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她。
當他得知真相時,除了梁氏夫婦,對她的恨意同樣排山倒海。
他恨梁氏夫婦收養他其實只為了將他當成一顆棋子,他恨自己竟然疼惜、寵愛一個仇人的女兒如此多年。
午夜夢回之際,他的心神經常恍惚,想不透自己為何存在于這世上,想不清自己的存在價值。
他母親之所以會在實驗中死去,據說是因為當時懷著他身體贏弱的緣故,而當她辛辛苦苦生下他,自己卻不幸辭世後,他的父親亦因此崩潰。
一年後,他父親憂勞成疾,拋下他離世。于是,梁氏夫婦收養了他。
他的父母因為梁氏夫婦的研究計畫而亡,可他卻渾不知這一切。
敝不得粱進對他說話態度總是嚴厲,怪不得梁夫人對風鈴比對他和藹萬分,怪不得他們不希望他與風鈐越了那道界線。
因為他們不放心將女兒交給他,害怕她有一天會遭到報復。
可他已經開始報復她了——
倘若兩人泉下有知,肯定睡不安穩吧。
一念及此,梁瀟冷冷勾動嘴角,他掀開窗簾,憑窗抽著煙。
白色煙霧,在他眼前漫成一片迷蒙,正如他模糊難辨的心。
是的,他是恨梁風鈴,可他又不能不在意她,總是莫名牽掛她——他恨自己這樣的牽掛,恨自己表面冷漠,心里卻無法將她當陌路人。
可惡!
瞥了一眼牆上的古董時鐘,已是深夜一點半。
他知道她今天下午為程天藍動緊急換心手術,可護士告訴他手術進行到一半她便因為身體不適提早退出,交由另一名主治醫生接棒,沒道理到了現在還不到家啊。
手機沒開,CALL機沒有回應,醫院里沒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就這麼……失蹤了。
難道是不敢面對現實嗎?因為她終于得知了真相,而那真相的重量遠遠超過她所能負荷的。
她去了哪里?該不會做什麼傻事吧?
梁瀟一口又一口地吸煙,直到煙頭太短燙傷了指頭,他才驀地醒神,隨手將它拋往窗外。
兩點。她依然毫無消息。
他開始撥電話,動用梁家關系找她。
五點。
有人回報在下午三點左右曾見到她開車進了一家私人醫院,可不確定她去那里做什麼。
七點。
醫院早班警衛說不曾看過她,院里所有醫生和護士同樣不曾見過。
十點。
他們追蹤了醫院所有工作人員名單,一一打電話確認,沒人知道她曾經來到醫院。
十點半。
確定梁風鈴失蹤。
「Shit!」接到這最後的報告電話,梁瀟不禁出聲詛咒。
這是什麼意思?她明明進了某家醫院,可那家醫院的人卻沒人見到她?她是幽靈嗎?怎麼可能就這樣平空消失?
她究竟到哪兒去了?
梁瀟來到浴室,瞪著鏡中眼皮下浮著淡淡黑眼圈的自己。他昨天也動了個大手術,連續站了將近八小時,接著又一夜未睡,神經緊繃到最高點。
他應該睡覺補充體力。
可他睡不著。該死的,他竟然睡不著!
