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怎麼樣了?你出去了嗎?」听到這里,墨石再也捺不住性子,狂躁地追問。
在听著楚逃鄔以一種悠然的嗓音淡淡地敘述整個故事時,他神情一直是陰郁的,性格的眉宇深深鎖著。
越到後來,那對幽深的黑眸就越沉郁,透著難以形容的暗芒,教人不敢逼視。
就連恍惚說著故事的楚逃鄔,偶爾也會被他陰暗的眸光懾住心神。
「你……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你別管!」他低吼,嗓音沉啞,「繼續說下去。」
她輕輕顰眉。
「說啊!」看著她猶豫的神情,墨石更加感覺內心燃起一把無明火,沸沸揚揚,燙得他一顆心強烈的痛。
懊死的!她為什麼不再說了?為什麼不告訴他那個該死的畜生究竟對她做了什麼事?
莫非他企圖強暴她?
一思及此,墨石面容忽地劇白,咬緊牙關。
那個畜生!他若沒做什麼事就罷了,他若敢傷逃鄔一根寒毛,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將那家伙剁成肉醬!
「你說,逃鄔,把一切全告訴我。」他額前冒汗,氣息跟著粗重起來,而黑眸里熊熊燃燒的火焰足以將整座地獄燒成一片灰燼。「告訴我後來怎樣了?」楚逃鄔默然凝睇他,半晌,終于輕輕開口,嗓音細微,「後來我還是出去了,可是他沒在客廳。」她頓了頓,「他等在我房里——」
他在她房里!
他怎麼能在她房里?她顫著呼吸,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個大刺刺坐在她床上的男人。
他神色輕松自若,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他怎麼敢!
「你怎麼會在這兒?這里是……這里是……」極度的憤怒夾雜著慌亂排山倒海向她襲來,讓她連嗓音也顫了,無法吐出一句完整的話語。
相對于她的激動難安,他卻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唇邊還勾起邪惡的淺淺弧度。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兒?」
「這里是……我的房間!」
「你的房間屬于我的房子。」
他簡單的一句話便令她啞口無言。
沒錯,這是他的房子,不是她的。
屋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屬于他的,包括他清出來能她暫住的臥房。
她只是一個寄人籬下的房客,有什麼資格對主人這樣說話?有什麼資格將他趕出這個房間?
天!
她顫著身子,心跳逐漸奔騰難以駕御,清麗的容顏褪去所有顏色,一片雪白。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阿強仿佛看出她內心的惶惑不安,忽地一仰頭,狂放地逸出一陣朗笑。
那笑聲如此放縱、如此譏諷,毫不容情地拉扯著她脆弱的神經。
她有股沖動想捂住耳朵。
「沒想到龍門大小姐也有說不出話來的時候。」抒發完得意的情緒後,他終于止住尖銳的笑聲,盈滿肉欲的眼眸射向她。
她惶然一顫。
「你……你究竟想要什麼?」
「我要你。」
「什麼?」她聞言一陣暈眩,縴弱的身子得緊緊倚住牆面才不至于瞬間滑落地面。「你說……你說什麼?」
「我說我要你。」他清晰地、堅定地、毫不留情地再把方才的話重復一遍。
這-回,那對充盈濃濃的眸子更加混濁,到了不堪的地步。
她倒抽一口氣,以最快的速度轉身,一路步履踉蹌,跌跌撞撞地朝大門逃去。
他在客廳捉住她,有力的雙臂緊緊拽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有機會逃離。
她驚恐地望著他。
「求求你……你……放了我——」她重重喘氣,驚慌得牙齒打顫,口齒不清。最後,只能揚起一張毫無血色的嬌美秀顏,黑瞳中寫著軟弱懇求。
「我不放!懊不容易有這個機會能親近你,你以為我會輕易放棄?」阿強搖頭,冰冷泱絕的言語像殘酷的利刃一刀刀割劃著她的神經。他瞪著她,嘴角歪斜成怪異的弧度,「知不知道我想要你很久了?從以前在龍門第一次見到你開始——嘖,那時候的你多高高在上啊,對我們這些下人根本連正眼也不曾瞧過!」說著,他狠狠啐了一口,「連當面跟你打聲招呼都像我們受了你多大恩惠似的。嘖,真了不起,好了不起的千金大小姐。」
她听出他話語間的諷刺,心跳更加失速,「我……沒那個意思,不是故意對你們擺架子——」
「是啊,你是沒故意對我們擺架子,是我們這些癩蝦蟆不識好歹妄想吃逃陟肉!」說著,他冷冷地、不屑地微撇嘴角。
「我真的不是……」
「住口!」他怒喝一聲,止住她微弱的辯解,瞪了她好一會兒,黑眸重新凝聚興味,「這倒好,一夕之間逃陟變丑小鴨了。」
逃陟變丑小鴨!
