:用這個條款,就招來其它所有股東的反對,在幾場鄙東會議折沖後,他終于利用最大股東的身分及強大的個人魅力勉強使所有股東同意將此條款列入公司章程。用這個條款,就招來其它所有股東的反對,在幾場鄙東會議折沖後,他終于利用最大股東的身分及強大的個人魅力勉強使所有股東同意將此條款列入公司章程。
可他同時也付出了代價,若是某一年度長風集團的盈利狀況沒有達到某個底限,便必須出讓他個人資產補償其它股東。
于是,對其他股東而言,投資長風集團變成穩賺不賠的投資,可對他個人,卻成了最沉重的負荷。
可他一聲不吭,咬牙接了下來。
這真的無關乎贖罪嗎?如果不是為了贖從前的罪愆,又有什麼人、什麼事值得他去答應墨石這些條件?
她很想知道,可他卻不提,總是三言兩語將話鋒轉了向。
也許他終究還是不想與她分享心事吧。她無奈地想,難以抑制心底那股磨人的惆悵。
什麼時候她才能真正進入他鎖得極緊的心城,佔有一方小小角落呢?
什麼時候他才能當她是真正的朋友,而不只是一個忠心耿耿的部屬?
一念及此,她驀地幽幽嘆息。
什麼時候她才能……斷了對他的單相思?
***
一月中旬
陰暗的天綿綿密密地扯落潔白雪絮,御著清風四處翩然翻飛,在空中旋舞了好一陣才靜謐棲息于紐約市的屋宇、紐約市的樹木、紐約市的街道,以及紐約市的行人身上。
愛蟬偏過頭,望著玻璃門外純潔美麗的雪花,心緒有片刻迷離。
半晌,才記得品啜一口手中來自法國的上等香檳,朝正對她滔滔不絕的男人送去一抹禮貌的淡然微笑。
男人是某位剛從 谷竄起的科技新貴,專程從加州飛來紐約參加長風集團千禧年新年酒會。在得知她將是未來執掌長風集團慈善基金會的主席,每年握有上億美元資金可運用時,與她攀談的神情流露出對新興女強人的贊賞欽慕,而注視她的眼眸更不掩一個男人對美女的濃厚興趣。
男人對她這樣的態度與眼神,寒蟬並不常有類似的烴驗,可今日卻連續遇上了好幾個。
彬許是因為今天雖是長風集團慶祝去年豐收的新年酒會,可眾人關切的焦點卻是未來將從集團盈利中分配最多資金的慈善基金會,而她正巧又是基金會的主席已?
「……我听說這個基金會的主旨將是幫助美國的受虐兒童?」男人興高采烈地問。
「正碓的說法是「全世界」的受虐兒童。」寒蟬淡然修正他的說法,「本基金會幫助的對象並不限于美國的受虐兒,未來對全世界的受虐兒,我們都希望能及時提供他們相關的協助,包括受虐兒的生活庇護、教育,以及心理治療等等。為了提供對他們最好的保護,我們同時也會針對施暴的家屬親人進行心理治療或法律訴訟。」
「哇,听起來是很大一個理想呢。」
「所以單靠本基金會的力量絕對是不夠的,未來我們將結合世界上各個主旨相關的基金會進行合作與交流。」
「我很好奇這樣的想法是哪里來的呢?為什麼貴基金會決定以幫助受虐兒童為成立宗旨?」
愛蟬沒立刻回答,淺淺一笑,「我現在難道是在接受記者采訪嗎?」輕輕松松一句話便移轉了焦點。
男人愣了一會兒,接著逸出朗笑。而其它三三兩兩聚在她身邊的人聞言,亦同時微笑起來。
「這些問題我會在基金會正式成立時,召開記者會回答的。至于今天,主要是長風集團的新年酒會,」她說,一一對圍繞身邊的人頷首為禮,「就請各位輕輕松松享受吧。」
「說得也是。」
「寒小姐現在還是單身嗎?」
「以前是做什麼的?在哪里畢業的?」
「對紐約的男人有什麼看法?」
「你為什麼不問她對 谷的男人有什麼看法?」
