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紅果然依約解聘了汪建麒。
听說,跟心中最崇拜的偶像談完後,她把自己鎖在辦公室里整整一個小時,連秘書想送茶進去,她都拒絕開門。
麥哲倫懷疑她是躲在里頭痛哭。
可一個小時後,當她走進訓練中心跟正做著例行練習的球員們打招呼時,卻是笑意盈盈的。
「知道她解聘了汪建麒,那些球員沒怪她嗎?」他問前來報告的小劉。
「大部分球員都早料到會有這麼一天,倒沒怎樣,只有幾個說了幾句難听話。」
「他們說什麼?」
「也沒什麼,反正就是些諷刺的話。」小劉漫不經心地。
「到底說了什麼?!」
低沉的咆吼讓小劉嚇了一跳,呆呆望著老板陰沉不善的臉色,過了幾秒才小心翼翼地回答,「他們說,她連自己最崇拜的偶像都可以狠心解雇,更何況是其他人?要大家小心一點,別中了她的暗箭。」
「該死!」麥哲倫詛咒一聲,握拳捶了桌面一記,「那她呢?她怎麼說?」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像平常那樣傻笑……」
傻笑?他可以想象得出小劉所形容的笑容,那種甜甜地、漫不在乎地、無神經到令人氣絕的笑容。
可真是漫不在乎嗎?真是無神經嗎?
彬者,她只是用這樣的笑容埋藏不欲人知的哀傷……
麥哲倫陰郁地收攏眉宇。
「……老板,你真的打算放手讓她管理球隊嗎?」困擾的嗓音喚回他游走的思緒。
他定定神,「我說過,只要她能狠下心開除汪建麒,就讓她管理球隊。她做到了,不是嗎?」
「可是,她畢竟只是個女人。」小劉嘆氣。
「你那天也看到了,男人也未必像她那麼了解我們的球員。」
「可是──」
「你沒看到這兩天的體育新聞嗎?全是關于她的報導。」麥哲倫沉聲道,「還有一家有線體育台特地做了篇專題報導,再加上報紙……你什麼時候見過星宇豹隊有這麼高的曝光率?」湛眸掠過一抹譏誚。
「是沒見過。」小劉不得不承認,又嘆了口氣。若論新聞價值,溫紅這個年輕女經理確實為球團貢獻不少。「可重點應該是讓球隊贏球吧?老板不是說今年務必要拿到總冠軍?那女人做得到嗎?」
「那你做得到嗎?」
「嗄?」
麥哲倫嘴角一揚,似笑非笑,「如果你自認為做得到,我就把球團事務交回給你這個劣謨來管。」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老板也知道我對棒球不專精,哪敢不自量力插手管這些啊!」當初老板要交付給他這個重責大任時,他就巴不得能推干淨了,現在哪有可能自找麻煩?「你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連忙雙手舉高作投降狀。
見他這般緊張兮兮,麥哲倫臉上的微笑反倒加深了。
小劉這才落下一顆高懸的心。太好了,看來老板大人沒真的被他惹怒。旁人或許不清楚,他這個跟隨多年的特別助理可是非常明白,麥哲倫發起脾氣來有多可怕。
阿彌陀佛。他在心底暗暗慶幸。
「……她現在在哪兒?」麥哲倫忽然問。
「誰?」他一時搞不清狀況。
「溫紅。」
「應該在球團辦公室吧。我听說她下午要跟教練團開會。」
「好,我知道了。」麥哲倫站起身,拎起掛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穿上。
小劉楞楞看著他俐落的動作,「老板,你要去哪兒?」
「我去看看。」
「嗄?可是公司這邊──」
「四點半要開主管會議是吧?我會趕回來。」輕松拋下一句,麥哲倫邁開大步離開辦公室,瀟灑俊逸的身影,一路上惹來不少女職員傾慕的注目禮。
可小劉卻無法像這些女職員一樣,開心地用眼楮吃冰淇淋,他苦著臉看了看表,已經快兩點了,而位于桃園的球團辦公室離集團大樓起碼有四十分鐘的車程,這還沒算塞車時間呢。
老板大人真的趕得回來嗎?要是他沒在會議上準時出現,那些資深高階主管自然不敢苛責總裁,矛頭肯定只會指向他這個辦事不力的奴才。
嘖,果真是特別助理最難為啊!