她驚然,听著他惡毒的言語,心慌月復痛。
一陣激烈的惡心感涌上楚逃鄔喉頭,「你放開我!你不能這樣對我——」她持命掙扎著,一面歇斯底里地銳喊。
「為什麼不能?今日的你跟從前大不相同了,沒資格命令我!」
她幾乎崩潰,不爭氣的淚水沖上瞳眸,「走開!拿開你的髒手!不要踫我!」
「我偏要踫,我要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千金小姐在我身子底下申吟。」阿強邪邪地笑、不懷好意地笑,雙臂將她給制得更緊,讓她整個人抵住牆,低下頭,朝她細致的臉龐吐著濃濁污穢的氣息,「放心,我保證會讓你全身舒爽的,」他沙啞的語調充滿婬邪,「說不定完了之後你還會要求我再來一次呢。」
「你……不要臉!我寧死也不會讓你這個該死的畜生踫我!」她哭喊著,激烈扭著身軀試圖掙月兌他的掌握,卻徒勞無功。
她無用的掙扎仿佛更取悅了他,唇邊的笑紋更深,「我是畜生?那你是什麼?純真善良的千金小姐嗎?」黑眸一閃,掠過冷邪光芒,「別可笑了!」
「什麼意思?我不懂……」她驚慌失措,連自己也弄不清究竟說了些什麼。
「真不懂?」
「我不懂……」她狂亂地搖頭,拼了命地,直到一個清脆的巴掌打醒了她迷蒙的神智。
「裝傻?你真以為自己是出身高貴的千金大小姐嗎?出身于那種污穢骯髒、見不得人的黑幫,你以為自己比別人清高多少?」他咆哮著,唇間迸出惡意的嘲弄。
她瞪他,雙眸無神,連細致芙頰上傳來的強烈刺痛也感受不到。
她是真的呆了,生平第一回遭到如此無情而暴力的對待,極度的震驚之余,也忘了該繼續為了保護自己而反抗。
她只是怔怔地、怔怔地軟靠著牆,瞪著他潮濕、惡心的嘴唇吐出一連串惡毒的言語,由著他一雙手放肆地揉撫蹂躪她細女敕瑩膩的肌膚。
「我告訴你,這就是報應!龍門作奸犯科,不知害多少人家破人亡,所以老天才會讓龍門一夕之間崩潰毀壞,讓你這個依靠著那些無辜百姓奉獻的財富才能享受榮華富貴的大小姐流落到這種鳥不生蛋的地方來,落入我手里。」
她木然,听著他嘲諷冷酷的言語字字句句擲落,如嚴寒的冰雹,一顆顆用力擊打著她的胸膛,痛得她無法呼吸。
他說得沒錯。
彬許這一切真是報應。
因為她虧欠那些無辜人們大多,所以上天以這樣的方式要她贖罪。
是報應。因為她有罪,所以該受罰。
「告訴你,這就是報應!你犯了罪,老天要我代替他來懲罰你。」
「那該死的混蛋究竟在胡說八道什麼,他以為他是誰?」墨石詛咒,漫天的怒氣驚得正恍惚說著故事的楚逃鄔驀地回神。
她抬頭,揚眸,凝向他的眼神若有所思。
那仿佛含著深意,卻又讓人參不透的眼神令墨石更加憤怒,還帶點沒來由的沮喪。
她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
「後來怎麼樣了?」他緊緊咬牙,自齒間迸出陰沉的詢問。
楚逃鄔沉默數秒,「他被我打傷了。」她低幽說道,「那時的我也不知怎地,忽然模索到一只玻璃花瓶,隨手抓起來就往他頭上敲去,他暈過去了,而我便趁著那時候逃出門——」敘述至此,她忽地停頓,面容掠過一道難以理解的暗影。
他一跳,直覺那道暗影隱喻著更加深沉哀傷的記憶,「怎麼?」
她搖搖頭,「也沒什麼。只是我那時忽然了解原來自己是那樣一個充滿罪惡的女人。」
他蹙眉,為她竟以「罪惡」兩個字形容自己而慍怒,「別被那家伙給影響了!他只是一個下流無恥、妄想染指你的卑鄙畜生而已,根本沒必要听這種人渣說的任何一句話!」
他措辭激烈,語氣又強硬,然而她卻像不為所動,怔怔地,瘦削的下頷輕輕抵住膝頭,湛幽的瞳眸朦朧而遙遠。
他無法忍受,明白現在的她正把自己鎖在某個不許他人輕易踫觸的秘密牢籠。
「夠了!逃鄔,」他驀地下床,跪坐在她面前,雙手握住她的肩,「別胡思亂想。」
她仿佛一顫,揚起蒼白的容顏睇他,「難道你不覺得我有罪嗎?」
他咬牙,「什麼罪?」她深深望他,「難道你沒有一點恨我?不曾怨過我?」
他眉宇更加緊蹙,「為什麼這樣問?」
