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道曙光才射進威毅侯府不久,府里下人們便忙亂了起來,打掃的、送水的、做飯的,大伙兒齊心齊力,便是為了伺候得主子們舒舒坦坦。
通常都得要這些下人們準備好了一切才會前去伺候各房主子起床,可今兒個卻例外,不待下人叫喚,威毅侯已整好裝束端坐在書房內,等著獨生愛子奉命來見。
不過一盞茶時分,周祈便推門進了闊朗貴氣的書房。
「父親一早叫兒子來有什麼吩咐嗎?」周祈問著,匆忙戴就的冠帶還有些凌亂,方才睡醒的容顏亦略顯頹廢。
威毅侯周平不答話,比個手勢示意獨生子關門。
周祈听命回身合上門,「發生了什麼大事嗎?」父親慎重其事的態度令他加重了警覺心。
「你看看這張貼子。」周平面色凝重,語音低沉,跟著將一張貼子擲向兒子。
周祈接過貼子,只略略瞥了一眼信貼上獨特的紅泥印緘,還不及細覽便倏地揚眸,「是太子殿下的親筆信?」
「不錯,正是太子殿下的親筆信。」
他皺眉,「他下貼想做什麼?」
「你看看就知道了。」
周祈聞言,低頭抽出貼子細看,不過秘訣,神色逐漸蒼白,「他……殿下他……」他嗓音發顫,語聲仿佛梗在喉嚨。
周平冷靜地接下他話語,「殿下意欲舉兵造反,要我們供他驅策。」
「父親答應了嗎?」他急切地望著面色陰沉的父親。
「我是答應了。」
「為什麼?」
「因為殿下已經查到我們私下部署,意圖造反的事了。」
「什麼?」周祈一驚,雙手跟著一顫,貼子不知不覺落了地,「怎麼會?我們進行得如此隱密——」
「我也不曉得他怎麼掌握到情報的。」周平亦是緊緊皺眉,咬牙秘訣,「總之,連他都能得知消息的話,恐怕皇上也有所風聞了。」
「皇上也知道?」周祈唇色刷白。
「這就是我們不得不跟太子殿下合作的原因。一來,不讓殿下在皇上面前告御狀。二來,目前與殿下結盟的各方人馬顯然比與我們結盟的多上許多,有幾個還是朝中權貴,還有幾個握有上百萬的兵符——我們無論如何不是對手。」周平不情願地嘆了口氣,「只有選擇效忠太子殿下。」
「要效忠殿下?那我們不是得送上與我們結盟的那些名單?」周祈不贊成地搖頭,「白白把我們經營許久的關系就這樣拱手讓人?那可是我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找來的人馬……還有突厥方面的人呢?那是我們花了多少金銀財寶才聯絡上的……」
「不要說了。」周平一擺手,阻止兒子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你不情願,為父也是,奈何時勢所逼啊。」
「爹……」
「我已經決定了,明日赴約。」
「爹,我反對!」周祈激動地嚷,「蹈誰結盟都行,就是不可蹈太子殿下!」
「哦?為什麼?」
「因為——」面對父親的質疑,葉祈忽然陷入猶豫。
「讓我替你說吧。」周平虎目盯視獨子良久,「是為了那個女人吧。」
周祈一震,父親閃閃生威的虎目逼得他不覺轉開眼眸。
「你不要以為我不曉得,最近你迷戀上一個妓女。」
周祈嘆口氣,試圖解釋,「爹,品薇是個好姑娘……」
周平冷哼一聲,語氣充滿不屑,「那種出身的女人哪里好了?日日送往迎來,入幕之賓怕有上百個了,你可千萬別上了她當。」
「品薇不是!她賣藝不賣身的。」周平既激動又急切地駁斥,「她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她才貌兼備,個性又溫柔體貼,是難得一見的好女人……」
「我說你被沖昏頭了,兒子」周平怒叱一聲,雷電目光瞪著周祈,「怎麼如此輕易便著了一個妓女的道?她是妓女,當然有義務對每個恩客都溫柔體貼!」
周祈心一痛,「不,品薇對我是不一樣的……」
「哪里不一樣?」
「我相信她是真心喜歡我。」
「她真心喜歡你?」周平又急又氣,沒料到兒子已然中毒如此之深,「一個妓女會有什麼真心?你別傻了!」
「是爹誤解她!」周祈更加激動。
「我誤解她?她,不然你告訴我,她蹈太子殿下是怎麼回事?」