他恨恨握拳捶了玻璃鏡面一記,接著扭開水龍頭痛快地洗了一把臉,正當他拿毛巾擦拭時,手機鈴聲又響了。
他連忙沖過去接。「怎樣?找到她了嗎?」
對方默然。
他蹙眉,「喂,是哪一位?」
「是……我。」沙啞的嗓音微弱得幾乎無法听聞。
他呼吸一緊,「風鈴?」
「嗯。」
「你在哪里?你跑哪里去了?」
「我在……朋友這里。」
「朋友?哪個朋友?」他臉色一變,「亦凡嗎?」
「不是。」
「那你究竟跑哪兒去了?」他低吼,「別忘了你今天還要上班!」
又是一陣靜默。
「梁風鈴!」
「……哥,一個星期後——」細碎的喘氣聲透過話筒傳來。
她似乎很不舒服。「你怎麼了?你……該不會出事了吧?」不祥的預感擊中他。
「沒……沒事。」
「風鈴——」
「一個星期後,到……陽明山別墅。」她細聲說道,每一個字都像用盡了她的力量。
他不覺咬牙。
「請你……過來。」她說,切斷了電話。
他愕然听著切線的嘟嘟聲。
聖天使醫院
一男一女並肩坐在噴泉池畔。男的五官端正,似笑非笑的嘴角噙著某種憤世嫉俗的乖戾。女的同樣容貌出色,挑染成紫色的發繒垂落前額,襯著她璀亮的眸更加流露一股調皮韻味。
「……所以,「維納斯之心」已經不在程天藍身上了。」男人說道,神情百無聊賴。
「當然,你沒看到嗎?她手術之前跟醒來之後,男人對她的態度簡直兩極化。」
「可是,不在她身上,那會在哪里?」
「這就是我們該找出的答案啊,修一。」女人淺淺地笑。
「上頭也真是的,老是丟這些麻煩事給我們!」男人翻翻白眼,撇撇嘴。
「別抱怨了,先分頭去查查那個幫程天藍開刀的梁醫生究竟上哪兒去了?」
「無聊!」男人嘟囔,不情不願地起身。
他一直在這里等著。
從接到梁風鈴的電話後,除非去醫院,他一直待在梁家位于陽明山某片林子深處的一棟小別墅。
雖然他不明白她為什麼要約他在這里見面,雖然他告訴自己不該太在乎她的邀約,可他還是來了。
像個傻子般等著。
想著,他甩開簾子,一個轉身,重重在沙發上倒落。眯起眸,他瞪著天花板。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汽車聲傳來,他驀地跳起身,凌銳的目光穿透落地窗,直射那輛正緩緩駛進大門的白色Lexus。
是她嗎?
他僵住身子,看著車子在大門口停定,不一會兒,一個全身雪白的女人打開車門。
是她!
在白金色月光籠映下,容色和身上衣裳同樣蒼白的她看起來像縷漂浮不定的幽魂。
他擰眉,看著她對車上的人道別,然後默默踩過月色,朝落地窗這邊走來。
數秒後,她看見他了,凝定原地,揚起翦水雙瞳,靜靜睇他。
他忽地一震,胸膛像遭受隕石撞擊,凹了一大塊深陷的坑。
這是……怎麼回事?他感覺自己神智暈眩,呼吸急促,心跳奔騰,全身肌肉不由自主繃緊。
這樣透過落地窗看沐浴于月光下的她,他竟有股錯覺,仿佛在看著某個不意墮入凡間的精靈。
她容顏清麗,全身白衣勝雪,衣袂隨夜風輕盈翻飛。她望向他的眸,如此清澈,如此澄透,教人好想掬起其中一波,細細品嘗。
她看著他,微微顰著的眉宇掩不住一股濃濃憂郁,贏弱的身子在風中輕顫,宛如春花渴求知心人的呵護。
她看來飄逸出塵又楚楚可憐,他幾乎克制不住那股想將她擁入懷里好好呵護的沖動。
這究竟……怎麼回事?
她揚起藕臂,推開落地窗。
咿呀聲響拉緊他的神經。
然後,她重新邁開步履,盈盈朝他走來,落定他面前。仰起頭,她朝他送來一抹淡得像隨時會消逸的微笑。
「哥。」嬌柔低啞的呼喚一下子擊碎他命令自己築起的心盾。
他握緊拳頭,身子微微發顫。
「哥。」她再喚一聲,稍稍加深了微笑,澄亮的眸閃爍著如陽光般耀眼的輝芒。
他眼前一眩,不知不覺退後一步。
「哥。」她朝他伸出兩條細細的手臂,
「別過來!」他驀地低咆,湛眸滾過一絲驚慌。
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只知道自己忽然害怕起站在面前的女人。她的微笑太動人,魅力太強大,縱然他再如何召喚全身自制力,也無法抵擋。
在她面前,他宛如戰敗的士兵,節節敗退。
這感覺太可怕了!這無法控制自己,無法令自己神智保持清明的感覺,太可怕了!
