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趙王府。
今日的趙王府是頗為熱鬧的,趙王世子與世子之妃在後花園擺起筵席,宴請幾位知心好友。
應邀赴會的有世子李琛的好友御前侍衛統領夏停雲;和他的妻子,也就是李琛愛妻月牙兒親如姐妹的手帕交喬翎,以及最重要的主客,剛剛和月牙兒兄妹相認的新科進士蘇秉修。
原來這位出身杭州的進士,竟是月牙兒失散多年的哥哥。
「秉修哥哥,月牙兒能再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世子妃掩不住唇角一抹燦燦笑意,皓腕一舉,敬了多年不見的哥哥一杯美酒。
蘇秉修亦同樣興致盎然。他湛然有神的黑眸須臾不離妹妹柔婉動人的容顏,一面飲著酒,一面在心中感謝上蒼讓他得以與失散十幾年的同父異母妹妹重逢。
自從那年隆冬月牙兒不堪虐待逃離蘇家後,他一直千方百計尋回她,經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失望,他幾乎要放棄了,幾乎要以為她早已香消玉殞,棄絕這個有情世界。
萬萬沒料到赴京應試,不但高中狀元,還無意間與從小最疼愛的妹妹在寺廟里重逢。
他去還願,感謝上蒼讓他高中狀元,她也去還願,感謝上蒼令她夫婦破鏡重圓。
沒想到上天卻又各自送他們一份厚禮,讓他們見到了原以為此主再也不會見到的親人。
他真感謝老天,感謝它讓他得以與妹妹重逢,更感謝它讓她現今過得如此幸福美滿。
她與趙王世子的婚姻生活,即使他只在王府叨擾了短短幾天,也看得出兩人可說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我說李琛,今日可得好好慶祝,你娘子找回親哥哥,你也順便多了個大舅子啊。」夏停雲語聲爽朗,嘴角勾著不懷好意的微笑,「來,我敬你一杯。」
李琛瞪他一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心里些什麼念頭,休想興風作浪!」
「我哪有?」夏停雲仿佛無辜地聳肩,朗朗星眸轉向蘇秉修,「蘇兄也為夏某分辨分辨啊。」蘇秉修微微茫然,「在下不甚明白……」
「李琛是怕我教你壞他好事。」
「教我?」
「是啊,比方叫你妹妹沒事別對那家伙那麼好,偶爾也得拿出妻子的手腕治治他——」
「哈哈!」李琛俊眉一掀,截斷好友話語,「你這家伙,別因為自己被娘子治得死死的,就挑撥月牙兒也這麼做。」
「這是什麼意思?」一旁靜听許久的喬翎終于忍不住插口,美眸瞪向李琛,燃著不可小覷的火焰。「你暗示我是只母老虎?」
「在下豈敢。」李琛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小弟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嫂子那一巴掌呢。」
「你是欠打。」喬翎接腔,絲毫不覺愧疚。
「月牙兒,你也說句話吧。」李琛轉頭,可憐兮兮地瞧著妻子,「你姐姐欺負我呢。」
「活該。」月牙兒點點他的鼻尖,俏皮地一笑,「姐姐那巴掌是替我討回公道。」
、李琛驀地抓住她柔軟細滑的小手,「我也是因為太愛你才會誤會你嘛。」他故意苦著一張臉,抓著愛妻的小手撫向自己面頰。
「你做什麼?」月牙兒潔自若雪的面頰迅速染上嫣美紅暈,「大家都在看呢。」
「管他們呢。」一向風流自詡的李琛才不在意當眾調情。
「是啊,管他們呢。」夏停雲嘲謔地學著他語氣,一只猿臂卻也不安分地環住愛妻的肩膀,「翎兒,咱們可不能輸,讓他們瞧瞧我們的恩愛。」
「你有病!」喬翎瞪他一眼,嘴邊不知不覺爬上一抹笑痕。
蘇秉修瞧著兩對夫婦相互捉弄嘲笑,內心不覺羨慕起他們的和樂融融。他故意逸出一聲嘆息,「幾位也稍微節制一點吧,否側我這孤家寡人在這邊坐著可不是滋味。」
眾人這才發現冷落了今日的主客,紛紛不好意思起來,總算李琛首先找回嗓音,清了清喉嚨道︰「奇了,不是請天星也來嗎?怎麼這會兒還不到?」
蘇秉修愕然,「天星公主要來?」
這稱號最近耳熟得很,皇上早先有意將她許配給自己,而今日李琛也邀她赴宴。
「是啊,我昨兒個才接到她回帖的……」李琛喃喃說著,忽地眼眸一亮,迎向一名急急走來的婢女,「是天星公主到了嗎?」
「不是,是蘇公子的一封信。」
「我的信?」蘇秉修蹙眉,忽地心一緊,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連忙接過婢女遞來的信柬,迅速瀏覽。
月牙兒在一旁瞧著他忽青忽白的面色,不覺跟著一陣擔憂,「出了什麼事嗎?」
「小蝶病了。」蘇秉修簡單一旬,抓著信柬的手忽地收緊,用力到指節泛白。
李冰來到趙王府後花園時,見到的是混亂的一幕。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她見到李琛與夏停雲一左一右制住一個俊挺男子,後者正狂烈地掙扎著,「讓我去找小蝶,讓我去找她!」
「別傻了,秉修,你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怎麼踫得上啊?」
是蘇秉修。
她靜靜看著那張曾經在御花園里偷瞧過的容顏,看著當日冷靜鎮定的他今日卻激動若狂,仿佛遭逢極大變故。
是什麼變故讓一個冷靜堅毅的男子成了這副模樣?