「要說男人的話,還是擁有拉丁血統的最具男人味了。」
「不見得吧……」
***
「看樣子她很受歡迎。」
正當寒蟬心不在焉地應付一群明顯對她有興趣的男人時,酒會的另一個角落,一個帶著濃厚笑意的清冽嗓音淡淡揚起。
是楚行飛,一雙清澈見底的藍眸直勾勾望著遠處身穿一襲黑色露肩禮服、將曼妙身段勾勒無遺的女人,他凝望她,好一會兒,藍眸方轉向身旁靜靜立著,神色顯然十分陰沉的藺長風。
雙唇驀地劃開好看的弧度,「你選對人了,長風,有她在外頭替長風集團建立正面形象,相信不久後不僅會逐漸收買紐約人的心,連FBI那群人也沒辦法再找你碴。」
對楚行飛笑意盈盈的言語,藺長風只是冷冷撇唇,「我成立基金會並不是為了收買人心,只不過為了守信而已。」
「我知道,你答應了墨石嘛。」楚行飛微笑,對他冷漠的態度絲毫不以為意,仍是一貫玩世不恭的表情,「那家伙啊,到現在還對你的照單全收感到不可思議呢。」
藺長風冷哼一聲,「你替我告訴他一聲,我很「感激」他。」
「感激?」
「謝謝他的雞婆,不但替我查出寒蟬的行蹤,還「順便」告訴我她有意成為修女。」
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皆從齒縫中逼出,「看我遭受暴風雪凌虐,他肯定很得意了。」
這不過是對他過去的惡行一點小小的懲戒而已。
楚行飛還記得墨石曾得意洋洋地在電話中對他如是宣稱,可他當然不會選擇在此時說出來火上加油。
他只是淡淡一笑,右手探入西裝外套,抽出兩張設計精致的請帖。
藺長風只瞥了一眼,便確定那是兩張喜帖,「你的?」
「我跟星宇的。」楚行飛解釋,「他跟曼笛決定在中國年前于溫哥華島完婚,我跟艷眉打算干脆一起舉行婚禮。」
「在維多利亞市?」
「嗯。」楚行飛點頭,藍眸掠過一道異芒,「希望你來。」
藺長風可以確定那是真誠的期盼。
他心一動,血管竄過一束暖流,「我會到。」雖只是簡潔一句,意義卻非凡。
這表示兩兄弟真正言歸于好,互相諒解,重新信任彼此。
听聞他斬釘截鐵的回復,楚行飛朗朗笑了,喜帖遞至哥哥手上,一面狀似不經意地補上一句,「帶寒蟬一起來吧。」
「寒蟬?」藺長風彷佛一愣。
「她不是一向跟著你?」
「那是從前。」他咬著唇,「她現在已經不是我的屬下了,我請她回來,只是希望她幫我,她沒義務像從前一樣對我如影隨形。」
「是嗎?」楚行飛輕輕挑眉,難得看到一向處世淡漠的哥哥會費這麼多力氣去解釋他跟一個女人的關系,他暗暗好笑,可表面只是聳聳肩,「就算她不必跟著你,可只要你邀請她,她還是會來吧?」
「應該……會吧。」
「那就期待兩位大駕光臨了。」
***
遍禮氣氛當然是熱鬧甜蜜的,可對一向冷寂慣了的藺長風與寒蟬,卻覺得有些格格不入。
是啊,一向就是這麼陰暗的兩個人,怎適合待在這樣光輝燦爛的場跋呢?
在教堂參加婚禮公開儀式時,兩人已有些局促不安,在之後的給婚喜宴,兩人更是手足無措。
喜宴其實並不盛大,參加的也不過只有他們幾個而已,除了兩對新婚的當事人,就是墨石、楚行飛的妹妹楚逃鄔、喬星宇的兒子喬醒塵,以及他們兩個而已。
因為恰巧是中國年的除夕夜,兩對新人索性決定就當親人好友間的圍爐聚會,至于正式宴請各方人士的結婚喜宴,等以後再各自擇期舉辦。
既是圍爐,地點自然就選在喬星宇在溫哥華島的私人寓所,而掌廚的正是他善于靦-男履錚--曼笛?