☆☆☆
她錯了嗎?
坐在球團主管的專屬包廂里,溫紅透過玻璃窗扉遠眺球場上正進行熱身練習的球員們,幽幽嘆息。
就在方才,她跟教練團開了一場季前評估會議,而照例,她又惹惱了那些男人。
只因為她堅持球隊新簽的年輕投手上半球季不得出場──
「你開玩笑!」年過半百的總教練拍案而起,「我們好不容易才在第一輪選秀搶下李文彬,這個球季還打算靠他來補強我們薄弱的投手戰力呢,結果你居然要他休息半個球季?」投向她的憤怒眼光幾乎能燒融任何人的意志。
她試著講理,「不一定要半個球季啊,如果他復原的情況比我預想的好,當然可以早點上場。」
「什麼復原情況?」總教練又是狠狠一拳捶向桌面,「他根本沒受傷!懊得很!」
「他「現在」還沒受傷。」她特別強調關鍵字眼。「如果再照那樣的姿勢練下去,很快就會受傷了。除非他能運用正確的投球姿勢,否則我不準他上場投球。」
「-不準?憑什麼不準?」總教練瞪大眼,高聲咆哮,「我們已經把他登記為正式球員了,他非上場不可!」
「他不能上場。」
「他可以!」
「不能。」
「你以為自己是誰?!」
總教練的怒吼如雷嗚,至今還回蕩在溫河邡畔。
她再次嘆息。為什麼最近她總是得罪人呢?自從遇上麥哲倫開始,她的生活就充滿了爭論與吵鬧,似乎每個人對她都十分有意見。
若是知道她又得罪了教練團,他會怎麼說呢?會不會又像之前那樣,對她板起一張嚴肅冷冽的面孔?
她不要啊。她喜歡在墓園那天的他,雖然臉色依舊淡冷,但她知道他其實是關心自己的,否則也不會那樣擁抱她,不是嗎?
「天,我在想什麼啊?」溫紅喃語著,臉頰燒燙。她甩甩頭,命令自己將思緒拉回正軌,排開那瞬間佔據她整個腦海的男人身影。「我不要想了,不能想這些──」
「不能想什麼?」低沉的嗓音在她身後揚起。
她一驚,回過小巧的容顏。端俊的臉孔方映入瞳眸,她立即一陣申吟。
不會吧?說曹操,曹操就到。
「怎麼?」麥哲倫面色一沉,「你似乎很不高興見到我。」
「不,不是這樣的!」她急急搖頭,粉顏又染上紅霞,「我是……我只是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你。你怎麼會突然到桃園來?」
「我不能來看看自己的球隊嗎?」
「當然、當然可以,你當然可以來。」她——地。
他凝望她數秒,劍眉一攏,「究竟怎麼了?你好像魂不守舍的樣子?是因為剛剛跟總教練吵架嗎?」
「啊,你都知道了。」秀眉煩惱地一顰,她自眼睫下瞧他,「你不會生氣吧?」
「我為什麼要生氣?」他淡問。
「因為我……得罪了總教練啊。」她咬唇,「最近我好像總是惹惱別人,包括球員、教練,還有……你。」說著,她偷瞧他一眼。
望著她憂心忡忡的模樣,他嘴角不禁一扯,「哪一個讓你最難過?」
「嗄?」她不解。
「得罪哪個人讓你最難過?」
「啊。」她眨眨眼,考慮了一會兒,「我想應該是……你吧?」
「為什麼?因為我是球團董事長?」
「因為我最在乎你的看法。」她坦誠地。
這樣的回答震動了麥哲倫,他仔細盯著她,仿佛意欲從她澄透見底的眸子看出一絲端倪。
「……你說的是真的?」
「嗯。」
他驀地微笑了。那微笑,不僅牽動了他的唇,更映亮他的眸。霎時間,他線條冷硬的臉龐柔和了,柔和得教人心動。
她呼吸一凝,「你、你──」
「我怎樣?」
「你……為什麼沒戴眼鏡?」
突如其來的問題令麥哲倫微微一愕,「我今天戴隱形眼鏡。」
「你不戴眼鏡很好看。」話方出口,溫紅便直想咬下自己的舌頭。她並不想讓自己顯得那麼花痴的,可不知怎地,心中所想的就這樣不顧一切地沖口而出。她垂下頭,不安地絞動裙裾,「對、對不起,你就當我剛剛……什麼話都沒說吧。」
絞手、咬唇,她難得窘迫的模樣似乎取悅了他,喉間滾出一陣低笑。
她頭垂得更低了。
他在她身畔坐下,遞給她一方紙袋,「肚子餓了吧?」
她一愣。
「你的秘書告訴我,你今天還沒空吃午飯。」他微笑,將紙袋更推向她,「快吃吧。」