她搖搖頭,良久,忽地別過螓首,語聲淒楚,「我看到很多華人,墨石,不管老弱婦孺,都為了掙一口飯吃拚了命地工作,兢兢業業賺來的一點錢,卻還必須應付同樣是華人的幫派惡霸無窮無盡的勒索——」
他愕然,為她淒楚的聲調,更為她所說的話,「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我看到男人販毒吸毒,女人墮落成街頭流鶯,還有一回,差點被卷入一場幫派械斗,而兩幫擦槍走火的人竟然都是年紀輕輕的青少年們——」她一抽氣,喉頭一梗,再也說不下去。
而他,也听不下去,精神陷入極端的震驚當中。
她怎麼會知道這些?雖貴為西岸首要黑幫——龍門的大小姐,但在龍主及三劍客刻意的隱瞞與保護下,她一向不太接觸幫中屬于墮落黑暗的一面。
當然,她不會純真到不了解自己的出身,不會無知到不曉得龍門干的是什麼樣的勾當。
但,她從來沒有機會親眼得見的,龍主固然不會主動令她接觸這些,她大小姐也從不曾主動跟華人社會中的平民階級交往。
她從來不曾真正明白那些住在華埠的華人們在龍門的壓迫下,過的是一種怎麼樣淒慘卑微的生活,她也從不知曉那些為求月兌離貧困,不惜販毒殺人的華人們的可惡和可憐。
可現在,听她說話的話氣和模樣,她像是真正明白了,仿佛曾親身經歷過那種痛苦與沉淪。
怎麼可能?
「你究竟怎麼會知道這些、他急急地問,拽住了她的肩,捏得她縴細的肩頭發疼,他卻毫無所覺,「怎麼回事?」
「我……住餅華人街。」她強忍著疼痛,微顫著語音,「在輾轉經過幾座小鎮後,我又回到洛杉磯,在那兒的華人街一家灑館里做女侍。」
「你跑到洛杉磯的華人街?還在酒館工作?「他不可思議地低吼,「為什麼跑到那種地方去?」
為什麼要到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去?他簡直不敢想像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小姐在那種烏煙瘴氣的酒館里端盤子送酒的情景,真是太……太不知愛惜自己了!
他抿緊唇,越想面色越陰沉難看,得拚命克制,才能壓下那種好好搖蔽她一陣、大聲怒責的沖動。
「只有……只有兩個禮拜而已,很快就離開了。」她啞聲解釋,星眸回斜,不敢看他的炯炯黑眸。
「為、什、麼?」他一字一字逼問,神情不曾稍稍和緩。
「我只是……只是想驗證那個人說的話而已,卻沒想到短短數天,就讓我認識人間煉獄——」楚逃鄔低垂眼眸,語音悠遠而細長,蘊含著濃濃傷感,「酒館里一個從大陸來的華裔女孩告訴我,這幾年華埠情形已經好多了,從前的華人街,居民們過的生活比現今悲慘十倍不止……但,」她頓了頓,深深吐息,「光那兩個禮拜我見到的一切就已經夠悲慘了——」
墨石怔怔听著,在听見她壓抑著痛苦與愧疚的語聲時,腦海朦朧浮起一幅他以為早已淡去的畫面。
杯面是黑白的,模糊不清,但那絞著他心髒的痛楚卻清晰深刻。
我們來美國,是為了尋找希望。
母親曾那樣告訴他,神情疲憊,眸子卻點燃燦燦星芒。
哪里有希望呢?有的,只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壓迫,另一種形式的不公,另一種形式的殘酷與悲哀。
他想著,眸中炯炯火苗忽地滅了,化成一片死灰。
他最親愛的母親,死于一場擺幫的無情火並。
「你也曾經過過那種日子吧?墨石,你也曾經像那個大陸女孩一樣,為了希望與自由飄洋過海——」
是啊,他也曾度過那樣悲慘貧困的生活,曾經在一堆絕望的灰燼中拚了命地尋著殘余的希望火苗。
他也曾經那樣的——
「你怎能不恨我呢?墨石,我正是那個不知人間疾苦,欺陵、壓榨平民百姓的黑幫大小姐啊。我還自以為是地向父親要了你,強迫你成為我的貼身護衛,拖累你被困在這個墮落罪惡的組織里,月兌不了身。」
他怨她吧?憎怨束縛他多年自由的她,以及藏污納垢的龍門。
他怎可能喜歡留在龍門呢?年幼的他曾經遭受過那樣痛苦不安的折磨,又怎會願意留在一個不知破壞多少家庭、奪去多少無辜性命的骯髒組織?