當可憐的新嫁娘在廚房里暈頭轉向時,除了她那個為妻子的忙碌心疼不已的丈夫喬星宇笨手笨腳地跟在一邊試圖幫忙,其它人皆悠然待在喬府寬闊的客廳里。
罷公開承認交往的墨石與楚逃鄔躲在客廳靠近壁爐的角落,不知低低切切說些什麼,而為妻子端來一杯檸檬水的楚行飛看見兩人卿卿我我的模樣,在將飲料遞給戚艷眉後忽地一轉身,做那棒打鴛鴦的可恨之徒去也。
只見墨石陰沉地瞪楚行飛一眼,而後者卻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跟自己妹妹聊起天來。
至于戚艷眉呢,一面啜著檸檬水,一而坐在音響旁,跟喬星宇的兒子喬醒塵試听著一堆古典樂CD。
她戴起耳機,嬌美的面容隨著喬醒塵在音響內放入不同的CD顯露不同的表情,有時驚異,有時贊嘆,有時動容,有時甜美。
這樣變化多端的美顏是十分吸引人的,至少斜倚在落地窗畔,啜飲著紅酒的藺長風便一直緊盯著她不放。
看他凝定于戚艷眉身上的專注模樣,寒蟬胸口難以言喻的抽痛。
他默默凝望著戚艷眉,而她默默凝望著他。
他依然喜歡著她吧?能令他動心的女人絕無僅有,戚艷眉是第一個。
也許,也是唯一的一個--
心髒再度抽緊。
她望著他,看著他直視著戚艷眉的方向,看著那張同時蘊著英氣與煞氣的俊容時而蹙眉,時而凝思,似是陷入無解謎題--望著他,她感覺自己淡淡地、淡淡地惆悵起來。而這樣的惆悵在他注視著楚行飛在愛妻頰上印下一吻,忽地顯露驚愕與渴望的神色時,更轉成了濃濃哀傷。
她很痛苦。
可她知道,他也是。
深吸一口氣,她強迫自己輕移運步,翩然落定他身畔,淡淡開口,「別太在意。」
她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似乎驚怔了他,回眸望她,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她不語,流眄眸光,凝定戚艷眉身上。
他終于領悟了她的意思,「-要我別太在意她?」
她暗暗吸氣,「我知道你覺得遺憾,但,天涯何處無芳草。」
「什麼天涯……」劍眉一緊,灰眸倏地綻射銳光,「-以為我愛上她了?」
愛?她不會用這麼強烈的字眼,但心動是顯而易見的。
可她沒有費神去解釋愛與心動的分別,更不想點破對一向無情無愛的神劍而言這樣的心動已屬不尋常,只是淺淺一彎唇角,「你在意她,不是嗎?」
「我是在意她,可絕不是-想象的那樣!」他低吼,「她是我弟媳,-以為我對她會有什麼非分之想?」
當然不會有。因為不能有。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長風。」
「那-是什麼意思?」凝定她的灰眸淡淡不悅。
她凝睇他,許久,「承認自己在乎一個人有這麼困難嗎?」
她輕柔地說,卻像一語中的,擊中了他小心翼翼掩飾的弱點,他瞪她,眸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狼狽。
「誰說我在乎她?我從不……在意任何女人!」
愈是急于澄清,愈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垂落墨睫,不願看他失常的神情,「你說是就是吧。」
「我是挺喜歡艷眉,她單純,沒心機,相處的時候教人感覺舒服,可說到在乎……」
「沒關系,你不必對我解釋這些。」她不想听。
「我不在乎她!」