「啊,謝謝。」她楞楞地伸手接過,打開紙袋,一陣甜膩的香味撲鼻而來,「是河詮餅!」眼眸一亮,神采飛揚地望向他,「你特地買給我的?」
「只是順手而已。」麥哲倫淡淡地,「附近剛好有人在賣。」
就算只是順手,也是因為知道她喜歡才買的吧。
她甜甜一笑,拾起一塊河詮餅,咬了一口,閉眸細細品嘗那軟綿香甜的滋味。
看著她陶醉的模樣,他忍不住問︰「這東西有這麼好吃嗎?」
「嗯,好吃極了。」她點頭,「以前我心情不好的時候,爸爸跟哥哥總會買來給我吃。每次吃完,我就覺得心情好多了。」
「這麼神奇?」
「就這麼神奇。」
「那你現在呢?心情好一點了嗎?」他問,凝定她的眸光深刻幽邃。
她心一跳,急忙挪開視線,不敢看那過于深遠的眼神。「嗯,好多了。」
「我听總教練說了,你是為了一個年輕球員跟他吵架。」他忽地說道。
「……是李文彬。」
「他究竟是誰?」他問。
要是其他人听見堂堂星宇豹隊球團董事長竟然不認得自己旗下的球員,何況還是一位球團寄予厚望的棒壇明日之星,肯定會瞠目結舌,怔愕當場。
可溫紅卻絲毫不以為奇,因為她知道麥哲倫其實根本不關心球團事務。「他是今年選秀的狀元,身高一八五,體重八十五,右投右打。這兩年連續入選柄家隊,代表我國參加亞錦賽跟世界杯比賽,平均防御率一點三,表現相當出色。」
「防御率只有一點三?」麥哲倫挑眉,「很了不起嘛。」
謗據計算方法,防御率和打擊率不同,愈低愈好。
「那還不是最了不起的地方。」溫紅繼續道,「他還是個左右開弓的投手。」
「左右開弓?真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他確實很厲害。今年世界杯他就是用左手投球的,球速之快,令人嘆為觀止。」她頓了頓,「事實上,總教練認為他左投的威力比右投大多了,我們之所以選中他,也是為了補強左投的戰力。」
「那你為什麼堅持要他坐冷板凳?他受傷了嗎?」
「沒有。」她搖頭,「我只是希望他改回右投。」
「為什麼?」
溫紅不答,只是站起身,「你過來看。」來到玻璃窗前,她玉手一揚,指向樓下在球場角落與捕手練習傳接的年輕投手。「他就是李文彬。」
麥哲倫眯起眼,仔細打量。
「你看出他投球姿勢的怪異了嗎?」溫紅嘆氣,「他其實是右投手,卻強迫自己改練左投。」
確實有些怪。麥哲倫撫著下頷沉吟,「他的左肩已經有過度勞損的跡象,投球姿勢有點僵硬,可能是負荷太重了。」
「你看得出來?」她訝異地睇他一眼。
「我對棒球不是真那麼一無所知的,小姐。」深眸掠過自嘲之色。
她看了他好一會兒,「總之,他再繼續這麼練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手臂會廢掉。」
「那又怎樣?運動選手多少都會受點傷。」他語氣平板。
「但不該是現在。」她蹙眉,「他才二十二歲,難道你願意看到一個年輕人就這樣自毀前程嗎?」
「我們花錢請他來,就是要他打球的。」他慢條斯理地,「再說,總教練已經把他登記在正式球員名單上了,他不上場,只會削弱我們的戰力。」
她瞪他,「你真這麼想?」
「在商言商。」
「即使因此毀了一個年輕球員也無所謂?」她拉高聲調。
「他只是投球姿勢有點僵硬而已,也許調整過來就沒問題了。」
「他是負荷太重了!」她握拳揮舞,「他根本不適合練左投,再這樣下去會毀了他!」
他瞪著她憤慨的模樣,「你好像很激動。為什麼?」
難道李文彬是她另一個「崇拜」的對象?會不會太年輕了點?莫名的醋意在麥哲倫心中發酵。
「因為、因為……」
「怎樣?」
「因為我不希望他將來後悔。」溫紅咬唇,「如果有一天他因此不能再打球,他一定會非常非常難過的。」她語氣微頓,眼眶有些泛紅,「……我哥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投球的時候,整個人都崩潰了,看他那副樣子,我覺得好難過,我……再也不想看到任何人那樣了。」
心碎的低語牽動了他。這女人又要哭了。為什麼她總是如此易感呢?