而她從前還有楚家收留他,他該感激涕零的驕縱想法呢,現在想來當初的自己實在太幼稚、太不成熟。
當時的她,太不知人間疾苦了。
楚逃鄔仰頭,嘆息,緩緩合上致密眼睫。
他怨她是應該的,憎惡龍門是正常的,他根本就不該還死守著從前對父親的承諾,還執意要守護照顧她。
她承受不起的,真的承受不起!
他為什麼不離她遠一點呢?
痛苦攀上了楚逃鄔的眉宇,糾結她雪白的前額。她張眸,強迫自己深呼吸。接著,重新邁開步履,往上班的超市走去。
才剛進門,老板便喚住了她,「Lisa,到後頭來,我有話對你說。」
她微微訝異,老板很少在這麼早的時候出現在這里,更別說還把她單獨叫進小小的休息室里。
「怎麼?最近還好嗎?身子怎樣?」
楚逃鄔才剛剛在休息室里的沙發落坐,平日架子極大的老板竟然親自端了杯咖啡遞給她。
她微微一怔,看著老板寫著殷勤討好的面龐,莫名其妙。
「最近超市生意不錯,一定忙壞了你吧?」將咖啡遞給她之後,超市老板在她對面落坐,厚厚的唇角一揚,勾起某種類似謅媚的弧度。
「還好。」楚逃鄔淡淡地回答,不明白他為什麼忽然問她這些,他一向就不是那種會主動關心員工的老板啊。「我不覺得很忙。」她再補充一句。
「怎麼不忙呢?瞧你,手都生繭了。」老板瞪著她握住咖啡杯把手的修長手指,面容滿是擔憂與關切,「該不會是打收銀機打的吧?」
「當然不是。」她迅速反駁,「這跟我的工作無關。」
「總之是我有眼無珠,才讓一個千金小姐來做這種低三下四的工作!」他頓了頓,上半身低俯靠近她,「你就大人不計小人過吧。」語氣急切而乞憐。
她越听越茫然,眉頭逐漸緊顰,「我不明白——」
「你愛說笑了,怎麼會不明白呢?」他搖頭,眸光熱切,笑聲有意爽朗,卻難掩一絲尷尬。
「我是真的不明白。」她平平地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你真不知道?」老板仿佛愕然,半晌才逐漸回神,「是這樣的,昨晚有個男人上我家找我。」
楚逃鄔秀眉一揚,「找你?」
「他給了我一張金額不小的支票,謝謝我對你的照顧,還說你打算辭職了。」
「什麼?辭職?」她低叫,心跳一陣不穩。
「是啊,他說你本來是富家千金,做不來這種工作,要我放你走。」
「他要你放我走?」楚逃鄔漸漸明白一切狀況,「那男人是誰?」
「不曉得。不過長得高高的,有一頭黑發……」
擺發?
是墨石吧。
她心一揪,眉頭糾結得更緊,眸子掠過一道陰暗神采。
他竟替她向老板遞辭呈,還給了他一張支票。
他竟堅持干涉她的工作,插手她的生活。
他竟說她原是富家千金,做不來這種工作。
他……他為什麼就是不肯遠離她呢?為什麼偏偏要介入她的生活,自以為是地插手她的一切?
他早該離她遠一點的,早該斷了兩人之間的關系!
他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她?難道他不明白他這樣多管閑事只會奪走她花了好久時間好不容易才培養的堅強與獨立精神?