她不解。
「你們放開我吧!就算踫不上我也得試試。」蘇秉修吼。
依然激動莫名,「這一路路途艱險,小蝶身子又不好,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她既然說已經離長安不遠,想必過不久便到了,你就安心在這里等著——」
「我怎能安心?教我如何安心?她有病在身啊。娘也真是的,怎麼放她一個人獨自上京城來?」他繼續吼著,驀地神色一凜,「不成,萬一她不曉得來這兒找我怎麼辦?我得去找她……」
「她知道的,哥哥,信柬不都送到這兒來了嗎?」月牙兒焦急地勸說。
扮哥?
月牙兒這聲輕喚更加引起了李冰的興趣。新科進士蘇秉修竟是九堂嫂的哥哥?
她繼續听著月牙兒勸說,「她一定是在路上听說你高中進士,而且與我相認了,才會想到先讓人把信送到這兒來,告訴你她離京城不遠了。」
「可是……」蘇秉修猶豫著,劍眉緊鎖,黑眸炯亮,像是依然激動難安。
「這樣吧,秉修,我讓趙王府的侍衛出去四處找找。」李琛加入勸說,「我保證一定讓小蝶平安回到你身邊,這總行了吧?」
李琛這句話總算暫時平息了混亂的場面,蘇秉修仿佛也逐漸平靜下來,方才急促在額前跳動的青筋一根根隱去。
李冰沒有選擇在此刻現身,她怔怔凝望眼前總算平靜下來的情景片刻後,忽地旋身悄悄退離。
她一面走,一面低聲問著送她出花園的婢女。
「那位小蝶是誰?」
「是蘇公子的表妹。」
「是嗎?」一個表妹會讓他情緒如此激動,完全失了曾在父皇面前展露的冷靜氣度?她喃喃地,「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可能是他的心上人吧。」
「心上人……」李冰重復,忽地心頭一緊,發起疼來。
怎麼搞的?為什麼會忽然心痛起來?她攏起翠眉,不覺伸手按住胸口,而呼吸也仿佛在瞬間梗住,不順暢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她忍著心口突如其來的劇痛,蔥蔥玉指用力捉緊胸前衣襟。
「好痛。」她微微喘氣,額前進出細碎汗珠。
婢女嚇了一跳,「怎麼了?公主。」
「送我回宮,」她聲命令,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可是……」
「快!」她強調著,強忍著劇痛,拼命想勻定呼吸。
直到無邊的黑暗終于攫住她。
不曉得過了多久,她才總算從漠漠黑暗中醒覺。眨了眨修長致密的眼睫,李冰一點一滴收回失去的神智。
她仿佛是忽然暈厥,驚動了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急急忙忙用皇家馬車送她回宮。
但……怎麼會忽然暈了過去呢?她不明白。自己雖說是尊貴的金枝五葉,身子卻一向健朗得很,少病少痛,從小到大也只感染過幾次小小的風寒而已。
怎麼會忽然心痛若此,甚至于不支暈倒?