「我知道。」她溫柔地順著他的話鋒,語氣卻是淡漠的。
他彷佛氣結,雙拳緊握,指節咯咯作響,面上變換過幾種顏色,陰晴不定。
「寒蟬,-給我听著……」好不容易稍稍平穩驚濤駭浪般的心緒,藺長風重新開口,卻被一個清婉悠揚的女聲打斷。
「開飯-!」
***
喬星宇的新婚妻子劉曼宙是一等一的烹調高手,擁有絕佳廚藝。
一席既是喜宴又是圍爐的宴客菜,中西合並,既有海鮮飯、紅酒燴牛肉等西方餐點,也不乏麒麟鱸魚、三杯雞等中式口味,更絕妙的是道道鮮美可口,彼此滋味融合,協調無比。
由劉曼笛親自烹調、一道道上桌的琳瑯菜色,再加上喬星宇精選來佐餐的紅、白酒,以及喬醒塵選播的慵懶爵士樂,只過了片刻,眾人已然微醺,熱烈地嬉笑怒罵起來。
席間,只見三個男人紛紛為自己的妻子或女友夾菜、倒酒,熱切殷勤的模樣簡直難以令人將他們跟從前的龍門少主與三劍客聯想在一塊。
這一刻,他們不是在事業上呼風喚雨、各據一方天地的英雄好漢,只是頻頻對心愛的人噓寒問暖、盡展溫柔的平凡男子。
望著他們雙雙對對的恩愛模樣,喬醒塵倒是絲毫不以為意,徑自低頭享受著絕妙菜肴,可寒蟬卻看得出表面上不動聲色的藺長風,和自己一樣如坐針氈,尷尬不已。
有時,听著他們之間過分親昵的甜言蜜話,她竟會無端臉熱起來,只得不停啜飲紅酒,掩飾自己不該嫣紅的臉色。
而藺長風,眼觀鼻、鼻觀心,自顧自地悶頭吃菜,盡量不理會眼前和樂融融得令他惡心的景象。
可其它三個男人顯然不肯輕易放過他,話鋒一轉,忽地集中在他身上。
「長風,眼看你年紀也老大不小了,該打算成家了吧?」首先發話的是墨石,他笑著,燦燦黑眸似是不懷好意。
藺長風瞪他一眼,「無此打算。」他冷淡一句,試圖就此打住卑題。
可喬星宇卻溫文接口,「嗯,長風身邊不乏女人,總會找到理想對象。」和煦的星眸一轉,落定寒蟬,「倒是寒蟬應該交個男朋友了。」
「這個別擔心。」楚行飛靈巧地跟著接上,嘴角噙著詭譎笑意,「憑寒蟬最近在社交界大出風頭的景況看來,追求者怕是很快就要從紐約排到 谷了。」
「是嗎?原來寒蟬這麼受歡迎!」墨石仿佛很有興趣。
「寒蟬……寒蟬姊姊長得漂亮,又能干……」戚艷眉斷斷續續地說,還不習慣在這麼多人面前主動開口,「當然有……很多愛慕者。」
「有沒有特別喜歡的?」楚逃鄔也好奇了,她很想知道,能讓這個冰山美人動心的會是怎樣一個優秀男子。
「沒有。」寒蟬迅速響應,心跳與呼吸同時凌亂,很難適應一下子成為眾人關心注目的焦點。
「嗯,這可不行。」劉曼笛開口了,大姊姊般照顧人的架式很坑謁上來,「你們幾個男人也特別幫她留意一下啊,看看是不是有不錯的對象可以介紹。」
「-是指相親嗎?」
相親!
藺長風捧著碗的手指一緊,迅速對喬星宇投去凌厲一瞥。
可後者渾然不覺,一徑追問著嬌妻,「都坑鄴十一世紀了還搞相親這一套,不落伍嗎?」
「只是安排個機會大家認識認識而已,有什麼落伍?又不一定非要以結婚為前提!」
「曼笛嫂子說得是,我覺得這個提議可以考慮。」
「誰有合適的人選?」
「要說合適人選,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不……不必了!」在眾人真的熱心地為她「推舉」出合適人選前,寒蟬趕忙開了口,「我不想……不需要大家如此費心--」
「說什麼客套話?」
「是啊,什麼費不費心,不過就是介紹個人嘛。」
「只要-別嫌我們雞婆就好了。」
「放心吧,一切交給我們……」
天!