他不需守護她,不必疼她,更不用以這種方式幫助她!
難道他還不明白嗎?她不想接受他的同情與幫助啊,不願自己還像從前一般依賴他,像個少不了主人的搪瓷女圭女圭。
他能不能不要再管她了?
楚逃鄔想,櫻唇微飲,輕輕吐出深幽漫長的嘆息,而眼睫靜靜落下,掩去眸中所有神采。回到屬于她的那一層小小綁樓後,楚逃鄔對屋內不請自來的人感到有些驚愕。
「你是誰?」她蹙眉,瞪著仁立面前不動的女人身影。那身影窈窕有致,黑色的皮衣皮褲下包裹著一具美好的身材。
是個美女。
楚逃鄔不自覺地屏住氣息。
立在她眼前的是一名黑發、黑眸,肌膚卻極端蒼白的美女。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在她身上形成了奇妙的視覺效果。
「你到底是誰?」她再問一次。
女人依然沒回答,姣好的容顏正對著楚逃鄔,一片冷漠。
楚逃鄔一顫,為那迫向她的冰寒冷意。
不知怎地,這女人像一座冰山,渾身上下讓人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只有無窮無盡的冰寒。
她咬牙,強迫自己坦然接受神秘女子一雙湛幽冷眸落向她全身上下的挑剔、梭巡。
最後,那嵌在一張白皙細致容顏上的薄銳櫻唇終于微微開放。
「我來帶你走。」流泄出來的是毫無抑揚頓挫、毫無感情波動的清冷語音,伴隨著女子一張毫無表情的面容,更讓人不知不覺想打冷顫。
「帶我走?你憑什麼?」
神秘女郎沒有回答,只輕輕撇頭,眸光落定桌上一具電話。
楚逃鄔跟著流轉眸光。
那具電話是墨石送她的禮物,也是兩人在分隔兩地時聯系的管道,如今,上頭顯現留言功能的按鍵正亮著紅光。
有人留言。
楚逃鄔心一跳,奔了過去,明白唯一會留言給她的人只有墨石。
她按下放音鍵,墨石低沉淡定的嗓音緩緩流泄。
「逃鄔,我接了個任務,必須留在華府一個禮拜,好好保重自己,回來再跟你聯絡。」
他接了新任務,現在人在華盛頓。
她攢眉,腦海迅速玩味墨石留下的訊息,卻仍不解他的留言跟面前欲帶她走的女人有什麼關聯。
「我要帶你去東岸。」女人仿佛看出她的疑慮,清清淡淡開了口。
她旋身,燦亮的瞳眸瞪視她。
「到紐約。」女人緩緩地說。
「為什麼我必須去紐約?」
「因為他會去。你不想見他嗎?」
「他會去紐約?為什麼?」
「因為他要來見你。」
「見我?」楚逃鄔微微拉高嗓音,越來越不解。
這女人究竟在說些什麼?為什麼明明到華盛頓出任務的墨石會為了見她到紐約去?
「走吧。」仿佛覺得這樣的說明已十分足夠,女人朝她淡然一頷首,率先轉身朝門口走去。
「等一下!你還沒說清楚怎麼回事呢。」楚逃鄔喚住她,討厭自己像個白痴似地被陌生人耍弄在手「你是誰?為什麼要帶我到紐的?墨石又為什麼要在紐約見我?」她急急地問,等著神秘女子給她一個清楚的解釋,但後者卻只是仁立原地,不發一語。
氣氛沉默而僵凝。
終于,女人開口了,「寒蟬。這是我的名字,目前的你只要知道這個就夠了。」她冰冷的嗓音听來虛幻而遙遠,仿佛寒冬初雪,一落下便消逸無蹤。
「寒蟬。」楚逃鄔輕聲念道,在口中咀嚼著這個陌生卻好听的名字。
這樣獨樹一格的名字,屬于一個獨樹一格的奇特女子。
她究竟是誰呢?還有,這-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楚逃鄔不明白,百思不解。
「如果我不跟你走呢?」她試探地問。
「由不得你。」
愛蟬獨斷的語氣激起了楚逃鄔的怒火,她輕哼一聲,「我就是不想去。」
「你會的。」寒蟬靜靜一句。
「為什麼?」
「因為這個。」說著,寒蟬驀地旋過身,一把銀亮的迷你手槍定定指向楚逃鄔。
她指著她,即便動作充滿了威脅性,神情仍是平淡無痕,渾身上下除了冰冷,感受不到一絲殺氣。
但那股內蘊的寒涼氣質卻比任何外顯的殺氣還要震撼人。
楚逃鄔不禁呼吸一顫,「你——」
她猶豫著,雖然無法置信面前的女人真會扣動扳機,心跳卻仍不爭氣地失了速。
愛蟬帶她到紐約,搭的是私人噴射機。
柄艙內的裝演高雅舒適,空間寬廣,排場榜調不輸美國總統專機「空軍一號」。
得是相當頂尖的富豪才能擁有這樣一架豪華私人飛機。
貶是誰呢?