「她蹈殿下——」
「听說她也迷得殿下暈頭轉向不是嗎?殿下就是為了她才會鉗子觸怒龍顏,才會興起反叛之心。紅顏多禍水啊!祈兒,你小心點。」
「那不是品薇的錯。」周祈猶自倔強。
「就算不是她的錯又怎樣?總之殿下是為了她豁出去了,難不成你要跟他搶同一個女人?」
「我——」周祈不答,緊緊咬著下唇。
「總之我不許你再跟那個女人往來,絕對不許!」周平瞪著他,冷冷擲下最後通牒,「听清楚了嗎?」
「爹不許我再與你見面。」
「是嗎?」劉品薇端坐著,靜靜咀嚼這個消息,平靜的美顏竟是不起一絲波紋。仿佛一切已在意料當中。
見她如此冷靜,周祈更加按捺不住了,「品薇,你怎能還如此若無其事?」他急切的雙手越過桌面握住她縴縴柔荑,一雙黑眸燃著激烈火苗,「難道你不在乎嗎?」
劉品薇搖搖頭,右手自腰際掏出潔白的手絹輕輕按上他額頭,「看你,流了好多汗。」
他驀地抓住她右手,「品薇!」
「我早習慣了。」她只是淡淡一笑,語氣仍然平靜如常,「以我這樣的出身,本來就不可能與你們這種世族貴冑真正扯上什麼關系,是我高攀了……」
「你沒有,品薇,不是這樣的。」
「其實你離我遠些也好,像我這種女人只會玷污你清譽……」
「不是的!」周祈驀地低喊,伸手按住她的唇,「為什麼你要這樣說呢?為什麼你要如此輕蔑自己?」
「不是輕蔑,事實如此。」她笑得慘然,「不論是你,或是太子殿下,都是我劉品薇高攀不起的男人。」
他握住她的手一緊,「你還想著太子?」
她默然不語,只是搖頭。
「告訴我,你是不是還想著他?」他發狂了,極度的嫉妒令他紅了一雙眼,「你愛他更甚于愛我?」
「不,我不愛他。」她輕輕搖頭。
「可是他愛你,為了你還不惜跟聖上吵架——」
「他也不愛我。」劉品薇語音低微,「他只是把我當成他的所有物,一個他勢在必得的女人而已。」她忽地微笑,自嘲而淒楚地,「他從不尊重我——他,或停雲,從來都只把我認做可以任意輕薄的女人。你上回不也親眼看到嗎?停雲就那樣當著眾人的面親我的臉頰……他們根本沒把我當成一個值得尊重的女人。」
「可是我不會。」她哀婉的模樣令周祈心中一痛,急切地宣稱,「我愛你,所以我尊重你。品薇,你相信我。」他凝視著她,黑瞳蘊滿激情。
煙花美眸朦朧地回望他,「我相信你,祈哥。」她清清淺淺地一笑,「你一向待我好。」
周祈呼吸一顫,為她美若雲霧的黑眸深深動容,「知道嗎?」他低低說道,眸子緊鎖住她,「為你這句話,我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劉品薇一驚,慌亂地搖頭著,語音發顫,「別……別這麼說。」
她自然流露的深切擔憂令周祈笑了,喉間滾出一陣低沉的笑聲,「放心吧,我不會輕易死的。我還打算好好照顧你一生一世呢。」他深情款款地凝睇她,「我發誓,絕對會讓你過最好的日子,最舒適的生活。而且,」他黑眸忽地閃過一道銳芒,「絕對不讓任何人從我手中搶走你。」
「祈哥——」
周祈微微一笑,松開她的手站起身,「你就在這里等我的好消息吧。」
「嗯。」劉品薇輕輕頷首,美眸凝定他離去的背影,久久不曾轉移,址以他堅定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她閨房,腳步聲也完全听聞不到,她才深深地、纓纓地嘆息。
「你千萬別死啊……」她低喃著。
「你直儋他別死嗎?」
清亮的語音忽地揚起,她悚然回首,這才發現不知何時房內竟多了一個人,一個一身白衫,相貌俊秀,氣度文雅的青年公子。
她認出他那天隨夏停雲一同前來拜訪她。
「喬公子。」她強做鎮定,翩然起身,盈盈一拜。
「劉姑娘。」喬翎靜靜回禮,纓深的黑瞳一逕鎖住她,不肯稍離。
「喬公子忽然光臨有何指教?」
「想請教姑娘一些事。」
「什麼事?」
「姑娘心中所愛的是周祈嗎?」
劉品薇一震,美眸一揚,沉思般地在喬翎面上流轉好一會兒,「這不干你的事。」她盡量讓語氣平淡。