愛蟬愕然,本來染著淡淡嫣紅的粉頰倏地恢復一貫的蒼白。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怎麼忽然對她的終身大事關心起來了?難不成他們一個個都成雙成對,所以見不得他人形單影只嗎?
可她不需要啊,不想被一群過分熱心的人強迫推去相親--
「基金會就要正式開始營運了,我以後會很忙……」
「工作跟戀愛是兩回事!」
「事業跟愛情,少了一邊便不圓滿。」
「對啊,就算工作忙,偶爾也可以偷閑享受一下男人追求的滋味啊……」
天啊!她快招架不住了,誰來救救她吧?
滿蘊無奈的瞳眸瞥向藺長風,實在很期盼這個擔任她十幾年主子的男人能出來為她說兩句話。可後者卻只是陰沉著一張臉,瞪著手中的飯碗,一語不發。
倒是楚行飛一對靈透的藍眸注意到了藺長風的異常沉默,「長風不反對吧?」他忽地淡淡試探。
「反對什麼?」他聞言,狠狠擰眉。
「應該不反對吧?你不是也說過,寒蟬現在沒有義務如影隨形地跟著你了,你也該給她一些自由時間談戀愛……」
「她要談便談,我管不著!」
是嗎?
愛蟬心髒一揪,說不清心底對這句冷淡又慍怒的評語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他根本不在意她,她現在只能算是他聘來擔任基金會主席的合作伙伴了,連昔日最得力的心月復助手都談不上……
「既然如此,我這兒可有個現成人選。」正式取得了藺長風的同意,楚行飛眨眨眼,雙唇劃開像是調皮卻又燦爛的笑弧。
「誰?」一桌子的人全被他勾起了興致。
「不曉得你們有沒有听過?就是最近以一套網絡安全軟件大出風頭的科技新貴--愛德華.湯普森。」
愛德華?
不就是在長風集團新年酒會上,對她大獻殷勤的那個男人?
自記憶庫里翻出這個從酒會後便遭她塵封的人名,寒蟬忍不住怔愣。
「我上星期到 谷開會正巧踫見了他,他一直跟我打探寒蟬在紐約社交界的現況,一听說我認識她,更拉著我非要我找機會安排兩人見面……」
「咦?他想見寒蟬自己不會約?」
「他說寒蟬不肯給他電話,他打電話到長風集團總管理部也找不到她。」
「-為什麼不給他電話?」忽地,眾人眼光再度集中在寒蟬身上,「不喜歡他嗎?」
「不是……」
「對他沒感覺?」
「不……」她困難地說,在眾人這樣的圍攻下很難解釋自己的心情。
拔況,她也不想解釋。
解釋什麼?說她真正在意的叫人只有一個?偏偏對方一點也不把她放在心上?
能說嗎?
她對自己搖頭,澀澀苦笑。
「……不是不喜歡也不是沒感覺,那就是有希望-?」不知是誰自動替她下了這個結論。
以至于最後竟演變成楚行飛拍胸脯保證,「放心吧,一切交給我。」
她無奈,只得咬牙接受眾人的好意。
***
深夜。無眠。
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寒蟬終于宣告放棄,起身披上白色睡袍。她輕移蓮步,來到玻璃窗前,掀起厚厚的暖咖啡色廉幔一角,凝望窗外。
今日的溫哥華島,氣溫極低,再加上玻璃窗上沾染的夜露水氣,寒蟬估計也許過兩天便會下雪。
她憑靠著窗,怔怔地凝望蒼-夜空,縴縴玉指百無聊賴地在玻璃窗上畫著。
她其實並不打算留在喬府的,她跟藺長風原本決定參加完了婚禮便直接飛回紐約,可兩對新人都不許他們這麼快就走,熱情地邀請他們小住幾天。
楚行飛與戚艷眉本來就打算在溫哥華島過年兼度蜜月,墨石也樂得陪伴極盼與兄嫂多多相聚的楚逃鄔留下,這讓本來打算立即離開的兩人成了眾矢之的。
無奈。
于是在與大家一塊吃了頓團圓飯後,兩人仍是只得留下來暫住。
尤其在楚行飛自願接下促成她與愛德華相親的任務後,她非留下來不可,因為對方這兩天正好要到溫哥華談生意。
有這麼巧的事?楚行飛才剛說要介紹,對方便正巧飛來!