楚逃鄔輕輕咬住水紅下唇,腦子迅速運轉,尋遍記憶庫里每一個曾經認識或交往的人物,卻不記得誰擁有這樣一架飛機。
倒不是她認識的人中缺乏這樣的富豪背景,而是那些人皆出身于西岸動見觀瞻的世家豪門,似乎沒有一個人來自東岸。
尤其是紐約。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非要她到紐約去,而墨石也會到那里見她呢?
那人跟墨石是什麼樣的關系?或者該問;寒蟬跟墨石有什麼樣的關系?
「你認識墨石嗎?」一思及此,楚逃鄔禁不住開口探問。
突如其來的詢問似乎令坐在她對面正專閱讀著一本小說的寒蟬有些驚訝,俊秀雙眉微微一揚。
「你認識他嗎?」楚逃鄔再問一次,不知怎地,有些介意他們兩人的關系。
愛蟬凝望她良久,「當然。」她簡單一句。
「為什麼會認識他?是他要你帶我到紐約嗎?這架飛機又是屬于誰的?墨石的朋友嗎?」
一連串的問題擲向寒蟬,然而後者依然不為所動,清麗冰顏不曾翻飛一絲一毫情緒。
「我認識你們每個人——你、楚南軍、楚行飛、龍門三劍客。」她平淡地、慢條斯理地回應楚逃鄔的問題,「是這架飛機的主人要我帶你到紐約的,他某方面來說也算是墨石的朋友吧。」
「你認識我?」听聞寒蟬認識她,楚逃鄔更驚訝了,「但我並不認識你啊。」
「那是因為我從來不曾在你面前出現。」寒蟬冷冷地說。
「那墨石呢?他見過你嗎?」
「見過。」
「所以你們彼此認識?」
沒有回應。
愛蟬只是冷淡地睇她一眼,星眸湛幽而深沉。
楚逃鄔並沒有被她冷淡的態度嚇到,「請你回答我。」她非常堅持,大有不問清楚勢不罷休之態。
愛蟬默然凝望她數秒,「我覺得奇怪。」她突如其來一句。
楚逃鄔一愣,「奇怪?」
「為什麼到了現在墨石還要堅決留在你身邊守護你?」
愛蟬語氣淡漠,卻精準地擊中楚逃鄔的痛處,她心一揪,「什麼意思?」
「他應該恨你啊。」
楚逃鄔聞言,幾乎忘了呼吸,「恨……恨我?」她心跳失速,快得她無法冷靜駕御。
「他明知是龍門殺了他的母親,竟還能不以為意,-心一意保護你。」
「什麼?」楚逃鄔一頻,全身血流霎時冰冷,「你說……你說墨石知道——」她瞪著寒蟬,拼了命想自唇間擠出話來,卻無論如何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他知道龍門害死了他的母親。」寒蟬冷冷睇她,眸中一閃而逝的銳芒像是想評估眼前女子的反應。
楚逃鄔卻絲毫沒注意到她凌銳的眼神,她完全驚怔了,為剛剛听聞的消息。
原來…原來墨石早就知道一切了,原來他早就知道楚家是他的仇人。
那他為什麼不恨她、怨她?還要對她如此溫柔體貼?
天!
楚逃鄔緊咬牙關,擠命克制仰天長嘯的沖動,但瞼色仍是忽青忽白,掩不住內心洶涌起伏的思潮。
「他……為什麼還這樣對我……」她怔然地低喃,連自己也弄不清自己說了什麼。
但寒蟬可听得清楚,明了她現在心思已亂,神智迷惘。
她撇嘴冷笑,沒想對楚逃鄔表示任何同情,低垂羽睫,重新將注意力擺在由知名作家湯姆-克蘭西執筆的諜報小說上。
除了那個早已霸道地攻佔她城池的男人,其他人怎麼樣都不關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