「不是他吧。」喬翎淡淡一笑。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說不是。」喬翎平淡地敘述,「你只是故意在他面前演一出戲而已。」
「哦?我為什麼要演戲?」
「我也不知道。」喬翎聳聳肩,「或者你是故意挑起威毅侯父子間的矛盾,好讓某人漁翁得利?」
劉品薇再度一震,雙眸小心翼翼地凝定喬翎,「公子這麼說是何用意?」
喬翎沒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繼續說下去,「照我看來,這個漁翁很可能就是當今太子殿下——啊,不,或者該說是皇上。」
劉品薇柳眉一擰,「你到底知道了什麼?是停雲告訴你的吧。」
「他什麼也沒告訴我。」喬翎語音干澀。
「可是你卻都猜到了?」劉品薇聰明地听出話中含意。
「我真的都猜對了嗎?」喬翎反問。
「你說呢?」
喬翎咬唇,「如果這真是事實,為什麼夏大哥不肯告訴我?」
「這就是你前來的原因嗎?因為停雲不肯告訴你一切,所以你來找我探听?」
「不錯。」
「沒想到不必等我告訴你,你就從我跟周祈的對話中猜出來了。」劉品薇淡淡一笑,「喬公子心思細膩,是個聰明人啊。」她禁不住靶嘆,神色透著贊賞。
「可是他卻不信任我,還趕我離開揚州。」喬翎不禁咬住下唇。
劉品薇對她的贊賞一點也不能令她高興,只讓她更覺生氣與悲哀。
她心思細膩、靈巧聰明又如何?夏停雲根本一點也不欣賞,甚至不肯信任她,不肯透露這一切讓她知道。
他只當她是麻煩,是累贅!
「我想或許停雲是擔心你的安危吧。」劉品薇仿佛看出喬翎心中的想法,靜靜一思。
「擔心我?」
「如果把你牽扯進來,只是讓你多幾分生命危險……」
「他不信我能幫他嗎?」
劉品薇搖頭,微微一笑,「與其要個幫手,他寧可你生命安全無虞啊。」
喬翎翠眉一揚,「他趕我離開揚州,難道不怕我告密?」
「你會嗎?」
「我——」
「你不會的。」劉品薇語氣淡然,「真以為他謀反的話,你早就去官府告密了,哪還會先來這兒跟我打探消息?」
「我只是想確定真相——」
「因為你知道真相絕不是他想謀反,你相信他不是亂臣賊子。」
「我是相信他。」喬翎咬牙,心內五味雜陳。
她是相信他,那又如何?
因為相信他,所以才一個人潛來這里,意圖探問真相。
而現在,她可以確定開發正如她所料,夏停雲並沒有背叛朝廷,太子殿下當然也沒有,他們全是為了引誘威毅侯、搜集他叛國證據才故意布下此陷阱。
劉品薇在這出戲中也扮演了一個角色,一個禍水紅顏,一個迷惑了當今太子又以同樣手段狐媚威毅侯愛子的名妓。
她不太確定他們想要劉品薇造成什麼樣的效果,不過由周祈對她的痴戀看來,他很要可能為了她與自己的父親決裂,進而擾亂威毅侯心思,讓他有後顧之憂。
只要蛤蚌相爭,總有漁得利。
只是為什麼劉品薇會成為這出戲其中一個角色呢?
「恕我問一句,劉姑娘跟當今太子殿下——」
「你想問我跟他有何因緣吧?」劉品薇敏銳地听出喬翎未道出口的疑問,嘴角淡淡一牽,帶著半無奈的自嘲;她舉手支頤,一時間恍若陷入了沉思。
「太子殿下當真為了你頂撞聖上嗎?」
「只是一出戲而已。」
「戲?」喬翎訝然,連這也只是演戲?「那麼是夏大哥介紹你給太子殿下認識,邀你加入這個計劃了。」
「你猜錯了,介紹我給太子殿下的是小王爺李琛,接著殿下才介紹我認識停雲。」劉品薇語氣平淡。
喬翎卻听出了其間淡淡的惆悵與自傷,「你喜歡太子殿下吧。」
劉品薇手一顫。
「或許是我多事,但我想,若不是你對殿下含有情意,也不會自願擔負這樣的任務。」
「你怎知我是自願?」劉品薇直覺地反駁,忽又搖搖頭,知道自己終究瞞不過眼前這個聰明細致的青年公子。「我是自願沒錯——知曉了殿下與停雲立下這個計策,我便自願擔任引誘周祈的角色。」
「殿下肯將這件事告訴你,可見對你十分信任,那他又怎麼舍得讓你擔任這樣的任務,身陷危險當中呢?」喬翎愈是細想,愈替她感到不值,「他到底對你有沒有一絲絲情意?」
「因為他知道我是最適合擔負這個任務的人。」劉品薇神色依然平靜。
「所以就不惜令你身陷危險?」
「他信任我。」
信任!