「你做了什麼?風鈴,」他怒斥她,「你究竟做了什麼?」
「我什麼也沒做。」她淺淺地笑,秀麗的眉宇卻更憂傷,「只是換了一顆心而已。」
「換心?」他一愕。
「對,我只是換了一顆心。」她點頭,輕盈若羽的長睫悄然掩落,「一顆誰也無法拒絕的心。」
「誰都無法拒絕?」他愣愣地問。
「對。」她低低地說,好片刻,忽然揚起羽睫,清亮如水的眸光逼向他,「包括你。」
他咬牙,「我不明白。你失蹤的這幾天難道就是動換心手術去了?」
「不錯。我請一個醫學院的同學幫忙,秘密幫我安排手術。她技術精湛,人也很好,剛剛也是她開車送我過來的。」
「你換了誰的心?」
「程天藍的。」
「程天藍?」梁瀟心念電轉,迅速想起這女子正是前陣于在聖天使醫院引起軒然大波的人物。「你換了她的心?」那女人不是有心室肥大的毛病,隨時可能發生心髒衰竭嗎?「你瘋了!」他白著臉,「你存心找死嗎?」
她淡淡一笑,「當然不是。我只是……很想很想要她的心而已。」
他瞪她,「為了想要人家的心,你就趁人家發生車禍時故意宣布她心髒衰竭,對吧?」
「嗯。」
「你……怎能這麼做?你知不知道隨便換一顆心給她有可能害死她的!」他咬牙切齒。
他很生氣,她知道。因為她如此輕忽人命。
可她也知道,即使他氣憤莫名,恨得忍不住想動手掐她,他依然不會那麼做。因為現在的她,擁有那顆「維納斯之心」,足以魅惑任何一個男人——
「放心吧。我花了很多錢,才請人找來適合程天藍的心髒,應該不會產生術後排斥問題。」
「就算如此,你仍然不能保證這個手術百分之百會成功,」他怒視她,「沒有得到人家同意就擅自動手術,你以為自己是誰?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知道。」她閉了閉眸,「我知道自己沒有權利。」她只是絕望而已。因為除了這條路,她想不到其他方法得到她的心。她只是很想很想得到「維納斯之心」而已。「我相信那是顆很健康的心,她得到它後,一定會幸福的。」
是的,她如此相信。因為若不這樣,她就罪無可赦了。
「……你究竟為什麼換她的心髒?你自己的心髒呢?」
「我捐給別人了。」她輕聲道。
「捐給人了?」
「嗯。」她頷首。
所以現在的她沒有退路了,只能守著這顆心,直到死去……
「你捐給誰了?」他驀地攫住她的雙肩,激動地搖蔽她,「平白無故把健康的心髒捐給別人,換來這一個隨時可能衰竭的心髒?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等死嗎?」
他厲聲責備她,可她听了,卻恍恍惚惚地微笑起來。
「哥,你可以放開我嗎?」她問,語音輕柔。
他一愣。
「我剛動完心髒手術,身體還很虛弱。」她解釋,「我想坐下來了。」
他倏地松開雙手。
她慢慢轉身,慢慢走向客廳里昂貴的真皮沙發,慢慢坐下。
她並不是有意這麼緩慢的,而是逐漸流失的體力確實不容許她動作過于激烈。
「我可以喝杯水嗎?」她抬眸,靜靜睇向梁瀟。
他如遭雷殛,呆呆看了她好一會兒才扭過頭,悻幸然似地為她端了一杯溫熱的開水過來。
她接過,淺淺啜飲。
「哥,你坐下好嗎?」喝完水後,她仰首對他微笑。
他怔怔地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
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他便不這麼放縱她要求他了,她感覺自己又回到小時候,那個她即使想要天上的星星,哥哥也會想辦法為她摘來的年代。
她覺得好幸福。
這樣滿滿溢在胸腔的幸福,讓她毫無血色的唇角甜甜彎起。「我想要三個月,哥。」
他沒說話,只是拿一雙湛深的眸盯她,仿佛听不懂她在說什麼。
「我只要三個月。這三個月,希望你是完全屬于我的。」
「你……他媽的說些什麼?」他顫聲問。
「你不是說三個月後你就要跟許雲嫣結婚了嗎?所以我希望,在你結婚之前,能每天來這里看我。」她微笑解釋,篤定的語氣像十分確認他會接受她的請求。
他瞠目。這一刻覺得她意志堅強得像個可恨的魔女,但甜美的笑靨卻又彷若無邪的天使。
「我只要三個月。哥,你討厭我也好,恨我也罷,就請你陪我三個月吧。」凝望他的眼眸澄透,「就當我這一生對你最後的請求。」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那亦凡怎麼辦?你不是已經跟他訂婚了嗎?」他怒斥她,語音藏不住隱隱酸意。
「我會跟他取消婚約。」
「什麼?」
「他會諒解的,我知道。」她低聲道,神情淡淡惆悵。
是歉疚嗎?可就算是這樣掙扎難受的神情依然深深吸引著他。當他發現自己竟有股想伸手撫慰她的沖動時,不禁嗆了一下,總是俊酷的臉龐一時竟有些狼狽。
「答應我吧,哥。」
「我不……我不答應。」他冷著嗓音。
可她卻甜甜笑了,「你會答應我的。」她說,恬靜的笑容自有一股平和的自信。「因為現在的我,沒有一個男人能抗拒。」
她說因為她擁有「維納斯之心」,所以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她說無論他如何憎恨她,也抗拒不了她的魅力,抗拒不了想接近她的渴望。
她那麼自信昂揚地對她宣稱,唇角噙著的笑意優雅得令他幾乎有股沖動想狠狠擊碎。
他不相信自己竟會這樣受一個女人擺布,受她擺布!