李冰輕輕嘆息,雙手一撐試圖直起上半身,水紅紗簾外傳來的隱約語聲卻止住了她的行動。
「王御醫,你說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是父皇。他壓低了嗓音,語氣不如為何蒙上濃濃憂郁。
「請皇上暫且安心,待微臣想想辦法。」
「教朕如何安心?唉,莫非當年那位真人說的不假,天星她……」皇帝重重嘆息,「怕是命不久長。」
紗簾內的李冰聞言一凜,不敢置信,澄澈的星眸透過簾帳,凝視著兩條微微晃動的人影。
「皇上,千萬別泄氣,公主不過是忽然心痛而已。」
「無緣無故怎會心痛?」皇帝的語氣仍是憂愁萬分。
「皇上,別再說了,留神公主忽然醒來啊。」
「我已經醒了。」李冰淡淡悠悠一句,如沁涼的秋風,舒緩吹向簾外。
簾外兩人都是一怔,一時愣在原地。
李冰起身,玉手一揚揭開水紅紗簾,如天際寒星的燦眸淡淡掃過一臉擔憂的父皇以及面色震驚的御醫。
「天星,你醒了嗎?」皇帝首先回神,止住愛女想要下床的身子,「先別動,馬上叫人進來服侍你。」
「不用了。」她搖搖頭,星眸仍然凝定父親,「父皇方才說的話可是真的?」
「什麼……什麼話?」
「天星是否真的命不久長?」
「你听錯了,天星,父皇不是——」
「別瞞我,我要知道事實。」
「這……」皇帝濃眉一聚,猶豫不決。
這片刻的猶豫已足夠讓李冰認清事實。
「原來是真的。」她輕輕細細一句,一時間仿佛陷入深思。
「據那位真人說,你是身子里天生一股寒氣,這寒氣不發作則已,一旦發作,便……」皇帝梗住語音,再也說不下去。
而李冰只是淡淡搖頭,「算了,我不想知道細節。」
「天星!」皇帝低喚一聲,龍顏掠過悲傷、不忍、心疼,種種錯綜復雜的表情交織,終于化為一陣激動,「你說吧,究竟想要什麼?不論你想吃什麼,想要什麼,想做什麼,父皇都會設法令你得償心願……不,一定完成你的心願,只要你開口!」
「我要什麼?」李冰喃,思緒驀地一陣茫然。
「是啊,你想要什麼?父皇一定替你辦到!」
她想要什麼?她有什麼心願?
李冰既茫然又迷惘。活了十九年,她竟然不曉得自己想要什麼,竟然不曾有過什麼心願。
如今她命不久長了,在離開人世前,有什麼會令她感到遺憾的?
她想了許久,想了好幾天,腦海里不知怎地總是出現那個新科進士五官分明、堅毅端方的面龐。
她想起他為了意中人不惜拒絕與公主聯姻的榮幸,想起他因為那位小蝶姑娘孤身上京而心緒激昂,又是怒、又是擔憂,完全失了平素的冷靜。
為什麼想他?怎麼會想著他?她不是該想想離開塵世前最後的心願嗎?跟他有何相關?
李冰凝眉,螓首自書中揚起,眸光透過菱窗,望向專屬于她寢宮的一座美麗庭園。
庭園出自巧匠設計,小橋流水,假山涼亭,雖然不大,倒也精致典雅。
幾個閑暇無事的宮女們得了她的恩準,正開心地在里頭放著風箏,黃鶯出谷般的笑聲隨著微風輕送過來,拂過她耳畔。
只是放個風箏值得如此開心嗎?
李冰不解,深邃的黑眸忽地回到書上。
書頁,還停留在她方才讀的一首小詩上。
眾花雜色滿上林,舒芳耀綠垂輕蔭,連手蝶躞舞春心。
舞春心,臨歲腴。中人望,獨踟躇。
中人望,獨踟躇。
她還踟躇什麼?還猶豫什麼?
她不就想要有個人對她如同九堂哥愛月牙兒一般痴心狂戀,想要有個人對她如同夏停雲呵護喬翎那樣百般嬌寵啊!
她想要……想要有一個人為她如此,想要有個人如此愛她。
她想要……想要……
她想要蘇秉修!