這讓她想躲也不成了
想著,寒蟬不禁幽幽嘆息,思緒正迷茫回轉時,耳畔忽然傳來有節奏的敲門聲響。
她一怔,愣了好一會兒才邁開步履,輕巧地走向臥房門扉。
「哪一位?」
「是我。」低沉抑郁的語音從門的另一側傳來,激得寒蟬心髒一陣狂跳。
是藺長風!
她驀地深呼吸,好半晌才打開門,嬌容維持平靜無痕,映入眼底的是一張蘊著淡淡疲倦的陰暗俊顏。
她命令自己維持淡然的話氣,「什麼事?」
藺長風默然,凝望她許久,「我可以進來嗎?」
她點點頭,讓開身子讓他進來,接著輕輕合上門扉。
門扉關閉的輕微聲響似乎驚動了藺長風,驀地旋過挺拔的身軀,灰眸落定她,眼神深奧難解。
她心跳凌亂,「你睡不好嗎?是不是沙發床不舒服?」
因為喬府客房不多,在分配過後只好委屈藺長風暫時睡在書房里的沙發床上。她其實一直擔心他睡不好,可要她主動開口要求兩人同房卻是萬萬不能。
在他們眼中,她與長風只是主從關系,不曾牽扯曖昧情事。
只有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其實已經不知同床共寢多少回了。問題是那也是過去的事了,自從兩人回到紐約後,便有意無意地為彼此的關系畫下界線。
修道院里那個失去控制的晚上,便是他們之間最後一個激情之夜了--
「沙發床不好睡吧?你--」她揚眸望他,臉頰倏地發熱,輕柔的嗓音跟著一頓。
她總不好真的開口邀請他與她分享同一張床吧?
「沙發床很好。」他終于開了口,語氣微微粗魯,「我覺得很舒服。」
「是嗎?那你來……做什麼?」
他不語,面上閃過無數道異樣神采,薄銳的雙唇卻是一徑嚴凜抿著。
「你……難道你……」她深吸一口氣,「要我嗎?」
他聞言,彷佛一陣驚跳,灰眸責怪地瞪視她。
她不敢迎視那樣意味深長的灼亮眸光,落下眼瞼。
「……我怎麼敢要-!」半晌,他忽地開了口,嗓音卻是淡淡慍怒的,「-都決定與別的男人相親交往了不是嗎?好歹也得顧慮一下自己的名節跟男友的想法,這樣到處跟人上床像什麼話!」
什麼?
愛蟬倒抽一口氣,倏地抬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剛才是說……他真的責備她到處跟人上床?他怎麼敢!怎麼敢用這輕蔑的口吻侮辱她?
她什麼時候跟別的男人上床了?她的男人從來只有他一個!她不相信他不知道--
心火燃得激烈,秀顏卻毫無表情,「你是特地來我房間侮辱我的嗎?」
幣眸射出兩束璀亮火焰,「當然不是!」
「那就說出你的來意。」她冷淡地說,「夜深了,一個女人總得顧自己的「名節」,不好跟一個「毫無關系」的男人共處一室。」
「---」他被她嘲諷又冰冷的語氣激怒了,呼吸驀地粗重急促,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而她只是冷冷睇他,「究竟有何指教?」
他依然不答,雙眸直直瞪視她,好一會兒,「沒事!」忿忿然-下一句後,他如一陣旋風狂暴地卷出房間。
留下她怔然瞪視他怒氣沖沖的英挺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