喬翎忽地一震,因為殿下信任劉品薇,所以讓她參與這個計劃;既然如此,為什麼夏停雲不肯讓她也知道內幕?為什麼不讓她也加入?他就是不肯信任她!
「那為什麼夏大哥不肯信任我?我們是結拜兄弟啊。」
「我說了,那是因為他不願你身陷危險。」
「那不成理由。」喬翎冷哼一聲,「太子殿下都讓你加入了。」
「每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不一樣。」
喬翎一怔,「什麼意思?」
「停雲是那種把心愛的人的安危看得比什麼都重要的男人。」
喬翎一凜,心中忽地失速,「你……你是指……」
劉品薇微微一笑,「你喜歡他吧?」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啊?」她心中更加狂亂了,語音微顫,「我可是個男人,怎麼可能喜歡另一個男人?」
「不可能嗎?」
「劉姑娘,請你別胡思亂想……」
「喚我品薇吧。」對她驚慌失措的模樣,劉品薇仿佛十分興味地注視著,「你是停雲的兄弟,也算是我的朋友。」
「品薇,」喬翎喚了一聲,接著又急忙解釋,「關于剛剛那件事,你真的誤會了。誠如你所言,我跟夏大哥是兄弟——」
「他是兄,你卻未必是弟。」
「什麼……什麼意思?」
「你不是男人。」劉品薇肯定一句,若有深意的眸光鎖住她,「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
「你——」喬翎只能瞪著她。
她怎麼目的地得出來?應該沒有人看得出來啊!
「因為我是女人。」劉品薇髻角的弧度更深了,「當然看得出你也是女人。」
喬翎咬住下唇半晌,「夏大哥他——不知道吧?」
「他不知道。」
「既然他不知道,既然他以為我是個男人,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喬翎困難地試圖自唇間擠出話來,「怎麼可能喜歡我?」
「所以他才如此掙扎啊。」劉品薇忽地掩嘴,唇間逸出一串銀鈴笑聲,肯眸瞬間閃過晶燦星芒,「因為他以為自己愛上了個男人。」
這是……這是真的嗎?
夏停雲真的愛上了她?他真的可能喜歡上她嗎?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劉品薇一定弄錯了。
她不相信——
「其實仔細想想,說不定正是因為停雲以為你不是個女人,所以才愛上你。」劉品薇忽地說道。
喬翎一驚,「什麼?」
「那家伙一向就說他對女人沒啥興趣,怎麼樣的美女站在他面前也未必能吸引他分毫注意。」
「包括你嗎?」
「我也不例外。」劉品薇嫣然一笑,「忘了嗎?我說過停雲初次見我,是看也不看,就當沒我這個人存在似的。」
「怎麼會——」
「別說我了,就連本朝第一美人天星公主,據說他也不放在眼底呢。」
「怎麼可能?」喬翎真不敢相信。
從來男人最愛美色,見著了天仙美女就似蒼蠅見了蜜糖,瞬間便粘上不放。不說別的,單憑她偶爾幾次帶月牙兒上街招來的饑渴眼光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而那天星公主,據說美得好似天仙下凡,氣質優雅高貴,正如她的封號一般。恍若天際明星,高不可攀。
對這樣一個舉世無雙的傾國佳人,夏停雲真能毫不動心?
她不相信。
「你不相信吧?」劉品薇仿佛看穿她內心的疑慮,「起初我也不信,不過這是真的。停雲跟一般男人不同,他是柳下惠再世,坐懷不亂的。」她一揚唇,忽地淡淡嘲弄,「有時我甚至懷疑他有斷袖之癖呢。」
「斷袖之癖?」喬翎面色一白,語音也顫抖起來,「你是說……他不愛女人,反愛男人?」
「我只是胡亂猜想而已。」
那就是說,即使正如劉品薇所言,夏停雲有一點點喜歡她,也是……也是因為他以為她是男人?