他手一揚,不自覺地撩起她一束墨發,「這麼說,你哥以前也曾打過棒球?」
「高二那年他參加高中聯賽,還創下防御率零點二的紀錄。」極度的心酸與苦澀,讓她忽略了他不尋常的舉動,任由他把玩自己的發。「只可惜一場車禍毀了他的夢想。」
「……我懂了。」
「想想看,我們其實可以把這幾個月當成一種投資,不是嗎?」她突地抬頭,熱切地凝望他,「我們跟李文彬簽了四年約,如果給他幾個月的休假,能換來未來三年半優秀而穩定的表現,不是也挺值得的嗎?」
「如果真是這樣,還算劃算。」
溫和的語氣令她一楞,「那──」
「我剛剛已經告訴總教練了,你怎麼說就怎麼做。」深眸閃過一絲善意的亮芒。
她不敢相信。「你的意思是……要他听我的?」
他淡淡一笑,「你是球團經理,不是嗎?」
她驚愕地張唇,「謝、謝謝你,我沒想到──」未完的嗓音倏地消逸。
他卻猜到了她想說什麼,劍眉嘲弄一揚,「沒想到什麼?沒想到我會站在你這邊?」
「……」
「我不是說過嗎?只要你主動解聘汪建麒,我就放手讓你管理球團的一切。」
「嗯,你是這麼說過──」
「可你卻不信任我。」他語氣沉靜,深邃的瞳光箝住她。
在他幽沉的眼眸逼視下,她不禁臉紅了,同時也察覺到她的發正親昵地在他指間玩著溜滑梯。
「我……呃,對不起。」她細聲道歉,身子慢慢往後退,試圖逃月兌他過于親密的踫觸。
他卻不容許她逃,手臂稍稍用力,扯過她發綹。
「啊!」她吃痛地輕喊一聲。
「別動。」他命令,嗓音像壓抑著什麼,沙啞無比。
他該不會生氣了吧?她輕輕咬唇,自眼皮下偷覷他。
俊朗端正的臉孔面無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悄然嘆息,「對不起。」羽睫飛揚,露出又是懊悔又是自責的眼神。「你別生氣好嗎?」
「……誰說我在生氣的?」
「咦?你──」
「我沒生氣。」他啞聲道,松開她的發,改攬住綁頸,將她往前一帶。
溫紅踉蹌偎入他懷里,「哲倫?」明眸迷惑地瞧他。
「再叫一次。」拇指撫過她柔細的臉龐。
她心慌意亂,「叫、叫什麼?」
「叫我的名字。」他凝視她,眼色深沉蒼邃,低低喚了一聲,「小壩詮。」
她全身一麻,灼燙的血流仿佛在這一瞬間全沖向耳畔,奏起令她雙腿發軟的曼妙旋律。
「快叫啊。」他催促。
她雙眼微蒙,唇間逸出一聲嘆息,「哲……倫。」
他神色一變,瞪著那宛如春櫻般粉女敕的唇,良久,他低吼一聲,低頭攫住那兩瓣教人失魂的柔軟。
她嘆息更深,迷迷蒙蒙地踮起腳尖,嬌小的身軀更加貼近他懷抱。
麥哲倫吻她的唇,吻她的頰,吻她豐潤精巧的耳垂,吻她溫柔清秀的眉眼。他吻著,在她熱燙的容顏一一烙下印記,讓她的臉更燙,雙腿更軟,全身無力。
正當她覺得自己似乎要永遠沉溺于這激情之海時,他毫無預警地展臂推開她,就如同他突如其來擁她入懷一般。
她氤氳著眸,痴痴望他,神志依舊迷惘。
他瞪視她,下頷緊凜,深眸掠過數道難以形容的異芒。
然後,他猛然旋身,邁開大步。
「你、你去哪兒?」
「回台北開會!」從齒間迸落一句,他頭也不回地離去。
溫紅不明白,為什麼那語氣听來如此驚慌,如此殺氣騰騰?就好像他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麼,而且為此感到十分憤怒。