可他的確又來了,處理完醫院事務後,他一刻也沒停留,匆匆開車便回到這棟別墅來。
在車上,他無數次詛咒自己,無數次命令自己掉頭,可卻也無數次心軟,繼續朝這里駛來。
所以他明白了,他的確抵擋不了想見她的渴望。這深切的渴望強過他的自尊,強過他的恨意,強過所有的一切。
他想見她!
他恨自己的無法把持,可是他真的想見她……
「你在做什麼?」他愕然,沒料到見到她時竟會是這幕景象。
客廳里,捻暗了主燈,只留了幾盞壁燈,玻璃茶幾上點著造型精巧的香氛蠟燭。
餐桌上,水晶花瓶束著一朵黃玫瑰,在古典燭台的掩映下分外動人。
可在這一切浪漫的環境下,她的穿著卻是可笑的——不,甚至可說有點悲慘,束腰的圍裙髒兮兮的,束住頭發的方巾也有些松了,散落幾根不听話的發絲。而她的臉——天啊,那沾的是什麼?醬汁嗎?
他驚異地瞪大眼。
他的出現似乎令她有些猝不及防,雙手尷尬地在圍裙上擦了擦,「被你逮到了,哥。」
「你在干嘛?」
「你看到了,我在做飯。」她伸出食指模模鼻頭,「本來想趁著你回來之前,先洗過澡,打扮得漂漂亮亮再下樓。不過——」她瞥了一眼牆上的時鐘,「你回來得比我預計的還要快。」
「你為什麼要自己做飯?我不是請了鐘點佣人嗎?」從小就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大小姐怎麼可能會做飯?
「這個嘛,你一定覺得很老套。」粉頰淡淡染紅,「我想像電視劇里那些戀人一樣,跟你吃一頓燭光晚餐。」
「燭光……晚餐?」他呼吸一屏。
「對啊。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都是兄妹,不曾像情侶那樣約過會,所以我想,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仰起容顏,星眸璀璨,「我想有個像情人之間那樣的約會。」
她要一個情人約會?
「可我們……不是情人——」
「我知道。」眸光一黯,「所以我說,就算只有一次也好啊。」她細細低語。
他怔然。
她忽地走向他,「哥,答應我好嗎?跟我約會。」
他一動不動,怔怔瞧著她。
近看之下,她更可笑了,鼻尖沾著已乾的醬汁,鬢發纏著菜屑,身上傳來一股淡淡的、油膩的味道。
可不知為什麼,他卻覺得這樣的她好美。她笑望他的眼眸閃閃動人,狼狽的鼻尖俏皮得可愛,粉女敕的紅顏讓人想親一口。
她明明看起來亂七八糟的,他卻覺得她該死的有魅力。
這也是那個「維納斯之心」的力量嗎?
叮——
清脆的響聲自廚房內傳來,她-地一跳,「啊!我的千層面烤好了。」縴細的身影翩然旋向廚房。
他不由自主跟隨。
「咦?怎麼會這樣?」她蹲在烤箱前瞪著剛剛取出的烤盤,「顏色不對!差好多!」
「讓我看看。」他傾身,視線越過她落向烤盤。
烤盤上的東西慘不忍睹。
豈止顏色不對,他十分確定,這個所謂的「千層面」——烤、焦、了!