因為不知她本為女兒身,所以才對她產生了好感?
天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喬翎愈是細想,愈是心神不定。忽地,劉品薇一聲尖銳呼喊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驀然凝神,驚覺房內梁柱上不知何時插上一支飛鏢,還來不及細想時,跟著閃進一條黑色人影。
有刺客!
喬翎迅速領悟這一點,而且也認出這黑衣刺客是針對劉品薇來的。
擺衣刺客長劍一拔,室內立即晃動幾道耀目劍光。他抖動著劍,身手敏捷地朝躲至梁柱後的劉品薇逼去。
喬翎連忙一躍,玉臂一伸用扇柄擋住他劍尖,沉重的勁力襲來,她咬住牙,忍住突如其來的疼痛。
「你是誰?想做什麼?」她銳聲問,一面左避右閃,躲著黑衣刺客的步步進逼。
「讓開!別阻礙大爺辦事!」黑衣刺客怒喝,手中長劍連變數招,幾次差點得手,都教喬翎閃了過去。
喬翎知道憑自己的功夫終究只擋得了一時,遂大聲喊道︰「劉姑娘,快走!」
「可是……你怎麼辦?」
「我在這兒擋著。他想殺的人是你,快走!」
「不行,我——」
喬翎還來不及听她說些什麼,只見黑衣刺客長劍當頭落下,銀色的劍光已然圈住她臉龐,她慌然一驚,不覺閉上眸,知道自己死期不遠……
蚌地,她感覺面上寒氣一掠,接著是一聲清脆的長劍交擊,緊跟著一只大手用力推開了她。
她差點跌倒,好不容易站穩腳步,張開眼,才知救她的人竟是夏停雲。
他與黑衣人俐落地交手,長劍在片刻間已互擊數十下,雙方在不頂寬敞的房內縱躍進退,皆是動作迅捷。
不過一盞茶時分,兩人已有了勝負,夏停雲挑掉黑衣人長劍,而那人見情況不妙,立即提足一躍,轉瞬間已遠離眾人視線。
夏停雲沒有追去,一旋身奔進兩人,「怎麼樣?沒事吧?」
「停雲,幸好你來了。」劉品薇輕喊一聲,倏地翩然投入他懷里。
他順勢輕輕擁住,安撫地拍著她還顫抖不已的肩膀,「對不起,嚇著你了。」
「剛剛那只支鏢……差一點……」她顫抖著嗓音,想起方才那支從她面前閃電劃過的暗器,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幸好喬公子挺身護詮我,否則——」
「現在沒事了,別擔心,沒事了。」夏停雲低低安慰著她,一面轉過的亮灼眸光,緊緊圈住喬翎,「你還好嗎?」
喬翎只是默然,呼吸急促,身軀還微微顫抖著。
她也很害怕,心情仍然未能平復,她也好想像劉品薇一樣能大大方方投入他懷里,緊貼著他寬廣的胸膛,尋求安慰——
可是她不能。
她現在是個「男人」,不應該如此軟弱的。
「我——沒事。」她強迫自己調勻呼吸,鎮定地開口,「幸好你及時趕到。」
才剛這麼說,她便覺前額附近一陣細銳的疼痛,翠眉不禁一緊。
夏停雲注意到了,輕輕松開劉品薇,轉身走向喬翎,單手挑起她鬢邊微微散亂的發絲,濃眉忽地一軒。
「這里被劍尖劃傷了。」他嗓音緊繃。
「有……有嗎?」她微顫著語音,下意識地挹手撫模,果然感覺前額靠近太陽穴的地方似乎被劃了一道細長的傷口。
什麼時候劃的?她竟然一點感覺也沒有。
「傷口淺淺的,應該不嚴重吧。」她抬眸迎接他陰驚的目光,勉力微微一笑。
「不行啊,還是得處理一下。」劉品薇插口,拿過一方潔白的手絹,「先把血擦干淨。」
她正想動作,夏停雲卻忽地比了個手勢,「我來。」
「好吧。」劉品薇點點頭,將手絹交給他。
夏停雲接過絹帕,一手輕輕固定雉鬢邊的散發,另一手則輕輕按上,柔柔地替喬翎清去面上血痕。
喬翎緊繃著身子,不敢任意移動分毫,這樣奇異的親密讓她一時之間仿佛連呼吸也不會了,只覺心兒怦然直跳。
「傷口不深。」他一面擦拭一面說道。「會痛嗎?」
「不會……」
他點點頭,片刻,傷口附近的血絲已然擦拭潔淨。他轉而凝定她黑玉瞳眸,好一會兒,終于冷聲開口,「你怎麼會在這里?」