☆☆☆
「哥,有件事不太妙。」
溫紅慢條斯理地開口,一面從盤子里夾起一塊新鮮的鮭魚生魚片,沾上些許芥末。
溫泉手中的筷子一頓,停在半空中,「什麼事不太妙?」他擔憂地望著妹妹,「是關于球隊的事嗎?你又得罪誰了?」
她得罪的人可多了。
「這也是不妙的事之一啦,不過不是我今天要說的重點。」將鮭魚片送入嘴里,她眯起眼,享受芥末刺鼻的辛辣味。
「那你的重點是什麼?」望著妹妹悠閑自在的神態,溫泉有種不祥的預感。
通常溫紅表現得愈若無其事,就表示事情愈大條。他展袖抹了抹前額滲出的冷汗,又端起桌邊的小酒杯,飲了一口燒熱的清酒。
做好心理準備後,他擱落酒杯,放下筷子。「好啦,可以說了。」
「你干嘛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見他如此緊張兮兮,溫紅不禁嬌嗔,「我又不是闖了什麼滔天大禍。」
「就是這樣才可怕。」溫泉喃道。
每當妹妹渾然不覺自己闖禍時,那禍才是最驚逃詔地的。
「你說什麼?」
「沒,沒什麼。」他急忙搖手,端坐身子,扯開微笑,扮出一副好哥哥的模樣。「有什麼事你說吧,小壩詮,我听著。」
「嗯。」溫紅點點頭,張口欲言時,略微羞澀,收斂眼睫,「我好像……愛上他了。」
「愛……愛上誰了?」溫泉失聲驚喊,嗓音都變了。
「哥,你小聲一點。」小手連忙掩住他的嘴,明眸尷尬地瞥了四周一眼。
幸好沒人注意他們這一桌,否則多尷尬!她責怪地睨了哥哥一眼。
溫泉可顧不得她含怨的眼神,用力扯下她的手,「你說、說清楚!你……愛上了誰?」
「麥哲倫。」
「什麼?你愛上那個公子?!」溫泉再度拉高聲調,這回可比之前更尖銳、更激昂,自然也驚動了周遭的客人。
數道眼光同時往他們這一桌投來。
溫紅只得逐一向其他客人點頭道歉,最後,不悅的眸光落定溫泉身上。
「哥,你搞什麼?不是要你小聲點嗎?」
「我才想問你搞什麼?!」溫泉傾身向前,放低音量,「愛上麥哲倫?-玩真的?」
「我才不是在玩。」她嘟起嘴,「感情能拿來玩嗎?」
「是不能玩,要認真以待──」不對!他在說什麼?再這樣下去,兩人的對話又會被溫紅牽著走。不成不成,他得導回正軌。溫泉清了清嗓子,「我是說,你是認真的嗎?會不會只是一時迷惑?你確定對他的感覺是愛嗎?」
「我也……不是很確定啦。」溫紅拿筷子抵住唇,沉吟道,「只是他每次一靠近我,我的心就跳得好快,還有他抱我的時候──」
溫泉一嗆,「他、他、他他他……抱你?」
溫紅瞪他一眼,「你听我說完啦。」停頓數秒後,她才又細聲細氣地繼續,「他抱我的時候,我雙腿發軟,幾乎站不住;吻我的時候──」
「他吻-?!」溫泉一拍桌子,震驚極了。「那家伙竟敢吻你?!懊啊!我看他簡直不想活了!」他恨恨磨牙。
「哥,你到底在激動什麼啦?」對兄長過度激烈的反應,溫紅有點受不了了,嬌聲抱怨。
「我當然要激動,那個公子吻你耶!可惡!他竟敢這樣佔你便宜──」
「只是一個吻有什麼大不了的?」溫紅翻白眼,「我又不是沒接吻過。」
「嗄?」這下,溫泉完完全全怔楞當場,他瞪著妹妹清秀溫婉的容顏,喉頭一陣干澀,「你、你接吻過?什麼……時候?」
「高中的時候啊。」
斑中?也就是說,他可愛的妹妹還留在小鎮念書時,就被某個該死的家伙奪去了初吻?!