「我要蘇秉修。」李冰內心迷亂的思量終于化為言語,在盈盈來到御書房時,清清朗朗地迸落。
「什麼?」正批著奏折的皇帝一怔,似乎設想到她會這麼突如其來地出現,突如其來他說出這句話。
「父皇前幾天不是問天星想要什麼嗎?」她口齒清晰地重復,「我要他。」
「你要蘇秉修?那個新科狀元?」皇帝擲筆,鷹銳的眼眸凝定她,「為什麼?天星,你該不會……」他猶豫著,「你喜歡他嗎?」
喜歡?豐冰一怔。她從設想過要喜歡一個人,也不曉得喜歡一個人是何種滋味,她只想有一個人能愛她疼她,待她極好而已。
她搖搖頭,簡單一句,「兒臣只是想要他而已。」
筆帝凝望她許久,黑眸掠過幾道異樣神采,終于,他堅決地點頭,「沒問題,朕立刻讓人擬詔書要他娶你,一定讓他成為你的駙馬,要他好好待你寵你。」他說著,九五之尊的霸氣顯露無遺,一面揚起右臂,威嚴地下令,「來人,傳令下去,擬詔書……」
李冰靜靜地看著父皇急切為她張羅的面龐。
她知道,若是父皇詔書一下,她與蘇秉修聯姻的事就決定了,除非她反對,否則父皇絕不會接受蘇秉修抗命的。
他若違抗聖旨,只有去餃入獄一途。
他會抗命嗎?他曾經以心有所屬為由拒絕與她聯姻的提議這回依然會拒絕嗎?
如果可以的話,蘇秉修真想當著那個奉旨傳詔的太監面前摔回這不可理喻的詔書。
簡直莫名其妙!他不是早回絕了這門親事,皇上不也淡然接受了嗎?怎麼才過不到幾天便來舊事重提,還是以這麼一種先下手為強,完全不留商量余地的方式。
筆上擺明了是不許他拒絕,無論如何都要強迫他去娶那個什麼天星公主,當她的駙馬爺。
去!什麼駙馬爺?大唐的駙馬爺是最受人瞧不起的一群了,別說娶了個皇室公主只能當菩薩供奉,就連妻子紅杏出牆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偏偏大唐的公主們放蕩成性,一個個視禮教束縛為無物,在家里欺壓夫君不說,在外頭還私養面首,教丈夫戴綠帽子!
太平公主,安樂公主,愈是受到父皇母後寵愛的,就愈加浪蕩不羈。
這天星公主听說是當今聖上最鐘愛的掌上明珠,性子想必也好不到哪兒去。
「蘇狀元這會兒可得意了,讓天星公主看上,未來前途無量啊。」傳詔的太監不知好歹,竟還添上這句諂媚話。
「什麼意思?」蘇秉修握緊雙拳,忍住瀕臨爆發的脾氣,「你說公主看上蘇某?」
「是啊,听說是她主動要求皇上要你做她駙馬的。」太監笑答,語氣頗有羨慕之意。
是她看上他?主動要求他做她駙馬?哈,他何其有幸!
「在下真不明白怎會有此榮幸。」他咬著牙,一字一句皆自齒縫逼出。
「小的也不曉得了,大概是慕你才氣吧。」
「我該死的有什麼才氣?」隱忍許久的怒氣終于爆發,蘇秉修低咒著,「她又怎會想要一個連面也不曾見過的男人?」
太監仿佛被他的怒氣嚇到了,張口結舌地瞪著他,「蘇狀元,你……」蘇秉修張口,正想再說些發泄怒氣的話,幸虧一旁的李琛及上前阻止他,「冷靜一點,秉修。」
他皺眉轉身,「你要我怎麼冷靜?這簡直莫名其妙嘛。」
「噓,噤聲。」李琛警告他,一面轉頭命令一旁侍立的婢女,「你們帶王公公上花廳喝個茶歇息去。」
待王太監走後,他又吩咐趙王府的管家包個百兩紅包送過去。
「干嘛給他紅包?我還想踢他一腳呢。」蘇秉修恨恨說道。
「你踢他何用?又不是他強迫你娶天星的。」
「莫非你要我頂撞聖上去?」
「是啊,你是不能頂撞皇上。」李琛蹙眉,「只好接受了吧。」
「你要我接受?要我接受這莫名其妙的聖旨?」蘇秉修黑眸點燃狂焰,目光炯炯的人。
「不接受又如何?莫非你寧願抗旨入獄,甚至招來殺頭之罪?」
「我……」蘇秉修咬牙,還想說些什麼,一陣悶響驚動了大廳內兩個男人。他驀地轉身,「小蝶!」
「表哥。」扶著拱門邊的白蝶低低細細喚了一聲,細致的嬌顏加皓雪般蒼白。
「你怎麼來了?」蘇秉修立刻迎過去,扶住她像是隨時會倒下的身子。
「我听說皇上傳旨給你,所以來看看……」蘇秉修眉一軒,「你都听見了?」
「都听見了。」白蝶茫茫然應著,忽地轉過縴細嬌弱的身子,兩只小手緊緊攀住蘇秉修衣袖,「表哥,皇上是不是要你娶公主?那我……」清亮的美眸盈盈含淚,「那小蝶怎麼辦?小蝶一直,一直……」
她沒有說下去,極度的震撼讓她神智迷亂,慌張莫名卻不知該如何表達,滿腔言語都梗在胸口。
蘇秉修心一緊。
她不必說,她何需說?