「我——」她一怔。
「我不是要你離開揚州嗎?為什麼不听我的話?」他提高音量,語氣跟著嚴厲起來。
她眉頭一緊,想起他昨晚曾對她的厲聲呼喝。「為什麼我必須听你的話?我高興到哪里是我的自由。」
他瞪她,「你差點小命不保。」
「可若不是我在,劉姑娘就危險了。」她頂回去。
「你——」他依然瞪著她,片刻才道︰「沒護好她是我失算,幸虧有你。」
「看吧,我還是有用處的。」她微微得意。
「可是你還是必須離開這里。」
「為什麼??」她忍不住失望,「你為什麼非要趕我走不可?」
「你又為什麼一定要跟著我?」他反駁道,「你不是說不希罕跟著我嗎?」
她一窒,「就是要跟著你怎樣?反正我現在已經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我想留在這里幫忙!」
夏停雲聞言一愣,「你知道事情真相?」
「嗯。」劉品薇忽地插入,「她都知道了。」
他轉頭瞪她,眸光銳利,「你告訴他的?」
「她自己猜出來的。」劉品薇微微一笑,「她听見了我跟周祈的談話。」
「你都听見了?」夏停雲回首望向喬翎,俊朗的眉不愉地擰著,「听見多少?」
「沒有全听見,但足夠我自行拼出一切了。」喬翎熱切地告訴他,「我知道你們並非要謀反叛國,相反的,是為了引誘威毅侯自露馬腳。」她頓了頓,「你們早在很久以前就掌握威毅侯想謀反的消息了吧?會等這麼久才采取行動,也是為了他召集了所有意圖對朝廷不利的反叛人馬,然後再依據他提供的名單,乘機一舉鏟除。」
夏停雲凝望她片刻,似乎頗驚訝她竟能以這麼少的資料拼湊出這麼完整的謀略過程,「你很聰明,喬賢弟。真的很聰明。」
「那麼我能幫你們嗎?」她深吸一口氣,滿懷希冀地看著他,「我想幫忙——你知道我能幫上忙的。」
「你知道這件事不是兒戲,弄不好會送命的。」他語氣仍然嚴厲。
「我知道。」
她毫不在乎的模樣似乎激怒了他,再次拉高聲量,「我不想你無緣無故牽扯進來,畢竟這不干你的事。」
「我已經牽扯進來了。」她干脆地反擊,「方才那個黑衣人也跟我交過手了。不是嗎?」
「我沒辦法分神照顧你。」
「我不需要你照顧。」她微笑,「我可以照顧自己。」
「是嗎?」他忍不住諷刺,「你似乎忘記了,方才要不是我救你,說不定你早就丟了小命。」
「我——」她瞬間無言。
憊是劉品薇替她解圍,「算了,停雲,就讓她加入吧。」她語音溫和,「就像她說的,就算我們要她置身事外,她也已經牽扯起來了。」
「品薇!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這是事實啊。」
夏停雲瞪視她好一會兒,終于悶悶丟出一句,「好吧,隨便你們。」他接著轉過銳利鷹眸凝住喬翎,「不過我話說在前頭,要是你又遇到生命危險,我可沒空多管。」
他說得絕情,喬翎卻毫不在意。
她只覺欣喜莫名,唇邊跟著漾開微笑,「放心吧,夏大哥,我保證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沒有說話,仿佛無奈地凝望她好一會兒後,忽地轉身,「品薇,你不能再留在這里了,我得找個地方安置你。」
劉品薇點點頭,「剛才是怎麼回事?那個人是誰派來的刺客?」
「我想大概是威毅侯吧。」
「威毅侯?他為什麼要派人行刺我?」
「我認為他應該只是想嚇嚇你,不至于敢對你怎樣。」夏停雲解釋著,「他知道你是殿下的女人,嚇你只是希望你離開揚州,好讓周祈對你死心。」
「可是我不能就此離開。」
「我知道。」他微微頷首,「周祈還有些用處,我們還得靠你去此誘他幫忙我們。」
「是不是趁威毅侯去參加明天的會議時,讓我約吉祈出來見面?」
「嗯。我們現在先想想該怎麼做——」
于是,三個人開始低聲密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