「高中?」他咬牙,「你說,是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改天要回鎮上痛扁他一頓!
「是聯誼時認識的朋友,你不認識啦。」
「聯誼時認識的?為什麼沒告訴我?你不是什麼事都會告訴我的嗎?」溫泉追問,想起妹妹竟然瞞著他跟男孩子談戀愛,不覺有些吃味。
「我又不喜歡他,干嘛特地告訴你?」
「既然不喜歡他,干嘛還讓他吻你?」溫泉更捉狂了。
「是他偷襲我的啊,人家也是沒辦法嘛。」溫紅無辜地眨眨眼。
偷襲?他妹妹的清白就這樣被某個高中男生「偷襲」去了?他很可能長得根本不怎麼樣,滿臉青春痘,還戴著一副呆斃了的近視眼鏡!溫泉氣得說不出話來。
「唉,總之過去的事不是重點啦,重要的是現在。」
輕柔的嗓音點醒了溫泉。對,重點是現在。過去的事也只能算了,問題是現在。
他雙手越過桌面,攫住溫紅縴細的肩膀,「听我說,小壩詮,離那個男人遠一點!」
「你說哲倫嗎?」
什麼?他們交情已經好到可以互喚對方名字了嗎?
溫泉收緊手臂,「听我的,那家伙不是好東西,別跟他走太近。」
「你怎麼知道他不好?」她反駁,「你又不認識他。」
「我不需要認識他!扁看雜志上那些花邊新聞,就知道他是多麼放蕩的一個男人了。」他不屑地冷哼。
「哥,你怎能光憑流言來判斷一個人?」她十分不滿,「是你教我看一個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他的內心的耶。」
「我是……這麼說過沒錯──」
「所以啦,既然你不認識他本人,就不能斷定他是好是壞。」
「這倒……也是。」溫泉頹然收回雙手,知道自己對麥哲倫的評斷確實有些偏頗,也許因為事關最疼愛的妹妹,所以無法絕對客觀吧。
他端起酒杯,悶悶地喝了一口酒。
這時,服務生適巧也送來了他最愛的烤秋刀魚。溫紅夾起一塊,細心剔去魚刺,送入他嘴里。
「哥,來,你最愛吃的。」她盈盈一笑,清甜又嬌俏。
他張開嘴,接受妹妹的好意。
「還有這個。」她又舀了一匙茶碗蒸,湊向他的唇,「這個要趁熱吃才好。」
「嗯。」他來者不拒,又是一口含入嘴里,一面咀嚼,一面問︰「干嘛對我這麼好?」
「因為哥哥對我好嘛。」她微笑,「哥哥關心我,我明白的。」明媚的瞳眸滿含撒嬌意味。
溫泉不禁嘆氣。
他認輸了。旁人總愛笑他過于保護妹妹,可有這樣一個甜美又懂得撒嬌的妹妹,誰舍得不疼?
「我真拿你沒辦法。」他抬手,捏了捏溫紅俏挺的鼻尖。
她甜甜一笑。
他也回她一抹微笑,低下頭,舉箸往一盤炒高麗菜苗進攻。
「……哥,那你說我該怎麼向他表白比較好?」
一口菜倏地堵住絆腔,溫泉劇烈嗆咳起來。