即使是草木人兒也看得出小蝶對他一往情深,她從小就愛他,從父母雙亡被送進府便一直最仰望他,最眷戀他。
這回她一個人孤身上京找他也是為了不願听從娘的命令嫁給杭州城首富之子,才連夜奔逃。
她為了他還在路上生了一場大病,差點連命也送了,他又如何能負她?
「表哥,娶了公主你是不是就不能再照顧小蝶了?」她慌亂地望著他,眼淚朦朧,「你會不會不再理我……」
「放心吧。」蘇秉修沉著嗓音,撫慰地拍拍她後背,「表哥既說要照顧你一輩子,就絕對做到。」
「可是……你娶了公主就不能再娶小蝶……」
「那我便去拒婚!」漫天怒氣重新攫住蘇秉修,他咬著牙,「我去請求皇上收回聖旨!」說著,他放開白蝶身子,竟真的轉身就走。
白蝶連忙抓住他一只手臂,「不行啊,表哥。」
「是啊,別沖動,秉修。」李琛見情況不妙,也抓住他另一只手臂。
「難道你要我就此屈服?」蘇秉修低吼,狂烈黑眸瞪向妹夫,「如果是你,難道就肯被迫娶一個自己連見也不曾見過的女人嗎?」
李琛一愣,想起當初聖上指婚時,他也是甘冒殺頭之罪前去拒絕,可當初有天星在一旁為他說話,這一回……「秉修,你無法拒絕的,除非你寧可被殺頭。」
「什麼?」白蝶驚慌一喊,听到「殺頭」二字她幾乎要嚇呆了。
「除非天星要皇上收回成命,否則你敢違抗就是死罪一條。」李琛嘆息,「皇上最疼天星,對她說的話從不違拗。這回既是天星主動要你成為駙馬,怕是覆水難收。」
「你說什麼?」蘇秉修瞪他,額前青筋直跳。
李琛不怕他狂怒,繼續靜他說道︰「天星很少開口要求什麼,可她一旦開口,皇上就一定為她辦到。」
「你的意思是她要什麼,就絕對有什麼嘍?」
「差不多就是那樣。」
「她別想……」秉修眯起眼,緊咬牙關。
「表哥,表哥!」白蝶見到他陰晴不定的面孔,不覺更加驚慌無措了。她從不曾見過表哥這樣,他一向溫煦儒雅的,從不曾狂怒至如此地步。他該不會……該不會真要負氣逆旨吧?「不行的,你不違抗聖命,不可以的?」
「小蝶——」
「你娶她吧,娶天星公主吧。」白蝶哭喊著,「姨媽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你呢?」
「我?我沒關系……沒關系的。」
蘇秉修望著表妹一張美顏蒼白若雪、梨花帶淚,內心一股怒焰更加狂熾。
小蝶雖說沒關系,但他知道她其實是難過得要命,心中委屈莫名。
他從來不想令她如此難過的,從她被送進蘇家那一刻,他就在心中立誓要好好照顧她,他立過誓的!
他不會讓那個被寵壞的公主破壞他的誓言。
那任性高做的公主!她別以為召他當駙馬,他便會乖乖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間。
是啊,為了不違抗聖命,他是會娶她,是會讓她踏入蘇家大門。
可她別以為自己能夠得到他,能讓他像只沒有尊嚴的狗圍著她搖尾乞憐。
她要進蘇家門,可以。
但一切要按他蘇家規矩來,按他蘇秉修的規矩來!
他會讓她後悔的,後悔曾要求皇上頒下這樣一紙詔書,後悔用這種手段強迫他蘇秉修娶她。
她肯定會後悔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