「你不是定時了嗎?」
「對啊,我是照食譜設定時間的。」她容色微白。
「你確定每一個步驟都照著食譜上所說的做?」
「嗯。」她急切地點頭,「我真的每一步都照做了哦。」說著,她還舉起一只手,仿佛立誓一般。
他不禁笑了。
這景況讓他想起她高中時代,那時候的她為了練習家政課的測驗,烤了一個又一個海綿蛋糕,卻總是失敗。
最可憐的是他,總要擔負起試吃的任務。
「……不行!你這一次可別要我試吃。」搶在她提出要求前,他搶先拒絕。
「嗄?」她愣了一下,良久,可憐兮兮地眨眨眼,「那這個怎麼辦?」
「丟掉。」他毫不留情地說。
「可是我花了好幾個小時……」
「想騙我?」他蹲,湛眸深深望住她,「這是從超市買回來的現成東西,你只不過拿烤箱加熱而已吧?」
「呃——」
「只不過是加熱你都有辦法弄成這樣,看樣子你沒有料理的天分,風鈴。」他微笑。
她不語,只是仰著頭看他,神情如夢似幻。
他的心一緊,「怎麼了?」
「哥哥笑了。」她喃喃地說,「已經好久了,好久沒見到你對我笑。」
他聞言身子一僵,唇角迅速一斂。
「不,不要收回去。」她焦急地捧住他的臉,「再笑一笑,對我笑一笑。」兩只拇指各定住他兩邊唇角,徒勞地想拉開笑弧。
真傻啊!
這孩子氣的舉動真是一個成年女人做出來的嗎?她以為她這麼扯他,他就會心甘情願奉送她微笑嗎?
他嘲諷地想,可喉嚨卻隱隱一縮。
「哥,你笑啊!像剛剛那樣!」挽不回他方才的笑意,她焦灼不已,忽地往他的胳肢窩探去,搔他的癢。
小時候,她經常這麼做,而最怕癢的他,總是堅持不了多久便投降。
「風鈴!別這樣!」他掙扎著。
她卻不肯停下動作,「很癢吧?哥,癢吧?」
兩人扭動著,同時因重心不穩跌落在地,她柔軟的身軀緊緊壓在他身上,執著的雙手依然找尋他身上的敏感點。
他開始喘氣。
「你……受不了了吧?」她彎起唇角,為自己的即將得逞感到得意。她在笑,水眸卻氤氳著霧氣。
他用力定住她的雙手,「不要鬧了!」
惱怒的低吼終于停住了她調皮的舉動,她斂了笑,定定望他。
那藏在迷霧後的眼神,是傷感嗎?
他心跳一停,「不要鬧了。」低聲重復後,他揚起手,替她抹去鼻尖的沾醬,然後緩緩送入嘴里,「是什麼?」
「牛排醬。」她答,嗓音沙啞。
「味道還不壞。」他舌忝了舌忝唇。
事情是怎麼發生的,沒有人知道,待有人回過神時,四瓣滾燙的唇早貪婪地膠著,兩人身上也僅著寸縷。
他像永遠要不夠似地拚命吻她,激烈的吻灑遍她全身上下,而她以無與倫比的熱情反應,以自己每一寸肌膚摩挲著他。
細致如羊脂的肌膚撫觸著微微粗糙的陽剛身軀,難以言喻的震顫立即竄過骨髓。
她輕吟,他低吼。
他一把抱起她,邁開大步走上樓,走進臥室,將她放落柔軟舒適的床榻。
他沒有開燈,只拉開簾幔,讓清泠如水的月光浸潤一室。
月光下,她窈窕的身段宛如維納斯女神,散發著揉合著嫵媚與純真的絕對誘惑。
「你逃不掉了。」他壓在她身上,低啞的宣稱顯示強烈的佔有欲。
「我根本不想逃。」她淺淺地笑,眉眼煙媚。
她竟挑釁他!
他彎身往前一挺,棉質內褲里的陽剛霸道地抵著她的柔軟。
她輕喘一聲,全身毛孔敏感地舒開。
他撩起一束散落她肩胛的墨發,緩緩送入嘴里,邪佞地咬住。
「你……做什麼?」她透過迷蒙媚眼瞧他。
「這是屬于我的。這頭發,這雙眼,這鼻子,這嘴,這迷人的,還有這個——」雙手隨著他每一句話準確地烙向他所提及的部位,「全是屬于我的。」
「啊,嗯,」她蜷縮著腳趾,繃緊身子強忍著體內的激顫,「全是……你的。可是……」
「可是什麼?」他猛地掐住她的大腿。
「請你溫柔一點。」她對他朦朧地微笑,「因為這是……我的第一次。」
他沒說話,直直瞪她。
按雜的眼神像想將她推落最黑暗的地獄,卻又忍不住想送她上最甜美的天堂。他想恨她,卻又克制不住愛她……
「你真可惡!」憤恨的咆哮直直沖上天花板,掛在床頂的古典電扇一陣顫搖。
她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